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旁边满脸络腮胡子的武将大声道:“大王不肯杀皇非,不过看他生得俊俏,大王若再不下决心,我这便杀进琉璃花台,一刀砍了他,大家痛快!”说着“锵”地一声拔出刀来,双目一瞪,作势便要动手。
这在宣王面前口无遮拦的人,正是瑄离方才所说的大将夫要,如此放肆言行,满朝文武皆瞠目心惊,金殿之上,姬沧长眸一细,透出森然之色,却不待说话,便听殿外有人扬声笑道:“精彩!精彩!今天方才知道,原来宣王御前都是这般议事,当真叫人大开眼界!”
群臣纷纷转头,但见大殿朱门煊然金光,一人负手闲步,从容而至。
面如玉,衣若云,双眸夺星光,笑容胜春风。
大楚少原君,但凡上过战场的宣国将领,无不对此人刻骨铭心,但凡曾出使楚国的宣国大臣,无不对这身姿终生难忘。
此时此刻,分明是重伤之余,武功尽失,但他眉目飞扬,毫无忍痛之色,那一件简单的白衣穿在他的身上也似有着令人心折的神采,翩然优雅,风流自成。
这张过分俊美的面容之下,究竟是怎样的骄傲?
这个曾经名震九域神话般的男子,究竟是怎样一个人?
皇非踏上了风云殿宽阔的玉阶,驻足一刻眼梢轻扬,一道目光,与大殿上抬眼看来的姬沧骤然相对。
姬沧眉心一收,下一刻人已离座,“你怎么来了?”
皇非唇畔笑意隐然,“你这殿前轩然大波,我若避而不见,岂非叫你为难?何况本君对想要自己性命的人,一向很感兴趣。”
姬沧眸心闪过妖肆的光泽,却未立时发作,皇非却已转眸扫视身后,殿下众臣只觉得那俊雅风流的目光像一把光芒四射的剑,丝丝刃刃逼向心头,而最后,那目光落到了夫要身上。
“方才好像听说,你要一刀砍了本君,现在为何却不动手?”
夫要上前一步,双目圆瞪,喝道:“皇非!莫以为大王护着你,我便不敢杀你!”
皇非笑道:“你敢吗?”他徐徐前行两步,侧目轻笑,“若我没记错,你面上那道伤疤乃是三年前在我逐日剑下侥幸逃命时留下的,手底败将,安敢言勇?本君今日不必出剑,你也不是对手。”
夫要左脸之上有一道深可见骨而伤疤,自面颊划下直至脖颈,虽已愈合多时,但伤口纠结,狰狞可怖,显见当初是如何的凶险,几乎要命的一剑。
耳闻轻蔑不屑的言语,夫要额上青筋暴起,不禁勃然大怒,“你想找死!”话音未落,手中已爆起刀光,好似惊雷电掣,以令人不及反应的速度气势,直劈皇非。
眸心刀锋倏至,皇非冷立阶前,不避不闪,甚至连眼睫都未动一动。但听“呯”地一声气流爆射,夫要连人带刀被震飞出去,落到阶下猛地一刀插下,殿中青石崩裂,他才生生止住去势,满口喷血:“大王!”
赤袖如焰,万丈金丝徐徐飘落,露出姬沧那双妖邪慑人的眸子,这一掌的劲气,竟连两侧殿柱亦被震裂,阶下诸将险遭池鱼之殃,个个倒退数步,不敢上前。
“夫要,你好大的胆子。”
森寒的话语传下,就连杀人如麻的猛将亦觉心惊,人人皆知倘若再多说一句,立时便是杀身之祸,夫要忍了又忍,低下头去。
却有一声冷哼,自宣王背后传来。
虽然姬沧及时出手,但皇非重伤在身,承受这样强劲的真气波动仍旧难免影响伤势,姬沧目光稍移,微微一惊,只见他若无其事地抬手,拭了唇边一缕鲜血,身子却隐隐一晃。
姬沧一把探出手,皇非唇畔血腥的滋味便如他眸底肆漫翻涌的色泽,越来越浓,越来越艳,曾经听了无数遍高傲的声音低低入耳:“留我,还是留他。”
姬沧眸光骤盛,手臂上力道渐渐沉重,面前琉璃宝石一样的黑眸却是光亮夺目,仿似烈日灼灼,耀得万物失色。
瑄离站在通天垂地的金帷之后不动声色地看着殿前相对的身影,就连他都没有想到,突然间,姬沧闪电般出手,跪在阶下的夫要像被线绳牵引,猛地腾空而起。
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吼震惊大殿。
血溅三尺!
夫要死死瞪大了眼睛看着前方,一丝反抗的动作都未来得及,宣王修长的手掌不偏不倚正插入他的胸口,新鲜温热的血液,慢慢地将那狂肆的华服染开,透出无比妖孽异美。
随着不能置信的目光,夫要雄壮的身躯轰然倒地,姬沧手中则多了一颗鲜红的人心,缓缓转眸,笑问皇非:“如何?可消气了?”
整个大殿之中,文臣武将个个面无人色,口不能言,唯有皇非仍是在笑,看了一眼那隐约还在跳动的心脏,淡声道:“凭空取颗人心出来,宣王若是用来下酒的,那恕本君不奉陪了。”
姬沧哈哈大笑,霍然扬声,转身殿下:“日后宣国上下,若是谁还敢对少原君有半分不敬,这便是下场!”
内力自掌心透出,手中血肉支离破碎,顿时化为齑粉。
鲜血溅上衣袍,皇非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也不答话,只深深看了姬沧一眼,便翩然扬袖,举步而去。
迈出殿门的一刻,瑄离的声音自旁边传来:“谈笑间便去宣王一员大将,更兼无数人心,君上的手段,瑄离拜服。”
皇非脚步不停,头也未回:“三日内,我要支崤王都的机关总图。”
第109章 第二章
夜玄殇离开道观,往与彦翎约好的酒肆赶去。
风中隐隐带出雨意,深夜中的邯璋城一片肃杀,四通八达的青石路明明暗暗,一直向前便是通向王宫的天街。曾经属于自己的家国,处处感觉无比熟悉,只可惜记忆中每一次归来,都是风波一场,每一次离开,都是厮杀的开端。
何处人心,不是无常,何处天下,不是江湖?故国旧地,这番刀锋血刃拼回的局面,还将有多少无法预料的波折?
夜玄殇自一道屋檐上翻身落地,想起方才妙华夫人开出的条件,忍不住在心里低低咒骂了一声,闪身转入街口。
脚步一顿,突然停住。
街道尽头,一人背身独立,一柄玄铁重剑,若有若无的杀气,自那冷酷的剑身隐然散发。
风扫落叶,归离剑微微轻鸣。
夜玄殇迎风眯起眼睛,看着这熟悉的背影,终于叹了口气,移步上前:“玄殇见过师尊。”
前方传来冷冷问话:“人呢?”
夜玄殇目光一动,渠弥国师转身回头:“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苍云峰,在为师手中将人劫走!”
若非方才见过妙华夫人,夜玄殇对这莫名其妙的质问或许会觉诧异,但是此时,轩朗不羁的眉目之下,一丝遗憾,一抹嘲弄,深稳的目光分寸不露。
过了片刻,隐隐一笑。
“世人皆知我与子娆有过命的交情,任何人想杀她,都要先问过我手中归离剑,还请师尊恕罪。”
顺水推舟的承认,狂妄放肆的答案,渠弥国师目光倏然扫去,瞬息数变:“好,如此说来,你必要行忤逆之举,那便怨不得为师了!”利光一闪,背上重剑来到手中。
师徒,恩义,相对,相杀,已有足够的理由。
乌云蔽月,山雨欲来风满楼。
夜玄殇隐带微笑:“自十三岁那年下山后,已很久没有看到师尊出剑了。”
渠弥国师道:“因一个女人与自己师父为敌,哼!我白白教了你这么个徒儿!”
“师尊有必杀的原因,我也有必救的理由。”夜玄殇当街卓立,笑意桀骜,“不过这些似乎无关紧要,既然太子御这六年来都杀不了我,今日即便是师尊亲自出手,也一样没有可能!”
渠弥国师双目一利,森然剑气破空爆射。
长街风起,飞叶狂舞。
杀意逼身的一刻,夜玄殇凌空翻出数丈,身形疾退。
当前惊石崩飞,溅起狂尘激扬,平整光滑的青石路面顿时四分五裂,一道深愈数寸的裂痕剖现长街,玄铁重剑可怕的力量,引起归离剑难抑的异芒。
玄衣被罡风激荡,夜玄殇手触剑柄,却迟迟没有拔剑。
下对上,少对长,武技切磋,三式为让,侍尊以礼,为剑之初。
少年时潜心习武,最初的记忆和教诲。
第一次登山拜师,第一次聆听师训,第一次握剑的感觉。
熟悉的剑气,无匹的剑招,夺命的杀机!
夜玄殇眼神一变,甚至不及起身,就地翻出,身旁巨石迸溅!
渠弥国师显然对这徒儿十分了解,料准夜玄殇绝不会抢先出剑,不予他分毫喘息之机,后招随之急至。
夜玄殇在他剑势压迫之下一连滚出丈余,虽然堪堪躲过杀招,情形却狼狈至极。渠弥国师欺身追击,玄铁重剑压顶劈落!
夜色陡暗。
突然,一道炫亮的寒光迸射夜空,一声金铁交鸣的激响,归离剑终于出鞘,在电光火石间生生架住了重剑去势。
四周劲气激射,两人却是骤然分开。
一阵急风横扫,逆光斜指的归离剑上,一缕赤色蜿蜒流淌,迅速染红了剑锋,握剑的手依然稳持,鲜血却自指间不断滴下。
渠弥国师缓举重剑,冷笑道:“负伤在身,竟还如此逞能,你的剑法是我所授,今晚若让你在我剑下走脱,岂非笑话!”
夜玄殇唇锋一挑,“师尊既然考校徒儿,徒儿又怎敢让师尊失望?”话音甫落,身形瞬移,剑势凌厉,竟是主动出击。
“好胆!”渠弥国师沉声冷喝,重剑化出刺目利芒,直取对手气势最盛的巅峰。夜玄殇倏然变招,脚步加速,归离剑奇迹般上挑,准确无误地扫中重剑。
“嘭嘭”数声交击,声音暗哑如击败革,却震得人耳膜欲爆。
渠弥国师连变三招,皆被夜玄殇随机应变,没有占到丝毫上风,心头暗凛。夜玄殇却是有苦自知,他先前伤势虽无大碍,但面对如此强敌,毕竟吃亏,方才招招抢攻,仍被对方招招封死,如遇铜墙铁壁,无隙可寻,更无法迫退对手半步。
劲气爆破。
单凭无数次血战积累的经验,夜玄殇亦知此时双方战成平手,皆因渠弥国师托大轻敌,未尽全力,若让他卷土重来,以自己眼下的状态,落败只是早晚之事。
机会稍纵即逝,一旦错失,便是生死立判。
当下运气催剑,被震得酸麻的手臂立刻回复,长啸一声,便往渠弥国师硬撞过去,竟是一副同归于尽,你死我亡的打法。
他赌得是渠弥国师比自己更加爱惜生命。
剑气狂涌,“当当当当!”黑暗中双剑交击之声暴雨般响起。
两道身影半空交错,同时疾退。夜玄殇肩头溅血,往长街尽头踉跄跌去,但归离剑依旧稳指前方,锁定对手。
渠弥国师亦后退数步,表面看似无恙,但很快右胸现出伤痕,渗出丝缕鲜血,显然同样受伤。
仅仅寸许之差,归离剑便是透心而入,决分胜负。
渠弥国师目露凶光,今晚他即便手刃夜玄殇,但伤在归离剑下,却是颜面扫地,顿时怒火中烧,暴喝一声,竟然腾空而起,扑向退势未止的对手。
夜玄殇面无血色,经脉之间气息流窜,几乎便要口喷鲜血,之前全凭渠弥国师不肯与他两败俱伤,方才抢得一瞬先机,现在只要有数息工夫回气,抢攻再战,仍是胜算可期。渠弥国师亦是看破此点,不顾内伤加深,也要在此之前将其斩杀于重剑之下。
“轰!”
巨响自街心传来,突然间,一股蓝色烟雾爆散,将两人全然笼罩。夜玄殇硬接渠弥国师一剑,口角呛血,忽有一黑衣人出现身旁,道声“快走!”,不由分说,拉他横移丈余,闪向近旁街巷。
渠弥国师岂肯罢休,飞身怒喝,提剑追击。那黑衣人回手甩出数枚红色药丸,半空中爆裂开来,与先前蓝烟一触,顿时化作一片黑紫色的浓雾。
月色完全隐没,伸手不见五指。
渠弥国师认得这是巫族惯用的毒雾,叫声“不妙”,口鼻屏息,闪电般抽身疾退,饶是如此,仍旧一阵头晕目眩,险些着了对方算计。“霍霍”数掌击散烟雾,前方二人早已失去踪影,不由怒哼一声,纵身跃上一栋高楼。
危风急急,夜幕下乌云浓重,阵阵雨意席卷而来,终于,“喀喇”一道惊闪裂开重云,照见一片雪亮的杀机。
夜玄殇与那黑衣人逃脱追击,施展身法,全力狂奔,待到一座豪宅前,夜玄殇突然挥手示意,两人番强而入,几个起落闪入府中书房。
一阵急雨迎风而落,浇砸屋檐。
雨声掩盖了一切行藏,那人确定不曾惊动他人,将面上黑巾扯下,侧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