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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临走的飞快,邱大人于是再不耽搁,也快步跟上,一路撵着出去,出了牢门却见楚临不知何时已经停下来,正负手站在院子里等着。
“殿下!”邱大人知道他是有话要说,不动声色的挥退左右衙役,“你们先出去。”
“是,大人!”衙役们应声,急匆匆的先行一步挤出院外。
“殿下,可是有什么话要嘱咐下官的?”邱大人上前,开门见山的对着楚临躬身一礼。
“广泰的事,是大人您的主意?”楚临也不客气,问的直接干脆。
“殿下,下官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邱大人恭谨的垂着头,连他的神色都不去试着打量,“一切的事,等会儿审过裴江氏之后应该就可以水落石出了。”
“水落石出?”楚临讽刺的冷嗤一声。
“殿下!”邱大人见忽悠他不成,于是深吸一口气,庄重了神色抬头,道,“下官总管京中典狱之职二十余年,其中利害关系对于其中利害关系都是有数的。陛下他想让这案子怎么了?太子殿下又是个什么态度?疑惑是八殿下您,要怎么审才最合各方心意——这些,下官都是一清二楚的。广泰公主一案,涉及宫闱隐秘,即使她其罪当诛,陛下也定然不愿意看她当众过堂,把这些罪名坐实了的。既然横竖都是罪有应得,她畏罪自裁,总好过由殿下您操刀,骨肉相残吧?”
他的言辞恳切,其中一两声的叹息语重心长的恰到好处。
广泰公主与人私通,还谋害了自己的未婚夫婿。
她自己都供认不讳,这份罪责她是逃不掉的,如果不是因为被颜璟轩的事情牵扯入狱,她在宫中所受的待遇也就是一条白绫。一杯毒酒罢了。
这个案子没有审查的必要,赐死她,就是对皇室也是对赵家唯一的交代。
所以何必呢?楚明帝必然也是不会愿意把她提到公堂之上,大庭广众之下来丢人现眼的。
邱大人为官三十余年,又在京兆府主管典狱之职二十载,最是个会揣摩各方心意的能手。
楚临承认,他的每一句话都在情在理,但终究还是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这——也是我六哥的意思吗?”
相较于楚明帝的必然态度,他也关心楚奕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说实话,他对这个半路杀出来的六哥,从头到尾都没有真的看透过。
他这一生不争不抢,以前跟在楚越身边,能够平安无事的过了这么久,便是因为将楚越的心思和性格都拿捏的妥妥当当,现在,楚越身在北疆与他各方面的联系都生疏了,如果将来这个皇位会由楚奕来坐,他至少也要明白,楚奕在骨子里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这两件案子,太子殿下既然推出来不肯亲自受理,自然是从头到尾都不会插手一分一毫的。”邱大人道,脸上满满堆了点笑容,他说着一顿,继而话锋一转,更为慎重的又补充,“不过——下官相信,太子殿下也会赞成这么做的。为人君者,所操心的事,总不会有多大差别。”
换而言之,广泰的事,谁都不是存着私心在做事。
“邱大人心思严谨细密,忠君爱国,果然不愧为国之栋梁。”楚临一笑,神情语气间却没有什么明显的情绪,“那就如大人所言,准备升堂问案吧,广泰和常文山的两件案子都拖得太久了。”
“是,一切全凭殿下做主。”邱大人躬身一礼,先送了他出门,自己却是站在原地等了很久,好半天之后才目光深沉的微微叹了口气自语道,“这皇室里头,当真是没有一个简单的。”
“大人,您说什么?”徐牢头见着楚临走了,这才偷偷摸摸的从牢里摸出来。
“哦。没什么!”邱大人回过神来,正色扭头看他,“里头都处理干净了吗?”
“是!小的办事,大人放心就是。”徐牢头陪着笑脸,说着再看楚临方才离开时候所走的那扇门,还有几分心有余悸,“齐国公过来的事,并未报以太子殿下知道,大人您看,是不是需要过去招呼殿下一声,万一一会儿八殿下审起来——”
“你懂什么,一会儿上了堂,管好你的嘴巴,只说你该说的就成,我自然会保得你没事。”邱大人脸一冷,顿了顿才又寒声斥道,“至于齐国公那里——既然他是拖着太子殿下的面子来的,咱们就不要管那么多了。”
广泰公主的死,横竖是要推到常芷馨身上的,而赵家人那里,不过是他私底下送的一个人情,再至于楚奕嘛——
一国储君,怎么会掺和进这些乌七八糟的死人恩怨里?
徐牢头不过一个唯利是图的小吏,自然是不懂这些官场上百绕千回的花花肠子,他知道就只是拿钱办事而已。
“是,小的明白,知道该怎么说。”徐牢头点头哈腰急忙应道。
邱大人又扫了他一眼,然后就匆匆又追着楚临的步子出门,赶回之前事发的巷子里。
彼时蒋氏叫人去请的接骨大夫还没到,常家人哭天抢地的还在那里乱着。
楚临回去了也不管是,只就悠然往常芷馨那辆马车的车辕上一靠,仍然是一副笑眯眯和蔼可亲的模样。
常芷馨瘫在地上动不了,不时的拿眼角的余光去瞧他的表情,每看一次都觉得自己的心跳要衰竭几分。
她从来没见有谁笑的这么好看,又这么……呃,恐怖!
是的,恐怖!
楚临的这个笑容此刻看在她眼里,当真是比修罗地府里的冷面判官也好不到哪儿去,完全就是一个索命鬼的模样。
邱大人匆匆赶来,见到常家人在地上抱成一团的模样倒是愣了愣——
之前他走的太急,根本没心思去管常芷馨这么个无聊女人是摔了还磕了。
“常侍郎,令嫒这是——”邱大人上前一步,不耐烦的开口道。
“小女不小心摔了一下,伤了腿。”常栋擦一把汗,心急如焚,“大人,我女儿伤了,今晚这案子是不是推一推,改日再审,我实在是——”
他说着,便是欲言又止。
邱大人扭头去看楚临,楚临悠然一笑,“是啊,活人总比死人要紧些。”
常栋皱眉,下意识的就觉得他话说是不好听,但是因为担心常芷馨的伤情,一时也发作不得,只能咬牙道,“谢谢殿下体谅。”
“应该的。”楚临毫不客气的受了他的谢意,却也不说常文山那案子到底要不要退后再审。
常家人都心不在焉的没有去品他这话中深意,邱大人却是明白,任由一群衙役和楚临带来的侍卫、御林军之流全部堵在巷子里。
“邱大人,您这——实在不敢劳您和殿下——”常栋有些局促的回头。
旁边楚临的侍卫已经去牢里狱卒那里借了两张椅子搬过来。
常栋不明所以,以为椅子是要搬给他们一家的,刚要开口道谢,楚临已经拖着邱大人大大咧咧的坐下,摆摆手道,“听说常小姐的膝盖伤了一时半会儿也动弹不得,你们忙你们的,这里刚刚又出了命案,本王和邱大人挪不开身,就在这里审了。”
常芷馨颤了颤,下意识的一把抓住蒋氏的手臂,恐惧道,“母亲!”
蒋氏只当她是因为自己的腿伤害怕,一边抱着她一边小声的劝,“没事,别怕,大夫一会儿就来了。”
“殿下,您这是——”这八皇子胡闹是出了名的,常栋胡乱的看一眼这条狭窄逼仄的巷子,这才想起来之前似是听到有人来报广泰公主的死讯的,不可置信道,“广泰公主她不会真的是——”
他话音未落,里面徐牢头已经带人用担架抬着被收拾过的广泰公主的尸首走了过来。
担架上的女子面色铁青,表情狰狞,因为死的不甘,一双眼睛犹且圆圆的瞪着,侍卫们站在墙上高举着火把,把她瞳孔之中那种阴唳而怨毒的神色清晰的映射出来。
常栋一个文官,何曾见过这种死状的人,顿时一个机灵,才爬起来又连退了好几步。
常芷馨且是一眼都不敢看,浑身颤抖,瑟瑟的躲在蒋氏怀里,似乎是想要通过她母亲的怀抱把自己整个人藏起来一样。
身边侍卫递了碗茶过去,楚临优雅的呷一口,然后桃花眼一挑对旋舞道,“刚才说要杀人灭口的是哪一个?”
旋舞不吭气儿,由着他摆谱,弯身提着腰带把常芷馨的那个车夫丢在他脚下,“凶手!”
言罢,又懒洋洋的往回走了两步,一脚把趴在地上哼哼了老半天的女狱卒踢过来,再丢三个字,“受害者。”
那女狱卒哎哟一声,正是被她一脚踹到到躺着广泰公主尸体的担架上。
女狱卒本来正流血流的就要昏厥,这会儿眼皮子一掀,正是撞见广泰公主死不瞑目的一脸惨状。
“啊——不是我!”她惊叫一声,烫了似的远远跳开,整个人扒着旁边的墙壁抖的不成样子。
旋舞靠着墙壁倚在她旁边,手上凝光刃闪着幽光在她半边脸颊上拍了拍,缓声道,“不是你什么?”
“啊——”冰凉的触感直接刺上心头,女狱卒又是一蹦三尺高,跌跌撞撞的又扑到另一边的墙壁上。
旋舞轻巧的笑着,一抬手,刀锋刚好迎面抵在她的眉宇之间。
女狱卒再跳开,却发现那个笑吟吟的丫头跟个鬼影子似的,哪儿哪儿都是。
旋舞倚在墙根下,还是笑的花枝招展的淡淡道,“大人,这不算逼供吧?”
从头到尾,她当真是没动那女狱卒一个指头。
“咳——”邱大人虚咳一声,连连点头,“当然,当然!”
得了他的首肯,旋舞便更是有恃无恐。
如此五六次之后,女狱卒整个人就软在了墙脚下,再没了一点挣扎的意思,涕泪横流的开始供述自己的罪行,瑟瑟发抖的指着歪在那里残了一只手的车夫道,“是他,是他给了五百两银票让我做的,不是我想杀人的,不是我,不是我,跟我没有关系啊!我只是那人钱财,我——我——”
她说着便是嚎啕大哭,要扑过去抱邱大人的靴子。
两个衙役极有眼色的上去把她架开,扔在一边。
得了她的供认,徐牢头便是上前跪下去,又将她入狱行凶的罪名从侧面指证了一番,虽然言辞上和实际情况略有出入,但女狱卒正是吓得魂飞魄散的时候,哪里听得见他都说了什么,二话不说的画押认了罪。
邱大人手里捏着供词,冷冷的看着同样丢了魂的常芷馨的那个车夫,厉声道,“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买凶杀人,谋害当朝公主?这可是株连九族的大罪,还不原原本本老老实实的给我招了!”
杀人偿命意思难逃,最怕莫过于株连九族,连带着一家老小都要受到连坐。
“我——我——”那车夫之前也不是没有动过毅力承担下来的心思,但只被邱大人这一句话震着,立刻就怂了,慌忙磕头道,“小的不知,小的不知道啊,是我家小姐,是我家小姐,是她,是她让我做的。”
说话间他已经迫不及待的扭头指向常芷馨。
常芷馨闭眼靠在蒋氏怀里,死活不肯抬头。
见到有人莫名其妙突然把矛头直指自己的女儿,蒋氏由不得多想已经勃然大怒,“胡说八道,你是哪里来的贱民,竟敢攀诬到我常家人的身上来了吗?”
常栋死绷着脸,不说话,因为借由两侧的火光他已经认出这人就是他府上马房的奴才。
“夫人,小的是贾六啊!”叫做贾六的车夫嚎啕大哭,爬过去,拼命指着自己的脸让蒋氏认,“夫人您看,我是贾六啊,是府上马房的奴才啊!”
“什么贾六贾七?我常家没有你这号奴才。”常栋怒喝一声,抬脚就要往他心窝上踹去。
事到如今,他就算是再怎么相信常芷馨,也能看出事情的不同寻常——
三更半夜常芷馨会出现在这里,这本身就是一笔说不清楚的糊涂官司。
不能让这个奴才再说下去了,不管是真是假,都必须让这个奴才闭嘴。
这一脚下去,他杀心已起。
旋舞眸子一转,探手一捞,就又轻轻巧巧的把贾六丢回邱大人面前。
常栋一脚下去踩空,即使穿了厚底的官靴,还是跺的半条腿都麻了,额上青筋一现,砰的单膝跪在地上。
旋舞一笑,漫不经心道,“常大人,小心着您的膝盖,常大学士可还不曾下葬呢,您若是跟常小姐一样了,可怎么做孝子?”
“你这个贱——”他愤然抬头,对这个坏事的丫头怒目而视。
楚临眉头一皱,冷声打断他的话,“常侍郎,慎言!”
“殿下,这个丫头目无法纪,侮辱朝廷命官。”常栋不忿,他不能让楚临继续把这个案子问下去,强忍着腿疼爬起来,一瘸一拐的走到当前,借由旋舞一事就要发难。
“什么侮辱?”楚临沉下脸来,“从头到尾本王可没从她嘴里听到一个脏字,常侍郎,本王现在是在审理广泰公主被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