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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渝公主以为是母女俩有话要说,就笑着挥退左右道,“你们母女俩说说悄悄话,我去前头看看准备的怎么样了。”
“好,有劳皇姐了。”秦菁颔首,感激一笑。
“这就是一家人了,不许这么生分!”成渝公主嗔她一眼,转身带着宫人们走了。
“晴云,你也带她们去前殿看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吧!”秦菁抬眸对晴云使了个眼色。
“是,公主!”晴云会意,和灵歌几个也都自觉退了下去。
秦菁抬手摸了摸楚融额前细软的刘海,声音温和的轻轻问道,“融融今天怎么了?不高兴吗?”
楚融闻言,终于有了动静,扬起小脸看她。
秦菁一身红妆,夺目而绚烂,那一张眼角眉梢都含笑的脸庞映在这样浓烈的色彩里,那样子瑰美华丽,像是一个华美无边的梦境一般。
楚融觉得,在她的印象里,从不曾见过自己的母亲这般明亮耀眼的一瞬笑容,她的母亲,娴静端庄高贵,有时候会对她笑的软绵绵的,温和而柔软,但是这般明艳,这般璀璨,却是她记忆里所没有的。
孩子的脑海中有迷迷蒙蒙的梦境在起伏,隐约似乎是突然想起谁曾说过的一句话。
她的目光突然闪了闪,蹬着小腿儿甩了鞋子,小心的按着秦菁的膝盖爬起来站在她腿上。
秦菁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就张手臂小心翼翼的在她背后护着,看着她一点一点颤巍巍的站起来,然后突然用力一扑,挂在了自己的脖子上,软糯清甜的童音如风拂过耳畔,一个字一个字,清晰而甜美:“娘今天笑的最好看!”
秦菁怔了怔,一时间没太明白这孩子到底是什么意思,但转念一想,一个孩子的话实在犯不着费心去琢磨,于是也就眼眸弯起,跟着笑了笑,“我的融融今天也好看!”
一片炫目的红艳色彩当中,母女两人相拥而坐,等待这一夜不同寻常的时刻到来。
虽然同是皇家喜事,但娶媳妇和嫁女儿的规矩还是大有不同的,夜幕初降,宫中就奏起礼乐正式忙碌起来。
暂时把楚融交给成渝公主带着,秦菁一路被有经验的姑姑们扶着走了无数过场,等到最后当着楚明帝和叶阳皇后的面行完大礼,已经初更过半。
叶阳皇后保持着矜持的笑容,按照规矩给她传了几句话,就将太子妃的印鉴递给楚奕,由楚奕亲自交到秦菁手上。
秦菁伸手去接。
一步之遥,终于尘埃落定!
楚奕就势轻轻捏了些她袖子底下的手指,那一下微微用力,带了丝微疼痛的感觉。
秦菁垂下眼去,两人携手于万众瞩目之下一路从大殿走了出去。
一会儿的晚宴楚奕要出席,秦菁暂时还是去荣妃那里休息等他。
楚奕牵着她的手将她送到殿外,临出门前,秦菁终于还是忍不住微微侧目扫了眼灯影辉煌里坐在楚明帝身边的那端庄女子。
楚奕敏锐的察觉到,回过头来微微一笑,“不必介怀,对我和我母亲而言,那个位置上到底坐的是什么人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身边站着的,是你!”
秦菁相信他这一句话是真的,因为她记得,在数年以前,莫如风也曾当着景帝的面说过类似的话。
他说:“我不需要证明她是谁,至于陛下口中的阿敏到底是谁也和我没有关系,我的母亲就是那个人,仅此而已!”
对于叶阳敏,楚奕和莫如风都带着一样的心,无关乎楚明帝身边坐着的是什么人,他们心中认定的母亲都是那个人,她就在那里,无从更改。
只是即使楚奕不说,秦菁还是为他而在心里生出一点淡淡的遗憾来。
那女子的一生短暂,如昙花过往,虽然乍一看去美好瑰丽让无数人艳羡不已,但说到底一生走下来所有的不过都是遗憾罢了。
她肆意的活着,却终究无缘和自己爱着的人白头偕老。
她教会她的儿子们学会如何去爱,却也未能亲手养育他们长大成人,看着他们娶妻生子。
“我知道!”秦菁回握他的手,回他同样一个坦白的笑容,“你进去吧,别喝太多。”
“知道了。”楚奕眨眨眼,笑意之中突然飞快的闪过三分狡黠,“我有经验,不会耽误晚上的正事。”
秦菁脸上的笑容僵了僵,随即飞快的垂下眼睛掩饰,“我先过去荣妃那里了。”
楚奕站在原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会心一笑,然后敛了眸光转身重新拾阶而上往灯火通明的大殿里走去。
夜二更,宫中喜宴酒过三巡,楚奕得百官亲送出宫,心满意足的携带自己的妻女回府。
他的府邸建在皇城东南方向,说是从他刚回西楚不久就选中了那块地方,一直在修建打点。
他在帝京这三年也没住楚风以前的太子宫,而是由楚明帝在外宫给他安排的一处偏殿暂居。
这边的府邸到年前婚事定下来之后才算是做完最后一道工序,正式落成,他人倒还没搬进去住过,这便算是和秦菁母女一起正式落户了。
红毯从宫门一路铺展到太子府邸的大门外,花轿落地,又是一大堆的繁文缛节,跨火盆,过马鞍,几步路倒腾了小半天的功夫。
不过好在大礼已经在宫里行完了,门口的这套仪式一完,楚奕就打发了众人下去领赏,连楚融也打了眼神让灵歌想办法抱走了。
门口的轿子抬开,孤零零的就只剩下穿着大红喜服的夫妻两个。
“你在这宅子里头藏了什么?”秦菁偏过头去看了楚奕一眼,也不急着往里走。
“能藏什么?我只是想把你藏进去而已。”楚奕一笑,见着周围人都散了个干净,也就不再耽搁,一把牵起他的手绕过眼前汉白玉的照壁闪身跑了进去。
秦菁猝不及防被他拽了个踉跄,低呼一声,急忙一手抓了裙子快步跟上。
一片宽大的照壁后面别有洞天,现出精致玲珑的院落山水,一草一木极其陌生又极为熟悉——
奇草异树,假山怪石,东南角一处水榭蜿蜒,水面上遍植睡莲,此时正是开放的季节,碧绿粉红的一片铺洒在波光旖旎的水面上,月色之下清新而纯美。
楚奕快活的仿佛还是那些年里那个神采奕奕的少年,牵着秦菁的手在乱花山石间轻门熟路的穿梭,走过四季的院落,将春夏秋冬曾经错失的那些景致一一踩在脚底——
重温。回味。
最后,两人气喘吁吁的停在了睡莲池上,额头抵着额头,默然微笑。
恍惚还是当年,他们也曾置身于同样的山水景致当中以同样的姿势依偎着,这般耳鬓厮磨,软语呢喃。
“喜欢吗?”楚奕轻声的问,语气里却再无一丝半点当年那般的试探和紧张,“那天你说的话,我现在兑现给你,这座记在账上的大宅子,喜欢吗?”
一样的格局,雷同的景致,将漪澜小筑扩建数倍搬来西楚的帝京。
他从回来的那一日就开始筹谋,为的就是有朝这一日,再把他们彼此之间错失的那一段光阴续上。
“如果我说不喜欢,你是不是就要拆了再给我重新建一座新的?”秦菁闭着眼并不去看他,眼角眉梢都揉着一层满足的笑意轻轻荡开。
“是!”楚奕答的肯定,半点也不含糊,“只要你喜欢,我就找最好的工匠,照你心里的意思再重新给你打造一座你真正想要的。”
“不怕那些御史弹劾你?”
“由他们去说,不过我会等到父皇百年之后,拆了那座占地百倾富丽堂皇的皇宫大殿,然后和你一直住在你喜欢的宅子里。”
这人啊,还是小气记仇的。
秦菁忍俊不禁,双手环在他腰上轻轻的摇了摇头,“我跟你说着玩的,没有什么比这座宅子更好了,我们就在这里,重新开始!”
“秦菁,这是我欠你的。”楚奕突然睁开眼,双手捧着她的脸,目光认真而诚挚,“我们今天不是重新开始,而是把过去续上,那些有你的记忆,我一天都不愿意抛开。不要怪我,原谅我不在你和融融身边的这三年,我会用余生所有来补偿,只要你在我身边。”
新的开始就意味着须得放弃过去,可过去的那些记忆,不管是美丽还是残忍,只要有她,那便都值得铭记。
所以,在他与她的世界里,他不需要任何崭新的开始和未来,一步一步,都是从她的轨迹里出发,一步一步走出来的。
关于三年前那最后一幕的决绝,重逢以后,他们彼此也都默契不曾再提。
这却是第一次,楚奕就着当年那事儿对她道歉。
秦菁心中百感交集,面上却是粲然一笑,“我没怪过你,融融也不会!”
可是那一夜,站在祈宁的城门楼头听苏晋阳述说那段如烟往事的时候,那些血流成河血光冲天的片段还是重重撞击在了她的心口上——
嘶哑疼痛。
不是怪他,只是——
痛恨自己!
毕竟那是她前世耗尽毕生心力守候着的大秦王朝,那一生她孤身一人一无所有,只有那座风雨飘摇的王朝才是她存活于世的全部寄托。
即使到了最后,在她失去不能再有的时候,看着自己先祖打下基业繁荣昌盛了八百余年的铁血王朝一夕坍塌,对她而言,都是遗憾。
她觉得楚奕懂她,也甚至会想他最后那倒戈一击的惨烈或许真的和政治无关,只是冲冠一怒之下的疯狂之举。
曾经有一段时间,她真的很想问问他,为什么?楚奕你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要破了我守护一生的那座秦氏王朝,可——
那毕竟是上辈子的陈年旧事了。
这一辈子的楚奕,给不了她想要的答案。
但也庆幸,他给她的是一方崭新的天地,一种全新的命运。
这一世,没有前世的血光和惨烈。
那些凡尘过往,不过繁华一梦,陨落了即可消散。
什么都比不得他现在拥着她的臂膀这般有力而温暖。
秦菁笑着,主动贴了唇过去想要吻他。
楚奕的目光明亮一闪,随即飞快的偏头让了让。
秦菁主动投怀扑空,一时便有些尴尬的僵在那里面红耳赤。
楚奕自然看得见她的尴尬,一牵她的手,倾身过来于她耳畔哑笑一声,“别急,先欠着,现在——还有点正事要办!”
秦菁脑中轰的一下炸开——
她方才不过是情之所至才一时失态罢了,谁会跟他脑子里那些混账想法同日而语?
她羞愤的想要去甩他的手,楚奕却牢牢握住不放,牵着她一路绕出水榭往秋波苑方向走去。
彼时秋波苑遍植的桂树还不到花开的季节,少了些旖旎的风景却很雅致清净,两人相携庄重的跨进院里,沿路已经有无数的喜娘丫鬟在等候。
楚奕端着他皇朝太子的架势,走的庄重而岑贵,却是趁人不备偷偷对秦菁飞了个媚眼过来。
秦菁亦步亦趋的跟着,这才恍然明白他方才坐怀不乱保持君子作风的真正用意——
交杯酒还没饮,万一她进门前就被添没了唇上胭脂,这些女人的眼光也足以将她生吞活剥了。
楚奕见她看懂了自己的暗示,不经意间再一个眼波横扫过来,就更加的不怀好意。
秦菁假装看不见他,两人各自端着架子往里走,一路到了新房门口,里头迎出来的两个喜娘却是一脸的神情古怪,急忙道喜,“太子殿下大喜,太子妃娘娘大喜!”
楚奕和秦菁狐疑的对望一眼,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待到跨进门去,就什么都明白了。
正对着房门的大红喜床上,穿着一身红艳艳的衣裳,梳一对羊角小辫子的某丫头端端正正的坐着,怀里抱了床上两只龙凤枕头里头的一只,甩着两条小肥腿左右观光。
见到楚奕从门口进来,楚融立刻一拍床板,声音清脆,“爹爹!过来睡!”
神情语气,十分的理所应当。
红光满面的西楚太子被她小手一拍,差点两腿一软跪下去。
孩子她娘淡定的露出一个微笑,不动声色的掐着太子殿下的胳膊扶了一把。
满屋子的喜娘丫鬟都使劲低垂着脑袋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其实灵歌带着楚融进了府门,本来是打算直接带她去自己房里睡的,可谁曾想小丫头曾经跟秦宣去过一次楚奕和秦菁在云都的旧宅,然后就对这院子里所有的小路布局一清二楚,就一个如厕的功夫,人已经跑到了全府最热闹的这座秋波苑来守株待兔了。
喜娘丫鬟们轮翻的上来劝,死活劝不走——
从祈宁过来帝京这一路,夜夜同榻而卧,已经养成了这对半路父女深厚的情谊。
不过她倒也不用人帮忙,自己办了个小凳子踩着上了床,端端正正的一坐就不肯挪窝了,闲着无聊还把喜被底下的花生桂圆摸出来吃了好几颗。
楚奕黑着脸,费了半天劲才勉强挪到床边,和秦菁一左一右,把某丫头夹在中间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