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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射摇头,她不知道,她见过的官加起来不超过五个。
“五圣,就是我、容容、岐阳、聿修,和刚才在这里飞来飞去的那个家伙。”圣香得意地指着空中,姑射却什么也没看见。
“岐阳那家伙你见过了,也就是蒙古大夫一个,医术马马虎虎,治不死人就是了。聿修掌管律法,人又麻烦脾气又坏,不过你不认识他,我也就不说啦。容容你认识了,我你也认识了,还有一个,就是祭神坛的降灵。”圣香大吹法螺,“降灵是个鬼魂,你见过鬼魂吗?”
姑射淡淡一笑,“未尝有此荣幸。”
“他不但是个鬼魂,还是个恶鬼,就是那种死的时候死不瞑目,有夙愿未了,所以无法投胎的那一种怨鬼。”圣香掐住自己的脖子作吊死鬼状,“降灵是个死了一千多年到现在还是夙愿未了的那种恶鬼,很恐怖的。”
姑射依偎着沉睡的容隐,心情很满足,很平静,所以无论圣香说什么荒诞怪异的事情,她都会有很好的心情去听,“不会很恐怖吧?”她轻笑,“很恐怖,你们怎么能够成为朋友?”
圣香扫兴地收起折扇,往椅子上一靠,“不好玩!你一点也不像爱听的样子。”
姑射哭笑不得,只好顺着他的口气,“好好好,他很恐怖,很恐怖好不好?还青面獠牙,血流三尺,够了没有?”
圣香这才有兴趣继续说,“他的千年死人骨被埋在皇城外三十里地的祭神坛里面,所以他的魂魄就吊在那里,不能长久的离开祭神坛,因而也弄得他无法实现他的夙愿,在那附近吊了一千多年啦!他有一千多年的道行,大概就是很厉害啦,反正我也没见过,据他自己说,很厉害啦。”
“他自己说?”姑射皱眉,“你们都认识他?可是他从来没有告诉我,他居然认识一个有千年道行的鬼魂。”
“容容当然不会告诉你,容容是那么严肃的人,”圣香咳了一声,极力地板起脸作容隐那种冷冷淡淡、负手孤绝卓然的样子,但是怎么看怎么不像,“他的事情多得要命,人人都要找他帮忙,也人人都要找他麻烦,他怎么会有闲情和你说鬼?”
姑射哑然失笑,说得也是,低头看了容隐一眼,她心中此刻的满足无法诉说,“降灵很厉害,然后呢?”
“然后?”圣香懒洋洋地靠在椅子上,“然后容容为了朝局稳定,国泰民安,他做了太多事情心血耗尽,累死了。”
姑射黯然,“这个时候,可不可以不说这些?”
“可以!”圣香睁开一只眼睛,眨了眨,“你们都在容府哭丧,那有什么用?我本想找个神医来救他的,但是神医临时不在,我找不到人只好找鬼,不然容容怎么办?”他刚才说岐阳是个“蒙古大夫”,到了有用的时候,就变成了“神医”,而圣香也满不在乎。
“你去找降灵,要他把容容的魂魄找回来?”姑射凝视着圣香,她没有如此感激过一个人,感激,从来不是姑射应有的感情!
“是啊,”圣香心里得意洋洋,姑射不知不觉跟着他叫了“容容”,而她自己还不知道,呵呵!他真是大有魅力,感染力十足!“降灵说容容也有心愿未了,所以死魂不安,不入地府,如果不拖回来,就和降灵一样变成孤魂野鬼了。”圣香突然道,“姑射,说真的,你和容容都应该感激降灵,否则容容无法投胎,你永生永世也等不到他!”他眨了眨眼睛,“不要感激我,感激降灵。”
姑射全身发寒,如果他真的如此死去,她居然——会永远无法和他相遇,无法和他重逢!“我要去祭神坛,把降灵的尸骨拿出来,”她含泪微笑,“等他好一些,我和他一起去!一起拜祭降灵。”
“不用啦,那死鬼最讨厌人家拜他,”圣香耸耸肩,“他的千年死人骨是挖不出来的,早和石头化在一起了,除非你把整个祭神坛搬走。”他用折扇敲敲容隐的手,“容容,你听到了,大家都很关心你,谁都不希望你死,连已经死掉的都不希望你死,你有这样一个好老婆,不要再随随便便死掉了,你这叫做荼毒众生你知道吗?会弄得我很忙啦!你为大宋做的已经够多了,这一次活回来算你运气,如果有下一次,你还不知好歹,我把你的死尸丢到河里喂乌龟!”
姑射忍不住要哭又觉好笑,容隐微微挑开眼睑,看了圣香一眼,“大宋——已经与我毫无关系,我所做的,只求心安,不求其他……”他凝视着姑射,缓缓地道:“从今以后,我活着,只为你一个人……”
“我知道。”姑射轻轻掠开他的白发,“你睡吧,我给你弹琴。”
入耳这句熟悉的话,容隐笑了,但是却微微皱眉,“你的……琴呢……”
姑射话说出了口,才记起乌木琴已经被她砸了,呆了一呆,才笑道,“我忘了,碎啦,被我砸碎了。”她说这话,情不自禁地看了圣香一眼。
圣香吓了一跳,“你看我干什么?我只会救人,不会救琴。琴是你自己要砸的,关我什么事?你不要以为容容可以起死回生,连你那乌木琴也要我帮你起死回生?我又不是裱糊匠!”他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一闪而去。
“我只不过想说,很感激他救了你,也救了我,”姑射看着容隐的眼睛,柔声道,“他真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容隐只是笑笑,“你的琴……我可以……帮你刻一个新的……”他低声道,“梅岭……有上好的梧桐木……我每次路过那里,都在想,哪一天我可以帮你做一个新琴——就像——当年一样——”
姑射盈盈一笑,“你一直记挂着我,虽然脸上无情,但是心里从来忘记。”她低下头,缓缓地把自己的香唇靠近了容隐的唇线……
当年,她的第一具瑶琴被强敌震碎,乌木琴,是容隐帮她新制的——多年以来的梦想,居然,可以重现——
苍天,你真是太厚待我们了,我很感激!很感激!
茶烟袅袅。
姑射在煮茶,容隐恢复得很慢,他自己也很奇怪,他的武功并没有失去,但是身体恢复得很慢,精神也很差,很容易不知不觉就沉睡过去。
姑射心里很担忧,但是脸上她从来不显得忧郁,对着容隐,她一直笑颜灿烂。
也许,人死之后复生,和受伤之后休养是不同的。她心里盘算,要去祭神坛见一见降灵,她不知道要怎么见,但是,她要去,她要去问清楚,要如何做才能使容隐恢复之前的健康?如此下去,他会连为她新做一个新琴的能力都没有,骄傲的容隐,他能接受吗?
在她煮茶的时候,容隐已经伏在桌上睡着了,过了一会儿,他缓缓伸手支起额头,“我又睡着了?刚才我们说到哪里了?”
姑射尽量不显现她的忧心,笑道:“说到,什么时候尝尝建安名茶青凤髓。”
容隐笑了笑,“嗯,湖州的顾渚紫笋也不错。”
姑射一边扇火,一边漫不经心地问,“容容,你是怎么认识降灵的?为什么我都看不见他?”
容隐皱眉,“怎么你也跟着圣香胡闹?”
姑射这才发现,她居然跟着圣香叫“容容”,俏脸一红,她忍不住好笑,“可是这名字实在很顺口,呵呵!你会在乎吗?”她衣袖一拂,把沸水倒进茶壶,“圣香实在很好玩呢!”
“对圣香——”容隐目中光华一闪,显露出锐气,“我一直有四个字的评价。”
“深不可测?”姑射把一杯沏好的茶放在容隐面前,嫣然一笑,“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你会认识降灵这种奇怪的东西,一定是圣香在一边胡闹。”
容隐点头,“深不可测,四权五圣,谁都深不可测,如果看见圣香胡闹而轻视了他,那就是愚蠢了。”
“燕王爷轻视了你,所以他就付出了代价。”姑射轻笑,“我真想好好认识你的朋友,如果都上江湖闯荡,真不知道那些顽固僵硬的武林名宿们,会有多么惊讶!”她浅呷了一口茶,“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怎么认识降灵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容隐淡淡地道:“事情其实很荒唐,圣香是赵丞相的儿子,但是你也知道,他从小就是那副样子,仗着一张讨人喜欢的脸到处胡闹。有一天,丞相实在气不过,把他关在书房里,要他读书。”他也忍不住微笑,“结果圣香书是看了,看的都是些稀奇古怪的书,什么占卜算卦的,什么稗官野史,正经书全不看!把丞相气了个半死。第二天,圣香就带着本古书,跑到祭神坛去念咒招魂。”
“念咒招魂?”站射真是佩服,这样的事情他也做得出来?“他相信那些书上写的是真的?”她也见过不少古书上有遗留的符号咒语,但是从来不当一回事,圣香居然信了?
“他说试试看,”容隐好笑,“他其实也不信的,你没看见,降灵出来的时候,把圣香吓得心病发作,差一点送了命。”
“圣香有宿疾?”姑射讶然,看不出他精力十足活蹦乱跳,居然身上带病?
容隐点头,“他先天不足,据说心肺之间,缺少了一些什么。”
姑射惊讶过后,笑道,“那他还这么胡闹?”原来要见降灵是要念咒的?这个她可从来没想过,“怪不得丞相虽然生气,却还是纵容他。”
“那时候圣香才十六岁,”容隐笑笑,“我还没有做官,岐阳刚刚来到开封,聿修连《大宋刑统》都还不会背,我们还很年轻,圣香说要招鬼,我们全部都去了,其实包括圣香在内,我们谁也不信。”
“那真是一段很美好的时光,是不是?”姑射温柔地道:“比你日后在朝廷中的生活要快乐得多。”
容隐淡淡一笑,“但是现在,除了聿修,我们都离开了,如果最后连聿修都离开,我们的日子,还是可以和从前一样简单快乐。”
姑射心中怜惜,他为官的几年费尽了他所有的心力。握住他的手,她一定要他过得像从前一样快乐、一样健康,“你们全都去看圣香招魂?然后呢?”
容隐无奈地道:“然后圣香就拿着那本破书念咒,念了好几次,降灵就突然从祭神坛下面冒了上来。”他回想着当年的情景,忍不住好笑,“圣香吓得脸色苍白,差一点没昏了过去,岐阳跑过去急救,聿修那时候走神,他根本就不信圣香胡说,他也没看前面,降灵一出来,就对着我。”
“你不害怕?”姑射好奇,“圣香说降灵很恐怖,”她学着圣香做吊死鬼状,吐出舌头,“他说是这样的。”
容隐看着她认真的样子,心中无限怜爱,却不知要如何表达,他真的爱煞了这个女子,无论他曾经多么不想爱,多么不情愿,但现在,他很快乐,非常快乐。“圣香的话你也信?”他笑道,“他在吓唬你,降灵怎么可怕了?”他现在回忆起当年,心情非常愉快,而让他有心可以去回想追忆的,是眼前的她。这些事,他只会说给她一个人听,他的快乐,也只会给她一个人分享。“降灵是很——”他考虑了一下用词,“很漂亮的。”
姑射一怔,睁大眼睛,她没听过,有人会用“漂亮”两个字来形容一个死了一千多年的鬼,而且这两个字居然是从容隐嘴里说出来的?容隐是不会开玩笑的人!“很漂亮?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他当然是男子,”容隐扬了扬眉,“圣香只是看见一团白白的东西飞了上来,直觉有鬼才会吓昏,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降灵让人一眼看就知道不是活人,但是他很漂亮,也不会令人害怕。”
“这样就看见了?念一念咒,就看见降灵?他很好说话吗?”姑射小心翼翼地套话。
容隐播了摇头,“我只知道圣香那时候念的是迎神曲,很普通的符咒;至于降灵好不好说话,和他说了话会怎么样,你要去问圣香,我其实并不知道。”他淡淡地道:“你知道,我对这些东西素来是不好奇的,对于降灵,我也就看过那么一次,那一次圣香病发,我们要立刻送他回家休养,哪里有心情去和鬼魂说话?”
真是容隐的性格!姑射苦笑,看来,容隐真的是不清楚,但是至少她知道了符咒原来是迎神曲。“以后圣香经常去祭神坛?”
容隐沉吟,“以后?以后我很快就做了同知枢密院事,降灵的事我很少关心。”他看了姑射一眼,慢慢地问,“你是想去见降灵吗?”
姑射心里一跳,她居然——在容隐眼里,犹如透明!“我——”她叹了口气,承认,“不错,我想去见降灵,我想问他,为什么你的身体到现在还不好?”她握住容隐的手,“已经三个月了,你是身负武功的人,不可能仍然是这样,你知不知道,你每一次睡着,我都好害怕你永远都不会醒!我不能再看见你死,我会发疯的!”她的手在颤抖,容隐感觉得到。
“降灵是鬼,不是大夫,”容隐凝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