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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影投射在莫子寒的脸上，他的眸子里，全是伤痛。他感受得到，身后那两束灼灼的目光。他知道，虽然她一句话不说，她仍是一心期望着，他能留下来，为她留下来。
但是，他已经不是三郎了。虽然他心里一直眷恋着做“三郎”的日子，但他明白，他始终是莫子寒，也只能是莫子寒。
下辈子，他希望可以做她的“三郎”，只是，下辈子的她，又在哪呢？下辈子的她，还愿意遇到他么？
“等你想起来一切，想起来你的身份，你自然不会想再回到她身边去。”无恋的话一直在他耳边回荡，从恢复记忆的那一天起，他的脑里，一直一直重复的，都是这句话。
是的，无恋说的是对的。他，的确不能留在她身边。他的身份，只会给她招来不必要的灾难，而他的不安定，也只会给她带来无穷无尽的担忧。
跟着他，她只能受苦。所以，他能做的，只是用三十万替她买回了自由身，从此，再不相见。
也许她会不习惯，也许她会舍不得，也许她会伤心，也许她会难过。但终有一天，她会嫁他人妇。
他知道，等到那一天，他一定会很心痛，但是，也一定会很欣慰。
因为，一生相守的承诺，他给不了她。既然如此，何必束缚了她的幸福？
有哪个男人，愿意自己深爱的女子受苦？
如果不爱会让她幸福，他宁可和她擦肩而过。
“月俸全扣，还完为止。”无恋再次望了望涣晔，俯身坐进了车里，清冷的声音透过车窗飘出，“上车。”
马车经过身旁的时候，涣晔终于猛地抬起了低垂的头，泪花肆意绽放。她追着马车一路狂奔，喊得声嘶力竭：“三郎！三郎！我会等你……我会等你！我会一直等你！一直等你！这辈子等不到，下辈子……我也一定要等到你！三郎！你听到了没有！我会等你……等你……”喊声到了最后，变成了无力的抽泣。
马车渐行渐远，涣晔颤抖着，趴在地上，泪水决了堤，很快便打湿了地面。来来往往的人都看着这个哭得撕心裂肺的女子，眼中有戏谑，有同情，更多的，是冷漠。
×××
长渊剑盟议事厅。
牧归帆坐在主位之上，望着厅下众人，颇有些不自在。也难怪，下座的都是武林中德高望重的前辈，其中还有自己的师父，另外还有各派的精英弟子。这些曾经位高于他，以及同他平起平坐的人，如今对他俯首称臣，让他如何能在主位上坐得安稳。
斗剑大会已然结束，但是会场之上的闹剧，却像一朵乌云，盘桓在各位掌门的心头，久久不散。尤其是关于叶梵听的作弊行为，早先段岸已然宣布，但凡徇私舞弊行为，绝不轻饶。如今叶梵听行迹败露，只怕又是八大门派之间的一场纷争。
果不其然，萧半月当先仰首，看着正座之上的牧归帆，声音无不透出狠绝：“盟主，叶梵听觊觎盟主之位，为在斗剑大会之中胜出，暗中勾结他人，伤害前来斗剑的甲级弟子，实为我武林正道所不齿！如此肮脏龌龊之行，该当重罚！此人如何处置，还请盟主示下！”萧半月句句犀利，想来是因为莫熙云被其所伤，故而恨透了这叶梵听。
牧归帆沉默，心中微微有些不知所措。位于下首的蓝墨香，却是一副波澜不惊的神情，闭目捻着下巴上的胡须，泰然自若，仿佛叶梵听跟他没有半分关系一般。
萧半月被他事不关己的态度激怒；冷哼一声：“蓝谷主，阁下的好徒儿犯下如此大错，难道蓝谷主不打算向我们众位解释一下吗？”
蓝墨香半睁开眼睛，眯着眼扫视了一下四周，看着萧半月怒气冲冲的脸，无所谓似的地勾勾嘴角：“扶摇阁主言之有理。如果劣徒叶梵听果真犯下如此大错，该当惩罚。至于如何处置，全凭盟主作主，蓝某绝无他言。”
萧半月挑眉，冷冷一笑。
怎么？如今事情败露了，把全部的罪责都推给叶梵听，他蓝墨香装作全不知情，想逃过一劫吗？还是想把这个棘手的问题丢给牧归帆？他难道是料定了这个新任的盟主不会下狠手吗？
【三十六】目击者（下）
颔首望向牧归帆，萧半月眸光一敛。新官上任三把火，牧归帆的火能不能烧起来，得看柴火添得够不够。就算不能左右盟主的决议，这柴，还是要添一把的。
“既然蓝谷主如是说，那么就听凭盟主决议了。”萧半月深深盯着牧归帆的眼，把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叶梵听罪孽深重，勾结外人，以邪功伤我徒儿，导致她现在仍旧无法下地行走。若非那日有人以暗器相助，叶梵听恐怕还要勾结此人行凶，加害盟主，以旁门左道夺得盟主之位。如此奸邪且心术不正之徒，怎能不罚？倘若真让此人夺得盟主之位，我长渊剑盟，乃至整个武林，如何还有宁日？盟主此时如若姑息此人，恐怕日后也会对我中原武林无益。所以萧某恳请盟主发令，严惩叶梵听，以儆效尤，以断后辈弟子投机取巧，妄图作弊之心！”
此人，断不能留！
最后一句话，萧半月没有说。但是她凌厉的目光，已经说明了一切。
她要为自己的徒儿，讨回这个公道！
“扶摇阁主。”蓝墨香忽然声音一提，一双眸子如蕴寒冰，直直看着萧半月，“扶摇阁主称劣徒勾结他人，以邪功伤人，不知这‘他人’，阁主可有寻到？没有证据，阁主如何断言叶梵听有作弊之嫌？”
“那人恐怕早已被叶家和铸剑谷处理干净了吧！”萧半月倒是不急不缓，冷冷一笑，看向蓝墨香，“那人我确未寻到。只是蓝谷主又要如何解释，春风得意楼三层飞出的瓷片，擦过叶梵听与盟主之间，却只伤了叶梵听，而未伤盟主分毫这件事？”目击者还是有的，而且是个世外高手。萧半月心中得意一笑。
如今的蓝墨香，再多的狡辩，在她看来，也不过是困兽犹斗。她料定了他无法解释那暗器只伤叶梵听，不伤牧归帆的事情。就这一件事，就足以说明叶梵听有问题！更何况，牧归帆也是局中人，他难道不知道那叶梵听暗中做了什么手脚吗？而他，就算再怎么仁慈，也不可能放过那个曾经一心要杀了他的人的！
“那件事啊……”蓝墨香又笑了，笑得意味深长，倒是让萧半月有些意外，“莫非扶摇阁主还不知道那春风得意楼三层坐着的人是谁吗？”
这个问题，倒是问住了萧半月。她怔了怔，微微蹙眉，目光直射蓝墨香：“这与惩罚叶梵听有什么相关！那人是什么身份，又能怎样？总之，他就是可以断定叶梵听有罪的目击者！而关于此人的身份，难道蓝谷主心中有数？那倒不如说出来，我们也好请他来当面对质！”
“呵呵呵，若是能轻而易举的找到她，也算是扶摇阁的本事。”蓝墨香忽然轻笑出声，这样的情形落在萧半月眼中，简直就是对扶摇阁的蔑视和侮辱。
“蓝谷主，凡事还请直说。”沉默了许久的萧幻月，终于沉声开口。
“那春风得意楼三层坐的是何人，段老，想必您已是调查清楚了，不如在此告诉众位，已去大家心中疑惑。”蓝墨香顿了顿，复又看向了牧归帆，“等知道了这人的身份，劣徒罚与不罚，请盟主再行定夺！”
段岸眯眼，望着有些得意的蓝墨香，攥紧了拳。怪只怪，这目击者的身份，实在太过特殊。不然，这一次真的就可以扳倒蓝墨香，以及他身后的铸剑谷和北疆叶家！
迎着众人询问的眼光，段岸站起了身：“经过一系列的调查，已经可以确定：那日在春风得意楼三层掷出瓷片伤了叶梵听的人，是销音阁阁主，无恋。” txt小说上传分享
【三十七】回归（上）
段岸一席话毕，伴着脸上的万般无奈，以及一声细微轻叹，他缓缓坐下身子。
厅上死一般的沉静。萧半月愕然的站着，似乎有些不甘心。萧幻月闻言，蹙了眉，闭上双眼，一脸惆怅。其他门派的掌门人也都沉默不语，唯有簟溪门娄秦嘴角勾着一抹冷笑，表情自然，似乎是早就知道有这样的结局。
牧归帆更是怔住。那紫色的身影，那苍白的脸庞，那漆黑的眸子，又在他的眼前浮现。那一挑眉的冷峻，那一回身的决绝，那背影，深深印在了他心里。
难怪她要否认自己到过斗剑会场。原来她，竟是那个叱咤江湖，令人闻风丧胆的杀神——无恋。
“销音阁百年来一直以人命作交易，扰乱武林秩序，令不少武林中人命丧奸邪之手。此等邪恶门派，实为我武林正道不齿！无奈销音阁体系庞大，百年来多次围剿，未能将其连根拔除，乃至今日。而今销音阁已为武林邪道之首，对我正道门派亦是恨之入骨。销音阁主无恋，如此大奸大恶之徒，她的证言，难道我们可以予以取信？”蓝墨香看着牧归帆，目光凛冽，随即又看向一脸愕然的萧半月，不由笑道，“扶摇阁主如今还想请她来对质吗？”
萧半月紧咬下唇，恨恨地望着蓝墨香。她万万没想到，唯一的目击证人，竟是如此尴尬的身份。自古正邪不两立，无恋的证言，当然不能取信。萧半月愤愤地一甩袖子，坐了下来。眼看就要到手的胜利，竟然就这样没了！她不甘心地望向牧归帆，寒声道：“既然目击者的证词不足以取信，萧某便也不再多言。只是盟主当时正在场上，个中情形，只怕盟主更为清楚！叶梵听该不该罚，盟主自然有数。我等愿服从盟主决议！”牧归帆再傻，也不会轻易放掉一个曾经要杀掉自己的人吧？
“邪道枭首秘密潜入斗剑会场，还以暗器伤人，难道此番情形，我们不该警惕吗？无恋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北关城，还能在众多江湖义士眼下潜入斗剑会场，难道这一切不是说明销音阁的势力正在北关城内扩大，而我们的戒备正疏于防范吗？”蓝墨香却没有要闭口的意思，反而声音一提，扫视了在场所有人，似王者一般的霸气透体而出，“如今形式紧迫，难道我们还要在这里针锋相对，浪费时日商讨如何惩治劣徒，而纵虎归山吗？蓝某斗胆，敢问盟主：可是忘记了四个月前，云萝门与销音阁之战？那一战纵然销音阁贼人全灭，但云萝上下，伤员将近八百，达云萝门人一半。如果销音阁势力全出，试问，我长渊剑盟，能有几成胜算？”蓝墨香话音刚刚落下，在场所有的人都不由得蹙起了眉。
云萝门与销音阁之战，无人能忘。销音阁只派了一百精英，却能在云萝门人提前知道作战计划，设下埋伏的情况下，仍旧伤人八百。有如此战斗力，若是销音阁真想称霸武林，日后全军出动，以长渊剑盟如今形式，恐与以卵击石无异。
自无恋接手销音阁之位，销音阁的实力似乎越来越强。虽然一改往日的嚣张，行事越发低调，但他们深不可测的实力，却越发让人忌惮。
或许，真的是该尽弃前嫌，联手对敌的时候了。
【三十七】回归（下）
原来那个紫衣的姑娘，竟有着这般让人恐惧的力量吗？难怪，难怪。如此一来，一切便都能说通了。只有在她手中，那片打磨圆滑的茶盏盖子才能变成伤人仅在瞬间的暗器。只有她，才能有着那样摄人心魄的霸气与魄力。
只是*如她，为什么偏偏堕入了邪道？如果她是正道名门之后，那该有多好。
不知道为什么，心里忽然有一丝惋惜和失落，牧归帆垂下了眸子。这长渊剑盟的盟主之位，并不好做啊。
“蓝谷主分析的是。”牧归帆深吸了一口气，抬眸环顾下首的几位掌门，最后，眼光落在自己师父的身上，“既然如今形势紧迫，自当以大局为重。蓝谷主忧心天下，北关城探察销音阁势力的工作，便劳烦蓝谷主多尽心力了。关于叶梵听……倘若他真有作弊，断其食指也已足够惩罚。若是他实有冤屈，这个公道，我长渊剑盟，也将向销音阁主无恋讨回！有关此次斗剑大会作弊一事到此为止，再不追究。”
萧半月愕然看着牧归帆。
难道……他真的就心善到不去追究叶梵听的罪责吗？他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叶梵听的杀机？就因为叶梵听已经断了一指，他就可以放过他吗？
如此的妇人之仁！看来这个盟主，是选错了人。
萧半月面色忽然变得冷峻，看着坐于主位的年轻盟主，不由得担忧起来。
长渊剑盟在北关的调查自然是无功而返。恒安当一直行事低调，加之无恋的行动也掩藏的极为隐秘，蓝墨香派去的探子只是在北关城转了一圈，并没有什么收获。
调查结果报告给牧归帆的时候，他淡然地点点头。
原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