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紧张新鲜的异国生活,让何洛忙碌麻木,不能相守的遗憾和哀伤不再如同刚出国的时候那么强烈,越来越不清晰。生活被一场场大大小小的测验考试填满,偶尔忙里偷闲下来,亲手做些可口的饭菜,便是最好的休息。一颗痘痘也不长了,加州的天气总是好得让人心旷神怡……当所有的一切都很好很好的时候……不想到他,便不会孤单;不回忆过去,便没有遗憾。
Angela决定去纽约市的哥伦比亚大学读新闻,何天纬则打算去加州大学洛杉矶分校,从此跨越整个美国。两个人说好开开心心玩到分别,此后再不联络。他早先还口口声声说没有心情去旅行,但自从在何洛那里看到蔡满心寄来的海景照片,立刻眼前一亮:“Cool,这个地方好漂亮,一定适合潜水。”
“所以,暑假堂叔会把他发配到你那边,说是旅行,其实想让他练习一下中文。”何洛给满心打电话,“他还是个大孩子,希望不会给你添麻烦。”
“我可最不会安慰失恋的人。”
“我没看到他脸上有多少依依不舍。”
“想一个人,不需要挂在脸上的。”满心缓缓地说,“对了,我在海边开的青年旅社起名字了,叫做‘思念人之屋’。”
何洛轻笑一声,算是回应:“有时候,我觉得怀旧是一种负担。痛苦的回忆起来依然痛苦,而失去的快乐,更加痛苦。什么都不去想,远比思念一个人来的简单。所以我们不如对自己好一些。”
她爬上屋顶看流云。远远望着天际,浮云聚散,天空湛蓝清澈,仿佛可以一眼望穿。
你此刻还在梦乡中吧。我的生日过去了,又老了一岁,却没有你的只字片言。
路边的山茱萸枝干遒劲,粉红或者纯白的花瓣平展开来,一层层蔓延开来,从房顶看下去,如同层云蔓延脚下。疾风吹过,花落满路,沿着迤逦的柏油路,一直蜿蜒到天边,溶化在变幻万千的玫瑰红霞中。
耳机中的杨千嬅迷离地唱着《再见二丁目》:
“满街脚步突然静了,满天柏树突然没有动摇
这一剎 我只需要一罐热茶吧,那味道似是什么都不紧要
……
不亲切至少不似想你般奥妙,情和调随着怀缅变得萧条
如能忘掉渴望,岁月长衣裳薄
无论于什么角落,不假设你或会在旁
我也可畅游异国再找寄托。”
何洛想,既然惧怕迷恋一个人的感觉,那么从告别天真梦幻吧。
岁月长,衣裳薄。
关于你,话题无多,可免都免掉。过去的时光,如果可以忘记一点,傻一点,或许现在的自己就会更加幸福一点。
Chapter 2-你曾经存在的位置,是一个空洞
我的爱与自由
春末时节适合离别行色悠闲脚步翩翩
其实我比你在乎相爱的盟约只是不想挡住了彼此的视线
如果我忘了要回到你身边
请你不要怀疑不要否定我们的从前
by苏慧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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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节刚过,章远便接了一单任务,天达科技的副总特意找他谈话,要他从研发部门组织团队,配合市场部参与合同谈判。
任务紧急,刚刚放假回来的同事听说又要加班,纷纷叫苦不迭。
碰头会上,康满星抗议:“这个项目分明是Mission Impossible!只给我们三个月不到的时间,来搭建那么大一家公司的信息化平台,还要负责设计他们的电子化业务系统,有软件有硬件,简直要人命。更何况,现在合同还没有到手。”她也是去年的应届毕业生,平时嘻嘻哈哈,工作起来一丝不苟。和她说话最爽快,从不需要拐弯抹角。
“我们面临的困难,竞争对手也有。”章远颔首,“我简单翻阅了一下材料,同兴最初是从南方一个小贸易公司起步,正式挂牌将近十年。我猜,对方八成是要用和国际化管理接轨这样的噱头,来做成立十年的献礼,以及进入大城市以及国际市场的敲门砖。”
“你分析的有道理。”销售经理方斌翻看材料,“我们谈的时候,也会强调时效性,在三个月的时间内,尽可能打造一个强大平台的外壳出来。”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康满星小声道。
“这是满足不同客户的不同需求。”章远笑,“所以这次要我作为技术代表参与谈判,是希望我对项目预期的结果有个清晰的脉络和把握。”
“你把我要说的话都说了,”方斌留下两个文件夹,笑道,“材料都在这儿,辛苦了。”
“可不是辛苦?谈合同一向是市场部的范畴,现在让我们也介入,真是要加班到吐血了。”几个组员抱怨。
“能参与初期的谈判,把主动权握在我们研发组手里,是好事啊。”章远给大家一一分配任务,“做一个进度表出来,我们三个月能完成多少,硬件方面我去协调一下其他研发组和供货商。”又笑,“大家想想看,如果只有销售人员贸然去谈,合同一旦签订就是板上钉钉,那时候再对老板说mission impossible,可就要夹包走人了。”
“组长,让你一说,什么坏事都变好事。”康满星吐舌头,“但是你五月份去美国参加培训,不会到时候完成不了,留下烂摊子给我们,自己一走了之吧?”
“怎么会?我去美国培训,又不是出逃!如果完成不了,副总肯定取消我的行程。”章远笑,“为了我能顺利出发,拼了老命也要把这单任务按时完成。”
“呵,原来你也这么崇洋啊。”康满星揶揄,“听到去美国开会就这么激动。”
章远微笑不语。
在同兴公司总部,章远遇到了朱宁莉。大学毕业后,她进了信息产业部下属的一家软件公司做销售人员,没想到此次二人各为其主,来争夺同一家客户。
交换名片后,朱宁莉叹道:“真是冤家路窄,我还说是谁和我们竞标。你怎么不做技术,跑到销售来和我抢饭吃?”
“这是我们公司内部精诚团结,上下一心。”章远正了正领带,“早知道你在,我们应该再多来几个人才有胜算。”
“你想说我话多就明讲!”朱宁莉白他一眼,“你这人说话,总是拐弯抹角。”
“那多伤同学感情?”章远笑,挥手告别,“不贫了,有机会改天再向您讨教。”
“是天达的章远啊。”和朱宁莉同来的销售经理问她,“原来是你的同学,没有听你说起过。”
“我和他一向说话不多。现在还好些,当年见面就吵。”
“为什么?看不出来啊。”
“这个人自视太高。”
“呵呵,也算是欢喜冤家啊,有这么优秀的老同学,怪不得你看不上其他人。”销售经理感叹,她人脉广博,业内小有名气的青年才俊都认识,总惦记着给新来的同事当鹊桥,“听说章远本科毕业就被天达重用,当时嘉隆公司放走了他,现在后悔得不行。”
“他和我没什么关系。”朱宁莉摆手,“这家伙又自大,又傲气,比较适合小女生盲目崇拜。”
“噢?应该有很多吧。”
“谁说不是呢。”朱宁莉叹气,想到张葳蕤,她考了研究生,去哪家大学不好,偏偏去何洛毕业的学校。还振振有词,说“当然要报考这里,人家的英语系好么,你要恭喜我”。
朱宁莉当时就兜头泼了一盆冷水:“何洛的确出国了,剩下你和章远留在北京了。但你不要忘了,他们分手,就是因为何洛考到这所学校,对章远而言,这是伤心地,你更没戏了。”
几家竞标的公司里,天达给出的进度表最为翔实,章远提出的几项技术设想也被同兴采纳。项目上马,和时间赛跑,连续几个月里晨昏颠倒废寝忘食。
不知不觉,何洛的生日已经从日历上翻过。忽略了,便无从解释,回头说我太忙我忘记了,无异于雪上加霜。章远计算日期,项目完工之时,恰好可以赶上在西雅图举办的培训,此后一路向南,到加州不过是咫尺之间。
分开将近一年后,要说些什么,要走向何方,他心里一点谱儿都没有。索性不去想,只要能亲自站到她面前,比一百句解释,一千句挽留都有效。
人算终究难敌天算。
春末夏初,SARS肆虐的消息一路传到美国。
何洛去国万里,不知道国内的情形到底是如官方所言一切都好,还是如一些人所讲北京都成了空城。问了几个在京的同学,有人开心,说街上每天清静极了,人少车少,空气质量都比往常好;有人忧心忡忡,说整个学校都被关闭,好像在坐牢。不知谁传出3M公司的N95口罩可以有效防止病毒传播,一时间美国各大超市和建材零售商店的存货被哄抢一空,多数是华人买了快递回国。何洛明知道外国的口罩不比中国厚,然而此时人心惶惶,能买来安慰家人亲友也是好的,算着家里一盒,在深圳工作的李云微一盒,北京同学多,要两盒,还有……在北京的他。
有了这个念头,便没心情安心复习。学校附近几家店已经被中国学生买空,只能去邻近镇上的Homedepot试试运气。何洛还没有买车,又不好意思麻烦别人,于是查了列车时刻表,准备搭校车去火车站。冯萧恰好来图书馆查资料,看见何洛在门前等车,便问她要去哪里。
何洛说了自己的打算,冯萧忍不住笑,说:“你是学生物工程的吧?”
她点头。
“上次你还给我讲了好多DNA,RNA,细菌病毒的,还有什么克隆分子抗生素……”
“是离子载体抗生素。”何洛纠正。
“对啊。”冯萧说,“我学机械的,都知道N95对于病毒而言,是个大眼筛子。你是专业科学家,怎么也相信这些?”
“至少能拦住唾液。就是知道SARS没有什么办法防范,我才更着急。”何洛说,“除了买些口罩,我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
“你真要去?”冯萧打开车门,“我带你去吧,坐火车下来之后还要再转公共汽车吧。你也知道美国的公汽,半小时也没有一辆。”
“这……太耽误你了吧?”何洛犹疑。
“看你心神不宁,怎么有心情去复习做实验?”冯萧坚持,“上来吧,科学家,我们还指着你研究出新型抗SARS疫苗呢!”
何洛买好口罩,顿时觉得天气也好起来,有了说说笑笑的心情。冯萧从隔壁shopping mall买了冰激凌给她,说:“你还真是小孩子,刚才一路板着脸,这么快就开心起来。”
四月中粉红的重瓣樱花开的绚烂,两人坐在一株花树下边吃边聊。
“我以为自己这段时间长大了很多,”何洛说,“但没想到还是这样一惊一乍,毛毛躁躁。”
“也没什么不好,所谓赤子之心,就是要像初生的小孩子一样。”冯萧说,“我看好你,你有潜力。”
“什么潜力?”
“保持赤子之心,我早看出来了……”冯萧顿了顿,大笑,“从你抢面包开始。那时候我就说,谁家丫头,这么野蛮?后来发现,是这么迷糊。”
何洛笑着摇头,垂眼看着两个人的影子,上面铺满樱花花瓣。
野蛮丫头,他也说过,真是个野蛮丫头。
呆瓜小贼。
野蛮丫头。
似乎,手掌还有那年冬天,高中门外烤红薯的余温。
时光如水,潜藏的记忆是嶙峋的石,总能激起三五朵浪花。
冰激凌很凉,但牙齿不会疼,因为没有蛀牙;如果一颗心也完整无缺,那么怎样伤怀的往事,都不会让心头尖锐的刺痛吧。
然而心底你曾经存在过的位置,现在是一个空洞。
“我们往回走吧。”何洛意兴阑珊,“也耽误你很久了。”
坐在车上,捧着几盒口罩,发现自己并不知道章远的通信地址,不知道他去北京后新换的手机号码,不知道他工作的Email,QQ这样的聊天工具,自己很久不用,号码都丢失了。
人们似乎有默契,不在分手的朋友面前说起他们昔日的恋人。破碎过勉力粘合在一起的心,就能渐渐忽略裂痕。彼此生活环境都改变,对方的生活和心思无从知悉。而这一切,不正是你想要的自我保护的坚强外壳?
没有力气面对未知的岁月了,又何必牵挂……想着想着,眼泪就要下来了。
冯萧从车内后视镜里看到,几次想开口,又把话吞回去,最后问了句:“花粉过敏了吧。”
“可能是吧。”何洛低头找纸巾。
“在后座上,等一下我给你拿。”正好赶上红灯,冯萧松开安全带,转身。
就在一瞬间,巨大的撞击声传来。何洛系着安全带,身体被大力前推,头甩向后面,狠狠地在靠背上撞了一下。眼前骤然一黑,又慢慢亮起来,一时间有些晕眩。
“妈的……”冯萧骂了一声,听起来有些遥远。
“啊!”何洛看见他额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