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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决将两张画像连带着易容工具递给他,一脸期待。
席停云无语,端详着画像半天,才道:“王爷的容貌……一时三刻只能易容三四成相似。”实在怪不得他技术不精,要怪只能怪这两张画像上的女子面容太过扁平,而霍决的五感又极为突出,若要易容成七八成相似,起码要五六个时辰,这还需他惯用的工具都在身边。
霍决道:“好。”
席停云无奈地易容起来。
好不容易解决霍决的脸,席停云开始在自己的面具上随手涂抹。
霍决皱眉道:“不用把面具拿下来吗?”
席停云道:“不必,这两张脸原也有几分相似,易容后画个妆容便有六七成了。”
果然,易容完之后,对比画像,还是席停云的脸相似些。
霍决指了指胸。
席停云挑了两个垫子塞进去,又在自己胸前塞了两个垫子,然后苦笑道:“我跟着王爷的时间不长,用同一张脸的时间更不长。”
霍决道:“我允许你用本来面目示人。”
席停云这次倒不像以前那般,用容貌丑陋之类的语言推搪,而是认真道:“对易容行家来说,若见过那个人的真面目,便能从他的真面目中寻找易容的蛛丝马迹。此后,他再易容成什么模样,都能有迹可循。”言下之意,就如武功高手的招式破绽一般。
霍决道:“我不是易容高手。”
席停云笑道:“王爷聪明过人,再演几次,便可无师自通了。”
“我为何要学?”霍决将东西收拾好,转头朝外走去。
席停云:“……”这位南疆王,该不会是将自己当做他的手下了吧?想想也是,最近霍决好像使唤他使唤得很顺手。
席停云苦笑着跟上。
走到院子里的楼阁内,闻到阵阵风吹来的浓艳香味,他便猜到这是什么地方。
霍决拐进了个屋子,也不点灯,只是从怀里掏出小夜明珠照明。屋里两张床,霍决随手指了一张道:“睡吧。”
席停云虽然满腹疑问,但见霍决说罢整个人往另一张床上一躺便睡,也不好再问,只好和衣就寝。这一睡倒也睡得舒爽,直到翌日霍决唤他才醒。
两人端水洗漱完毕,霍决便带着他去了大堂。
大堂里稀稀拉拉地站了五六个女子,个个穿得花枝招展,却愁眉苦脸。
一个四五十岁的妇人站在她们面前,见霍决和席停云姗姗来迟,怒道:“都什么时候了!还不快过来站好!”
霍决和席停云走过去站好。
妇人这才满意道:“你们昨儿个都没接到客,今日就不必吃早饭了,老规矩,去房子练习吧。”
女子们苦着张脸应了,慢吞吞地往后院走去。
席停云和霍决一起跟着。
后院很大,围成个大口,东西朝向都有屋子。
席停云看到东朝向房间前的茂密大树上隐约有身影闪动,再定睛看时,身影已经藏起来了。他凝眉想了想,觉得那身影颇为眼熟,好像是……
“还不进来!”妇人吼了一声。
霍决拉了他一把,将他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们进屋之后,妇人拿起桌上的鞭子敲了敲道:“今日只要有一个叫的不好,便连午饭晚饭都一并省了。”她说着,转身出门,将房门重重地关了上。
席停云正莫名其妙,就听身边的女子一个个都呻吟起来。
“……”她说的叫该不会是……
果然,女子一个个妩媚低吟起来,或高或低,此起彼伏,好似……翻云覆雨。
席停云茫然地看向霍决,只见他一脸平静地凑近墙,摸索半日,将一块小石头拿了下来。墙上的洞正好通着另一个房间。
席停云见他示意自己看,便凑过去看。
只见洞口的对面正坐着一个长须文士,只是一眼,他便确定,此人用了极高明的易容术。
未免对方注意到自己的凝视,他很快缩回头来,朝霍决点点头。
霍决在画边的椅子上坐下,闭目养神。
席停云不得不佩服他,在这样……凌乱的声浪中仍能怡然自得。
28、平地风波(七)
一炷香时间转眼即逝。
隔壁传来极细微的动静,若非霍决突然睁开眼睛,席停云绝不会注意到。他眼睛往洞里瞟了一眼,就看到长须文士身边突然多了一个人。
那人戴着面纱,只能从衣饰和身段揣测是个女子。
席停云依稀觉得眼熟,仿佛在哪里见过。
“你确定这里很安全?”女子问。声音被刻意压低了,混在满屋子的呻吟声中极难分辨。
“放心。他们绝想不到我会折回来,更想不到我会选在这里跟你见面。你没听说过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文士大约觉得此地十分安全,而且对自己的易容极具信心,因此并没有刻意改变声音。
席停云眼神闪烁,对文士的真实身份有了底。
女子道:“长话短说,你要什么?”
文士道:“一个字,钱。”
女子道:“多少?”
“五百万两。”
“只有五十万两。”
文士冷笑道:“他当我是要饭的吗?莫以为我不知道他在青花江上游设了五道关卡,这两年来往商人缴纳的买路钱就不止这个数!”
“赚钱是各凭本事。你要是有本事,也去设个关卡收个买路钱便是。”
文士恨声道:“可恨当年的南疆王收了我家青花江那一段的领地,如何收钱?”
“那是你的事。”
“可现在也是你们的事了。非”文士平了平气,慢悠悠道,“你想想,若是霍决知道王妃失踪与你们有关,他会怎么样!”
女子道:“你以为他会信吗?凡”
“若他不会信,你们又何必眼巴巴地跑来与我交易?”
“我来嘛,是因为……”女子声音陡然变得细不可闻。
她背对着洞,席停云看不见她的口型动作,只能依稀看到文士的胳膊动了动,半晌后惨笑道:“居然是你们……居然是你们……”
女子道:“既然你知道了,那五十万两也省了。”
她挪开脚步在桌边坐下,席停云正好能看到文士的脸。他易了容,看不出脸色如何,只能从神态分辨他此刻心情既沮丧又震惊,极为复杂。“你们到底想如何?”
女子道:“你这次将李代桃僵金蝉脱壳用得极漂亮,回去便可继续安安稳稳地当你的大首领。”
“然后呢?”
“暂时没有然后。”
“暂时?”文冷笑道,“言下之意,是要我继续做一个呼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傀儡。”
“事成之日,必有你的好处。”女子顿了顿,大抵觉得自己说的这句话有些虚,又道,“这五十万两我先做主给你吧。”
文士道:“你们想得倒好,便宜你们占,黑锅我来扛。可惜啊可惜,霍决不是他老子,想用美人计,起码要有画姬这样的姿色才行!”
一直波澜不惊的女子语气陡然一沉,道:“这个就不劳你费心了。”她神情突然大变,“这条密道你还告诉了谁?”
文士终于露出两人见面以来的第一个笑容,“难不成你们真以为我只能靠你们么?”
女子并未像想象中那般勃然大怒,淡然道:“我们同坐一条船,船翻了,谁都讨不到好去。区别是,家大业大的人最多湿个鞋,底子被掏空的人……那就只能葬身河底了。”
文士呵呵笑道:“贤侄女误会了不是?来的是我的亲信,我让他潜伏在山庄里,一有动静就向我回传。你若是不信,就让他出来看看便是。”
“那倒不必。”女子缓了口气道,“你私下要做什么是你的事,只有一条,不可侵犯父亲的利益,不然后果自负。”
她说完,不等文士有所反应,便闪身朝门的方向走去。
席停云听到隔壁响起极轻的开门关门声,想必是女子从门处离开。他不由惊奇,她来时的动静明明不是这个声响,正想着,就听到熟悉的细微声响响起。他朝洞里一看,文士正搬开地上的地砖,一个人从地底下钻了出来。
联想女子说的密道,席停云顿有所悟。
适才女子必定是注意到密道又有人来,所以才有了这番警告,又怕从密道走与来者撞上,才大胆地从门处离开。
看清密道里钻出来的人,席停云又是一怔。他转头看霍决,才发现从刚才起,霍决一直盯着他的侧脸看,连动都没有动过。
对于霍决的耐性与耐力,他由那次出门两个时辰回来不见他动弹便有所体悟,因此这次并未流露惊讶之色,只是将识趣地将位置空了出来。
隔壁上演的是南疆内部阴谋暗斗,他一个外人,多看无益。
霍决徐徐地收回眼光,眼角漫不经心地瞟了眼墙洞。
席停云以为会在他脸上看到大吃一惊之类的情绪,谁知他神色丝毫未改,好似隔壁坐的人与他毫不相干。
席停云暗暗纳闷。照理说,他的脸这次应当能动才是。
他这厢还在纠结这些小事,那厢已讨论起大事来。
“你就是文先生?”从地道里钻出来的是颜初一。
文士道:“不错,我就是文先生。”声音低沉沙哑,与刚才截然不同。
“你说你知道杀画姬的凶手是谁?”
“不错,我知道。”
颜初一并未急于询问答案,而是细细打量了他两眼,“我如何知道真假?”
文士道:“是与不是,你自己分辨。”
“这样说来,这桩买卖我岂非很亏?”
“你若不信,自然亏。你若是信了,便会觉得很便宜。”
“哦?”
“因为我若是不告诉你,你绝想不到凶手会是他!”
颜初一笑了,“照你这么说,你若是告诉我凶手是个祖上三代卖臭豆腐的我也只好信了。因为我若是不信,我就亏了。”
文士道:“我告诉你凶手,自然也会告诉你凶手的动机。”
颜初一道:“比如,画姬不吃臭豆腐,让对方深感受辱?”
“颜首领!”文士薄怒道,“你若是不想知道,只管离开!无须在此胡搅蛮缠!”
颜初一笑道:“何必动怒,我只是这么一说,又没说不买。”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银票递给他,“瞧瞧,我连银子都准备好了。”
文士接过银票一看,脸又沉下来,“五千两?”
颜初一道:“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是不错,可惜文先生的货藏在肚子里,我只好先交一半,等文先生吐完了,我再交另一半。”
“我如何相信你?”
“我已经信你了。”他指了指文士手里的五千两。
文士略作沉吟才道:“颜首领可曾听过铁臂金钩崔辣?”
“他使的的确是的长钩,可惜,五年前就已经死了,而且从未收徒。”
“不收徒是因为他有个儿子。”
颜初一皱眉道:“他一生练武成痴,无妻无妾,哪里来的儿子?”
文士道:“但他有个师娘。”
颜初一愣住了。
文士道:“他之所以无妻无妾练武成痴,是因为他与师娘通奸,被他师父打得不能人道。他的师娘当时已怀有身孕,千方百计将儿子生了下来送到崔辣手里。崔辣那时为了向师父报仇,暗中偷了不少武学名家的武功秘籍。他自知仇家众多,不敢将儿子带在身边,只能寄养在乡下,每年看望一次,顺便传授武功。”
颜初一道:“你是说,凶手是他的儿子?”
文士道:“他叫崔厚。”
颜初一眯起眼睛。
文士道:“不错,他就是况家两大总管左右逢源之一的那个崔厚。”
29、平地风波(八)
颜初一笑了,“有点意思。”
文士道:“至于他杀画姬的缘由,以颜首领之智,无需我说明了。”
颜初一从袖子里掏出另一张银票,微笑道:“我出银子,绝不是买心照不宣。”
文士接过银子,神色略佳,“这么多年来,况家对付南疆王的策略始终如一,用女人来控制南疆王府。他们太天真了。老王妃嫁给老南疆王这么多年无所出,南疆王始终只有霍决一个继承人,从这点就可以看出他对况家的防范。霍决更干脆,从头到尾就不咬钩。”
颜初一道:“王爷眼高于顶,人人皆知。”
“是么?阿眺输给画姬,难道细腰公主也不如吗?霍决看不上的是况家的手段!”
“这和画姬之死有什么关系?”
文士道:“霍决看不上阿眺,却看上了画姬,难道这还构不成她的死因?”
颜初一故作恍然道:“原来如此。”
文士道:“颜首领如今应当知道这一万两花得并不冤枉了吧?”
颜初一摇头道:“不,我觉得冤枉极了。”
文士变色道:“哦?”
“你说的不过是你的一面之词,这样的一面之词我现在就能想出十七八个来,而且凶手各个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