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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由地替茅山书院捏一把冷汗,输了这一场比试,莫非真地要把书院的牌子摘下去?
吴茱儿抱着笛子窜回太史擎身边,太史擎破天荒给了她一个好脸色,只是嘴巴依旧不饶人:“前头难听死了,后面尚可,勉强饶你一回吧。”
她心有不忿,却没敢还嘴,又看见小鹿子冲她挤眉弄眼,回了他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脸。她一点都高兴不起来好不好,她连怎么赢的都弄不明白呢。
“周直讲,你要往哪里去?”太史擎叫住了见状不妙欲要开溜的周济川,冷声调侃:“若是要回茅山书院,我与你同行,亲眼看见你们拿下牌匾,我才能安心离开。”
这回换成是周济川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了,他捂着半张脸对太史擎道:“年轻人行事何须这般阴狠,非要逼死人不成?”
他原先是十拿九稳能赢他,才会答应比试,哪里真就能做主摘了书院的牌匾,此事若是传到院主耳中,他不死也要脱层皮。茅山书院他是待不下去了,赶紧回去收拾了行囊离开这是非之地才好。
“似你这般读书人,若是死个干净,这天下也就太平了。”
太史擎迈开长腿,大步向前,席间读书人纷纷让道,竟无人阻拦,只见他来到周济川面前,在对方惶恐的眼神中,抬腿踢翻了大青石旁边的书箱子,里面的文章纸册撒了一地。
他一脚踩在上头,环顾四周或是麻木或是愚昧的脸孔,朗声念白——
“正其义不谋其利。明其道不计其功。此乃处事之要也。”
这一句,但凡是入得书院之人,都不会陌生。这是朱子闻名遐迩的《白鹿书院揭示》当中的一句,后来流传到其他书院,六大书院皆不例外,刻成石碑引为学规,人人必知。
可是在场的读书人,又有几人做得到正义不为名利,明理不为功名呢?
此时此刻,看着周济川的狼狈相,得此一言,发人深省。
“茅山书院的牌匾就让你们留着也罢,吾只有一言断定:倘使死性不改,学风不正,百年之后,此处荡然无存。”
言尽于此,太史擎负手离去,吴茱儿和小鹿子紧随其后,那先前同席的秀才祝知德也爬起来追了上去。到最后,他也没有留下名姓。
后来,此事一经传开,人们便称呼他做无名氏,有人赞他一语惊醒梦中人,也有人骂他是狂妄自大,众口不一,纷纷纭纭。
(9月1号上架,编辑忘记排推荐,所以我裸奔。有人问我哪来的自信,我说我不知道什么叫自信,但是我前面两部大长篇没扑街。所以我不怕,我尽我所能,力所能及的事情就不会退缩。我会尽力写一个精彩的故事,就这样。)
第三十回 滚蛋
离开茅山脚下,太史擎走了一条小路,小鹿子一蹦一跳地跑在他前头,吴茱儿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头。
“恩公,你叫我做的事我都做了,你不会再到官府去告我了吧。”
太史擎瞥她一眼,道:“我像是那种言而无信的人么。”
吴茱儿连忙摇头。
“你偷学之事就算了,下不为例。”
“多谢恩公!”吴茱儿浑身一松,脚步都轻快起来。她摸了摸腰间的翠笛,有丁点不舍地抽出来,递到太史擎面前。
“物归原主。”
太史擎推回去,语带嫌弃道:“上面沾了你的口水,你要给谁用,自己留着吧。”
吴茱儿面色发窘,犹豫了片刻,便将翠笛插回腰间,轻轻向他道了一声谢。心想:这个人就是嘴巴坏些,其实心眼还不错。
“魁一兄!等等小弟!”这时候,追着他们离开的祝知德从后头撵了上来,大喊大叫。
太史擎恍若未闻地大步往前走,倒是吴茱儿回头张望,就见一道人影朝他们飞奔过来。
“魁、魁一兄,”祝知德跑的上气不接下气,冲到太史擎身边,腆着一张脸道:“不知你下榻何处,小弟请你喝壶酒可好?”
“不必了,”太史擎道:“你我萍水相逢,还是各走各的路为好。”
祝知德仿佛不知脸皮为何物,硬凑上来:“相逢即是有缘,兄又何须拒人千里之外呢,莫非是担心小弟心怀不轨?那小弟就先自报家门好了,小弟乃是应天府上元县人,祖上三代行医,家中经营一间医馆,名叫长寿堂。小弟今年虚岁二十有一,不曾娶妻,现在官学挂个名,今年八月下场,若是能中,来年便能进京赴考,若能有幸与兄同行,路上相互也有个照应不是?”
太史擎:“。。。。。。”哪里来的苍蝇。
吴茱儿扑哧一笑,祝知德这方注意到她,只道她是太史擎的小师妹,堆起一张笑脸,彬彬有礼地朝她拱了拱手,道:“小生失礼了。”
吴茱儿又不是真个书香门第的小娘子,不通得这些礼数,只怕漏了馅儿,所以一字儿没理他,反往太史擎身后躲了躲。
太史擎这才正眼看向祝知德,冷声道:“我师妹生性胆小,你莫吓到她。”
祝知德一脸委屈,他就打个招呼,哪儿吓人了。
他闭上嘴后,三人无话,一时尴尬,好在前头小鹿子跑了回来,他极会看眼色,见了祝知德的模样,就知道又是少主欺负了人家,叫了一声“祝相公”,好心问道:
“你也是要去县城吗,那正好咱们同行呀。”
有人搭理他,祝知德立马雨过天晴,连忙搭话:“正是正是,我这几日在城中落脚,后天再回上元。”
“那敢情好。”小鹿子难得见着个人不嫌他家少主冷脸的,自然对他热情。
两人相差了十来岁儿,居然也能有说有笑。
反观太史擎和吴茱儿,因为多了这么个“外人”,一个板着脸,一个闷着头,一路上再没说过一句话。
。。。。。。
回到句容,天还没黑下,祝知德好像一块牛皮糖黏住了太史擎,一直跟到了客栈门口。
“祝相公,咱们就在这家客栈下脚,你呐?”小鹿子同祝知德聊了一路,就连他小时候养得一条小黄狗的名字都问出来了,觉得这人虽然欠些眼力价,但是没有坏心肠,正好给少主交个朋友。
“你们住在这儿啊,那离得不远,待我去取了行囊,也来此处下榻,今晚有我做东,魁一兄务必赏脸。”
祝知德生怕太史擎拒绝他,搁下一句话,就一溜烟地跑去下处取行李了。
“多事。”太史擎瞪了一眼小鹿子,抬脚进了客栈,走没几步,回头发现吴茱儿还站在门口。
“恩公,我们就此别过吧。”吴茱儿觉得这里没她什么事了,不如早早告辞,赶在天黑前回家。
太史擎目光一闪,对她道:“不忙走,你先上来,我还有话交待你。”
吴茱儿没有多心,跟着他就上楼了。
小鹿子落在后头,没急着跟上去,而是跑到掌柜那儿,定了一桌酒菜。
二楼客房,吴茱儿以为太史擎是要叮嘱她不要把今天拉她冒充小师妹的事泄露出去,因而一进屋就主动道:“恩公放心,我嘴巴牢得很,不会乱讲话。”
“不用叫我恩公,今日你帮了我一回,我们两清了。”太史擎走到脸盆前洗了洗手,甩着水珠坐到桌边,指着对面让她坐下。
吴茱儿道:“不用不用,我站着就行了。”他是士人,她是平民,哪有平起平坐的道理。
太史擎瞧她一副没骨气的样子,实在看不上眼。若不是念在她有一技之长,可以解决他音痴的烦恼,接下来的话他真不知如何启齿。
“我姓太史,单名一个擎字。我本是江西庐山白鹿书院少主,因见你于音律上天赋极佳,便生惜才之心,我可以破格为你引荐,让你进入书院修学,我书院当中也有女夫子,可以教你读书识字,你是否愿意?”
吴茱儿一脸呆滞。啊?他刚才说啥?
太史擎看出来她有听没懂,耐着性子又重复了一遍,道:“你大可不必有后顾之忧,白鹿书院没有茅山书院那等歪风邪气,书院弟子人人有正务,讲师们的束脩都由书院自负,你去了那里,只管潜心向学,每个月只需按时完成若干师门交派的杂事,就可以领取薪俸,足够你衣食无忧。”
吴茱儿这下听懂了,慢慢瞪大了眼睛,一对眼珠子快要掉到地上。
这人没糊涂吧,居然要收她一个大字不识几个的小丫头去到书院那等地界读圣贤书?
“恩公,您就别拿我寻开心了,”她哭笑不得地摇着手:“我一个乡下来的野丫头,哪里有好命读书,我就是笛子吹得好,别的什么本事都没有,你叫我弹琴拉弦儿我都学不会,我不诓你的。”
她摸过月娘的琵琶,还有古筝,也曾起意让月娘教她弹琴,可是她一样都学不会,同样的一首曲子,她能用笛子吹出来,换了别的乐器,就两眼摸瞎了。
太史擎道:“学不会是教你的人不对,我白鹿书院能人辈出,你就是块朽木,也能将你雕成形。”
吴茱儿还是摇头,她挠挠脖子,万分歉意道:“多谢你好意了,可我去不了,我已经答应了一个朋友,要陪她一起进京。”
太史擎早就清楚她被谢月娘收买了人心,可是没想到她会这么死心眼,放着一条安生度日的活路不走,非要去走那死路一条。
那谢月娘上了东厂那条贼船是注定要进宫当妃子争宠的,这呆瓜顶多做个侍女替人卖命,进了那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就凭她这点脑子,恐怕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他有心救她一命,偏偏她不识好歹。算上江宁别馆那一次,这已经是第三次了。
太史擎面色不善,盯着她的脸,祭出杀招:“不瞒你说,我对玄学略有研究,观你面相,可见你命宫聚了一丝凶气,若是往北方去了,说不定有杀身之祸。”
“呀!”吴茱儿立刻紧张起来,往他跟前凑了凑,摸着自己的脸问道:“真的假的,你会相面吗?哪儿看得出来我有杀身之祸啊,有没有破解的法子,要不你再仔细给我瞧瞧?”
太史擎暗暗咬牙,被她气了个好歹,这蠢货,真当他是那些江湖算命的吗!
“滚。”
“哎?”
太史擎指着大门的方向,多看她一眼都觉得心慌:“滚出去。”
吴茱儿不妨他说翻脸就翻脸,见他一脸的冰渣子,唬得她连连后退,心里也有些生气了,她咬着嘴唇退到门口,扭头就跑。在楼梯口撞见小鹿子。
“咦,吴娘子你去哪儿?”
“我,我回家去啊。”
吴茱儿溜得快,小鹿子伸伸手没能抓住她一片衣角,趴在栏杆上冲她背影喊道:“吃了饭再走啊!”
吴茱儿却头也不回地跑掉了。
小鹿子跺跺脚,急忙转身进到客房里去找罪魁祸首——
“少主,您怎么把人给吓跑了?您到底是怎么同她说的啊,她没答应和咱们一起走吗?”
太史擎闭上眼睛沉吸一口气,冷静下来。
按照他原先的计划,他也是要进京去的,既然那呆瓜不肯跟他走,他就要想个法子,既能保住她的小命,又能让她乖乖听话。
他将他来到应天府后发生的事情一件一件联系起来,渐渐形成了一个主意。
“你去,寻一只鸽子来,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