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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个能屈能伸的个性,这般坦然的就认了输。
秦菁心里沉吟一声,心里对着人的防备又多加一层。
楚越没能分神出来主意她的神情变化,只就敏锐的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但是很快的,他便察觉出了新的异样——
远处那些侍卫被死死的困住,眼见着一直不得脱身,他期待之中的秦菁的后手却是一直没有出现。
而这边唯一突破重围奔过来的,却是他自己带着的那两位灰袍客,并不见秦菁身边的那些高手前来。
楚越狐疑,思绪飞快的一转,忽然记起来,方才秦菁下车的时候,她身边的确是没有跟着那些熟面孔,就连那个武功高强的婢女都不在车上。
她没有带人来,换而言之,甚至可以说是她故意遣散了那有能力护住她的人,她的目的——
是为了让楚风得手?
山腰上埋伏的弓箭手见到亭子里久无动静,已经开始从外围逼近。
楚越一惊,顿时出了一身的冷汗,猛地扭头看来,却在那一瞬间被人猛地一把推出了亭子。
山上正往亭子这里围拢的伏兵见到有人影蹿出,急忙搭箭疾射。
楚越跌出来,本来还想回来拽出秦菁,刚一探出手去就被横扑过来的一阵箭雨阻隔了动作。
他身子就势往旁边的草丛里一滚,嗖嗖嗖连着数支利箭破空插入他方才立了片刻的那处空地上。
“殿下,您没事吧!”他那两名侍卫刚好赶到,横刀挡开几支攻击他的箭。
“去,把她带出来!”楚越于百忙之中怒然抬手一指亭子的秦菁。
秦菁的死活和他关系不大,他只是不能顺利让楚风达成计划而已。
他脑中突然飞快的闪过一个念头——
如果让秦菁死在这里呢?
那么不仅楚风的计划功亏一篑,大秦方面更会震怒,战局就又会有扭转之势。
眼下的情况敌众我寡,而且那些人的目标明显就是秦菁,那侍卫迟疑了——
半山腰上的伏兵已经动作迅速的聚拢过来,秦菁眸光一凛,冷声道,“带你们主子走!”
楚越眼中闪过一丝讶然而不甘的情绪,远远看一眼那亭子里头神情冷峻的女子。
之前的那个念头,突然之间又在一瞬间消散了。
“主子,走吧!”眼见着山腰上人影飞纵,转瞬将至,灰袍客焦急的拽了一把楚越的手臂。
此时此刻,若是被楚风的人洞悉了他的身份,那么等待他就会是一个为你圣旨私闯边境,甚至可能是勾结外敌的罪名。
最后看一眼亭亭立于那石柱后面的女子,楚越终于还是咬牙一挥手,“走!”
话音未落,已经转身带着他的两名护卫身形利索的消失在远处的山坳里。
秦菁在亭子里安然站着,看着他的背影淡出视线,终于如释重负的呼出一口气——
方才他眼底凸显的杀气,她看到了,真是好险!
身后的黑衣人急速逼近,转瞬已到眼前。
秦菁马上调整面部表情,似是畏惧的往后推开半步,冷声道,“你们是什么人?”
“殿下不必惊慌,属下们都是奉命行事,只要您肯配合,随着我们走一趟,我们自然不会为难您!”为首一个黑衣人侃侃而谈,说着已经一步上前。
秦菁戒备往后退去,同时便觉得颈后一麻一痛,下一刻就神智涣散,失去了知觉。
她身子一软,滑下去。
那黑衣人一个箭步上前,接住她。
几人对望一眼,然后将人一扛,几个起落已经窜出去数丈之外。
紧跟着一声清亮的哨音响起,远处围困车队和侍卫的人马也不再恋战,收到讯号,马上训练有素的各自撤散,兵分三路,很快就消失的干干净净。
秦菁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暮时分。
她缓缓睁开眼,动了动身子就觉得后颈酸疼,急忙抬手护住,皱着眉头爬坐起来。
入目是一间宽敞的大帐,里外两间,布置虽然简单,却却十分华贵大气。
她身下一张大床,舒适柔软,她抬手摸了摸上面明黄绣面的锦缎被子,心里已经了然。
彼时外间的餐桌前正有数名婢女在摆膳,一室饭香。
听闻里面她起身的动静,马上有一个婢女跑过来探身来看。
两个人,四目相对。
那婢女却没说话,直接屈膝对她福了福就转身快步走出去帐子。
秦菁翻身下地穿了鞋子,也不急着动,就坐在床沿上,一边打量这座大帐里面的摆设,一边看着外间的婢女们来来往往的摆膳。
不多时,毡门被人从外面掀开,仪态从容走进一个人来。
“殿下!”一众婢女齐齐跪下去行礼。
“都下去吧!”楚风摆摆手,顺带着抬头往内室瞧了一眼。
“是!”婢女们各自低垂着脑袋,收拾了托盘抱在怀里井然有序的退出帐子。
秦菁也不等他开口,就自觉抖平了袍子起身,拨开内外两室之间悬挂的宝石帘子走过去。
她的神色宁静而泰定,并没有半分深入虎穴时候身不由己的惊讶和恐慌。
楚风心里微微诧异,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冷然一笑:“一别数月,长公主别来无恙?”
他这一笑森然,反而讽刺的意味颇为浓厚。
“太子殿下客气了!”秦菁寡淡的还他一个微笑,神色之间却带着明显的疏离,慢慢道,“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忙得很,还这般兴师动众的请了本宫前来,难道就是专为叙旧的。”
“你我之间,何来这样的必要?”楚风也不与她兜圈子,一撩袍角挨着桌子坐下,一边给自己斟酒一边开口道,“请长公主过来,是想要请您帮个忙。”
“哦!”秦菁淡然颔首,不等他开口就主动坐到他对面的位置上,好整以暇的看着他斟酒。
楚风意外的敛了眉,停下手中动作抬头看她,“你就不问本宫请你来是要帮什么忙的?”
“问不问有区别吗?”秦菁反问,从容拿过他手边酒壶,帮他把杯中酒水倒满,“横竖我人在这里,殿下要做的事,是会征求本宫的意见?还是如果我不同意,就还会有商量的余地?”
人在矮檐下的道理,简浅易懂。
但是明知道身陷囹圄,却还能这般从容应对的——
世间男儿都有此胆色的都未曾见得几人,何况眼前这人不过一个女子。
楚风的目光沉了沉,再次细致的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子的眉目来。
她的这张脸,他见过几次,不说惊艳,但也确实让人过目难忘,难忘的便是那种华贵而雅致的仪容气度。
这世间女子,美貌者甚多,但是这样大气的,普天之下却好像唯此一人。
当初叶阳皇后劝他联姻西楚时,赞的就是这女子的气宇风华,和雷厉风行的处事手段。
那个时候,他不以为然,但是经此数月,当真是领教颇多。
先是延庆殿上推出莫如风那个小子给了自己一次沉重的打击,随后瞒天过海,逃婚而走。那一夜之间更是惊雷乍起,传出她以雷霆手段击杀秦氏叛逆于宫闱皇城之间,手握乾坤,将整个秦氏江山握于股掌之中。
因为不是亲见,于是便很难想象,眼前这个看似娇艳柔弱的女子,也会有那般冷清嗜血的一面。
然而她利用他,并且险些将他置于万劫不复的境地却是不争的事实。
“你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楚风冷笑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寒光,“既然你心里有数,我也就不和你兜圈子了,这一战,本宫势在必得,祈宁城必须归我所有。请长公主过来没有别的,就是暂留你在本宫军中坐一坐。秦皇陛下那里,本宫已经让人递送了信函过去,只要他能如本宫所愿,让出祈宁以南五座城池,那么咱们皆大欢喜,来日西楚军队接管祈宁之时,本宫会亲自遣人护送长公主回去。”
“五座城池?”秦菁漠然一笑,眼神讥讽,“你西楚与我大秦对峙数十载,唯这一座祈宁城都尚不可得,殿下这次却异想天开的要拿我秦氏五座城池,您这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
“本宫是不是异想天开,还要看荣安长公主您够不够这个分量!”楚风轻蔑的一扯唇角,仰头饮了一杯酒,斜睨她道,“殿下觉得您的性命,不值得这五座城池来换?”
“怎么会?”秦菁心里冷笑,面上却是不辨真假的又提起壶来给他倒酒,“本宫惜命的很,只不过却是觉得殿下太过拘谨了。本宫承蒙我皇陛下抬爱,任的是监国之职,手掌半壁江山,五座城池换我一条命,殿下,您亏了!”
楚风的脸色变了变,竟是没有想到她会有这么大的口气。
秦菁把满满的一杯酒递到他手边,看着他眼中渐起的防备之色,这才终于凛冽了眸光,冷声说道,“做人不可以贪心,有些事,要的不过就是个意思,如果今日换做是本宫,我要的定然也不过你退兵三十里,让出你西楚境内第一座城池罢了。可是殿下,您是当真觉得我皇陛下少不更事,还是觉得本宫一条性命,抵得过万里河山壮阔天下?”
她的语调不高,但是字字铿然,于无形之中竟然有种力拔山河的震慑力。
世人皆言,秦宣帝和荣安长公主姐弟情深,此举虽然卑劣了些,可一旦奏效,那对西楚而言,却是裨益无限。
这个道理,秦菁也懂!
西楚和大秦都是地域广博的泱泱大国,五座城池的范围其实对谁来说都只是个不痛不痒的存在。
只是双方对峙多年,胜负难分,从某种意义上讲,这是一种平衡的态度。
此时若是秦氏让出五座城池,那么在士气之上,整个秦军方面势必大衰,甚至于也极有可能在国民百姓之间引起恐慌。
民心失,则天下不稳!
楚风的这个如意算盘,当真是打的响当当。
他却没有想到,这个道理,秦菁这女子竟然也领会的如此通透。
他张了张嘴,半晌之后忽然释怀一笑,忽而拍案而起,倾身于眼前方桌之上,以泰山压顶之势将秦菁罩在他身体的阴影之下。
“荣安长公主,果然不同凡响,本宫今日当真是见识到了。”他的声音冰冷而不带温度,死死的盯着秦菁稍微朝上仰起的面孔,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之前我还不敢肯定,但是现在,我要一个明白,那日延庆殿上发生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出自你的手笔?那个姓莫的小子,是受你指派?和你一并串通好了的是吗?”
终于,还是要开始算旧账了!
秦菁眉毛一挑,厌倦的看着他这种居高临下的姿态,同样是语气森寒的回他,“听本宫一句劝,有些事,你还是不应当知道的太多,想必——叶阳皇后也不会希望你追究下去。”
楚风敏锐的感知到她语气之中极不明显的一线叹息之声,心里防备再起:“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叶阳皇后明白,将来如果还有机会,你大可以去向她问一个明白。”秦菁道,轻而易举的避开这个话题,“说正事吧,如果今天大秦方面不准备受你的威胁,你下一步又准备怎么办?”
这件事的确非常棘手,秦菁在他手上,大秦方面势必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若是妥协,也便罢了,如若不然——
要杀秦菁,他也还得思量着来。
毕竟之前楚越的想法也有道理,死一个秦菁,保不准就要激怒了大秦方面,进而鼓舞了他们是士气。
“有你在我手中,总是张王牌不是吗?”楚风扬声一笑,紧跟着又再度敛起神色,忽而抬起一手捏住秦菁下巴仔细打量起她的脸孔来,语气悠然的慢慢道,“本宫听闻,殿下新招的那位驸马爷此时也在秦营之中,如若本宫将你缚了带到两军阵前,却不知道会是何种效果?”
秦菁目光凛冽,毫无惧色,闻言却是轻笑出声。
她没有避讳楚风的手,而是就势慢慢起身,一点一点脱离他的控制,在桌子另一侧,摆出对等的架势与他对望,“如果真有这样的机会,殿下不妨一试!”
她的双手撑在桌面上,形容冷酷,明明是纤细的一抹剪影,却仿佛于无形之中迸射出凛冽的杀气,渲染着整个大帐之中的空气都跟着冷凝下来。
“你真的不怕!”楚风的心里震了震,眉心不觉叠起一道不明显的褶皱来。
有生以来,他还是头次见到这样强势霸道,不惧生死的女子。
印象里即使果决狠厉一如叶阳皇后者,也曾经失态的哭豪乞求过。
可是眼前的这个女子,目光刚毅而坚定,他发挥了自己所有的想象力,眼中所见,心中所记,永远都是她脊背笔直的那一种姿态。
这女子,仿佛生来就是注定立于万人之上的征服者。
她的脚下,可以踏着血肉白骨,乃至于万里河山。
成与败,所持的永远都是这一副傲人风骨。
这种俾睨天下的凛然之气,他这一生恍惚只在他那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