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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步姗-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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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大人!”语声与神态立时一百八十度转,恭敬有加。
  他淡淡“嗯”了一声,神色如常淡定,看样子应该没听到两人说他的闲话。
  不过这两人又发现林大人今儿没有穿官服,而是一身素色长衫,身上还背着一个布袋,显然又是简装出去办案子了。
  “大人不用轿子吗?”他摇了摇手,拾步下阶。
  “我们大人长得还真是好看哪!”
  “是啊,这就叫玉树临风,貌赛潘安!可惜好看又不能当饭吃!”两人看着他的身影渐渐远去,又开始交头接耳。不过他们若是知道他们大人此番要去的地方竟是宝月楼,必然会把眼珠子掉出来。
  宝月楼。安长风月第一楼。
  东唐民风开放,歌舞坊即是风月楼。
  但对官员出入这种烟花之地仍是有限制的,只能在官坊出入。
  在安长,宝月楼是唯一一家官坊,而且出入这宝月楼的官员只能是四品以上大员。台阶越高,生意越好,这是人之常情。
  林笙歌被人领进这宝月楼的后门时,还怀疑自己进错了地方。
  因为这是白天,没有丝竹喧嚣,没有调笑之音,连胭脂味也在阳光下变淡了,空气中流动着的只是春日的慵懒。
  在庭中偶一抬头,正见美人推窗,一条粉色罗帕轻轻飘了下来,正落在她跟前。
  略一迟疑,便弯身捡起,闻到了一种淡淡的熏衣丸的香脂味。
  “唉,阿宝,这大白日的,你带什么人来了?”小门里已出来一个袒胸露背的妇人。
  林笙歌面不改色,心中实是吓了一跳。
  虽说时下盛行女子露肩骨以为美,但这妇人露的委实过多,外裳又是透明簿纱,这种阵仗,笙歌固然早有心理准备,仍是十分不惯,眼睛自然垂下。
  “喜嬷嬷,您前儿不是说要给几位姑娘重新换个画师吗?这位是我们董老板介绍来的,保证把姑娘们画得个个天上有地上无的!”领路的伙计阿宝笑嘻嘻地上前伸手——
  被称为喜嬷嬷的女人早把目光瞟向了他身后的笙歌。
  那双黑眼圈浓重的凤眼,上下左右,直勾勾的,看得笙歌背上隐隐出汗——
  “进来吧。”喜嬷嬷已从袖子里抓了一把铜钱,扔在阿宝手心。还有几个蹦到了地上,不断打圈,然后在青石砖的缝隙里躺着了。
  阿宝连忙弯下腰去抠。
  笙歌迟疑了一下,看了那阿宝一眼,便举步入内。
  人要懂得忍辱负重。自她接下这个任务,她就时时告诫自己。
  喜嬷嬷转身朝楼上尖声叫了一句:“小翠,请一下你们姑娘,画师在楼下等着啦!”
  楼上就有个稚嫩的声音答应了一下。
  喜嬷嬷示意她在桌旁的锦凳上坐下。
  “你既是董老板介绍来的,那么必定也是来京参加科考的考生吧?”
  林笙歌点头说是,手心里在冒汗。
  还好她并不起疑,只是怔怔地看了她一会儿,叹口气道:“这么漂亮的人,可惜竟不是个姑娘!”
  眉目就柔和了些,嘱咐她:“等下下来的姑娘脾气不好,你要顺着她点,左右就照着美人该有的样子画就好,不象没关系。”
  笙歌听她的话有点想笑,眸中便有了淡淡笑意,轻轻点头。
  喜嬷嬷看她的模样清清俊俊的,又不多话,自又多了几分喜欢,叫人给她上茶。
  又问了她家乡出处,年庚多少,家里还有什么人,笙歌自有准备,一问一答,不冷不淡。
  终于,楼梯那端出现了一道身影。
  “我们绿云姑娘下来了,林画师,您可得仔细观察,好好画,定要让我们姑娘满意才好!”
  喜嬷嬷的声音一转,哗啦哗啦,笑得大声,说得更大声。
  “嬷嬷,你给我找的画师,不会又是什么穷书生,没银子吃饭了,就跑来咱们宝月楼充画师,挣几个馒头钱吧?”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冷冷脆脆,字字击打喜嬷嬷的软肋。
  喜嬷嬷一时有些笑不出来了。
  笙歌不由想起自己来京科考那时,确也充过画师,仿过名人作画,颇为感叹。
  “嬷嬷,我昨儿晚也给你挣了不少银子吧,你就不能拿个一千、万儿的,给我好好请个名画师吗?这不是给我自己长脸,客人拿出去,总还是宝月楼的面子不是?”
  “唉呀,乖女儿,你这样说妈妈可是冤枉死了。你问问这位林公子,他一副画的画资是多少?”
  喜嬷嬷毕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说话间已一把扯住了笙歌,一边说一边给他使脸色。
  笙歌暗里一咬牙,便回过身来,正与那名绿云的女子四目相对。两人都是怔了一怔,一个心道,好美的女子!所谓冰肌玉骨,花容月貌,堆在她身上都不免俗了,一时竟找不出什么形容词来赞美她的绝色风姿。
  另一个在想:京中富家子弟,达官贵人,能有如此气质,也是寥寥,这般男子,怎的竟潦倒到要赚女人的钱为生!
  一时,竟相对无言。
  喜嬷嬷察言观色,当下笑嘻嘻道:“好啦,我看园子里采光更好,有花儿有蝴蝶的,画起来一定更美些,不如到园子里画吧?”
  笙歌回过神来,讪讪道:“还是请绿云姑娘决定吧。”
  在她想来,这位绿云姑娘既有言在先,多半是不肯让自己给她画像了。
  不料绿云姑娘却开腔道:“什么景最美,不都在先生脑子里吗?还是先生决定吧!”
  这话虽然还隐隐有点刺,却是不再反对笙歌为她作画了。
  喜嬷嬷马上令身旁的小厮帮笙歌背画袋——也就是笙歌身上的布袋。
  厅前是一处大花园,花树成丛,果见蝴蝶成群。
  笙歌四处转了一圈,就选定了一处池边青石,请绿云斜倚其上,一簇花枝正与云鬓相接,玉面相映,人比花更娇!
  林笙歌三岁已与外祖以画传书,画技全凭临募名人画家自成一气,此时就用前人的笔法将美人的轮廓画得淡淡映映,重其意而不重其形,临水照影,含羞带怯的娇态,就在纸上跃然欲出。
  而其周边的景致却是用了细描法,花色娇美,水色清粼,春光明媚。
  天色未暗,笙歌已将画图完成了。
  喜嬷嬷闻听这么快就完画了,直暗悔自己没先交待,要知名家大师,画一副图,非一个月之功不成,这林笙歌这么快就交画,绿云一定又会有话说了。
  她急急忙忙往后园子里跑,却见绿云正拿着画,抬眼见她,竟是千载难见的和颜悦色:“妈妈,你来瞧瞧,林先生这画中人和我像不像?”
  她问的不是好不好,而是像不像,喜嬷嬷心里就有谱了。
  一拿过画像,马上就惊喜地叫道:“哎呀,这可真是将我女儿的仙韵都画出来了,瞧瞧,就象是——对了,就象天上的云彩一样,美不胜收,又高不可攀!你们说,是不是?”
  旁边几个小厮自然连声应和。
  笙歌暗暗好笑。
  这喜嬷嬷胡诌一气,倒也碰个正着,绿云心高气傲,对那些写实的美人图只觉将自己的美色庸俗了,总能挑出毛病来,可笙歌笔下的她眼角眉梢是她又不似她,更清脱了几分,这红唇香腮,花影暗淡,隐隐约约,只让人想去探究是否丰润玉凝?
  总之这画上的美人,充满了一种令人捉摸不透的神秘,诱人寻芳。绿云眉目含笑,凑到喜嬷嬷耳边低低说了句什么,喜嬷嬷脸上露出为难之色,侧头看了笙歌一眼。
  绿云对着笙歌微微一福,起身告辞。
  笙歌心中舒了口气,却又在发愁。

  风月

  这次自德州归来,林笙歌手头突然多了一桩科考舞弊案。
  说起这案子她倒也不陌生,也就发生在她初科那年,还导致她留滞京城以卖画为生,自然记忆犹新。
  当年这案子是由皇帝亲点大理寺督办,但只抓了几个涉案的考生,一直未能抓到真正卖题的主犯,所以一直堆在大理寺,事隔两年,已可谓陈年旧案。
  却不知为何,突然又将这案子翻了出来,还送到了刑部,她的顶头上书刑部尚书李光说大理寺特意点名由刑部侍郎林笙歌主办。
  林笙歌隐隐约约怀疑这与在大理寺挂职的十三王爷宴苏有关。自从德州回京后,宴苏就再未象从前一样三不五时地相邀过府,连在朝堂碰面,也只是点个头,有时甚至视若不见,匆匆而过。
  宴苏王爷对她的态度,直接影响整个朝廷大员对她的态度。以前她是官员们眼中的香饽饽,谁见了都非得拉着寒喧几句。
  如今人人见她,都要远远绕开走,倒象她生了什么传染病似的。
  林笙歌叹了口气,这才听见喜嬷嬷干咳一声,似有话说。
  笙歌忙笑着回过头来,只见她笑咪咪道:“林公子,今儿这画姑娘挺满意,所以她要嬷嬷重重赏你。”
  笙歌微微一笑,躬身道:“赏就不必了,只要嬷嬷这里的姑娘肯让笙哥多赚点画资,笙歌就感激不尽了!”
  喜嬷嬷犹豫了一下,点头:“当然,画资是要给的,原本我和董老板约好一副画是十两银子,现在我再加你十两——”
  她目光斜睨过来,以为笙歌必喜出望外,却不知笙歌实对银钱毫无概念,这叫不当家不知米贵,但察言观色,自己必要露出欢喜的模样才好,于是敢紧躬身谢过。
  喜嬷嬷便笑着拉着他坐到一边石凳上:“林公子,我实话跟你说吧,你的画风绿云姑娘很喜欢,所以她想请你晚上帮她再画一幅,如果你画得好,绿云姑娘一定重重有赏,我保证你的报酬一定再翻一番!不知林公子意下如何?”
  笙歌看天色已暗,心想来这官坊万一遇上熟人就不妥了,于是皱了皱眉:“晚上我还要读书,恐怕——”
  喜嬷嬷却道他故辞推拖,是要抬高价钱,咬咬牙,“好吧,只要你晚上留下来画画,我给你一百两银子!”
  林笙歌见她甚为着急,心想若是坚持推拒,只怕往后再来就难了,便一脸坦诚道:“喜嬷嬷,不是我故意为难你,只是你这里的客人大多是朝廷要员,在下现在还是考生,依朝廷的规矩,是不能进这官坊的,倘被人发觉,便要担上污名,难进科场,所以还请喜嬷嬷体谅!”
  喜嬷嬷听着句句在理,只好点头道:“这么说我也不好勉强,这样吧,我去与绿云姑娘说说,就推迟到明日午时再画吧!”
  林笙歌赶紧谢过。
  借给绿云姑娘画像的时机,一来二去,林笙歌倒与底下的花奴混熟了,但问来问去,也没人记得两年前这楼里有什么熟客最爱去包锦茶楼喝茶。
  不过喜嬷嬷倒是对她的画功越来越满意,又安排她与楼里最红的姑娘漱玉作画。
  十三王爷府,就在皇宫的东门之侧,与皇帝的内宫仅一道皇城之隔,其亭台高楼,也延贯了内宫的巍峨磅薄之势。
  但在十三王爷府的后院,却修了一个极大的跑马场,绿草如披,时见山丘起伏。
  浅草没马蹄,也淹没了如雷的蹄声,只见一条浅杏色的身影如风,在绿色花木与山丘之间时隐时现。
  一棵樱桃树下,两人正大眼瞪小眼,一脸无趣。
  “我说薛少,你小舅舅一句话不说,都骑了一个早晨了,这算什么意思啊?”脸色黝黑长得还算英气勃发的胡泽,忍不住用胳膊肘捅了捅薛止。
  薛止搔搔俊挺的鼻尖,喟然一叹,无语。
  “算了,我还是去找程第兄弟两去,你就继续过面壁的日子吧!”胡泽翻身坐起,拍拍衣服上的草屑,准备离场。
  薛止脚一伸,一勾,胡泽一个趔趄,险些吃个满嘴泥。
  “你不是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吗?”
  薛止眼睛瞪得大,胡泽也不怕他,反瞪回去:
  “我都陪你做一个月的和尚了,我还不够义气啊?酒没得喝,女人没得看,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那你当初要是不惹那个司马言,我今天至于被罚吗?我为了谁啊?”
  “咦,我只是让你教训教训他,没叫你杀人啊!”
  “他脖子上那一刀,可不是我砍的!”
  “不是你砍的难道是我啊?”
  两人正争得面红耳赤,没发现那杏色身影已慢了下来,缓缓策马,来到树下。
  “给我汗巾。”
  清清静静一声,两人同时闭口,抢着去拿石桌上的托盘。
  里边是一叠整整齐齐的白色方巾。
  宴苏额上是莹莹汗珠,后背长衫也是汗湿透了一片。
  即使如此,在两人眼中看来仍然如天神下凡,俊美无匹。
  “十三爷喝水!”没抢到汗巾,胡泽不忘递上茶盏,忙着献执勤。
  “你们看来很闲呀。”淡淡的一句,两人连忙点头,可转念一想,好象不妥,又连忙摇头。
  “说吧,什么事?”宴苏一口气把一杯水喝干了,就把长衫脱了,里边竟未着内衫,虽然旁边小侍已赶紧为他换上新衫,但那露出的半截皮肉,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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