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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杜馨菁。
唐静看着显示屏,没接;他揉揉眉心,只觉耳膜又隐隐刺痛,干脆直接一卸电池板、扣上,没再开机。
他与杜馨菁都不是彼此第一个,说不上什么负责不负责的。是,他对杜馨菁是不如对简丹上心,杜馨菁又何尝对他有多满意,吃个饭一多半的时间在冲他皱眉头。
他只好把丹丹那范儿端出来。
这种小事,本来也没什么。大家都有过去,谁也别埋汰谁,磨合磨合,日久生情,日子慢慢儿也就过出来了。
可今天早上吵成这样儿,唐劲实在深感疲惫,还厌烦。
他们不是第一次吵架了。
上回是上个礼拜的事。贺明刚刚被抽调到北京不久,韩青扬则是去年八月份进了医院,养了几个月后就来了这边做测试。好不容易那俩大忙人对上了一天功夫,他们三个聚了一次,难免多喝了些酒,结果回家里,也吵了一回。
还有上上回、上上上回……
唐劲吐出一口气,下地铁。
……
路边的理发小店放着歌。
唐劲进了小超市,跟老板两块钱买了个纸箱子,出来时正好听到,一时站住了。
“没有你,世界寸步难行
我困在原地,任回忆凝集
黑夜里,祈求黎明快来临
只有你,给我温暖晨曦
走到思念的尽头我终于相信
没有你的世界,爱都无法给予
忧伤反复纠缠,我无法躲闪,心中有个声音,总在呼喊你快回来,我一人承受不来
你快回来,生命因你而精彩
你快回来,把我的思念带回来
别让我的心,空如大海
……”
太悲悲切切了
唐劲可不喜欢这个调调,却不知为何,站在那儿听完了。
店里面的歌还在接着放,只是换了一首。
唐劲听了两句听不进去,就回他的房子去了。
一进门,唐劲直接收拾了杜馨菁那寥寥几样东西,搁进纸箱里;又想了想,估摸了一下国庆时候杜馨菁给他买的那几件衣服的价格,多加了点,装了一信封的钱,也放进箱子里;而后唐劲寻出装修时剩下的胶带,将箱子牢牢打包,招了个快递发出去。
做完这些,唐劲去厨房看了看冰箱——里面没什么东西;唐劲没心思弄饭,开了手机给刘澄红打了一个,回家了。
只是走在路上,唐劲总觉得哪儿有一点不大对头。
走啊走,走啊走,一直都走到家里楼下了,唐劲掏钥匙,目之所及,忽然想起他还拷了人家房东两把钥匙没还、跟着想起去年正月里两人吵架那一回,终于恍然大悟你大爷的——他被丹丹附体了
唐劲摇头失笑,一步一步上楼。
他还真不怕这个。别的鬼还没准索命,丹丹又不会怎么了他,也就欺负欺负他了。
所以昨天夜里做噩梦?
可他跟人约会、跟人上床,又不止这一天了,先前怎么不冒头?
生气?
得了吧丹丹不是那种人他好好儿努力往前走,丹丹只有夸他的份儿那么……
莫非路太远?
对啊八成就是这个了
……
拐弯就是最后一条楼梯,唐劲一抬眼,大惊失色:“您干啥?”
170、寻补 上
是夏晓雪。
坐在扶手转弯处,腰背端正、晃悠着小腿,手里握着一个两寸左右长宽的便笺本,就着唐劲家门口的感应灯,钩钩画画,很快翻过一页又一页。
这要是简丹如此行径,唐劲只会冒星星眼;可这是夏晓雪,唐劲瞧着就不顺眼了:“哟,稀客”
听话听音,同样是“稀客”,这跟祁栋可截然不同。
夏晓雪却不在意:“你手机打不通。”她合上便笺本,看向唐劲,“我有笔生意还不错,想问问你的意思——不过,你现在有女朋友吗?”
一个在上,一个在下,居高临下,对在低处的人而言,这架势可不算舒服。眼下的新仇加先前的旧恨,唐劲就很没好气,更不肯说实话、嫌丢脸:“有啊你消息很灵通嘛”唐劲慢吞吞往上走,冲夏晓雪假笑,“干嘛,突然发现爷儿好了?我都要结婚了记得送红包啊您”
夏晓雪一言未发,静静端详了唐劲片刻,倏然笑了:“没问题,我会给你包个厚的。只是你既然有家有室,我这买卖就不合适了。”说着她便下楼了,走到唐劲面前还剩两格台阶时,脚下略顿了一顿,直视唐劲,“对了,记住你今天自己说的话”
唐劲一懵,直觉不妙。
夏晓雪却没耽搁,就这么一眼,又往下走了。
两人擦肩而过。
唐劲趁机睨了夏晓雪一眼泄愤
夏晓雪蓦然迎上了唐劲的目光
唐劲一惊忙别开眼装无辜;因为被抓了个现行,到底有一点悻悻然。
夏晓雪并没纠缠,径自转过了弯角,下去了。
唐劲虽然看夏晓雪不顺眼,但夏晓雪到底是简丹的姐儿们,唐劲睹物思人……好吧,睹人思人,不大乐意夏晓雪如此来去匆匆;加上刚做了坏事被逮着了,有那么一丁丁内疚,所以唐劲扳了扶手追着多问了一句:“哎,你回来干什么?”
要不要帮忙呀?
要帮就开口嘛看在丹丹的份儿上
夏晓雪头也不抬一下、脚下轻快不停,丢下“抓药”两个字,回答犹在,人已经一溜儿下楼去了。
真没礼貌
前文后文都没有,唐劲就没听明白。他十分没好气、又一头雾水,摸摸自己的左脸,肚子里唾了一句“流年不利”,直摇头,开门进屋。
——他长到这么大,就被两个人打过脸都是女人,今天还都给赶上了……
次日。
二六六零年,十月二十三号。
霜降。
祁栋自个儿做了早课、吃了早饭,瞅瞅也过了七点了,估摸着夏晓雪应该起来了,就忍不住了,赶着打了电话过去——首先他想去玩儿;其次他内疚、他担心:他好歹比唐劲知道夏晓雪,所以他虽然明知不会,却还是怕一夜之间,唐劲被夏晓雪拆得骨头都不见了……
而因为祁栋之前帮工帮得兢兢业业,所以他偶尔开一回小差,他老爸一句话也没有,还让祁栋把车开过去了。
时针走过九点半。
三辆车前后驶入停车场。
祁栋跟在最后面。夏晓雪那辆花花吉普在中间,不过她在副驾驶座儿上,没自己开车。开车的是虎子。
另一个人称“老四”,开了一辆崭新的欧宝在前头开路。
虎子与老四,祁栋都算是认得,但姓名叫不全。这两个均是夏晓雪拉起来的那个“包包”工作室里的人。骨干。
对“包包”这种名字,祁栋彻底无言,但他又能说什么呐?还好里头是真有货色,祁栋就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了。而先前祁栋跟夏晓雪互通有无时,夏晓雪忙得神龙见首不见尾,调剂设备使用时间,祁栋少不得直接与工作室那边联络,所以也算与这两人混了个脸熟。
只是那会儿两边都各自有事,尤其这几个,那是狠命抢时间,结果祁栋与他们相处不多、并不熟络。
……
车子入位。
夏晓雪与虎子说了句什么,下车朝祁栋走了过来。
虎子与老四就从侧门先进去了。祁栋看这架势知道他们另外有事,也没问,与夏晓雪一同入内。
夏晓雪带路从正门走,经过五层楼前的庭院。
祁栋看看四下,发现这里花木普普通通,压根没有一株名贵的,但伺候得好;加上四下里宽敞高阔,收拾得非常整洁,让人一见之下,就心神舒爽。
两人拾阶而上,还没进门,就听到里面隐约有乐响。
夏晓雪惋惜了一声“居然晚了”,微微无奈:“八成又是外宾。”
“外面”来的人不稀罕本地的工业产品、农业产品,可是稀罕第三产业里的一些特色文化产品。KTV他们没兴趣,但“人工剧种”,就是歌剧啊京剧啊黄梅戏啊之类,他们乐意瞅个热闹。
“这么热门?”
“点唱的人多。”
“唱得好?”
“好坏我不知道,反正花样儿多。”
“怎么个多法儿?”
“比如你点个‘夫妻双双把家还’,有四个版本可以选。”
“哪四个?”
“黄梅戏原版,现代流行歌曲版,Rap版。”
“还有一个呢?”
“真人包厢版。”
“……”
感应门无声无息滑开,门童欠身引路,两人进了大厅。
东北角的舞台上,正唱得热闹。唱的三个人行头简略,椅子之类全部是台下直接拎上去的货色,不过妆容上好、衣饰精致,加上认真投入,这就令祁栋暗暗点头——他听不出唱得好还是坏。
这个时间,客人居然也有三成左右。
祁栋不是死撑的人,并不介意旁人听见他是头一次来的生客,正好他进门前眼角瞥见了门口的梅树,便拾起话头接着问:“那我要是点个‘梅花’呐?”
“不是很清楚。不过,至少有李香兰的梅花、邓丽君的梅花、唱的梅花三弄,以及古曲梅花三弄。”
“李香兰?听着好像耳熟。新起来的歌星?”
“旧上海红伶。”
“噢厉害。不愧是熟客。”
“不算熟。是上一次来的时候,部队里出身的一个老板请吃签字酒,花花轿子众人抬,我只好点了‘梅兰竹菊,松柏杨桦’。”
祁栋恍然乐了——原来夏晓雪也会拍人马屁哈
“都有?”
“都有。”
“嘿”
祁栋屁股还没挨着沙发,却已经觉着玩得很高兴了。
所以说他喜欢跟夏晓雪请客来请客去看热闹、找乐子又有趣、又有度夏晓雪做东,随祁栋高兴;祁栋就选了一个较为靠前、又四周无人的侧位——瞧得清楚,又好聊天闲扯。
两人入座。
夏晓雪让祁栋选喝的。祁栋扫了一眼饮料单,自觉喝不出碧螺春的妙处,就点了他家里惯泡的***茶。
侍者上茶。用了精致的玻璃壶、玻璃杯。好不好喝不知道,至少占了很好看这一桩。
祁栋对这些无可无不可,确切地说他基本上没接触过,所以没有喜恶;不过正因为以前没碰过,这会儿瞧着就有几分新鲜,所以祁栋听着那咦咦呀呀的、瞧着那举手投足的做派,饶有兴致地看热闹。
夏晓雪也是看个热闹的,悠然闲坐,取了一杯茶暖手,伸开腿、舒舒服服晒着玻璃窗外透进来的太阳。
而后祁栋找夏晓雪当Google去了——他听得明白眼前这几句,但不知道前后文儿。
“这到底唱的什么?”
“《双官诰》。碧莲版的。”
“讲的啥?”祁栋之前切磋多了,已经大致摸到了夏晓雪的性子,知道这娘儿们其实压根不介意细枝末节,言谈之间早不拘束了,当下毫不客气,“说话别说半句,咱就一介武夫”
夏晓雪从善如流:“男人出远门,因为有仇家,加上狗血巧合,误传了消息回家,说是人死了;于是老婆和小老婆改嫁,而通房丫鬟守节,并养大儿子、供其读书;结果最后父子都当了官,两份官诰都归了那丫鬟。”
“……你会爱听这个?”
“听着玩儿的。也不是没一点儿看头。”
“这能有什么看头?”
“首先,文采不错,作为封建社会宣传主流价值的洗脑作品,比我们小时候读的雷锋故事好一些——而且雷锋是纪实文学悲剧作品、它至少是个浪漫主义的喜剧。”
祁栋莞尔,当即捧场:“有道理谁要看悲剧啊”
“那是。”夏晓雪应得自然极了,“其次,这说明靠山山倒、靠人人跑,女人靠男人没准儿就下场凄惨,要靠娘家、靠自己——你看那俩改嫁的都是有娘家的。何况人生在世,别说就那么两个官诰了,哪怕二十个二百个,又怎么抵得上几十年天伦之乐?只是可怜那当丫鬟的,有卖身契捏在主人家手里,想再找一个也不行,压根没得自己选。何况她这样儿的身份,再嫁也没好的。剧本里对这个避重就轻了。”
祁栋洗碗是洗不干净,可他心地又不坏,所以祁栋听了失笑:“是该改嫁,守着太造孽。不过,其实那男的也是身不由己。”
“你想多了,我又没说他坏。”
“唔。还有再次不?”
“再次?有啊。还好我没生在古代——‘生在红旗下、长在红旗下’,多么幸福。”
祁栋大乐:“那是”
……
他们两个在那儿闲扯还没完,一个二十六七、西装革履的男人走了过来,欠身打招呼,恭谨而热情。
“雪姐,好久不见您来。中午还是老四样?”
夏晓雪朝祁栋一示意:“那些有点腻了。把单子给这位。”
祁栋在一旁忙着恶寒——这个男人明明比夏晓雪大,这一声“姐”居然叫得出口男人看了看祁栋,微微犹豫了一瞬,重又望向了夏晓雪:“四色单也拿来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