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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去跟姚伟说钓鱼社应该有自己的社服,姚伟点点头,挺不错的。我终于有了和姚伟的合影,我很喜欢他,喜欢到了会把他的声音录下来,夜里一遍一遍地听,喜欢到了用所有的钱买一根让他喜欢的鱼竿,喜欢到了每天给他送自己亲手做的饼干,看着他咬一口的时候,心就腾开出花朵来。后来,我终于告诉他了……”
听着新娘细细地叙述,梅小清的心里涌上一股暖意。原来不是所有的暗恋都只能是“暗藏”的心事,还可以这样主动,这样的积极。但也许她的性格永远都是这样优柔寡断,这样停驻不前,然后真的自暴自弃。
“怎么不喝酒?”看着梅小清杯里的饮料,姚伟不满地说:“今天哥们结婚,兄弟姐妹都必须要喝酒,还要一醉方休!”
梅小清平日里也不是滴酒不沾,这个时候拒绝倒显得做作了,干脆仰头把杯子里的可乐喝尽,准备找白酒的时候,任远接过了她的杯子,国窖1573,52度的白酒。她看着他倒了小半杯,接过来的时候,手指与手指不经意地触碰,有火花在心里滋了一下。
姚伟是谁都不放过,又逼着林一把饮料倒掉,换白酒。
“一会儿还要开车,真不能喝。”林一笑着推辞。
“你的酒量我又不是不知道,以前没少喝多了,结婚了倒转向了。哈哈,那时候下了晚自习,找地方吃烧烤喝酒,然后跟我说……”姚伟卖着关子。
林一打着哈哈,扫了罗君亦一眼:“是要爆隐私?那我也有的说。”
“什么隐私,说来听听?”姜艳感兴趣地问。
“真要说?”林一促狭地看了新娘一样,再看看姚伟。
“早就交代了!也没啥事……还是得喝酒!”姚伟转移着话题:“谁不曾年轻过呀,都是些陈年往事了,不提也罢。”
“对了,周传祥今天有事来不了,说是下次补上喝酒的事。”杨大磊笑着说。
“哈哈,说起他来,我总是想起高中时候关于他最经典的一件事。”林一停顿了一下,然后慢悠悠地说:“有天夜里,我们都还在寝室里看书,一会儿听到这小子迷迷糊糊地说梦话,王娟,我喜欢你。太搞笑了,我们才知道原来他暗恋王娟,把他弄醒后问他梦到什么,打死都不承认!”
“后来他们谈了,大学里有过一段,又分手了。挺可惜的。不过王娟是班上最受欢迎的女生,很多的人喜欢,陈淳,听说你也暗恋她?”
陈淳赶紧撇清:“不是她。”
众人抓到他语句里的漏洞:“那是谁?说,反正都过这么多年了,也没关系了。”
“也没什么好隐瞒的,班上肯定很多人知道。是苏羽。”陈淳挠了挠头:“你们这帮人,到底在爆谁的隐私?话说高中时候最受欢迎的应该是任远吧,在座的女生是不是都暗恋过他?”
其实只是随意地扯开话题,但梅小清的心里咯噔一下,就好像问一个醉酒的人你喝醉了没有,他肯定就会说没醉一样。梅小清突然地说:“我没有!”语气又快又急,辩解得很突兀,然后她看到了任远的目光,懊恼得几乎要把舌头吞下去。他的目光冷冷的,就好像说:你真无聊。又好像说:神经,谁在意。
她满脑子浑浊混乱,阳光仿佛被连根拔起,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一句抬举任远的话,谁也不在意,这样的否定是想要竭力地撇清关系吗?是想要证明自己的与众不同吗?还是想要在任远的面前维护自己一向清冷的样子?
空气怔怔地,好在尤薇薇及时地转移着话题:“我也自爆个隐私吧,陈淳,其实那时候我暗恋你来着。”
众人大笑起来,起哄着:“那还不喝杯交杯酒,为未了的情缘。”
尤薇薇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走到陈淳的面前,在喧闹里和陈淳手绕过手地喝了交杯酒。气氛一下活络起来,就连开始说不喝酒的林一也跟姚伟连喝了三杯,又被其他人连灌着。梅小清和大家一起喝了手上那杯烈酒,从喉咙处咽下去的时候,辛辣把胸腔默默地撕开。她缓缓起身,她需要一个地方,安静的地方让自己浑浊的思维静下来。她对自己太失望了,她无比讨厌现在的自己,无比憎恶现在的自己。
她甚至想把自己的脸揭下来,看看最真实的自己,是怎样一副模样。
走出宴会大厅,走到安全通道,推开门,坐到台阶上的时候,觉得胸口犹如白雪覆盖一样,冷得刺骨。不是十八岁的梅小清,不是二十一岁的梅小清,是二十八岁的梅小清,为什么年纪在长,在面对任远的事上,永远都是这样横七竖八地呢?
她想起一个读者的来信,她问她常常给周围人带来尴尬,要如何调节情绪?她对那个姑娘说,想要调节情绪,就去超市捏捏方便面。纯粹是插科打诨的回答,但现在,现在的她,很想要这样做!
真的假的,谁又在意呢?就算她什么也不说,也当是对任远的一种表白。
喜欢你的。
喜欢了很久。
喜欢得很辛苦。
喜欢到了不知道怎么放弃,是一种惯性,是一种潜滋暗长的感觉。
其实也有做些事的。
在无人的教室里,为任远整理抽屉,便是一件。他的抽屉有着男生一惯的凌乱,书角一页一页地卷着角边,折出很多痕迹。大书放在小书上。作业本穿插在里面,还有课外书、钢笔、字典、文具盒、碎纸张……
尤薇薇站在教室的门口帮她把风,她知道她这个愚蠢的行为,也由了她。原来好朋友就是一边劝着你别做傻事,又一边纵容着你,原谅着你。
如果有同学从走廊里走来,尤薇薇就会很大声地跟他(她)打招呼,梅小清便迅速地合上抽屉,然后坐回到自己的位置上。情绪带着小小的雀跃和欢喜,会吓他一跳的吧,会猜来猜去是谁做的呢?不过喜欢他的女生那么多,他是不会猜到是她的。
他用的是浅蓝色的墨水,字迹清秀苍劲,在书本上,在作业本里,到处都是,每一行的字迹都平整干净,她会把书本端起来,深深地嗅一下,把那种书页清爽的气息吸进肺里去——那是离心脏最近的位置。
从二楼的窗户可以看到树影斑驳,明晃晃的让人迷炫的光斜斜地投影进来,透过玻璃窗的边框,被隔得一隅一隅,那些在光亮里被放大的尘埃,像水母一样,沉沉浮浮。一排又一排的书桌,涂着咖啡色的油漆,是用过很久所以显得旧了,每个桌面上几乎都堆了书或者作业本。很安静,黑板上有一些罅隙,上面还有没有擦的语文课要点,后面的板报上五彩斑斓,都是些名言警句,哲文诗歌,用彩色的粉笔勾勒出漂亮的花边,在墙角处有簸箕,有几把歪歪扭扭的扫把,讲台上放着没人认领的试卷,不知是不是故意忘记写名字,这些微小的部分她也注意到了。或者,她还看到了自己,看到她眉梢上那种淘气,看到她小小面孔上,清冷却又奕奕的情绪,以及自己形销骨立的锁骨。齐耳的短发,平整的刘海,眉毛应该是五官里生得最好的,又浓又黑,在眉峰的时候有小小的弧度,眼睛、鼻子、嘴唇,还有脸型都没有什么可圈可点之处,身材没有完全地长开,像一枚小小的,小豆芽。本来就是已经很普通的长相,很普通的身材,却又是紧紧把自己包裹的个性,就像是有无形的壳,把自己盖了起来。
是与任远很接近的东西。她把每一本书都拿出来,抚平所有的褶皱,然后又一本一本地归类,每一个动作都很缓慢,就好像是一个慢镜头,把本来几秒就可以做好的事延伸起来——坐在想念他的时光里,感受爱恋如花,一束,一束地开着。
嗬,其实也不是那么苦涩。
一格一格地摆好,侧着头,认真地看一看,若是有差错再重来一次,不能漏掉一个不好的地方,所有能想到的,最有利于他的都想到了。
长久地凝视,然后合上抽屉。
开始细细地擦他的桌面,木质的旧的书桌不知被多少人用过,上面有各种钢笔字的痕迹,即使墨汁擦掉,那种油漆被踩过的痕迹却依然存在。有英文单词,有陌生的名字,还有用圆规在桌面上画的圆,以及一些涂鸦。梅小清一点一点地揩着,把能擦掉的全擦掉,头垂得低低的,一缕头发散落下来,脸微微地有些红,有时会抬头看看站在门口的尤薇薇。
尤薇薇的目光里有很复杂的东西,无奈、同情、不屑……有时候她真的很想拿一根棍子一头敲昏掉梅小清,看能不能让她选择性失忆,结束掉这种无谓的行为。
“你知道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是什么吗?”尤薇薇问。
“是明明喜欢,却不能告诉他?”
“是马上要考试了,别人在复习,而我们却在预习!”尤薇薇认真地说。
梅小清一下就笑了。
“这不是玩笑话,这是你们的差距。只有三种可能,一是你去表白然后被拒绝,第二种是你不表白但他察觉然后被拒绝,第三种是不管你怎么做都会被拒绝。”
“我没有想过要让他知道。”梅小清气馁。
“既然这是你想做的事,我不会阻止,但我不希望你因为他不喜欢你这件事而不开心,而受伤。你现在做的,我们就当成是一种暗恋的历程,过程是这样,但结果,不重要。”她苦口婆心。
“我知道了,而且,我并没有想过结果。”她幽幽地说,但心里好像被撒了一把碎玻璃。
这样的谈话常常都有,每每都是以梅小清的一句“我知道了”做结束。
她知道了。
她知道了?
暗恋就是一个人的自言自语,不需要被听到。
那么,她可以伏在他的书桌上,脸贴在冰冷的有划痕的板面上,对着一抽屉的书,对着板面下那个装满书的抽屉絮絮地说话。这里便是她的树洞了,她的睫毛上有雾水一样的东西,抖动的时候,颤颤地,颤颤地。
整理书桌后,她的情绪会变得格外的好。她跟尤薇薇走在回家的路上,踢踢踏踏地拖着步子,她们会追逐,会打闹,书包在背上一搭一搭的,阳光清澈。
原来。暗恋就是心里的那株樱花树,空前绝后地盛放,就算凋零,也有着凄然的美。
“不舒服?”听到声音的时候,梅小清的心里滕然了一下,但她没有抬头,没有站起来。她坐在婚礼酒店的安全通道里,坐在冰凉的阶梯上,她抱着自己的膝盖,不断地自我拷问。
这把声音很平,带着磁性。她不敢动,怕动一下,这个场景就会被打破,下一次发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任远。他是觉察到她的异样,所以才跟了出来?
她要跟他解释。也许酒精给她平添了勇气,她想要对他袒露出一切来,十年来,她对他有怎样的情深,有怎样的难以忘怀。就算是被拒绝,那也就认了,她不能当胆小鬼,不能做鸵鸟。
你知道你的抽屉是谁替你收拾的吗?
只是一句,就明朗了。
刚才的酒席上,不是也有人承认了暗恋吗?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些话也不用藏着掖着了,开玩笑一样地说出来就好。对,就是这样,梅小清,你可以做到的。
抬起头来,转身,稳住呼吸,然后直视对方——是个陌生的男子。不管他长得怎样,高矮胖瘦如何,他只是有着和任远相似的声音,但他的的确确不是任远。
“是喝醉了吧?”对方好意地问。
她依然怔怔地,刚才的那种冲动和勇气像傍晚时候的退潮一样,海浪迅速地退回到海里去。
“我是新娘的表哥,婚礼很热闹吧?你呢?是新娘的朋友还是新郎那边的?”他继续地问着,想要用自己的热情化解掉陌生的尴尬。
“我是新郎的高中同学。”梅小清终于觉察出自己的不礼貌带给对方的压力,强迫着回答了一句。失望,很失望。又自嘲地笑笑,任远又怎么会注意到她呢?她什么时候变得对自己如此期待了?她工作,她恋爱,或者她嫁人,跟他半毛钱的关系都没有吧!
“是同学呀!”对方在回答里被鼓舞了一下,寒暄地说:“同学感情是最难得的,单纯,纯粹,而且还持续了这么多年……你是不是喝醉了?”
“有点。”她自嘲地笑了笑。
“我让服务员给你倒杯茶,或者去楼上棋牌室休息一下?”他的声音让她有些时空交错的感觉。两个人的声音怎么可以这样像。
“不用,我朋友还在里面。”梅小清站起来,脚下有点软,一下没站起来,这样的表现更像是喝醉了。她再次自嘲地笑笑:“谢谢。”
走进婚宴大厅的时候,人已经走了大半,只有几桌还热闹地拼着酒。而同学的那一桌,任远正好坐在她的座位上,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椅背上,衬衣被卷到肘部,陈淳站起来,端着酒杯在说着什么,尤薇薇转过身,注意到了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