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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你这么说,你的主人是一位巨眼豪杰了。”赵云心中一动,嘴上敷衍道。
“豪杰?”燕翔若有所思地微笑,“你明天就能见到我的主人。我敢跟你打赌你从没见过我主人这样的豪杰。”
自古以来肯如此接纳人才的,只有像阖闾、太子丹那样在寻找刺客和死士的人,燕翔的主人显然不把他当作普通的武师来对待,居心何在,大可玩味。想到此处,赵云觉得有必要提醒表弟不要为了一时醇酒妇人的诱惑,而做出不爱其躯的游侠行径。“你以后打算怎么办?”赵云想迂回相劝。
“我只有现在的打算,没有以后的安排。”燕翔半合着眼睛,就着侍姬的手喝了一口酒,懒洋洋地说。
这些侍姬多半是他的主人送的,燕翔可能不愿在她们面前谈论男人间的大事,赵云不再追问。见他不说话,燕翔反而问道:“云表哥,你是不是想和我说什么事?” 赵云笑而不答,示意燕翔他已浴毕。
燕翔和赵云躺在矮榻上,披着头发,任由榻前跪着的女奴梳理。烛光中,燕翔有些感慨地说道:“小时候我总偷你的衣服穿,恨不得赶快和你长得一样高,今天总算轮到你能穿我的衣服了。”
赵云低头看看身上衣服,也笑了。洗澡的时候,已经有侍女把他脱下的衣服拿走浆洗去了。碧如把燕翔的衣物给他拿来替换,长短大小居然都合适。新浴后肌肤敏感,穿着燕翔的衣服令赵云和他别有一种狎昵的亲近感。童稚之交本就不同,何况他们是骨肉血亲,离乱之后能和表弟重逢令赵云格外感慨,越发觉得有必要劝说他跟从刘备,共创大业。
“于飞,你年将而立,以你的武功身手,不致沦落江湖,做个武师保镖终此一生,该做一番轰轰烈烈的大事业才对。你今后可有什么打算?”梳头的女奴一离开,赵云就单刀直入地问道。
燕翔收起了在侍姬面前的惫懒相,神情凝重地说道:“我不能帮父亲复国兴邦,反而害死了他。身为人子,此仇不报,何以心安?”
“报父仇,复旧邦,这是男子汉大丈夫该做的事。可是你无兵无将,单靠自己,怎么才能灭掉匈奴呢?”。 最好的txt下载网
他乡故知(7)
燕翔的眼光黯淡下来,他反复思量过这个难题。他的族人和旧部全在匈奴的控制下,单靠一己武功,不可能完成复仇兴国的大愿。见燕翔默然,赵云接着说道:“你想必听说过刘豫州的大名。他聪明仁惠,敬贤礼士,以复兴汉室、拯民于水火为己任,虽然历经挫折,却能不屈不挠,将来必能成就大业。”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
“你何不跟我一起追随刘豫州?等他平定了天下,我们求他发一支兵马,我和你一起去塞外攻灭匈奴。有大汉天朝为后盾,你还怕报不了家仇吗?”燕翔听了一笑,不置可否。赵云又说:“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们若能共事一主,彼此也多个照应。”这句话说得燕翔有些动容,但他还是沉吟不语。“刘豫州一听说你我比剑的事后,就要我一定带你去新野见面。于飞,你只要到了豫州麾下,他必会解衣推食,待你以上宾之礼。” 赵云满怀期待地看着表弟。
燕翔看了赵云一眼,似笑非笑地说道:“你跟从他将近十年,他近日才知道你有我这个表弟,可见你以我是胡人为耻,平常提都不愿意提。”燕翔语气苦涩,赵云心里一紧,他早知道表弟自幼为胡人的身份耿耿于怀,所以故意行为顽劣,却不想他成人后,还是这般敏感。
“我们从小一起读书习武,我从来视你为手足,怎么会以你为耻?”
“你如果不以我是胡人为耻,我是你唯一的姑表兄弟,怎么会这些年来从来没向刘豫州提过我?” 赵云不由地低下了头,回避他的眼光。他虽然关怀亲近表弟,可是深知胡汉隔阂,并不想宣扬姑母嫁给一个胡人这件事。“云表哥,你知道我的名字吗?”
赵云一怔,以为表弟在开玩笑。“我怎么不知道?你叫燕翔,表字于飞。”
“那是我的汉人名字。我是鲜卑人,你可曾问过我的鲜卑名字?” 赵云语塞。是的,他自幼非常喜爱和亲近这个表弟,也许他爱的只是表弟汉人的那一部分。其实从很小开始,他就有意识地回避表弟有胡人血统的事实,难怪他至今连表弟的鲜卑名字都不知道。
他沉默半晌,终于说道:“异族的血统不重要,关键要看你如何为人行事。于飞,你生于汉地,穿汉家衣、吃汉家饭长大,说汉语,行汉礼,只要你不再想着复国塞外,愿意戮力汉室,谁又敢不拿你当汉家儿郎呢?刘豫州弘毅宽厚,有高祖礼贤下士之风,将来必能成就复兴汉室的大业。当年马援说过乱世之中,君能择臣,臣亦能择君,如今天下汹汹,未知孰是,有解民倒悬之心的,唯有刘豫州而已。你若能适时择主,何患……”没等他说完,燕翔打了个呵欠,赵云一下子面红过耳。
“云表哥,我是个粗人,没有你存亡死生,拯民于水火的侠义心肠,只想纵横塞外,复国报仇,然后醇酒妇人,逍遥一世。”不等赵云再说什么,燕翔一拍手,吩咐道:“来人呀,换大杯!”几个女奴袅袅婷婷地走上来,燕翔令一个穿粉红衫子的侍姬取过一面琵琶,轻拢慢捻地弹了起来。
赵云知道难以说服燕翔投奔刘备,心中颇感失望。正想着回去该如何向刘备解释,却听燕翔问道:“云表哥,你还记得珠儿吗?”
“谁是珠儿?” 赵云一怔。
“珠儿就是弹琵琶的那个。”燕翔说,他的声音变得低低的,恋恋的,仿佛是在梦呓。赵云这才想起来,所谓珠儿是从前赵家堡里一个乐伎,擅弹琵琶,家宴上,经常听她弹奏。“你还记得檀儿、妍儿、玉儿、纹儿这些人吗?”燕翔又问。
他乡故知(8)
“当然记得。”赵云答道,他的声音也带了几许梦呓似的缠绵。这些名字唤起了他埋藏多年的记忆。当年赵家殷富,子弟成人后多选秀美的少女为役使,赵云、燕翔那时虽然尚未成人,可是也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对家中出色的女奴颇为注目。想起了那些青涩的少年往事,两人对视一笑。战乱频仍,当年服侍他们的如花少女们,早已不知流落何处。回想少年裘马的无忧岁月,不觉悲从中来。
“云表哥,我其实很想赵家堡。从前父母长亲都在,我们只管读书习武,那种平安的日子,再过一天,死都无憾。”
赵云惨然变色道:“赵家堡已经被毁了,我们谁都回不去了。”他突然举起酒樽,一饮而尽,嘴唇变得又青又白。
燕翔满怀同情地看着他道:“我也知道回不去了。这里有时让我想起赵家堡,云表哥,我还不想离开。”
这些年来,赵云努力压抑自己不去追忆赵家堡的一切,他担心怀旧只会让他倍感无奈伤怀。可是今夜和表弟秉烛谈心,往事像潮水一样在脑海中汹涌而至,令他难以逃避。他只得频频举杯,想忘忧于酒国。见赵云颓然欲醉,燕翔命侍女们送他去客舍就寝。
一进寝室,赵云只觉温香拂面。矮榻上深红色的蜀锦被褥隐隐起着金翠相间的花纹,在烛光下发出丝绸特有的柔光。小几上摆着三层的镏金博山炉,几丝香烟袅袅而上。碧如已经把被褥铺好,请赵云就寝。薄醉之下,赵云看出这间卧室里被褥之华丽,枕席之精美,绝非寻常人家之物,不由对燕翔主人的身份更好奇了,心想此人必是贵胄世宦,说不定听说过刘备的大名,也许会帮助说服燕翔加入到刘备麾下。
碧如帮赵云把长袍解开,他从小被丫鬟们侍候惯了,伸开手臂任她服侍。迷离间,他能隐隐感受到碧如的体温和身上淡淡的香味。突然意识她是表弟的侍姬,他一下子面红过耳,用袍袖裹紧身体,示意她退出寝室。碧如一怔,脸上随即恢复了温婉的笑容,向他施了个礼,把博山炉的香灰拨了拨,从怀里取出一小块安息香埋好,然后躬身退了出去。
第二天赵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晨光透过糊了碧纱的窗户照入屋内,满室皆绿,仿佛置身于湖水之中。可能是残醉未消,他有些晕船的感觉。室内暗香浮动,每一寸肌肤都为柔滑的丝被所慰籍,舒适慵懒地让人又想昏昏睡去。
这些年的戎马生涯,赵云早已习惯了军营中粗糙的毡垫,天不亮就起床,带领兵士操练。清晨对他意味着校场上的土腥气,士兵们身上的汗臊味儿,马匹咀嚼干草时鼻孔冒出的热气。而今置身于温软的锦绣丛中,赵云以为又回到了少年时的家园,这令他惆怅不已,好半天才明白身在何处。
昨夜在灯下他没注意,晨光中举目四望,房中摆设的花瓶、博山炉、矮几、短榻全是几十年前的式样,床帐帷幔为厚重的丝绒所制,精美异常,只是颜色稍褪,晨光中看起来格外典雅,也有一种说不出的苍颓凄凉。只有卧具是崭新的,在古旧的房间里,显得鲜艳突兀。 昨夜换下来的衣服已经洗好,熨得平平整整的放在枕边,散发着一股淡淡的青木香味。另有一套崭新的蜀锦裤袍,软滑厚重,显然是备他换用的。赵云穿上自己的衣物,侧耳倾听,还是没有任何声响。
赵云突然想起少年时在边塞听过的鬼故事:一个人夜晚在荒郊投宿,突然遇到了久违的亲人,在华美的庭院欢愉一夜后,清晨却发现朱楼绣户原是乱坟荒冢,至亲骨肉不过是孤魂野鬼。乱世之中,生死无常,活人和死人的界限早已模糊。连年的瘟疫、饥荒和战争的摧残下,人世犹如鬼蜮,而黄泉之下寂然的死人生活竟成了活人的向往,所以越是乱世,这样的鬼故事越流行。
寂静中,赵云忽然后怕,和燕翔昨夜的欢宴难道是一场幻影?表弟爽朗的笑声,澄澈见地的温泉,似血的葡萄美酒,侍女们如花的面颊,昨夜的一切像湍流漩涡一般在他头脑中飞旋不停。
“于飞!于飞!”他忍不住叫起了表弟的名字,可是到处静悄悄的,只听得窗外晨风吹过花木竹丛的声响。此刻,英武如他,也有些不安。赵云只得走出卧房,外面是一个小小的庭园,花木扶疏,翠竹摇曳,修剪打扫得极其整齐干净。赵云长舒了一口气,此处还是人寰,昨夜也不是一场春梦。可到底人都到了哪儿去了?
花园地上有白色石子砌的小径,通向一个角门,柴扉半掩。他走了过去,思索片刻,终于推门而入。
孔雀东飞(1)
角门外是一片杉树林,郁郁葱葱,满眼新绿。林外依山势修建着几处亭台楼阁,错落有致,点缀如画。只是这些楼台颜色剥落,雕缕精美的梁柱上结满了蛛丝,窗棂上爬满了藤蔓,屋脊上更是野草丛生,看起来十分凄凉。远处树林中,忽然传来几声似鸦非鸦、似枭非枭的怪叫,倍增诡异。
一条小溪从山后蜿蜒流过,赵云顺着溪水随意走去。走着走着,他仿佛听到了琴声,忍不住心中一喜。远远看到溪水尽头有一架紫藤,开得层层叠叠,流光溢彩,琴声正是从紫藤架后传来。那乐声如浅笑,如低吟,如妩媚的眼波般含情脉脉。赵云不由地放轻了脚步,生怕打扰了琴者。
琴声已由柔媚变为凄清,叮咚细碎,似杜鹃夜啼,雨滴空阶,如诉如泣,令人如同午夜梦回一般顿感怅惘。赵云坐在紫藤花屏后的茸茸细草上,闭目凝神,细细体味曲中的意境,听到深微处,回想前尘往事,生离死别的种种,竟不觉滴下泪来。
琴韵翻转,霎时激烈铿锵,声振林木,如骏马脱缰,大河奔流,雄浑激荡,撼人心魄。赵云只觉曲中隐隐有风雷之响,竟不似一人一琴之声,而有千军万马之势,令人血脉贲张。他似乎一下子回到了金戈铁马的战场,置身于厮杀圈中一般,觉得各种轻重缓急的声响从四面八方袭来,令他难以招架。
曲调又一转,刹那间变得雍雍肃肃,端严和煦,哀而不怨,怒而不伤,颇得风雅之正。琴声越来越低,越来越远,霎时如空谷足音,旷达玄邃,一时只觉如雪满山谷,月明沧海般清奇高绝。忽听“嘣”地一声钝响,琴声嘎然而止。花架后,有女子轻叹:“唉,这一折我怎么总是弹不下去?!”
他心下一震,绕过花架,却见琴案后倚着一个垂髫少女,拨弄断弦。“呵,是你!”眼前竟是那日桑林中遇到的牧蚕少女。
那少女闻声抬头,见他脸上泪痕犹然,脱口问道:“你怎么哭了?”
赵云一愣,用手去拂面颊,果然泪迹未干。他不知该如何支吾掩饰,只好讪讪问道:“姑娘刚才弹的是什么曲子?”
“《广陵散》。”
“可是姑娘的佳构?”赵云有些期待地问道。
“只要你听到琴声落了泪,就已得此曲之意趣,又何必管谁作了曲子?”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