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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开怀大笑,然后我就用红笔一一给他修改写错的地方。祖鞠预言,这些信一定
会在展览会上成为引人注目的“精品”,并成为大家的热门话题。
正如祖鞠所吹嘘的,只要打出自己的名号就没有办不成的事。这回,他又干
了件大事,从中华料理餐馆厨师长那里拉到了赞助,支持他们在餐馆举办展览会。
厨师长对祖鞠说:“你们搞个大海报,在下边写上七星阁的名字就行了。”
“搞个大海报多寒碜啊。”我嘟囔了两句。
“我本来还想在海报上写上‘竹筒饭大王’几个字,厨师长却说,这么一弄
不是又要我多出钱吗,算了吧。很明显那个师傅认为这是给他下套儿,掏他的腰
包。”祖鞠说。
不知是怎么搞的,名义上说是赞助,实际上我们连个赞助款的影儿都没见着。
厨师长师傅说,展览会结束后用这些钱让大家会餐,但实际上结束的那一天我们
连一碗面条都没吃上。看来,祖鞠是上了厨师长师傅的当了。筹办这次展览会所
花的钱,大部分都是强行让升洲掏的腰包,还是升洲妈这个预备役少校的遗孀从
军人救助厅领来的年金呢。
最近,升洲对素姬越来越不满了,他老叨叨说:“女孩子家就是这个德性,
只要你对她好,她就蹬鼻子上脸,将来还不得把你打翻在地当马骑?!”
升洲虽然嘴上这么说,但看得出来,他是越来越害怕素姬了。的确,素姬处
处都想占升洲的上风。升洲想,为了在心理上降服住素姬,这回一定要在展览会
上好好出出风头。他认为,只要把那股子帅哥儿的劲头拿出来,女孩子们就会蜂
拥而上,围着他转。素姬就会明白,如果再不温柔些,升洲就会被其他女孩子抢
走。这样,升洲就可以把素姬攥在手心里了。
一般来说,家里排行最小的孩子或独生子都是嘴馋身子懒,升洲在家里既不
是“老小子”,又不是独生子,可他却懒得出奇,废话很多,一遇到麻烦事就开
溜。升洲爱新鲜,好奇心很重,脑袋瓜里老爱冒出一些奇奇怪怪的想法,但仅仅
是想想而已,要落实到行动上却比登天都难。升洲既明哲保身又八面玲珑,从不
承认自己有什么过失。哪儿出了差错他都会毫不犹豫地推给别人,自己溜之大吉。
但这次展览会的筹办却有点例外,升洲是异常热心的,靠着他的小白脸就可以不
费吹灰之力把女孩子都吸引到自己身边,这是升洲惟一能够做到,而且最喜欢做
的“专利行为”。看到升洲谁都会明白一个道理,光说不干的人并不是懒,而是
他本身就不具备这种素质。
别看升洲人品不怎么样,还是有点歪才的,搞海报、宣传画什么的是他的拿
手好戏。虽然参展的信件不多,他还是能千方百计地让它们占满整个展板,挖空
心思把版面弄得活泼一些,以吸引那些爱花哨的小姑娘。升洲找来了好几本美术
插图集,画个小孩子滚铁环啦,在树上卧着的七只麻雀啦什么的,整个展览橱窗
看上去还蛮像那么回事。插图旁边写的名言警句都是我从书上抄下来的,建校纪
念宣传册登的国际笔会支部部长祖鞠的创办辞也是我代笔的。
当然,目前最要紧的还是宣传。祖鞠在自己见到的所有墙上都贴上了海报,
但他并不知道,贴没有盖公章的海报是违法的,一听这个,祖鞠一下子傻了眼:
“怎么会有这个规定啊。”
对这些事祖鞠一向是不大关心的,他从来也没想到,尽管自己在政治上一向
是站在政府立场上的极左分子,就连名字也带着浓厚的政治色彩和爱国主义精神,
仍然被高压政策给套住了。但不管上边怎么追查,那几张海报也不过贴在教堂的
张贴栏里,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负责收集邮票的几个女生这次也很活跃,她们
到处宣传,在自己学校做起了“小广播”。
一切大体就绪以后斗焕才冒出一句话:“弄不好这一次又是白干了。”祖鞠
顶了一句:“不管怎么说,我们还是有收获的嘛。”
斗焕一般不大爱发表自己的主张,对什么事都不爱搀和,采取一种冷眼旁观
的态度,但他对国际笔会并不是什么作用也没起,说他是一个“象征性存在”还
为时过早。无论其他社团的学生怎么看不起斗焕,还是不会小看我们这个集体的。
这颗“眼中钉”不会马上就被拔掉。
停学处分解除的那天,在中华料理餐馆出现的那种一触即发的紧张气氛,升
洲和斗焕两个人至今还记忆犹新,从升洲的表现看,他始终在寻找机会抓斗焕的
小辫子,但斗焕似乎并不愿意和升洲翻脸,只是默默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有一
天,斗焕突然说了一句“名言”,给大家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男子汉一人做
事一人当,谁先下手谁沾光。”
因为斗焕,展览会又面临一次危机。消息灵通人士称和斗焕等十八罗汉“决
战”过的那伙人将集体“参观”展览会。他们要么会将展览会弄得乱七八糟,要
么就是去找女学生的茬儿,把她们的名字记下来到处去糟蹋,据说,这伙人连记
录女孩子姓名的纸和笔都准备好了。这次展览会真可以说是危机四伏啊。
展览会的筹备工作全部就绪以后,我们自我感觉良好,不光展品像回事,连
水壶、花瓶、签到簿等都无一不令人满意。
展览会的前夜是我终生不能忘怀的。
明天要办大事,今天得早点休息。我早早吃了晚饭躺在地炕上。仰卧在炕上
的我,愣愣地瞅着顶棚,周围死一样的寂静,脑袋瓜里一片空白,朦朦胧胧的意
识笼罩着我整个心灵,似乎进入了一种神奇的幻觉状态,爸爸的澡堂面向大道,
澡堂后边的住屋面对着胡同,有一扇大门出入,我住的那间屋子的窗户就冲着胡
同。突然间,我隐隐约约地听见谁在窗户外边叫我,恍恍惚惚的就像在做梦。我
不自觉地站起身来打开了窗户,在十一月的朦胧夜色中,我似乎影影绰绰地看见
了一个人,好像是素姬,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还没交夜呢,做的什么梦
呀?是不是在刚躺下的那一会儿就睡着了,现在还在梦中呢?连我自己也说不清
楚。我就像一个没有睡醒的孩子一样,不知所措地张大嘴巴站在窗前发愣。
正在我似梦非梦、似信非信的时候,突然胡同里的路灯亮了,这回我看清了,
那个人就是素姬,素姬就像站在舞台上的演员一样,脸在灯光的照射下罩上了一
层浓重的阴影,此时我感到,那是一张似曾相识但又很陌生的脸,令人捉摸不透。
我打开大门走出去,素姬把自行车靠在墙上,正在等待我的到来。当我走近
她身边的时候,她突然把身子一侧,向后退了一步。就在这一刹那,不知是什么
碰响了自行车铃,“嘀铃铃”一阵清脆的响声打破了两个人之间的沉默。铃声刺
激了我,使我的心里不安起来。
素姬送给我一个淡淡的微笑,我是平生第一次看到素姬对我有这种友好的表
示。这一笑反倒使我的表情变得呆滞起来,站在那儿一动不动,不知怎么办才好。
在我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素姬开口说话了:“我明天要走。”
我不由得一愣,在眼镜片后边眨巴了一下眼睛,问:“为什么?你要到哪儿
去?”
素姬默默地站着,咬着嘴唇,什么话都不说,好像她压根儿就没有回答问题
的思想准备。过了好一会儿,她低着头,用脚轻轻地踢着墙,说:“在这个世界
上,有很多事都是不为人所知的秘密,但如果有人能猜透我的心思那该有多好…
…”
在我的记忆中,这么近的距离和素姬说话似乎还是头一次。素姬穿的那件红
色棉毛衫在路灯的照射下颜色变得更深了,由于在电灯底下站着,她脸上的阴影
也显得更加浓重了,这使我无法判断此时此刻的素姬究竟是一种什么表情。
我心情沉重地问:“你的心思又是什么呢?”
“我的爱是一辈子也不会变的,如果谁能得到它,就没有什么可遗憾的了。”
听了这话,我浑身开始发抖。是不是这时我才感受到了晚秋寒风的凉意,就
连我自己也说不清楚。
“你要能记住这句话就好了,我今天就是为了说这句话才找到这儿来的。”
素姬的声音有点微微颤抖了。虽然语调很肯定,但在我听来,用肯定语调的
目的不是为了让对方听清楚并且记住它,而是就连自己也感到言不由衷。素姬一
句接一句地说下去,到后来,她的话越来越让人听不明白了,但有一点却是十分
清楚的,她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找到这儿来的。好一会儿,我努力使自己镇定下
来:“那个人为什么就一定是我呢?”
“为什么,就因为你是我的朋友嘛。”
“……”
我们俩都不说话了。素姬和我在带罩子的路灯下默默地站着,就像木头人似
的。我们说话的地方是条死胡同,这时周围已经没有什么人来往了,只有时间一
点一点从我们两人中间擦身溜过。天色越来越暗,我们的身影越来越黑了……
素姬临走前说的那几句话和她的表情无时无刻不在撞击着我的心,并在我的
灵魂深处牢牢地扎下了根。
过了好一会儿,素姬好像把要说的话都说完了似的,扶起了倒在墙根儿的自
行车,但她并没有去握住自行车把儿,而是突然回过头来问我:“一直给我写信
的那个人就是你吧?”
说完,向我甜甜地一笑。那一瞬间,她的脸就像一弯明月,显得那么美,又
是那样的甜,令人情迷意乱,神魂颠倒,我不敢相信,世界上有如此美好的笑容。
千万句深情的话语,也没有这一笑给我留下的印象深刻。
素姬的这句话令人久久不能忘怀,但她一开始那句话却无法理解,这种含意
微妙难以明铺直叙的话,素姬自己能说明白是什么意思吗?——我看未必!
世事似乎常常是爱捉弄人的,我们预料这个展览会会盛况空前,但事与愿违,
结果远非我们所想象的那样。
八个展览会中就数我们国际笔会的展览会最没劲了,又乱又没有人气,前来
观展的人都跑到别的展览会去了。书法班展出了在全国书法大赛上得了总理奖,
为学校争光的作品。美术班有一个学生是为学校筹措发展基金的培才会会长的儿
子,以校长为首的几位老师都跟着培才会会长到美术班参观去了。而且,诗画展
组委会和一些地方报纸还给他们照了相呢。经常在报纸上发表评论文章的时调诗
人——小有名气的高全先生给这个美术展提供了一幅作品,所以记者们才格外感
兴趣。
到我们国际笔会展览会来的人不多,但祖鞠和升洲对此并不以为然,他们认
为自己感觉良好就算可以了。这次展览会最引人注目的就是物理老师的那些情书
了。英文书信展会为什么会夹着几封韩文信呢,很多人对此大惑不解,于是就想
看个究竟。大家看着那一封封“感情丰富”而又“低声下气”的信,再看那些用
红笔批注上去的,诸如“厚脸皮”、“没羞”、“狗屁不通”之类的诙谐语言,
不由得发出一阵又一阵笑声。后来,我们干脆给这几封情书专搞了个栏目,叫
“老师赞助作品展”。不少人带着好奇心看了这一封封充满激情却是单相思的信,
展览会的气氛顿时变得活跃起来。有时候,看信的几个人交头接耳,还会发出一
阵哄堂大笑呢。“赞助信”的消息一传开,不少同学都跑来看热闹,不能说是络
绎不绝吧,也可以说是三三两两了。这情书的作者是谁呢?大家都想知道个究竟,
不少人在胡乱猜测着。祖鞠和升洲出于对个人隐私的保护,老在众人面前卖关子,
但每当他们说“这可不能讲”这句话时,总要诡秘地露出一丝会心的微笑。这帮
人愚蠢地认为,物理老师是绝对不会到这个展览会来的,所以,才敢公然当着学
生的面出大铜锣的洋相。
兴奋高潮一过,我们心里就感到空虚和惆怅起来,大家就像泄了气的皮球,
瘪瘪的。一想起素姬就要走这件事,在展览会老老实实守摊子的我便立即心乱如
麻,不知如何是好了。
刚过了吃中午饭的时间,祖鞠就歪着脑袋问我:“为什么不见斗焕的面呢?”
“是不是睡觉去了。”升洲漠不关心地应了一句。
我仔细端详了一下升洲的脸,他那原本就白净的脸皮现在变得煞白煞白,嘴
唇也有点干裂了。并不是因为斗焕的事他才变成这个样子,而是该来的女孩儿都
来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