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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雪拂过发梢,在她的呼吸间轻轻融化,春水一般化作万千涟漪。发如水,香如媚,惑人心,噬人魂,她靠近他的唇畔,一字一句柔声相问,眼神是妖,红唇是孽,温暖到炙人,妖娆到毁灭。
冶艳的柔香,覆上冰冷的唇,缠绵的衣袂,绕尽幽柔的月光。
子昊身子似乎僵在那里,一动不动地站着,做不出任何反应,素日从容自如的模样早已无影无踪。子娆轻轻地笑,轻轻敛下眸光。丁香舌,媚如毒,娇柔辗转丝丝幽香,一寸一寸融化所有的禁忌,仿佛能够消冰作火,染雪成焰,将所有一切燃烧殆尽。
“要,还是不要?”她唇齿间轻柔的呢喃,一路问上他的心尖,瓦解那些迟疑、顾忌、疏远、防御,那些完美的借口,冷漠的面具,那些言不由衷的回避,波澜不惊的面对。子昊的呼吸逐渐变得急促,终于,他慢慢回应她的探寻,当那缕魅惑的柔香缠绵舌尖浸入肺腑,他突然紧紧将她拥住,向着那温软的红唇深深吻了下去。
“子娆。”他轻呼她的名字,短暂的尾音藉由唇畔消失在温柔深处,那样炙暖的气息,似是一股强劲的深潮自渊海底处席卷而来,飞雪飘转流光,星夜幽柔灿烂,但这一切都已不复存在,唯有他温润的呼吸带着淡淡微苦的药香和他身上冷雪般的气息包容了全身,占据了全部的思绪。子娆紧紧闭上眼睛,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真正深刻的感情,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表达的眷恋,就仿佛无尽的生命,不灭的光阴,无论怎样的生离死别,轮回流转,都不会消失凋零,苍茫天地,不离不弃,风雨红尘,不失不忘。
闭目刹那,子娆心满意足,什么都不再想,只觉有这一刻时光,以前的种种磨难,曾经的苦痛挣扎,都已不算什么。她终于知道他的心意,她心中最重要的那个人,最眷恋的那个人,亦同样爱她要她,此时在他怀中,和他一起,哪怕下一刻天地毁灭都是欢喜。
若不是策天殿前生死相绝,或许两人永远不会迈出这样一步,纵然之前他们早已关心对方胜过自己,但谁也没有仔细想过内心深处真正的感情。于子娆来说,自幼所亲所爱是她的王兄,是这世上唯一疼惜她的亲人,为他做一切事情都是理所当然。而于子昊,虽然早知子娆身世有异,却自知天时不久,肩头更负家国重任,心中所愿唯有护她乱世平安,为此纵以自己的生命交换,也是心甘情愿。
直到她披上嫁衣,将为别人的妻子,直到她误传死讯,远赴别国他乡。他让她不要回来,以王兄的口气将她阻在千里之外,固然是怕帝都大战将起,令她再次涉险,却更加是不敢与她相见,这个心魂相连,无法割舍的女子。然而她终究回来,用他想象不到的方式出现在他面前,将他们之间最后的秘密一剑剖开,亦剖开了两人彼此的真心。
她说的没有错,那一天在策天殿上,他们都不是真心。但其实根本无需任何解释,他们心中从来清楚,他为她抛弃宗族,不惜倾战天下,她为逆行杀父,情愿弑天灭地。相思相念若不相见,情虽彻骨,却亦从容,但若直面相对,便再也无法欺骗自己,难以放开彼此。
不知过了多久,子昊才放过怀中女子,深深吸了口气,闭目靠向身后大树,轻声说道:“子娆,子娆……你是不是真的想要我的命?”
子娆靠在他怀里,静静睁开眼睛,一手按上他的心口,“是,你若不要我,我便毁了你,毁了王族、九域,你的整个天下。”
子昊低头看她,黑暗中那双清光流离的凤眸,太美太艳便是煞。桃花煞,艳如血,她的手掌覆在他心头,只要真气微微一吐,便真正会要了他的命。他却忽然轻轻地笑了,低声道:“那样也好,很好。”
他声音柔和平静,不似玩笑,漫天雪光点点飘零,落上他略微上扬的唇角,笑痕如月,容色若雪。
白雪白衣,月下无尘,这一刻他的笑容如此真实,没有那些面具与顾忌,那些掩饰与隐忍,一言一笑真真切切,就像在人心头落了蛊,下了毒,无药可解也无法可医。子娆抬起头,一瞬不瞬看着他,眼梢修长勾起妩媚的柔光,“子昊,我以前有没有告诉过你,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我喜欢看你这样,讨厌你把什么都藏起来,做那个喜怒无形的东帝,就像我不愿做这个九公主一样。你知道吗,有时候我会很羡慕离司,她虽然只是长明宫一个小小的医女,却没有错过你生命中分毫光阴,也可以天长地久永远地陪伴。”
她的手指轻轻滑过,他修冷的眉,温柔的眼,削薄的唇。指尖辗转,幽香流离,一日一日,一年一年,她用柔柔情丝困住了他,困住了目光也困住了心。子昊不作声,伸手握住唇畔柔荑,细细端详眼前魅冶清艳的女子,几片梅花落上她的发梢,落入他温润的眼底,香雪清冷,衣袂缠绵,仿佛是久远的画面,镌刻进十载记忆,三千岁月。
天长地久,何其遥远的字眼,若能一生守护,又何必算尽天下,何必倾此江山,为卿作嫁。子昊似乎轻声叹了口气,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抬手覆上她的眼睛,那一丝情绪的波动仿佛微雪轻落,渊海无痕。
子娆被他拥在黑暗之中,四周雪落花开,红尘无际。她轻轻一笑,轻轻说道:“子昊,今晚我说过的所有话都是真的,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江山天下你若给我便要,五族四国你若想葬送了它,我便送它们个干干净净,你只要记得一件事,我的天长地久,只到有你的地方,你要是放手,便带我一起走,这人间若没有了你,便是我的地狱。”
她低声细语如丝如刃,寸寸温柔割上心头,子昊抱着她的手臂蓦然收紧。在她看不见的光影深处,他唇畔的笑痕早已彻底消失,多少□爱孽,慢慢化作眸底静冷的颜色,冰雪重重,终于覆满天地,月下落梅染血,如海凋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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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狭路相逢
清晨苍穹落雪,四域山野茫茫,尽被白雪笼罩。王师趁着大雪全部撤退,整个玉渊完全变成一座空城,所以人包括冥衣楼部属都已奉命撤离。子昊站在窗前看最后一人声影消失,一件狐裘带着女子浅睡初醒的暖香轻轻落在他的肩头。
子娆来到他身边,倚在阑于上看漫天雪落无声,慵然说道︰“真清净,原来下雪竟是这么美。”
子昊淡淡笑了笑,伸手拂开她脸旁的发丝,“还以为你会再多睡一会,所以便让他们先走了。”
“你是不是又一夜没睡?我醒来看你不在。”子娆靠向他的臂弯,他便轻轻拥住她肩头,隔着温暖的裘衣,他身上似是有股若有若无的香气传来,并非她素日熟悉的气息。子娆邹了邹眉,问道︰“这是什么香气,这么特别,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子昊侧首轻咳随即微笑道︰“宫中的熏香你自然是熟悉,又有什么特别。”
子娆闭上眼睛,说道︰“我不喜欢这香气。”子昊笑了笑,没有作声。她拥住
他,声音低下去,轻轻地道︰“这个,是重华宫的味道。”
让后几日,子娆常常在子昊身上闻到这样的气息,有时淡些,有时浓些,有时却仿佛只是错觉。他二人离开玉渊,并没有与王师同行,而是取道汐水之西伏俟地界。子娆一直担心子昊身上的药毒未解,之前从彦翎那里得到了百仙圣手蝶千衣的消息,便想要说服他先去惊云山一行,可眼下战火连连,诸事紧要,子昊自不肯轻易离开。若依子娆原来的性子。必会想尽办法逼他就范,但是自从策天殿决裂,两人复又重归于好,她心中对于生死之事反倒变得从容平静。他若身有万一,她随他就是,生生死死,又有何妨?又见他身子虽说不见好转,但这些日子那剧毒却也从未真正发作过,一切安然无恙,无奈便将此事暂时搁下,先应付宣国来势汹汹的战事再说。
第二日黄昏,两人便到了伏俟城。次城处于汐水,沩江二水向北交汇的平原关口,西临赤谷七峡,东扼二江水路,周围共有五座边城相邻,原是北域边境冲要之地。但在过去十几年中,这座城池因频繁的战争几度易主,各国势力皆有涉足,却又没有任何一方能够完全控制此地,最终形成了一种奇特独立的局面。
在这里,随时可能有任何一国的军队出现,也可能见到来自各国的商人货物﹔可能联络到任何江湖帮会,也可能探听到各种真实或者虚传的消息。这里每一日都有无数秘密的交易在暗中进行,也时刻会有流血格斗的事件当街发生,但由于是南方贸易的重要枢纽之地,又是连通王域的必经之路,很多江湖豪客、亡命之徒包括各方豪强势力都纷纷涉足其中,反而使得此处有种格外生机勃勃的活力,绝不似其他历经战火的荒城那般萧条。
子昊二人甫一入城,便感觉到这种有别于其他城镇的兴旺,四通八达的街道之上分外热闹,一片川流熙攘,不时可见穿着各国服饰的人物出现。两侧食肆酒馆店铺林立,出售的货物除了寻常物品之外,更有兵器、战马、火药等严禁私自贩卖的东西在这里明目张胆地进行交易。除此之外。青楼赌场亦比比皆是,门前出入的各种帮派任务很容易令人联想到这是个根本不存在王法的地方。
子娆不知为何突然想到夜玄殇。满街灯火之下,整个伏俟城似乎有种奇异的诱人魔力,既令人感到危险,又是绝对的自由。在这里似乎没有人会管你是谁,即便是她和子昊这样特殊的身份也与普通人一般无二,除非是身怀巨宝或是有意寻衅,否则不会有人特别注意你﹔又或者你来杀人,当然也可能不幸被杀。
两人并不急着赶路,见天色已晚,先选课一处酒家休息打尖。这座名为千灯阁的三层酒楼位于伏俟城最繁华的长街当中,每层皆设有独立的厢房,既可欣赏当中庭院美景,又能将四面长街上的情况一览无余,选址设计十分独到,从其规模来看,也定有当地颇具势力的帮会作为后台,否则很难得到这样绝佳的位置。
酒菜送上之后,子娆透过窗户看着对面街上刚刚平息的一场帮会斗争,道︰“早听说伏俟城是个无法无天的地方,什么事情在这里都可能发生,看来所言非虚。”
子昊低头饮茶,似乎并不十分注意界外动静,只道︰“伏俟城是北域边境最危险的所在,但也是最关键的军事要地。赤焰军与外十九部重兵回合之后,姬沧兵分两路,其中一路便必取此处,才能令宣国水军畅通无阻。”
子娆道︰“宣军即将到达的消息应该早已在伏俟城传开,只看城门处有流民逃亡便能知道,但是城中各大帮会恐怕并没有太多人乐见宣军得逞,要不要联系洛飞,问问情况如何?”
洛飞乃是冥衣楼在此汐水六城主事的分舵舵主。子昊放下茶盏,眼角向外一瞥,道︰“方才对面被打伤的几个是北域天荒道 的人,另外还有两个则是血沙帮的。这两个帮派皆是支持宣国的势力,在北域素来横行无忌,却被人如此寻衅围攻,足以证明城中形势。”
子娆漫然道︰“动手的不是冥衣楼,看来其他势力亦对宣国殊无好感。宣军过境屠城残忍好杀,自然不会有多少人希望落得如此下场。”
子昊淡淡道︰“天荒道和血沙帮也不是什么好惹的角色,待会必然还会有一场恶斗。”
子娆微微点头,方要说话,忽然咦的一声向外看去。子昊早已先她一步看向中庭,白石雪院中几名黄衣女子手提纱灯袅袅前行,正引着两名客人往三楼雅座而来。那两人一着赤衣一着白袍,着赤衣者姿容魅肆,气度狂放,着白袍者英姿倜傥。卓尔不群,令人一见之下,便知必然大有来头。两人出现在千灯阁时,引得众人纷纷注目。子娆皱眉道︰“奇快,他们怎么会来伏俟城,又是两人单独出行?”
子昊收回目光,突然说道︰“后戏来了。”话音落时,长街尽头传来一阵疾若旋风的马蹄声。
子娆回头看去,只见长街上一人孤身单骑狂奔而来,身后紧追着十多骑正弯弓搭箭的血沙帮帮众。
哧!哧!哧!
箭矢离弦疾射,眼见前骑便要没再夺命的箭光之下,马上那人一声叱喝,凌空弹离马背,连续二个急翻,落在千灯阁二层雕栏之上。
前方骏马惨嘶滚地,先是前蹄跪倒,跟着冲出数步之外,被十余支劲箭射得七窍流血,惨死当场。街上行人惊呼走避,千灯阁前顿时一片混乱。那人却毫不动容,霍地拔刀出鞘,向着楼下大声喝道︰“庐老大,有种跟我单打独斗,一决胜负!”
下方血沙帮帮众纷纷勒马,成半月形将千灯阁围住,人人目光凶狠,盯着楼上那人。当中被称作庐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