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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唐狄公案 荷兰:高罗佩-第18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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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狄公又问:“你离家前的上午都干了些什么?你妻子又在干什么?”
  潘丰迟疑了一下答道:“上午我将卧房中的一张骨董漆几添刷了两道新漆,贱妻则去市廛上买些果蔬,然后回家来为我准备午饭。”
  狄公点点头:“那么,吃了午饭又怎样?”
  “吃了午饭我将我的皮袍卷起塞入一个大皮囊,因为山羊镇的旅邸一向不生火,我最怕冷,故预先备下这皮袍好防寒冻。出门刚上了街正好遇见一个马店的伙计,他说马店里出租的马匹不多了,我听了便匆匆往西门赶。运气还不错,租到了最后一匹骟马,接着我便……”
  “你在街上还遇见过什么人没有?”狄公打断他的话。
  潘丰想了想,答道:“噢,我还在街上遇见过本坊的里甲高二郎。我恐误了租马,只与他寒喧了两句便向马店走去。”
  狄公点头,示意他往下讲。
  “黄昏时分我赶到了山羊镇,找到了那农夫,看了货。我见那铜炉是汉朝开国时铸造的,心中大喜,叵耐那农夫见我性急便漫天索价。我一气之下便割了爱。这时天色已晚,我便去山羊镇旅邸歇宿。
  “第二天一早,我忍不住又转到那农夫的家,一番讨价还价,蘑菇了半日总算拍板成交。我签押了银号的批子,将那铜炉小心放入大皮囊中便匆匆往回赶。
  “约走了八、九里地光景,山道上突然闪出两个剪径的强人。我心中发慌,赶紧夺路而逃。在荒野的雪地里发狂般跑了半日,人和坐骑一身是汗,等逃脱了性命才发现迷失了方向。更糟的是我那装了铜炉的皮囊也不知何时丢掉了。我回头寻了一阵,没有找到,只得在雪地里转来转去。风沙刮来,鬼哭神嚎一般,我感到阵阵恐惧,生怕天黑还找不到有人烟之处。正没理会处,猛见远远五骑官兵在巡逻。我欣喜若狂,大声呼救。叵耐那队骑巡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从马上拖翻,捆缚了手脚。我忙问端底,那为首的巡官一鞭打来,正着我的脸面,只感到火辣辣的疼。他们用帕巾塞了我的嘴,将我缚在马背上押回了州衙大牢。——老爷,我并不知自己犯了什么王法?”
  狄公问:“你说说那两个剪径的强人生得何等模样。”
  潘丰犹豫了半晌,答道:“当时惊恐万分,并没看真切,只记得其中一个像是独眼。”
  狄公点点头,乃说:“潘丰,你的妻子被人杀了,是你干的吗?你的两位舅兄来本堂告你犯了杀妻潜逃之罪。”
  潘丰的脸顿时变得灰白。“老爷,小民冤枉!小民前日离家时贱妻还好端端的,怎的忽然被人杀害?小民岂会杀死自己妻子,望老爷据实明断。”狄公见状,示意衙卒将潘丰带下。
  潘丰一面挣扎,一面声嘶力竭高喊冤枉。两位衙卒上前,像捉拿小鸡似地将他拖下了公堂。
  狄公回头对叶彬、叶泰说:“你们两位也先回家暂歇,本堂将细细核实潘丰的供词,到二堂开审,再传两位到衙听讯。”
  狄公拍了一下惊堂木宣布退堂。
  狄公回到衙舍,洪参军忙问:“老爷对潘丰的供词作如何观?”
  狄公沉吟半晌,捋了捋他的长胡子,说道:“我认为潘丰之言尽皆属实。——他离家之后有人闯入他家杀死了他的妻子。”
  陶甘道:“闯入的凶手未必知道衣箱里的金首饰和店铺抽屉里的那堆散银。但是,老爷,那凶手又为何非要将潘夫人的全部衣裙藏过呢?连一双鞋袜都没留下。这一点最令我迷惑不解。”
  马荣道:“我迷惑不解的则是从州城到山羊镇一路常有骑兵执巡,专一对付北镇军的逃兵。照例强人是不敢白日剪径行劫的。”
  乔泰点头赞同,他补充道:“不过,潘丰说那强人是一个独眼,倒值得我们留意。”
  狄公道:“我委派巡官带两名巡丁去一次山羊镇,一找那售鬻铜炉的农夫,二找旅邸的掌柜,核合一下潘丰的供词。这里再派人去细访两名强人的行踪。对廖小姐的事,你们还需努力缉查。下午陶甘去廖文甫家和叶彬的笔墨庄,马荣、乔泰去市廛廖小姐当日失踪的地点去细细打听,记得是耍猴戏的那个丁字街口。马荣道:“老爷,我们能邀蓝大哥一起去吗?他对那一带坊区十分熟悉。”
  狄公点头答允。
  第六章
  下午,陶甘出了街舍,踏着闪闪发光的积雪,折过旧校场,迎着刺骨的朔风,一路向将军庙走去。
  到了将军庙前,陶甘见前面转弯处果然有一爿小小的笔墨庄,门首挂着“叶记”的招牌,柜台里陈放着文房四宝,墙上挂着几幅名人字画,甚是清雅。
  陶甘慢慢踅到叶记笔墨庄对面的一爿肉铺柜台前,伸手递上一点散银。那肉铺掌柜忙堆起一脸笑,问:“客官要买猪肉还是羊肉?”
  陶甘笑了笑,轻轻说道:“在下只想打问掌柜的一个信,并不买肉,这银子权且收下。”
  掌柜大喜,搓了搓满是油腻的双手,接过了银子,称谢不迭。问道:“不知客官动问什么?但说无妨。”
  陶甘道:“无甚大事。对面那笔墨庄的叶掌柜经常来这里买肉吗?”
  掌柜闻言笑道:“客官早是问到我,别看他叶掌柜生意不错,却早已内囊空了,欠了外面不少债哩,哪有钱买肉吃?——一个人好赌能有好日子过?”
  陶甘惊问:“叶彬他好赌?”
  “啊!不,不,我说的是他兄弟叶泰。叶泰是个不务正业的浮浪子弟,无人拘管,恣意逛荡,呼幺喝六,饮酒宿娼,无所不至。他吃喝嫖赌四件中最是好赌,手气又差,赌了就输,输了便来铺子要钱。唉,叶掌柜不知被他兄弟坑去了多少冤枉钱。于今叶掌柜自己也泥菩萨过江,保不住了。叶泰无法,转而又厚着脸皮去问他妹子要钱。好了,如今他妹子也被人杀了,那叶泰看来从此没本钱去赌了。”
  陶甘点头频频,又问:“掌柜的可知叶泰常去哪个赌场勾当?”
  肉铺掌柜顺手一指:“那丝绸庄楼上最是他爱去的处所。”
  陶甘听得明白,口上称谢,拱手辞别肉铺掌柜,径向那爿丝绸庄摇摆而去。
  陶甘上了丝绸庄楼梯一看,见虽是一个赌窟,却布置得十分雅洁。条屏、字画衬着洁白的墙壁。房间中一桌一桌排开了赌局,赌徒们一面摇宝一面大声吆喝。
  一个胖乎乎的黑脸大汉端着个水烟瓶,眼睃着陶甘,慢慢走上前来,堆起笑脸开言道:“贵相公什么风吹来,一向不曾仰识。请进,请进,凑一局吧!”
  陶甘知道赌场规矩,忙从衣袖中抓出一把散钱递过。那胖掌柜笑眯了眼,正待让坐,陶甘拱手道:“今日来此,有句话说。掌柜的可认识叶泰那泼皮?”
  “认识,认识。贵相公问他却是为何?”
  “只因叶泰欠我银子多时,待要追逼,他抵死说前几日在这里输得精光,没法偿还。我不敢信,便来这里想向掌柜的问个就里,再作计议。”
  “贵相公休听叶泰这厮扯谎,他输却是输过,但昨夜来这里押赌时,我见他拿的都是白花花的足色纹银。”
  陶甘大叫道:“这狗杂种原来遮瞒得严实!他对我说他兄弟是守财奴,铜钱看得眼大。平昔倒是他妹子资助他些银子,于今他妹子也被人杀了……”
  胖掌柜点头道:“这也是实话,只是贵相公尚有一层不知,他新近又从一个冤大头那里榨取了不少油水。”
  陶甘忙问:“掌柜的可知那冤大头是谁?”
  胖掌柜摇了摇头。
  陶计道:“掌柜的有兴趣与我赌这玩意吗?——他从衣袖中拿出那副七巧板。
  胖掌柜一愣:“七巧板?”
  “对,七巧板,五十个铜钱输赢。你说出一件东西,我用它将那东西拼出来。”
  “一言为定。”胖掌柜将那七巧板好奇地看了一遍,说道:“你就给我拼出一文圆形的铜钱,我平生最喜爱的便是铜钱。”
  陶甘拼了半天却拼不出来,只得认输。心想倘是蓝大魁便一定能很快地拼出一文铜钱来。
  陶甘告辞赌场掌柜,下得楼来,便向廖文甫家行去。廖文甫家离孔庙不远,陶甘到时见黑漆大门关得紧严。他举手正待敲门,却见廖文甫宅子对面有一家小酒楼,略一转念便撩起长袍踱上那酒楼来。他拣了一个临窗的空座头坐下,叫了两味菜、一角酒,自顾独斟,一面仔细俯看着对面廖文甫宅子前后动静。
  不一晌,陶甘见廖文甫宅子紧邻的米铺里走出一个掌柜模样的人,径上这酒楼而来。此人进得酒楼,偏巧与陶甘坐了同桌。他叫了几味上好的菜肴,便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陶甘乘机凑过身去与他攀谈。几口酒下肚,两人脸上都泛起红晕,话也多了。谈着谈着从米市行情谈到对面宅子的廖文甫。原来这廖文甫也是经营米麦五谷生意的,是州城里米行的一个大行董,故与这掌柜很是稔熟。
  陶片问:“掌柜的,廖文甫女儿之事想来也端的蹊跷,怎么一闪间便不见了?”
  米铺掌柜“咯咯”笑道:“相公有所不知,这廖小姐早有个人儿在心上了,行动故意躲着人,这会子正不知远走高飞到什么地方逍遥快活去了。”
  “掌柜的莫非知道他们行踪?”陶甘忙问。
  “我怎么知道他们的行踪?只是有一次我见他俩从春风酒家勾着胳膊摇摆出来,那后生个子瘦瘦的。春风酒家是一个藏污纳垢的所在,同私窑子没有两样。”
  陶甘频频点头,恍有所悟。
  第七章
  乔泰、马荣到蓝大魁家时,蓝大魁正在院子里练功,他光着上身,耍弄着一颗人头那么大的实心铁球。只见那铁球在他身上、颈上、背上及两条手臂上滚来滚去,像被一种什么力量吸引住似的,只是不掉下地。尽管北风凛冽,蓝大魁那光光的头上却热气蒸腾。
  乔泰、马荣看得惊异,不禁连连喝彩。蓝大魁见乔泰、马荣来访,将大铁球夹在腋下,拱手施礼道:“两位贤弟稍等片刻,待我去穿衣服来。”
  马荣好奇地从蓝大魁手中接过那大铁球,只觉沉重异常,刚想转动,“砰”的一声掉到了地上,凹陷进泥土里一半。
  马荣叫道:“我的天,这般沉重!蓝大哥好大气力。不知大哥能否教小弟拨弄拨弄这铁球。”
  蓝大魁笑道:“这玩意要紧在养气,养气之道在清心寡欲,两位贤弟不是个中人,恐怕玩不得。”
  马荣道:“蓝大哥莫小觑了我们。论力气固然大哥大,但我们一般也能勤学苦练,哪有不成的?”
  蓝大魁正色道:“我问你,有三条禁忌你能做到否?”
  “不知大哥说的是哪三条禁忌?”
  “一不饮酒,二不吃荤腥,三不近女色。”
  马荣咋舌,只得摇头苦笑。
  蓝大魁道:“其实,贤弟又何须练这铁球?你的拳术、棍棒很是精熟,世间恐怕已很少有对手。”
  马荣道:“哪里,哪里,在蓝大哥面前寒伧得很哩。”
  乔泰道:“狄老爷派我们来邀蓝大哥一并去市廛上打听廖莲芳小姐失踪之事。大哥这一带人事很熟,望勿推辞。快去换过衣服,一起出门。”
  蓝大魁换过衣袍随马荣、乔泰逛向市廛。市廛上熙熙攘攘,人马拥挤。路上行人十之八九都认得蓝大魁,不免指指点点,啧啧称道,多有恭敬让道的。
  蓝大魁道:“这市廛的历史很悠久了,关内外的行商坐贾都喜来这里赶生意,故商肆店铺都有各自的特色。不仅中原川陕的货物,便是淮扬江南的货物都有出售,买卖端的繁盛兴旺。噢,听说廖小姐正是在市廛那边的丁字街口看江湖艺人耍猴戏时走失的,我们不妨先去那丁字街口看看。我记得了字街口东边便有一个烟花窑子,会不会是被那窑子里的人诱骗去了?”
  马荣摇手道:“不会,我们已对那窑子查询过几回。陶甘也暗中去私访过,看来廖小姐失踪与那窑子没有关系。”
  突然,他听得身背后有奇怪的叫声,猛转过身来,见一个又瘦又矮衣衫褴楼的男孩,正伸开着双手哀哀向他乞讨。马荣从衣袖里取出几文铜钱给了他。那男孩接过钱很快跑到蓝大魁身后,使劲拽着蓝大魁的袖子。蓝大魁微笑着抚摩那男孩的头。
  乔泰惊讶地问:“蓝大哥认识这男孩?”
  蓝大魁点了点头,答道:“他是一个孤儿。一天我见他在路上被一醉鬼踢断了肋骨,便将他抱回家,给他医治,又照料了他半个月,他便痊愈了。他是一个哑巴,口里‘咿咿呀呀’也能发出一些不为人懂的声音,但我略微能听懂一点,他很聪明,凡是他见过的人和事,都不会忘记,回得出来。”
  乔泰道:“蓝大哥何不就问问他廖小姐的事?”
  蓝大魁点点头,将那男孩带到了丁字街口,又用手比划着问那男孩是否见过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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