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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她在康定城驻防抵御妖兽南下,身系苍生,责任重大,是以不能让她前来。”孙慕云定了定神,道,“实在不行,也只有和娇娇一起往极西走上一趟了。怎奈何我与天机老人有约,如此只怕会错过与他相会的时机。”
此时这一人一猴一虎已经走到山下,孙慕云停下身来,又朝那古朴宏伟的山门驻足观望了片刻,便冷哼一声,道:“我会回来的。”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黯,自言自语道,“只可惜有一人不在,若他在,便也无需这般憋屈了。”
忽听到一个声音接口道:“孙道友,你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啊?”
那声音里,分明带着戏谑。
第三十九章 鬼王归来
孙慕云听到这声音,原本未曾在意,突然心下一动醒悟过来,便猛然举目往四周扫去。
便见不远处一棵大树斜出的粗大枝干上,正坐着一位年约十五六的白衣少年,懒懒地倚靠在树干上,两条腿垂在空中不住地晃荡着。那张脸端的是邪美俊逸,正是不辞而别数年未见的鬼王。
鬼王道:“孙道友,没想到数日不见,你倒成了满腹牢骚的闺中怨妇了,却不知何人如此欺辱于你?”
孙慕云讪讪地笑道:“什么数日未见,秦道友,你倒过得潇洒,数年的时间倒被你过成数日了!”
鬼王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了一阵,忽指着那山上的白马寺,正色道:“我看你方才是从山上下来的,莫不是那些老和尚欺辱于你?”
小空便插嘴道:“前辈,您真是神机妙算,正是白马寺中的那几个老秃驴故意刁难慕云他。慕云他原本也是好意……”
这猴头便劈里啪啦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自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好似枯字辈的那三个老僧都是穷凶恶极的怪物,穷凶极恶地将它主人孙慕云欺辱得死去活来。
孙慕云听在耳中,倒似在那泥潭中滚过了一遭,浑身都不舒坦,但小空也是一番好意,他便没有辩驳。
鬼王听罢,沉吟了片刻,便开口道:“将军他乃鬼体,我虽是鬼烟,但也算是同出一脉。再者他尊我为王,如今他被困净尘钵盂中,生死未卜,我岂能置之不理。”
他从树枝上跳下来,朝着山上的白马寺睨视道:“都随我来。”
说完,他便要往山门去。
孙慕云一把拉住他的衣服,踟蹰道:“秦道友,那三个枯字辈的老和尚此时都在寺中,我们若贸然前去,只怕要吃个大亏。不若改日想个法子将那枯杀引出来,再与他好生做些计较才是。”
鬼王闻言露出笑意来,傲然道:“若是之前,我还有些顾虑。但今时今日,放眼此界,舍我其谁!”
孙慕云呆了一呆,再回过神来时,鬼王已然朝那山门去了。小空那猴头,也早已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倒是小宝,仍旧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他猛一咬牙,便也大步赶了上去。
过了山门,那胖乎乎的迎客僧仍在那里,见了众人,顿时愣了,张了张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等他回过神来时,孙慕云早已跟着鬼王进到寺里去了。
此时日已西沉,残月如钩,悬于彼苍。
寺中僧众晚课已毕,便都回到各自的厢房歇息去了,只有负责给灯室里的长明灯添油的小沙弥,仍然进进出出不住地忙碌着。
鬼王和孙慕云站在前殿外的一片宽阔的广场上,看着四下里空落落的一片。孙慕云感到有些忐忑不安,而鬼王默立了片刻,忽道:“来了。”
话语方落,便见三条人影陡然出现在场中。当中的正是一脸漠然的枯闲,他的左首便是赤眉赤发的枯杀,剩下的自然便是那面黄肌瘦的枯荣了,只是他的脸上此时少了平素带着的笑意。
鬼王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对面这三位老僧,显得气定神闲。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枯闲倒先开口问道。
鬼王却不理他,反伸出手去,朝左首的枯杀道:“拿来。”
“拿什么?”枯杀感到莫名其妙。
“净尘钵盂。”鬼王的回答非常简单明了。
枯杀面带煞意,却只冷哼了一声。他虽然暴躁却绝不鲁莽,眼见对面这邪异少年分明是来找茬的,而且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自然不敢托大。
“你交与不交,但凭一句话。”鬼王沉声道。
枯杀便转向了枯闲,但见后者面无表情,他便凶神恶煞道:“我若不交呢?你待如何?”
“若不交也行。”鬼王声音转冷,道,“老和尚你交上自己的脑袋即可。”
枯杀一听,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怒不可遏道:“阁下未免也太狂妄了,就算贫僧不是你的对手,难不成我们师兄弟三人联手还敌不过你?”
鬼王仰天大笑起来,突然身周鬼烟涌动不已,立时唤出五鬼分身来。场中顿时响起呼号不止的凄寒风声,接着便冒出五个黑漆漆的巨大烟团,其中四个化作狰狞的恶鬼,最后一个却化作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形来。
孙慕云看了一眼,惊道:“未……未时?”
鬼王便点点头。
他一眼便看出枯闲乃三人中修为最高深的一位,也不去理会怒气冲冲的枯杀,只朝着枯闲傲然道:“老和尚,若是往日,我尚俱你三分,现在却是半分都没有了。你若是不信,便尽管来试上一试。”
枯闲看到未时的身体,原本混沌一片的双眼中突然闪过一道讶色,他死死地盯着未时的身体,半晌忽颓声道:“阁下好手段,竟能寻到上界玄仙的身体炼成化身,我们纵然联手,也是不敌的。”
枯杀心下也是一阵骇然,他的目光也停留在未时的身体上,心思却早已不知道跑到何处去了。他心下暗道:没想到这小子竟有如此强横的盟友,我与他数次交恶,只怕很是有些不妥。
心下虽生此念,但他仍旧紧绷着脸,丝毫没有露出怯色来。
“我与诸位素无仇怨,实在无需拼个你死我活,你们只需将那位将军从净尘钵盂中放出,我便即刻退去。”
枯杀心下终究不甘,又朝枯闲望去,但见他的双眼中竟亮起一抹金色来,直朝鬼王看去。
鬼王早已发觉枯闲眼中异色,但他丝毫不在意,见枯杀仍旧不愿将净尘钵盂交出,不禁有些恼怒起来,厉声道:“你莫非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枯杀一滞,脸上腾起一片潮红来,枯荣便从背后伸手暗暗推了他一把。
他心下会意,这才极不情愿地走上前去,将那净尘钵盂交了出来。
鬼王伸手接了过来,在眼前瞧了一阵,点头道:“好,今日此事便算了结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什么,你们以后好自为之。”
他便一挥手,朗声道:“我们走!”
就在此时,枯闲蓦然开口道:“且慢。”
“怎么?”鬼王睥睨道。
“阁下不是此界中人吧?”枯闲问道。
鬼王一听,反问道:“何以见得?”
枯闲指着自己的双眼道:“我用帝释轮回眼看出你是鬼物,却又不是鬼体,着实有些好奇,所以便问上一问。”
“不错。”鬼王道,“我乃异界鬼烟,被我的主人赐予生命,无意中误入此界。”
“却不知阁下的主人是哪位前辈?”枯闲诧异道。
鬼王便缄口不言,半晌却道:“我的主人便是那‘吞吐日月炼乾坤,自古修士第一人’!”
便见三个枯字辈的老僧顿时面面相觑起来,半晌枯荣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附在枯杀和枯闲的耳际小声地嘀咕了片刻,便见他二人的脸上都随即露出悚然的神情来,再看向鬼王的目光与方才又截然不同了。
鬼王道:“老和尚,你何须问我,你自己也不是此界中人,却不知为何龟缩于此?”
枯闲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佛界式微,迫不得已,实非吾之所愿。算了,不提也罢。”
鬼王便晃了晃手中的净尘钵盂,朝枯杀道:“将我将军放出来,这钵盂仍旧还给你。这钵盂是个好东西,不过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他便将钵盂掷了过去。
枯杀接过来,掌心中金光暴涨,直往净尘钵盂中涌去。过了片刻,净尘钵盂猛地震颤了一下,便见一团鬼气从中冲出,急急地往空中飙射而去。
“将军!”孙慕云高兴道。
鬼将听到呼喊,这才停了下来,正看见下方的鬼王,心下欣喜若狂,来到鬼王身边叩首道:“吾王,能够再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我已经不是你的王了。”鬼王指着一旁的孙慕云道,“以后他便是你的王。”
鬼将道:“他是我的统领,您才是我的王。”
孙慕云看得心下很不是滋味,暗道:没有实力果然不行。
却忽听鬼王道:“此次是孙道友说服这三位高僧,才将你救了出来,你要好生感谢他。”
鬼将一听,顿时对孙慕云心生感激,说不得又翻来覆去地谢了好一番,但孙慕云心下总觉得很不是滋味。
“我们走。”鬼王道。
鬼将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又提了出来,有鬼王这等猛人在此,这三位枯字辈的老僧自然不敢怠慢,便帮着超度了鬼将的父亲,终于遂了他的心愿。
那老人的魂魄被超度之后,摆脱了执念的困扰,在飞出体外堕入冥灵时,他终于看到了他的儿子。
他满是激动道:“我的儿子,我就知道你不会抛弃为父,你一定会回来的,你果然回来了。”
鬼将点头道:“父亲,你安心地去吧,我永远记得我的名字叫做孟吉星。”
老人透明的魂魄便露出笑意来,朝他已然是鬼物的儿子挥了挥手,平静道:“再见了,我的儿子。”
片刻后,他便消失在了虚空中。
只有夜风,如泣如诉,如喂如叹,依旧毫不停歇地刮着,鉴证着已然或即将发生的一切。
第四十章 茶棚
自下得白马寺,孙慕云一路上都显得闷闷不乐。
小空这个猴头,自然是成天围在鬼王身周“前辈长”“前辈短”个不停,倒只有小宝对孙慕云“不离不弃”了。鬼王绝口不提这数年来发生的事情,不过他心中倒一直挂念着飞羽,怎奈何飞羽此刻身在百炼堂,却是见之不得的。
翌日,鬼王便和孙慕云辞别往百炼堂去了。小空虽然昨日还围着鬼王转个不停,但此时倒颇为坚决地跟着孙慕云往荒梦去了。
离娑罗城数里的地方有一座茶棚,此时没有什么客人,茶棚里也只有一个伙计,想来该即是伙计又是掌柜了。只见几张灰旧的桌子胡乱地摆着,四周散落着十数个简陋的马扎。茶棚顶上罩着的棚布在风中飒飒作响,扭曲颤动不已,有些地方被支撑的竹竿挂破,不住地漏进一阵阵凛冽的寒风来。从这些破损的地方经过,立时感到一股沁入骨髓的凉意,便让人心下不由得感叹“二月春寒正料峭,剜心剔骨不需刀”。
孙慕云走进茶棚,便顺过一个马扎坐了下来。小空也跳上一个马扎,人模猴样地大咧咧坐了下来。倒是小宝,寻了个避风处,又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那一个伙计早就招呼了上来,他肩上搭着一条半旧不新的毛巾,手中提着一个大茶壶。先是拉下肩膀上的毛巾在桌上擦了擦,倒将些浮土飞尘给擦去了,然后便在那灰旧的桌子上摆上两个瓷质的茶杯,接着便用大茶壶开始往茶杯中注水。那茶壶看起来颇为沉重,却被那伙计拎得老高,离那茶杯足有尺许的距离,便见那茶水凝若一线,直往茶杯中落去。这么高的距离,那茶水稳稳地落入杯中,丝毫没有溅出分毫。
孙慕云便叫了一声好,小空本自胡思乱想着,忽听得这一声喝采,便回过神来。那伙计却已然将茶水注上,此时正在询问孙慕云要点些什么。这茶棚偏僻昏暗,又哪里会有什么好东西,孙慕云见他衣衫单薄,心下不忍,虽然他并不需要吃什么东西,倒也点了些碎嘴之物。
那伙计便要去准备,忽听身后道:“慢着。”
那声音怪声怪气,分明不是方才那客官的声音。
他心下好奇,回身一看,正看到小空指着桌上的茶杯,龇牙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