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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似乎在小心翼翼地观察我的反应,唯恐说错一句,让我心里难受。只是她如何看的出来呢,这么多年,我早已学会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层层包裹,藏在心底最深处,不露一丝痕迹在外,也决不肯松开束缚放纵自己的想法。这样很累,却能给我安全感。
我示意她继续往下说,仿佛之前的一切话语都没有在我内心激起一丝波澜,只有嘴角一抹隐隐的苦笑泄露了几缕心绪,但这远不足以让红袖这样的小丫头察觉。
红袖道:“我今天听人说,珊小姐已从姑苏来此贺寿,明日就到。珊小姐向来仗着大夫人宠爱,骄横跋扈,绝不是好相与的,她对七少爷也极是上心。以前她就曾想方设法对付霞儿姑娘,把霞儿姑娘害得好惨。她若知道七少爷对姐姐如此……如此照顾,必会醋意大发,到时还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情,姐姐千万要小心啊。”
我点点头,握着红袖的手微笑道:“我会注意的,谢谢你了。”
红袖冲我腼腆一笑,眼神中却尽是担忧,道:“而且,不知姐姐发现没有,花家上下,从老爷到少爷,从小厮到丫鬟,没有不喜欢姐姐为人的,私下里大家都赞姐姐好,只有大夫人,似乎对姐姐颇看不惯,”停顿一下又道, “我觉得,可能,与珊小姐有关。”
红袖说的意思我明白,她以为大夫人讨厌我是因为花满楼对我的情意,担心会影响儿子与外甥女的一段良缘。或许,这的确是原因之一。但是我知道,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甚至连江蕙菁自己,也未必看得清自己心中的真实想法。
我道:“稍待片刻。”
我起身到书桌旁,从几本书下拿出一张薄薄的素笺,递给红袖,道:“这是栗粉糕的做法,你拿给青罗吧。我看她活泼好动,经常往花园凉石上随便一坐,这样最易寒气袭体,损肾伤身。这栗粉糕正有补肾养气的功效,只是一定记得按方子上所写撒上京膏(注①),可以帮助消化,让她照方子做了每日吃几块。你们若体无虚火也可经常吃一些,对身体有好处。”
红袖的眼中有蒙眬的雾气,道:“姐姐,我先替青罗和大家谢谢你了,也只有你和七少爷这样好的人,才会对我们下人如此关心。”
我轻笑道:“什么下人不下人的,不是说过了,我们大家都是一样的,没有尊卑之别。”
红袖抽抽鼻子,用力地点点头。
我笑了,笑得很开心。每当帮过别人心中总会升腾起暖暖的芬芳,仿佛玫瑰满园,清风拂过,便将那花香送至千里之外,内心溢满馥郁的快乐。或许就是因为如此吧,每在二师父那边呆一段时间就要告假出来,当一阵子医仙才女云清寒,行医济世,否则,只怕自己真的会受不了。或许,这就是师父留给我最珍贵的东西。
红袖离开了,一弯新月在云端隐晦着,照不亮屋中的任何地方,我信步走到柜子前,打开雕花的紫檀木门,没有烛光摇曳,依然准确地握住一样东西,轻轻摩挲这上面温润细腻的花纹,那上面,似乎还残存着当日的温暖。骗了自己那么久,刻意地不去想起,盼望着有朝一日彻底忘记要把它物归原主,将它永远藏在身边。可是,这一天还是来了,该还的总是要还回去的。它不属于我,永远都不。
冷冷地自嘲一笑,感情,从来就容不得一丝放纵。
朝阳在天边升起,依旧喷薄着应有的色彩。我同往常一样,一早到听雪苑给花满楼把脉、施针、确定新的药方是否使用。
一切做完,我没有立刻离开,只是默默地在一旁微微一站,怔忡一瞬。
花满楼微侧过头,脸上依旧是暖暖的笑,仿佛清晨林间倾泻的阳光:“灵儿,你有话要说。”
不是疑问句,而是肯定句。
原来,不知不觉之中,我们两人已熟悉若此。只一个微小的动作,便足以让他知道我的心思。
我望着他俊朗的侧脸,柔和而不失刚毅的线条,没有说话。
花满楼道:“花锄,在亭中备茶,我要与萧姑娘赏花。”
名为花锄的小厮应了一声,急急忙忙的去了。
一抹苦笑在唇边漾开,一起赏花,像小时候说定的那样吗?只是,一切,都已不同了。
我依旧缄口,信步走出房门,在亭中坐了。
茶来得很快,薄薄的雾气氤氲着,恍惚了面前的容颜。一桌之隔,却是永远无法逾越的距离。
周围的蔷薇绿装依依,只有几处残存素白在风中摇摇欲坠,苦苦坚持。
漫天飞絮,恍如隔世。
再美的花,也总有凋谢的一天;再美的风景,也无法永恒。
花期过后,不过是零落成泥碾作尘罢了。
心中有细细密密的疼痛,缓步走出亭子,轻抚那颤抖的残瓣。那一天,就在这里,我看到了真正的听雪苑,看到了飞雪满天中卓然独立的他,看到了让我几乎垂泪的感动,只可惜,短短十五天,已物是人非。
花满楼就在我身后两步,我知道,但此刻,却不想转身,也不忍转身,只想这样静静站着,若时光不再前行,多好。不能看着他,但,至少,知道他就在身边。
狠狠地让指甲嵌入手心,硬生生的疼直袭入心——如果理智不能让我清醒,就让疼痛帮我前行。
转身,明眸无波,脸上竟有淡淡的笑靥——突然发现,只要你想,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说道:“七公子有一物放在我这里,似乎忘记取回了。”
张开手,是莹白无瑕的羊脂玉佩。
时光的车轮无情地碾压过片片落红,从不会有一丝犹豫、一刻停顿。上次还他的情景历历在目,却早已不知当年何夕。
家传玉佩,只有他的妻子才配拥有。
他没有伸手,没有说话,甚至表情都没有一丝变化。
我们就这样站着,谁也没有动。我死死攥着左手,生怕一时恍惚,就会握住右手的玉佩,不愿再放开。
突然,一声尖利的“贱人”传入耳中。我感到一阵凌烈的劲风向我袭来。猛地抬眼,只见一只素白的玉手停在我颊边七寸,颤抖不止的五指宣泄着主人的愤怒,只是手掌却动弹不得。因为那手腕被另一只手牢牢握住,修长的手指,指节分明——花满楼的手。
嘴角勾起一个冷冷的弧度,没有一丝温度——贱人,我已经有多久没听到这个词了。
“珊儿,灵儿是客,不要胡闹。”花满楼的声音平稳无波,但他此刻微微蹙着的眉却泄露了心中的愠怒。
没错,我是客。慕容珊,才是这里的主人。
“灵儿?叫得可真亲切!”尖刻不满的声音响起,浓浓的醋意泼了满院。
桔色的广袖衣袂飘飘,淡粉的描金披帛曳地,百寿结坠玉的腰带更显纤腰楚楚,七十二折彩裙如天边朝霞艳丽多彩,漫铺七幅湘江水。荷衣欲动,环珮叮咚;云堆翠髻,珠玉辉辉;唇绽樱颗,榴齿含香。样貌与江蕙菁有五分相似,只是更多几分骄傲之态。
花满楼将慕容珊的手甩下,道:“珊儿,不得无礼。”
慕容珊一张俏脸气的红红的,怒视着我,话却是对花满楼喊出:“是我无礼还是她无礼,你的玉佩,怎么在她手中!”
我不卑不亢地与她对视,淡淡道:“刚刚见七公子这玉佩质地绝佳,所以借来一观,正要归还,还请慕容姑娘不要误会。”
慕容珊斜睨我一眼,冷笑道:“是吗,你倒是准备得很充分啊,连我是谁都知道。”
看着她骄横的样子,不禁想起红袖对我说过的霞儿在她手下吃的苦。那时霞儿身份未复,花满楼出门在外,她陷害霞儿让霞儿在数九寒天的雪地里跪了整整一夜,结果霞儿大病一场,一个月都没能下床。
我目光一凛,双眸中有深秋月色的清冷,只一瞥就让人遍体生寒,冷冷道:“慕容姑娘威名远播,桃花堡上下人尽皆知,在下自是久仰。”
那目光让慕容珊心中惊悸,却又不甘示弱,双眼几欲*,只是无言反驳,指着我道“你,你”,却说不出后文。
我淡淡扫了她与花满楼一眼,道:“慕容姑娘若无其他事,在下就先告辞了。”
转身便走,不再多留一刻。我只是为给他治病而来,不应也不能多生事端。
慕容珊欲待追来,却被花满楼拽住。
走出听雪苑,心里竟莫名地有些庆幸,让我害怕却无法抑制的庆幸——我的手里,还握着那块玉佩,哪怕,让它多陪我一刻,也是好的。
幽淇居的翠竹猗猗,洒下葱茏的影子,铺在书桌、茶碗、敞开紫檀木柜上,尽是青幽的凉意。
将玉佩放回原来的地方,轻阖柜门,看那玉佩一点点消失在阴暗之中,却在只留一线的时候,猛地拉开。
心中自嘲,终究,还是不舍的。
可是,就让我再不舍一回吧。
轻轻抚摸玉佩,一种难言的温暖从指尖一直流淌到心里。
多少个夜晚,梦到娘浑身是血,脸上黑青,悲戚地望着我,问我为什么还没报仇,我回答不出,娘便望着我向后飘去,我不停地追不停地喊,却抓不住她翩飞的衣角;然后师父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开心地喊着师父正要跑过去,他的头颅却突然被一柄大刀砍了下来,没流一滴血,只是滚到我的脚边,目光慈爱悲悯,声音沧桑凄凉:“小寒,心不正何以成医,你当得起仁心仁术四个字吗?”我正自彷徨,远处突然传来喊杀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各种兵刃向我袭来,我躲不开逃不掉,满身都是各种各样的伤痕,拼命向前奔跑,逃进的庄子却突然燃起熊熊烈火,把我围在屋中,到处是哔哔啵啵的声音,燃烧着的房梁、门窗落在地上发出轰轰声,四周空气焦灼呛人,完全喘不过起来,身体像要烧化了一般,倒下的一瞬间我看到一块烧黑的牌匾坠落,上面三个大字却格外清楚——栖云庄。每次自梦魇中惊醒,都会忙不迭地下床把这块玉紧紧攥在手中。似乎只有这样东西,才能抚平我的惊惧伤痛,忘记梦中可怕的情景,安慰我的内心,在这寒冷的夜晚给我一点点温暖。
可惜,再温暖又有什么用呢?我的人是冷的,心是冷的,连那本该温热的血,也是冷的。
莹白的玉佩,没有一丝尘垢。
太过纯净,太过超然,太过完美,早已不是我这个内心阴暗心机深沉的人配得起的。
蓦地把手抽离,猛然关上紫檀柜门,手扶着柜门上雕刻繁复的纹路,微微喘息。太过危险的境地,人,绝不可以依赖任何东西,否则有朝一日失去,她要承担怎样的痛苦才能活下去,更何况,那依赖也会成为一种牵绊。
这么多年,没有这玉佩,不是一样过得很好吗?
闭上眼睛,平复心绪。再次睁开,双眸已清明澄净如旧,神情依旧云淡风轻,嘴角似乎还有一抹似有还无的微笑。又变回那个自信冷静、处世淡然的云清寒。
外面响起了“笃、笃”的敲门声,还有红袖焦急的呼唤。
我打开房门,尚未问何事,红袖便急急说道:“姐姐,老爷夫人请你到正厅去,听紫衫说珊小姐和诸位少爷也在,而且珊小姐还一直不给七少爷好脸色看。姐姐,你要当心啊。”
明眸中波澜不惊,一如潭水般清澈幽寂,执了红袖的手,露出一个让她放心的微笑,道:“放心,没事的。”
踏着抄手穿廊的青石板,安然自若,素白的衣袂无风而动,翩然欲飞,不着纤尘,恍若九天仙子,误落凡间。
注①:京糕,即山楂糕,以山楂、梨、黄瓜、白糖、琼脂为主要原料。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三十二章 此情烟花碎
步入正厅时花家的人正在一起说笑,慕容珊正缠着江蕙菁撒娇,倒是一副其乐融融的样子,可谁又知道花家表面的美好下会隐藏着怎样的阴暗可怕。
慕容珊正笑得灿烂明媚,眼角瞥到我进来了,便马上迈着小碎步子走到我面前,笑容依旧不变,十分热情地拉起我的手道:“这位是萧姑娘吧,刚才听姨父姨母说萧姑娘为七哥哥治病尽心尽力,我正要亲自向你道谢呢。”
“慕容姑娘言重了,七公子有恩于我,我做这些不算什么。”我淡笑着回答,不露声色,心中却是冷冷一哂:慕容珊,你终于知道应该用什么策略对付我了吗,现在才想起,未免有些慢了。用主人的姿态让情敌意识到自己的位置知难而退,实在是太古老的套路,滥俗到稍微有点技巧的人都不屑去用。我很好奇,你接下来想呈上什么样的剧目。看梨园的后生小子们表演,一直都有一种别样的趣味,好像他们下面要做什么动作都会在你的掌握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