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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离(转自半亩)-第7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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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妄言者戮,泄密者不赦。

  普天之下若还有人敢逆他龙鳞,怕也只剩了一人。

  九天黄泉,唯此一人。

  离司端着药盏转过拐角,一眼便见九公主站在廊前月下,淡淡幽华满身,衬那青丝如水,眉目如梦,深深浅浅,浓浓淡淡,似漫月色飘零,若凝晚霜幽浓,只叫人心头覆了柔情百转,万般牵绕。

  停了脚步,屏了声息,离司一时不知该不该惊动她,她却在这一刻轻轻侧眸,转身看来。

  “公主……”

  碧竹微光下,子娆安静看了她一会儿,便淡声问道:“谁在里面?”

  离司回道:“是含夕公主,傍晚过来找主人请教阵法,耽搁到现在。”

  子娆目光微微一挑,方要说话,身侧垂帘叮咚数响,一个小小白影窜上肩头,接着跳落她怀里,侧头蹭了又蹭,却是雪战几日没见子娆,扑上来寻她撒娇。

  子娆抚摸雪战,往屋内看去一眼,引袖伸手。离司只道她会像往常一样亲自端了药进去,却见那晶莹指尖轻轻触过玉盏,月影清光,伴着广袖静然飘落,她淡淡道一句:“去吧。”径自举步前行,修衣流风,徐徐飘曳夜色,很快便消失在竹影婆娑的深处。

  雪战自身边突然跳了出去,含夕吃了一惊,奇怪地回头。对面子昊斜倚软榻,身上云衣若雪,灯下清容若雪,在那小兽挣开含夕手臂的瞬间他轻轻抬眸,目光落向重叠光帘影外。

  轻盈的脚步一路入内,他眼底温润淡笑隐约消沉于灯火深处,待一抹碧色入目,抬手按上胸口,便低低呛出几声轻咳。稍一瞬目,子昊接了离司跪奉上来的药,却不似往日一气饮尽,只是拿在手中慢慢地啜饮。玉盏玲珑,药汁浓郁的苦涩依稀混有一丝清媚的幽柔,如午夜轻潮回涌,悄然漫卷了渊海底处最深的波澜。

  往后几日子娆始终未踏入过这方静舍,甚至常常不在山庄,出去从不交代去哪儿,回来总是带几分酒意,笑语慵媚,风流艳色绝尘,只令庄中部属不敢逼视。宫中臣属一向见惯九公主肆意风姿,更见多众人或敬或畏、或羡或惧的反应,倒是不以为意,唯有离司除外。

  离司自琅轩宫始便随侍子娆,自然多些亲厚,如今医术又精,最近不时发现她身上带些微伤,似是与人动手所致。以公主的武功修为,这是遇上什么人,动得什么手,打得什么架,竟然频频受伤,纵然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伤,却叫人不免蹊跷担心。

  面对离司的疑问,子娆只若无其事地笑,笑里隐隐透出畅快滋味,而后照旧我行我素。终有一日离司急了,赶在后面说了句:“公主不告诉我,我……我可请主人来问了。”

  子娆曳袖停步,睇她一眼,这丫头自从跟了子昊,这份心性倒是越发地像,什么事认定了便执意下去,不达目的誓不休。却挑眸一笑,转身继续前行:“你去试试看?”

  离司迎着那目光顿了顿脚步,跟进了药舍,软声又道:“公主……”

  明月斜洒,一室药香浮萦,子娆随口问道:“今天有人来过?”

  离司顺着那明晃晃的月光抬眼,不答。

  碧玺串珠在凝玉般的纤腕上流过幽净水痕,清艳指尖划破月色,子娆沾一缕药汁入唇浅尝,继续问道:“是且兰吗?皇非那边可有异动?”

  离司抿唇,仍不说话。

  子娆觉出异样,转头,见离司想看她又不敢看,只盯紧她手腕一丝细小的擦伤,平日里温婉的眼底,有着一点忐忑的坚持。丹凤修眸忍不住悠悠一细,透出几分清光潋丽:“离司?”

  被她这般看着,离司唇抿得更紧,稍后,低了眼睛不敢抬头,再一会儿,终撑不住了:“公主你不说,我怎么和主人交代啊……”

  子娆眸光一漾,霎时清辉浮漫。离司眉尖凝愁,主人是不问,可这么多年跟在身旁,她岂连主人心思都不知?每日总有意无意说一说与公主有关的事,主人也总是静静听着,偶尔会有一丝淡淡微笑自眼底流露,有些欣悦,亦有些纵容的滋味。主人是愿意听到这些的吧,就像公主自己,每晚赶回山庄处理各种事情,每日来问着用了什么药,入夜后定要到静舍看一看,甚至在竹廊中坐一会儿,直到那安息香的味道轻轻弥漫了月色,才悄然起身,漫步而去。

  那样的一夜总是十分安宁,就连月光亦温柔,幽静流照榻前,沉睡中冷清的眉目便似有了轻柔的痕迹,若微雪飘萦了暗香,梅落如梦。

  月淡星隐,光阴静逝,一朝一夕数日过去,他未曾踏出房门,她也未迈进一步,两厢似是僵着,偏又令人感觉无比完美,仿佛天地里自成一个安静世界,没有什么该介入其中,亦没有什么能够打扰。

  就这么着,庄中很快习惯了每日入夜后回事禀事。苏陵和商容对日前之事缄口不提,内外事宜除呈报御前外,皆与九公主商议,听从决断;十娘和聂七不敢在主人面前造次,试着撺掇了公主几次,却只见那若有似无的笑容,每每落得个无奈;墨烆刚回来两日尚有些摸不着头脑,离司左右看着一心的惆怅,偏偏,昨日一不小心,竟说漏了公主受伤的事。

  就那么一句话,主人自书卷后略一抬眸,看了看她,便又随意垂下目光。离司被那目光看得忐忑,这一日便等着公主回来,心想定要问出个究竟。

  可是见了公主,才刚刚和那双凤眸一触,那股必定的决心便烟消云散半丝都提不起来,思来想去,正有些一筹莫展,忽听眼前公主轻轻一笑。

  眸若流波眉若水,那几分媚肆醉意随这澈澈秋水漾开滟然柔光,子娆笑得甚是清明,迎着月色徐声道:“放心了,我和人喝酒聊天,切磋一下武功,没什么大不了的事。”

  离司抬头,满眼的将信将疑,切磋武功吗?那两天前回来在房中调息了一个多时辰又是怎么回事儿?子娆似看透她心中疑惑,却但笑不答,径自撤眸而去。

  轻袂翩翩临水前行,一檐纱灯碧影流照,眼见这九曲回廊转到尽头,面前湖光盈洒,浮桥泛波,便是往日议事之所。离司跟在身后锲而不舍地追了数句,她才回身笑说:“好了好了,只和一个人过招多无趣,不过找个还算凑合的门派练练手罢了,哪里值得大惊小怪了?”

  离司怔了怔,不过片刻,秀眸圆瞪:“公主……前几天劫余门被人连挑了几处分堂,不是你……你……”

  子娆抬手抚额,真真不得了,心性越像,这心思转得也越发快了,再过几年怕不连苏陵都给她比下去。瞅着离司惊异莫名的神情,柔唇不由挑出抹笑意,劫余门虽丧了门主,群龙无首闹得你死我活,但那袁虏手下八座护法也还算是人物,稍微费了些功夫呢。

  帮中精英死伤殆尽,劫余门连遭重挫,名存实亡。跃马帮后顾之忧尽除,专心应对扶川灾事,放粮施药、济城迁民,自然事半功倍。子娆细细眯了星眸,纵酒长啸,快马飞驰,激战连场,全身而退,真可谓痛快淋漓的两日,说起来那人的剑法,倒真是越来越精进了,今天险些就不是他对手,明日定要再约他一试高下才好。

  一边淡笑一边行,穿桥而过,珑玲水榭灯光照亮,便见苏陵、商容等人早已候在那里,眸一扬,拂袖而入。

  夜色深沉,风满清湖。

  一道道决断命令自灯火通明的山庄中有条不紊地传发下去,待到翌日,也会有更多的消息不断传入,不断更迭,周回罔替,翻覆天下风云变,江山惊艳。

  如此数日静养下来,药石调理得当,子昊身子略见好转,连续传出数道手令。跃马帮第二批商船抵达扶川时,靳无余率洗马谷中精兵暗中北上,五万精骑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楚穆边境,同时苏陵登门拜访万俟勃言,知会他速归漠北,着手备战,刚刚回来没多久的墨烆亦奉密令再次离开楚都。

  这日苏陵自楚宫中赴宴归来,与往常一样入山庄请安,君臣二人执子对弈,秉烛深谈,不觉月上中天,夜已过半。

  “主人,”苏陵落下一子,笑语温文:“昭公刚刚来信,跃马帮前批商船已离开扶川,将愿意离开的百姓送入王域安置,但据探报,有不少人愿随跃马帮南下,殷夕语分置重金,在七城建立分舵,如今帮众已近千人。”

  子昊眼梢轻轻一挑,微笑道:“借机扩张势力,收揽人心,这数十船商货却也一本万利。”

  苏陵道:“说实话,那日我去见殷夕语,她的态度还真叫人有些惊讶。如今若非姬沧和皇非陈兵边城,一触即发,她或许能设法控制七城,继而往宣国渗透势力。但现在也只能暂退一步,以免被卷入这场大战。”

  子昊目光扫向棋局一隅:“大势之下,变数无常,若懂得好好利用这场战事,跃马帮前途可待,这正是殷夕语此次的赌注。”

  “敢取敢舍,此女非同寻常啊!”苏陵称赞一句,抬头道:“主人,七城空郭清野,无余精兵在望,跃马帮粮草充备,依计而行,如今我们只待皇非动手了。”

  子昊含笑思忖,随手打入一子:“不必着急,静观其变吧。”

  烛灯悄燃,侧照俊颜玉彻,苏陵凝神斟酌片刻,不由摇头叹道:“主人这一手立,以静制动,当真妙矣。我若应子提劫,即便劫胜,也至少得以四手棋交换,得不偿失;若不应,这一角白子两步之内劫尽棋亡,后局堪忧。”

  苏陵棋风沉定,锋芒深敛,攻伐从容进退有据,便以子昊之能,若非全神应对,亦难立时负之。玉子闲拈指间,淡淡笑道:“当机立断,不失后招。”

  “两害相较取其轻。”苏陵修指轻叩纹枰,稍后敲子入局,却是选择粘做双活。

  子昊执子笑问:“势入困境,仍不打劫吗?”

  纵处下风,苏陵依旧镇定自如,布局不见分毫凌乱:“眼下挑起劫争,便是速战速亡,但若暂忍一时,设法延成万年劫的话,谨慎筹谋,终局再图胜负,或者尚有转机也说不定。”

  子昊颔首而笑,方要说话,忽地眼风微微一挑,掠向窗外,苏陵亦抬头,却见主人垂眸闲闲提子,同时漫不经心地向侧略一拂袖。

  一声极轻微的脆响,自远处竹林之外遥遥传来,寂静的黑夜中分外清晰。紧接着便是数声低喝,以及一片刀剑交击杂乱之声。

  此时子昊手指刚刚离开棋盘,神色清淡,仿佛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苏陵亦信手应他一子,略微侧头,眉间带出几分异样,旋即笑道:“主人,这般吵闹未免扫人雅兴,不如我去看一看。”

  子昊笑一笑,便随意靠回软榻上,合了双眸。

  蓝衫飘闪,苏陵离坐而去,下一刻,人已在修竹林上。

  打斗声早已惊动庄中守卫,无数火把照亮庭舍通明,但见冷月之下,青檐之巅,一道阴暗人影在众影奴剑光中飘忽闪挪,每每倏进,便有影奴闷声退下,空缺当即被后来者补上。

  苏陵刚驻足檐畔,剑网中被围之人,倏地一声邪笑,身下利芒骤闪,一片淬亮蓝光,带着阴森毒辣之气,如同嶙峋鬼影流窜呼啸,夺向四面八方难缠的杀手。

  “都且退下吧!”苏陵朗然一声长笑,振剑入手。众影奴闻令撤身飞退,四下没入黑暗,声息不留。

  一道清明剑光,展如水,快似风,一闪消失于蓝光深处。但听“哧哧”两声微响,那灰衣人抽身疾去,檐前一点,倏又射回。

  此时其他人都已赶至林外,方才墨烆、商容等都随子娆在水榭,因隔着内湖,便比苏陵晚到一步,见他已亲自出手,皆尽从旁观战,并无相助之意。商容召回影奴,细问了情况,冷眉一扫,众影奴纷纷低头不敢出声。深更半夜被人潜入山庄,竟还要主上提点才发觉,该当何罪且不说,单这份面子便是丢到家了。

  商容暂无暇计较此事,抬头观看战况。天际冰轮如画,竹影错落风檐,只见苏陵蓝衫飘洒,意态闲雅,手中一抹流光几与月色浑然一体,一时难辨清风明月、星辉剑影,分明剑势夺人,却着实潇洒好看。

  如许剑光英姿,几叫人忘了眼前激斗,只觉夜华如水,心高意爽,那灰衣人却被迫频频后退,逐渐左支右绌,忽地怪啸一声,半空旋身疾射,足下两刃毒光化作万千厉芒,好似鬼域寒潮,狰狞暴涨,噬向那片湛湛蓝衫。

  可惜有道亮光比他更快,苏陵淡笑振袖,真力到处,一星光华惊驰逐月,暗夜中翩然一亮,收敛无声。

  闷哼声中灰衣人暴退数丈,急急落向对面屋檐。

  底下众人不由纷纷赞声漂亮,若单以武功而论,墨烆剑下偏胜锋锐,聂七势多刚猛,商容长于冷厉,似此一剑伤敌亦非不能,但却绝无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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