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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狼啸月(10)
风怜飞马赶到,滚落下来,急道:“西昆仑,你骑着火流星追他!”梁萧摇头道:“追之无益,此人轻功在我之上,其他功夫也必了得。况且还有狼群助阵,今番即便赶上,也难言胜。”风怜略一默然,道:“你是怕我本领不济,碍了手脚么?”梁萧被她猜中心思,笑了笑,却不答话。风怜却双颊绯红,美目闪闪发亮,忽而笑道:“不论如何,你心里为我着想,我就欢喜。”
梁萧苦笑道:“罢了,回去吧。”风怜撇嘴道:“回去作甚,瞅着那些马贼就生气。”气冲冲将朱雀夺马的事说了一遍。梁萧沉吟道:“他夺马并非出于歹意,而是要借火流星的脚力,追赶天狼子。”风怜气道:“你还帮他说话,无端抢人马匹,就是坏人!”梁萧道:“率然定人善恶,有失偏颇,一念之差,往往铸成大错……”眼见风怜眉间嗔意更浓,转口道:“好好,你说如何便是如何。”风怜低头一笑,忽道:“西昆仑,你答应我一件事,好不好?”梁萧点了点头,风怜咬咬嘴唇,倏地秀目泛红,轻声道:“我要你……我要你从今以后,不许丢下我,方才我好怕,怕你又像上次一样,不明不白走了,让我再也寻不到……”她心中委屈,话没说完,泪水已顺着玉颊滚落下来。
梁萧本不愿风怜涉险,方才独自追赶天狼子,不想却令她陷入险境,瞧她幽怨神色,不觉心生愧疚,道:“好吧,我答应你便是。”风怜破涕为笑,跳上前来,搂住梁萧脖子,扑进他怀里,喜道:“我知道你会答应。”梁萧话一出口,便已后悔。被她一搂,更不自在,借口让她乘马代步,将她扶上马背,自己步行相随。
一人一马在草原上并排飞驰,火流星纵蹄在前,梁萧步履闲闲,却不落下。风怜得梁萧承诺,喜不自胜,欢然谈笑。梁萧心不在焉,随口敷衍。他自负轻功了得,今日竟败给天狼子,颇有几分失落,想到早先听其啸声,此獠并不十分厉害,没料到轻功竟然如此高明,忖到这里,他心念忽动,咦了一声,风怜怪道:“怎么啦?”梁萧叩了叩额头,笑道:“我想到一档子蹊跷事。”说话间,抬眼一望,他脸色忽变,拔足抢出,只见草中又躺了一具死尸,红衫白披,正是朱雀,所幸尸身尚且完好。
梁萧俯身察看一番,眉间凝霜,站起身来。风怜翻身下马,走到他身边,正要说话,忽听马蹄声响,一转眼,便见南边驰来四十余骑,为首一名娇俏女子,衣衫白缎做底,描绣七色大花,彩光离散,明艳不可方物。彩衣女于骏马急奔之际忽然翻落,一伏一纵,便到梁萧身前,瞧见朱雀尸身,脸色陡变,骈指若剑,刺向梁萧心口。梁萧未料她突然施袭,一扬眉,飘退丈余。彩衣女指风落到地上,泥土似被无形棍棒插中,缓缓凹陷,形成一个小孔,黑黝黝莫知深浅。风怜瞧这指风恁地古怪,怒道:“你干么打人?”彩裳女子却不理会,秀目大睁,死死瞪着梁萧,脸色苍白如死。
一名青衣女子飞马赶来,扬声叫道:“彩凤姊姊,怎么啦?”彩衣女涩声道:“青鸾,你……你先瞧朱雀!”青衣女子跳下马来,一摸朱雀肌肤,脸色大变,反手撕开他背心衣衫,只见肌肤之上,竟有五个淡青色指印,不禁失声叫道:“天狼功!”
彩凤面色惨厉,盯着梁萧,恨恨道:“你杀了朱雀?”梁萧还未答话,风怜已抢着道:“你不要冤枉好人,我们到时,这个挨千刀的臭马贼早就死啦!”精绝人世代与突厥马贼为敌,风怜对马贼一流自也十分厌恶,盛怒之下,出语很不客气。彩凤怒极反笑,素手一挥,众骑士纷纷下马,手中弩机指定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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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圆就方(1)
花晓霜下了百丈山,逃到一座山谷,只怕韩凝紫寻来,便寻一个岩洞躲藏。此时她内伤外创渐发,咳了一阵血,昏沉沉睡了过去。时至夜半,冷风灌将进来,将她冻醒,但觉身子僵冷,情知阴毒发作,便勉力盘坐起来,以“转阴易阳术”抵御。直到次日午时,身子始才转暖,她扶着岩壁踱出洞外,只见山谷幽僻,遍长百草,便自野草中拈出几味药草,或抹在伤口,或咀嚼吞下。
入夜时分,阴毒再度发作,花晓霜复又运功抵御。如此反反复复,挣扎了不知几日,伤势终究好转,真气也渐趋充盈。
这日清晨,花晓霜从梦中惊醒,身子痛楚大减,心知自此无碍,便出得洞来,爬上东面山坡,眺望旭日,看了一会儿,忽想起崂山之时,沧海茫茫,红日跃波,花香满衣,翠绿拂面,而如今情景仿佛,人事已非,不由得黯然神伤,流下泪来。
直至红日已高,花晓霜才步下山坡,遥见旷野苍苍,心中茫然:“若是回去,从今往后,我再也出不了天机宫,再也不能给人瞧病,也再见不得他……”她懵懵懂懂,走了一日,前方乱葬岗赫然在眼,原来她不知不觉,竟又来到文靖、玉翎合葬之地,小岗上茅屋依旧,坡上野草适为新雨洗过,翠意逼人。
花晓霜遥见柴扉半掩,不觉心跳加剧,踅近山坡,推开柴扉,却见屋内空空,并无一个人影。花晓霜眼眶一热,傍着木榻坐下,一阵失望之情涌上心头,不由得伏在榻上,低低哭了起来。
哭了一阵,她迷糊睡去,睡到半夜,忽然惊醒。但听柴门嘎吱嘎吱,随风响个不停,一缕细细的芦管声从罅缝中飘入,如怨如诉,分外凄凉。花晓霜推门一望,只见文靖玉翎合葬之处,坐了一名黑衣老者,发如霜雪,在晚风猎猎乱舞,情状甚是诡异。
那人闻声掉头,花晓霜看清来人,不觉惊退两步,失声道:“是你,你的头发……”一时哆哆嗦嗦,说不出话来。敢情来人正是萧千绝,只见他乌黑须发已尽成雪白,苍白脸上布满皱纹,闻声放下芦管,冷然道:“有什么奇怪?小丫头,再过数十年,你也一样。”
花晓霜没料数月不见,这一代魔君竟苍老如斯,一时间惧恨之意大减,暗生怜悯,说道:“萧先生,夜寒风冷,你还是进屋坐吧。”萧千绝冷哼一声,道:“梁萧呢?”花晓霜凄然道:“我也不知。”萧千绝默然半晌,忽道:“小丫头,老夫问你一句话,你要如实答我。”花晓霜道:“请说。”萧千绝又是一阵沉默,方道:“倘若……倘若老夫不杀梁文靖,翎儿与冷儿会死么?”花晓霜摇头道:“自然不会。”萧千绝怒哼道:“胡说!”花晓霜一惊,不觉倒退一步,却见萧千绝望着天叹了口气,又将芦管吹了起来,曲调满是幽幽恨意,远远传了出去。
花晓霜忖道:“他在这里,萧哥哥若是回来,可是糟糕。”她朝思暮想,只盼见着梁萧,此时却又隐隐盼他不要来此,一时倚门而望,心中好不矛盾。
须臾天明,萧千绝不再吹奏芦管,只是阖目枯坐。花晓霜始终凝视山下,忽见远方出现数条人影,花晓霜心头一急,奔出两步,叫道:“喂,快别过来。”萧千绝猜出她心意,暗自冷笑:“蠢材,倘若真是梁萧,你这么一喊,岂不来得更快。”那几人听得叫声,其中一人身法如电,数起数落,已到山顶,银衫白发,竟是贺陀罗。花晓霜不料来的是他,不禁愣住。贺陀罗哈哈笑道:“巧得紧啊,原来女大夫在此?”他嘴里说笑,双眼却四处扫视,萧千绝背对着他,抑且头发尽白,贺陀罗一时未能辨出,见梁萧不在,心神稍定,笑道:“女大夫,你与梁萧秤不离砣,怎么分开啦?是了,小情人闹别扭了么?你独自一人,想必寂寞,洒家陪陪你如何?”不待花晓霜答应,便伸手按她肩头。
花晓霜倒退一步,使招“梅雪争春”,拍向贺陀罗小臂“阳溪”穴,贺陀罗一声阴笑,欲施辣手,忽听身后一个苍老的声音叫道:“慢着。”贺陀罗一皱眉,负手退开。花晓霜听这声音耳熟,定睛瞧去,只见骆明绮快步走上山坡,常宁紧随其后,哈里斯则拄着一条假腿,一瘸一跛,与五个小厮跟在后面,众小厮一人背了一个口袋,眉目愁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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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圆就方(2)
花晓霜不由喜道:“婆婆!”骆明绮瞧见她,橘皮似的老脸上微露笑意,继而板起脸道:“那个臭小子呢?”花晓霜摇头道:“他……他不在。”骆明绮叉腰怒骂:“那个王八羔子,烧了老身的蚩尤林,还敢在山壁上留下名字,哼,岂有此理!老身此次出山,要与他算算这笔帐!”常宁笑道:“不错,师叔,这小丫头也不是好人,您给我的‘尸蜂’,就是被她毁了。”骆明绮脸色一沉,斥道:“几个尸蜂算个屁?你若伤了她,老身才与你没完。”常宁拍马屁拍到马腿上,心下甚恼,嘿嘿干笑。
花晓霜心道:“敢情他的毒物都是婆婆给的?”想到骆明绮与这些恶徒做成一路,正想劝说,却听一个声音闷闷地道:“老毒蛇你姥姥个熊,有能耐将老子杀了,不杀老子的,便是乌龟。”花晓霜一眼望去,却见发声之处竟是小厮们扛的一个袋子,心中大奇:“这袋子里还有人?”
却听另一袋中有人接道:“胡老一骂得大大不对,他不杀你,便是乌龟,依此类推,他姥姥就是老乌龟,你却骂他姥姥个熊,他姥姥究竟是熊呢?还是乌龟呢?”却听第三个袋子中有人道:“胡老百说得极是,老子窃以为,贺陀罗的姥姥既是熊,又是乌龟,统而言之,便叫做龟熊,不是有人说:‘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龟熊’么?”胡老一嗤了一声,道:“胡老千放屁,古人说过:‘鱼与熊掌不能兼得’,乌龟与熊自也不能兼得。”他引了一句古人之言,得意万分,嘿嘿直笑。贺陀罗怒极,眼中透出杀机。
却听第四个袋子道:“乌龟是乌龟,鱼是鱼,怎能混为一谈?”胡老一道:“胡老十你懂什么?鱼会游泳,乌龟也会游泳,所以乌龟是鱼,鱼也是乌龟。”这时,只听第五个袋子里那人笑道:“这话对极。”胡老一喜道:“还是胡老万精乖,明白事理。”胡老万道:“对呀,乌龟会游泳,胡老一你也会游泳,所以你是乌龟,乌龟是你。”胡老一哇哇怒叫:“胡老万你姥姥个熊,你才是乌龟。”胡老百当即接口道:“胡老一说得不妥,胡老万是乌龟,他姥姥也是乌龟……”话未说完,其他四人齐声叫骂:“胡老百,你姥姥才是乌龟?”胡老百自觉失言,噤声不语。
众人听得又好气又好笑,花晓霜心中奇怪:“这五个人怎么住在袋子里?嗯,难得还有精神。”骆明绮冷哼一声,吩咐小厮打开口袋,将“中条五宝”揪了出来。五宝四肢无力,显然穴道被封,更兼鼻青脸肿,大约路上吃了许多苦头,唯独十个眼珠贼兮兮乱转,毫无怯意。
骆明绮冷笑道:“你们五个很有种啊,还笑得出来?”胡老一笑道:“不错,老子打小就是好汉,就算天塌下来,也是笑眯眯的,不眨一下眼皮!”他笃定万无天塌之理,故而出此豪言。骆明绮冷笑道:“既然如此,老身偏要你哭一场。”胡老万道:“眼睛,嘴巴,鼻子都在老子脸上,想哭便哭,想笑便笑,老虔婆你管得着吗?”胡老十道:“是呀是呀,老虔婆你若放十个臭屁,学三声狗叫,老子怜你年老昏聩,说不准假哭一场,装装门面。”其他四宝齐声怪笑,气焰嚣张之极。
骆明绮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胡老十厉声道:“给这王八羔子吃三颗‘肝肠寸断丸’。”一个小厮取出一个瓷瓶,倒了三颗丹药,拗开胡老十的嘴巴,强行灌入。胡老十听得丹药名字,知道必是极厉害的毒药,心中七上八下,但有言在先,不敢流露怯态,舔了舔嘴,嘻嘻笑道:“又香又甜,蛮好吃的!”故意打了两个哈哈,忽然间,却觉眼鼻酸楚,忍不住泪如泉涌,其他四宝着了慌,怒骂道:“胡老十,哭你姥姥个熊,不要堕了大家的威风。”胡老十还醒过来,忍泪大笑,哪知“肝肠寸断散”毒性极强,才笑两声,又不禁涕泪交流。四宝再骂,胡老十又笑,然后再哭,如此哭了又笑,笑了又哭,贺陀罗等人瞧在眼里,心中大乐。
花晓霜心中不忍,说道:“婆婆,饶他这回罢。”骆明绮两眼一翻,嚷道:“你没听他骂婆婆么?不叫他哭得肝肠寸断,哪显得出婆婆的手段?”其他四宝齐声痛骂,骆明绮冷笑道:“骂得痛快啊?哼,你们也给我一起哭。”四宝心头一紧,慌忙咬紧牙关。骆明绮冷笑道:“老身这次不用下药,仍旧叫你们哭得死去活来。”胡老一心中虽有畏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