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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的时候清辉已经死了。”然而,说起同门的死讯,迦若却是毫无介怀,淡淡道,“他的鬼降吃了他,我怕血鬼降噬主后成为大患,就和听雪楼主合力除了它。”
“你和听雪楼主合力除了它?”明河怔了一下,唇角露出不知奇怪的笑意,正准备说什么,忽然看着月冕、眼神就是一凝——
“时辰到了,放手!”
迦若眼神也是一敛,声音未落,右手闪电般抬起,手腕连点,出手如电。分毫不差的拔下了阿靖肩头的银针,同时,左手便是断然往前一推。
轻轻一声响,竹筏沿着湖岸上白石的滑道移动,翩然入水,向着万朵红莲之间飘去。
与此同时,高台上,拜月教主的手微微用力,极其小心的、转动了一下天心月轮。虽然只是极小极小的转动,然而明河的眼神却是凝重无比、仿佛生死一线。
月升到了天宫的位置,那一刻月光投射在圣湖上,泛起森冷的银光——就在这个刹那,湖中万朵红莲忽然仿佛燃烧、在月下化为千万缕轻烟,氤氲的满绕湖面。
那是在月下升腾的怨灵,被湖水禁锢。
然而,正要回归于那一片碧水的千万怨灵,随着天心月轮的微微一转,仿佛敏锐的感觉到了湖水欲泄的趋势,瞬间沸腾、挣扎着往空中跃去!
明河整个人的力量都扑到了月轮上,双手用力,死死将稍微转动的月轮一点点扳回原处。
——只是这样一个细微的动作,却仿佛让她耗尽了所有力气。
然而,那些怨灵已经如愿的被惊动,在湖面上瞬忽来回,陡然发觉了竹筏上沉睡的绯衣女子。空气里陡然有听不见的嘶喊,那是死灵们看见了生魂的惊喜,呼啸般的,那些怨灵迅速集结在竹筏附近。
迦若的手拢在袖内。虽然站在岸边,他也能感觉到湖面上涌动的是如何可怕的力量!
看着那些死灵簇拥着、湮没了冥儿的竹筏,白衣祭司的手不自禁的有些因为紧张而颤抖。
“不用担心,它们没法子伤害她——我的血是它们的禁忌。”显然是看出了迦若心中的紧张,转动了月轮的明河伏在月冕上,微微喘息,“拜月教主是月神的纯血之子——我画下了穴咒,圣湖的怨灵们,是伤害不了她的。”
果然,那些凶恶的怨灵虽然扑到了阿靖身侧,却无法逼近半步。
沿着绯衣女子的周身,用鲜血画了一个符号。
然而,银针一拔,阿靖肩头的死灰色却是毫无顾忌的蔓延开来,疯狂滋长着。
那些怨灵陡然又是兴奋起来,低低嘶叫着,显然知道了美食的到来——云集着呼啸而来、呼啸而过,转瞬间,那一缕活了一般的死灰,就被吞噬得干干净净!
“毒这样才算是拔完了……”拜月教主疲惫的看着风起云涌的湖面,显然也是为这样强大的阴毒力量而震惊,喃喃叹息,“你的冥儿的命,算是彻底保住了。”
“多谢,明河。”祭司的声音里,也有掩饰不住的疲惫。
月下的圣湖泛着神秘的银光。湖边神庙的侧室中,插在壁上的火把熊熊燃烧,映照着一头银白色的长发。屋子正中,放着一只青铜大鼎,鼎中水平如镜。
月至中天。月光通过屋顶一列小孔,忽然间就游移着射落在水镜之上!
雪袍白发的女子,俯身注视着水镜,神色忽然变了。
“冰陵,看见了什么?”拜月教主一直不出声的站在一边,看着占星者祈祷,此时却再也忍不住的脱口问了出来,脸色有些紧张,“月神给出了什么样的预示?”
那个叫冰陵的女子缓缓直起身,转过头来。火把明灭之间,映出她的脸——苍白的脸色里,竟然隐隐泛出淡蓝,一头长发如雪瀑般直垂腰际——或许,那就是一个常年居于圣殿,足不出户不见阳光的结果?
拜月教中占星女史冰陵。
那是一个自幼以来,就将身心都奉献给了月神的女子,侍奉月神左右,长年不离月神殿,独自在圣湖边上闭门研习天象,拥有惊人的预言能力。
这一次听雪楼大兵压境,驻马于灵鹫山下,拜月教前途莫测。即使一向沉的住气的明河,也不得不借助她的力量、想预先看到拜月教的命运。
雪衣白发的女占星师,右手执着金杖,左手指向水镜,指尖被刺破,有鲜血一滴滴落入水中,幻化出缕缕奇异的变化。
仿佛什么附身,占星术士看着水镜中鲜血的漂浮变幻,脸色渐渐空灵,缓缓开口。然而飘出的却是行吟般的歌唱,声音和她平日大相径庭:“天星与世间一一相应,透过水镜看过去未来,得心了然。”
脸上露出了敬慕的表情,知道占星师已经开始了预言,拜月教主默默举手加额,退到一边,静静聆听着那仿佛天际回声般缥缈的吟唱——
“湖内的白骨,血脉的指引不曾湮灭。龙之怒,烈焰巡于世间,二十年的隐忍后,血与火将掩盖明月……时来运转,三族会聚。然而冥星照命,凡与其轨道交错者、必当陨落!”
拜月教主听到“陨落”二字,脸色不自禁的苍白,打断了长长的歌吟,颤声问:“谁要陨落?冥星照命?是谁?——”
“回答拜月教主问题的冰陵,让我来告诉你真正的含义吧。”冰陵垂目而立,声音依然犹如梦呓,神殿里没有风,然而她银白色的长发却无风自动,手指轻点水镜,曼声歌吟,“那朵蔷薇,握着命运的纺锤,宿命如缕不绝。沉沙谷里陨落的星辰,不再复返。培育出的红莲火焰啊,烧尽了三界所有的邪恶,却灭不了湖中的灵魂。”
“蔷薇……蔷薇。”明河的手渐渐发抖,握紧长袍的下摆,“血薇?”
拜月教主蓦然抬起头来,目光闪电般的落在占星师身上:“你说,那个听雪楼来的女子,会让迦若死么?是不是?那是宿命?那就是宿命?冰陵,能说清楚一些么——”
虚幻的语言,犹如风一般飘散在空中,冰陵的长发飞扬,右手的金杖指向天心明月:“我所知的也只是这些……手心掌握着‘月座’、‘天星’的我,说了我所看到的。但是,不可知的尚自存在——就算手心掌握了星辰的轨道,也无法预知全部的宿命啊。月光是否还能照耀这一片土地?血与火是否必将湮没明月?”
顿了顿,长时间的静默,仿佛冰陵自己也被自己那两个问题问倒。许久许久,悬在水镜上苍白纤细的手上,鲜血不停地滴下,散入水镜,水镜已经变得血红夺目。
“——或许,轨道可以错开。”
最后,冰陵吐出的话却是如此,手仿佛忽然无力,重重按入鼎中,激起高高的水花。
拜月教主再度举手加额,向月神像跪拜,退了下去,然而脸色苍白如死。
“迦若。”烛树如火,映的白石砌成的房间一片憧憧,锦缎的绣鞋踏入,穿过重重的帷幕,走到内室,急急道,“冰陵今天警告我:天象显示,冥星冲月——这个女子不祥。”
孔雀金的袍子上织着西番莲繁复的花纹,映着烛火,发出幽幽暗彩。
拜月教主走入内室,秀眉微蹙:“已经两天了,她还没醒?”
“嘘。”白衣的祭司抬起手指,阻止了教主下面的话,他站起来,转身走出内室。转过了屏风,迦若才低眉微微冷笑:“青冥不祥——这种话,我师傅早十年就跟我说过。何必等到今日冰陵来预言。”
“可她说,这个女子会让你送命!”明河的声音却是冷锐而急切,“冰陵是占星女史,能透视过去未来——她做出的预言还从来没有不准确过!”
“可她看不到我的宿命。”然而大祭司毫不犹豫地阻断了教主的话,负手冷冷看向窗外南疆的天空,“——她看到的只是冥儿的宿命。你也该知道,先代教主华莲死后,谁都没有力量看到我的宿命。”
拜月教主抬起了头,眼神里有舒了一口气的表情:“那么说来……你不会死,是不是?”
“呵。”迦若只是低头笑笑,摇摇头,“死活有那么重要么?不过是一场醉阑更醒——但记住,我答应过你了,一定会守住拜月教,你可放心。”
“但你没答应我你不会死。”明河咬着牙,眼里却渐渐有泪光,“如果你死了、甚么都是空的!你答应我!”
白衣祭司低头,看了看她,唇角有一丝莫测的苦笑。
她救过自己的命——七年前,在那岩山寨里,如果不是当时和华莲教主一起的这个少女救了自己,恐怕他如今已经神形俱灭。再后来,她为了他,甚至不惜反抗背叛了自己的母亲……这些年来,南疆的天空下,他们两个是相依为命才到今天的吧?
“我真希望我能够答应你。”忽然间,迦若转头微笑,叹息般的低声说了一句。
喧闹的街上,一个蓝衫少女走入一家药铺,将银子拍在柜台上,扬声便唤:“伙计,伙计,有没有雪莲?两朵,要茎叶俱全的。还要朱砂、冰片各一斤,快点!”
柜台后的活计连忙过来招呼客人,看着银子,脸上笑着,然而却有一些为难:“姑娘,朱砂冰片倒是都好说,但是茎叶俱全的雪莲,小店可是没有啊……”
“啊,也没有?”蓝衫少女明朗的眸子里有些黯淡,跺脚叹息,“都问了好几家了。”
伙计忙忙的跑到药柜前,搬来凳子攀上去打开抽屉取冰片,听得后面的客人叹息,也是摇头:“姑娘,雪莲这种东西,我们大理这边可是少见,何况还要茎叶俱全——姑娘要这等名贵药材配什么药呀?”
“唉,你不知道,九转流珠丹非要雪莲才行!”蓝衫少女脱口而出,再次顿了一下脚,“结果哪儿都买不到——师傅的伤可耽误不得啊……”
“姑娘去前头的同仁堂里看看?那家药铺是镇南王侧妃的弟弟开的,是家大药店,据说只要出的起价钱,连新鲜紫河车都能买到哪。”伙计包好了朱砂冰片,看了看戳子,称过了交给蓝衫少女,“一共三两八钱银子。”
“啊,那药店还卖紫河车?”蓝衫少女显然是吃了一惊,一边付钱一边犹自喃喃,“邪得很呢……官府也不管管。”
“哪里还管,是镇南王的小舅子啊。”伙计收了钱,把药递给主顾,压低了声音传播小道,“而且据说侧妃如此得宠,是凭了妖术拢住了王爷的心——听说呀,侧妃入了拜月教!拜月教的大祭司是天神,滇南这一代,谁敢有半分不敬呀?”
拜月教。听得那一句话,蓝衫少女的脸色微微一变。
然而,她未曾料到,在她脸色一变的时候,听得她方才的话,门外暗自随她而来的一位青衣人也脸色一变。他方才在附近办了事情出来,遇见这位蓝衣女子,便是留上了心。
“九转流珠丹?”剑眉星目的年轻人沉吟着,看着这个一上街他就留意上了的蓝衣少女,缓缓低语:“龙虎山张真人?——真的是听雪楼?”
蓝衫少女果然便是张真人的大弟子弱水,因为前几日师傅在斗法中伤在迦若祭司手里,师妹烨火又同样重伤,这几天买药服侍,忙的她脚不点地。
拿了包好的朱砂冰片,她想了想,又要了一些上好的党参和当归,觉得不服气,又抱着侥幸的心理、问伙计有无成形一些的何首乌——果然还是得到了否定的回答。
的确是家小药店,这些东西,看来还是只有同仁堂才有。她叹息着想。但是……那地方和拜月教有纠葛,没有和师傅楼主他们说过就过去,是不是有些莽撞?
叹了口气,弱水拿起抓好的药回身走出去,一边纳纳的想着。然而刚刚迈出店门,忽然听到了前面传来喧嚣声,和着人群的跑动和竹梆子的空空声:“走水了,走水了!”
“呀!”弱水不自禁的脱口叫了起来,看着前面街角冒出黑烟的所在——是不是、是不是同仁堂起火了?这可不好……万一真的失了火,雪莲可去那里着落?
一着急,她再也顾不上拜月教不拜月教,拔足便往街角跑了过去、逆着那些奔逃的人流。
“哪里、哪里失火了?”前面的人渐渐稀少,弱水在一家茶馆前立足了脚,发觉有些不对,火势似乎是从远处蔓延过来的——她揪住旁边一个从茶馆里匆匆跑出的人问。
“镇南…镇南王府啊!……好大的火势,都往这条街蔓过来了!”那个人忙着跑开,不耐烦地想推开这个罗嗦的女子,然而惊异的发现这个纤弱的女子似乎有意外强大的腕力,无论他怎么推,就是一动不动。
“这火不对头。”顺着黑烟的方向,弱水望见了远处隐隐蔓延过来的火光,脸色忽然有些异样——这火上面,有看不见的黑气笼罩。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