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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说是咱们杀你的?可不就是公主殿下您自己不堪忍受牢狱之苦自戕而死的吗?”徐牢头嘿嘿一笑,一抬下巴对那女狱卒使了个眼色。
女狱卒也不含糊,爬起来又把剩下的大半桶水提过去。
“不——不要!”广泰公主人在徐牢头手里动弹不得,只能脚下一力的扒着地,死命的试图后退,一边面有戾色的凄声嚷道,“是谁?是谁指使你们的?成渝还是楚奕?到底是谁?”
现在最恨她的无非就是成渝公主和太子楚奕了,明日过堂之后她一样是个死,为什么他们竟会这么迫不及待的就要在这里动手?
广泰公主百思不得其解,却也万万没有想到,今夜真正想要置她于死地的会是她刻意留下,想要为祸他人的那颗棋子常芷馨。
“这个问题咱们可是回不了您!”徐牢头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然后手下用力一压就将她的脑袋再次送到那半桶脏水里。
他的力气比女狱卒要大上好些,广泰公主虽然还在极力的挣扎,却无法撼动分毫,手脚踢腾之下,眼前一片漆黑。
那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恐惧感,没有办法呼吸,没有办法呼救,很快的心口就像是被千斤巨石强压上去一般,整个胸口都要被那种根本不存在的力气崩开。
铺天盖地冰冷的黑暗袭来,手脚像是被人注了铅,慢慢的连挣扎的力气都提不起来。
她一直以为自己在地狱火海里活了一辈子,生死都没有什么好留恋的,但是直到死亡的气息真的逼近,才知道,即使这一生活的再怎么卑贱,她终究还是不想死的。
她不想,不想死!
她这一世生的那般金贵却活的轻贱,这已经让她大为不甘,却不想,最后的死亡更加卑贱。
意识在恐惧中不断的涣散,伴着源源不断涌出来的泪水,她在用最后的一丝力气去思考,自己的这一生为什么会活成这样?
可是她依旧想不明白,为什么成渝公主所能得到的一切她统统没有,却只在意识最后消散的一瞬间,猛然起了一个念头——
当初他们设计溺死了齐国公府的二公子、楚明帝指给她的未婚夫婿赵拓,后来那日她在成渝公主府上落水,就被秦菁拿来做了旧事重提的契机,而现在,自己莫名其妙的被人溺毙在这阴暗的牢房里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这——
算不算是报应?
徐牢头明显是做这种事的老手,明明感觉到手下那人一点一点失去挣扎的力气他却一直没有收手,又多撑了半盏茶的功夫,确定人已经死透了这才松了手。
广泰公主以一个怪异的姿势趴在水桶边上一动不动,
“死了?”女狱卒把压在胸口的那一口气用力的吐出来,走上前去弯身试了试她的脉搏。
“这里留下的痕迹太多了,得把她换一间牢房,省得被人发现。”徐牢头道,以脚尖踢了踢脚边的几片碎瓷片。
女狱卒看一眼满地狼藉的饭菜心里却在暗暗庆幸,好在是没有真的毒死,否则被仵作验出来,少不得要受到牵连。
这会儿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她忙是不迭点头,“一切全仰仗徐家老哥您了,妹子真得要好好谢谢你。”
“诶,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话不是你说的吗?”徐牢头嘿嘿一笑,示意道,“你把她身上整理一下,然后帮我一起给她换个牢房。”
“好好好!”女狱卒应着,急忙动手给广泰公主抹了脸,扒了扒头发小心的把撕掉头皮的那一块地方藏好,又再整理好挣扎中扯乱的衣服。
一切做完,两人便抬着尸首出了牢房。
临出门前,徐牢头仰头往左侧隐隐透出一线灯光的一个不起眼的孔洞的方向瞧了眼,略一颔首,然后又飞快的移开视线,搬着尸体退了出去。
同时那空洞之后的暗室内,赵岩也收回目光退回去拍了拍旁边坐着的齐国公的肩膀道,“已经解决了,这样咱们多少也算是对二弟尽了一份心意了,父亲,你以后也不要太过介怀了。”
“真是便宜那个贱人了!”齐国公端着手里茶碗,半晌也没喝一口,“若不是为了让她尝尝拓儿的感受,我是应当等着她被千刀万剐的。”
“就算是剐了她又有什么用?我的儿子,我的拓儿还是活不过来了。”旁边齐国公夫人王氏还是忍不住的落下泪来。
“母亲,都过去了,看开点吧。”赵岩叹一口气,过去把她揽在怀里安慰了两句,然后对齐国公道,“父亲,此地不宜久留,这一次邱大人肯破例让咱们过来,都是看在太子殿下的份上,一会儿怕是这里还得有的闹,咱们不方便出面,为了不惹麻烦,还是先回吧。”
“嗯,也好!”齐国公点头,放下茶碗亲自过去扶王氏起身。
王氏抹着泪靠在他的臂弯里,一家人悄悄从旁侧的暗门退了出去。
下面的牢房里,徐牢头和那女狱卒一起给广泰公主换了间干净的牢房,然后仍是把她的脑袋按进一桶水里做出溺毙的假象。
女狱卒千恩万谢的拉着他的手很是谢了一番,两人这才一前一后的离开。
女狱卒出了牢门却未去她自己今夜当值的值班房,而是蹑手蹑脚的从侧门偷溜出去,看着四下无人,一猫腰快跑两步闪进前面的一条巷子里。
那里,一辆不起眼的油篷小马车停在暗处,大片墙壁的暗影压下来,如果不是细看,甚至很难发现。
女狱卒一见那车,登时眼睛一亮,脚下步子就更显轻快的疾步奔过去。
车夫见他过来,急忙从车辕上跳下来,对身后马车里的人道,“小姐,人回来了。”
“嗯!”车里一个女子轻轻的应了声,就再没了后话。
那车夫迎上去,开门见山道,“怎么样?办妥了吗?”
“妥了妥了,我又不是头次做这事儿,自然是做的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的。”那女狱卒一脸谄媚的笑着,两颗眼珠子却是贼溜溜的越过车夫去看他身后的马车,试探道,“不知道你们这是——”
“问那么多做什么?该给你的报酬自然一分也不会少了你的。”车夫不悦的打断她的话,从怀里掏出一打银票用施恩一般的态度一下子拍在她脸上。
“是是是!”女狱卒一拿到剩下的酬劳顿时眉开眼笑,连连点头,得意忘形之下甚至都等不得回去,直接就着天上星光就抖开来查看上面数额,浑然不觉身后一道寒光骤然闪现,那车夫狞笑着一抬手。
嗤的一声穿刺之声,有血腥味弥散。
女狱卒不可置信的缓缓回头,手里犹且死死的握着那一把银票。
车夫一把捂住她的嘴,防止她尖叫出声,一边恶狠狠的从牙缝里挤出字来,“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要怪就只能怪你自己贪财。”
他说着拔刀,紧赶着又要再度刺下去——
冷不防黑暗中有人轻笑出声,“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说的真是好啊,却不知道阁下你做好了赴死的准备了没有?”
少女的声音娇俏清丽,回荡在夜色中却凭空给人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
那车夫手上动作一滞,下一刻便觉得腕上一疼,又是嗤的一声血光飞溅,方才还凶残有力的右手手筋就被人挑断,无力的耷拉下去。
“啊——”他痛的再顾不得去杀被他提在手里的女狱卒,惨叫一声,一蹦三尺高。
马车里的人震了一震,下意识的一把打开帘子探头看出来,却只在一瞬间,原本黑漆漆的巷子四周顿时火光大盛,无数人举着火把仿佛从天而降,从两侧的围墙后面探头出来,把整条巷子都用人墙压住。
因为火光太盛,常芷馨一时不适应,慌忙抬手去遮眼。
指缝里有人轻袍缓带,笑的如朝阳暖日般徐徐而来。
紫金冠、青罗袍。
赫然正是那个闲散不堪大用的八皇子殿下——
楚临!
常芷馨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半跪在车门处不知道该上还是该下。
楚临笑眯眯的站在她面前十步开外的地方,脸上表情落落大方,“常小姐是来探监的吗?这里眼下是本王在主事,招呼不周了哈!”
他说的客气,笑的亲切,反倒是让常芷馨没法接茬,继续僵在那里进退两难。
楚临见她不语,脸上笑容就越发的绚烂起来,死活不再多说一个字,悠然悠然的开始仰天观星。
旋舞立在旁边,看着凝光刃上最后的一滴血滴入尘埃,才把刀锋收入剑鞘之中。
楚临拿眼角的余光斜睨一眼她脸上安之若素的表情,嘴角不觉抽了一抽。
旋舞却不理他,兀自略一转身,悠然靠在旁边的墙壁上,笑吟吟的看着那被她挑断了手筋的车夫抱着断腕在地上打滚。
那惨叫声连连,刺的常芷馨头皮发麻。
她远远的看着,几次张了嘴,最终却都未能吐出声音来。
旋舞看着她那样子都替她着急,忍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忍不住好心的一直腰板走上前去,一脚踏在那满地打滚的车夫胸口上,寒声道,“不许吵!”
那人被他一脚踩着,险些一口气背过去,冷汗直流。
旋舞一脚踏在他胸口上死活不挪地方,然后冲常芷馨一抬下巴,“我看你这样子,也是拿不了刀的,需要帮忙吗?这个人可是对你今晚所做的每一件事都了若指掌,这杀人灭口的戏码还要继续往下唱吗?”
先利用狱卒杀广泰公主灭口,再用车夫杀了这狱卒撇清关系,而下一步回府之后,定然就是今晚这车夫暴毙,然后毁尸灭迹了。
所谓杀人灭口,不杀到最后一个人死绝,怎么能彻底灭口?
那疼的直哼哼的车夫闻言,瞬间闭了嘴,不可置信的猛地抬头看向常芷馨,“小姐——”
常芷馨一个机灵,顿时就慌了,怒目而视看着旋舞,虽然努力的想要维持镇定,出口的声音都忍不住发抖,“我——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是么?”旋舞不甚在意的微微一笑,手里灵活的把玩着她的凝光刃,蹲下去拿刀鞘戳了戳那车夫的胸口,“嘿,你家小姐不知道我说什么,想必你也不知道的对吧?”
这个丫头,下手就是毫不容情。
那车夫一身的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一会儿偷偷的去瞄常芷馨,一会儿又扫一眼全程都袖手旁观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楚临。
常芷馨要买凶杀人,他是帮凶,即使常芷馨的确存了事后杀他灭口的心,可是现在,若是要把常芷馨扯进去,他自己一样无法脱罪。
“我——”那车夫心里飞快的权衡,干吞了口唾沫才要开口,旋舞已经抢先的一扬眉对楚临说道,“殿下,这位常小姐和她的奴才脑子似乎都不太够用,听不懂我说的话。我看也不必浪费口水去审讯了,横竖这奴才当街杀人的罪名是坐实了。听闻西楚的律法还算宽和,素来只有杀人的才会被处以死罪的,为了这么个奴才,实在犯不着浪费您的时间,我们这些人都是现成的人证,直接斩了吧,也好别耽误了常小姐回府睡觉。”
杀人者死,而现在常芷馨只是同犯,确乎是可以撇出去的。
那车夫已经被手上的伤口痛的半点抵抗力都没,几乎是下意识的大声嚷道,“没有,我没有,我没有杀人,殿下这人还没死呢,她还没死。”
女狱卒虽然被他刺伤,却似乎并没有伤及要害,一直趴在地上直哼哼。
楚临有点犯难的瞧了瞧,捏着下巴似乎在权衡。
他死活的不肯开口问任何人的罪,常芷馨纵使权衡好了千般借口也无从发挥,贸然开口只能落个做贼心虚欲盖弥彰的嫌疑。
场面正在僵持不下,巷子外头又是一片火光连天,有熙熙攘攘的人群逼近。
常芷馨一阵紧张,但她人困在车上,又找不到缘由下来,半跪在那里腿都麻了。
楚临对身边侍卫使了个眼色,那人快跑几步迎出去,不多时又引着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回来,禀报道,“殿下,是邱大人来了。”
“邱大人?”楚临一拍脑门,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作势往前迎了一步,一边打着官腔一边陪着不是,“哎呀呀,邱大人怎么到这里来了?本王不是说在正堂相见吗?”
“呵呵,刚听衙役回报,殿下在这里,府衙这一块儿的路有些绕,下官恐着夜里难找,就亲自过来请您了。”邱大人陪着笑,心里却是老大不愿意的在嘀咕——
我的确是在前堂等你来着,你跟我约了初更升堂,可我把人苦主都请过去足足等了你一个时辰你人都未到,常栋那两口子就差要掀桌大闹了,见过不靠谱的,就没见过您这样不靠谱的。
“是本王的疏忽,本王的疏忽。”楚临拉着他的手开始赔不是,好话说了一箩筐,就是死赖在这条死胡同里不肯走。
邱大人眼尖的注意到倒在血泊里的两个人,有意要追问,却回回都被楚临“不经意”的打断。
两人各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