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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第1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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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老实大惊:

    “老、老爷,我冤,我冤哪!”

    “你冤老爷不更冤?快绑上!”练总嗔道:“此番拿住发逆,算你小子走运,若拿不到,老爷也不能白出钱出力,只好把你小子割了舌头送官,就算是长毛窝主——愣着做啥,还不给老爷我追?”

    练丁们的呐喊声杂着柴老实的哀号声,很快湮没在江风江涛声里。

    “许老四,此番连累你了,”熊有方歉然道:“你速走,速走!”

    许老四连连跺着脚:

    “你们哪、你们要打来便打来,要退走便退走,何苦这样偷鸡摸狗地跑了来?你们这下子可把小老儿我给害惨了!”

    他话锋一转,瞠目道:“叫我走?我走了你们怎么办?”

    “嘛子办,走得了就走,走不了就拼呗!”泥鳅哼了一声。

    “走?拼?码头已去不得,官兵、团练,那许多人枪,你们两个浑身是铁,能捻几根钉子?再说,你们身上,还背着几万条性命,死不得啊!”

    熊有方和泥鳅都低下头,不再言语。许老四急了,一把一个,拽住两人衣袖:

    “愣什么愣?还不跟小老儿走?”

    “崖下这去处叫做望渔津,原是江上捕夜渔避官家渔税的苦哈哈们泊船的浅滩,如今江上风声紧,渔船都归大渡了,可这采石沿江五十里,除了码头大渡,便只有这里下得水。二位都是老船客,好水性,下江这点水路,好歹漂得过罢?”

    许老四一面走,一面小心翼翼地望着崖上和四周,见没什么动静,顿了一顿又道:“这条乱石小路是小老儿打柴采药摸出来的,没第二个人知道,你们下了水就赶紧游得远远的,没事莫再回来祸害人了!”

    熊有方使劲拍了拍许老四佝偻的腰背:“许老四,你宽草,我们天兵若再来,必是带了几百号战船打回来。”

    “不好了!”

    走在最前面的泥鳅忽地跑了回来,一脸的气急败坏:

    “熊哥,你来看!”

    望渔津,嶙峋山崖边伸出的一片浅滩上,新搭出一抹凉棚,棚外或坐或躺着八、九个标兵,凉棚顶上,有气没力地耷拉着一面红旗,红地,白字:

    官办船厘。

    许老四脸色登时煞白,口中不住叫苦:

    “该天杀的官兵,啥时候在这兔子都不来的地儿添了个厘卡!”

    熊有方看了泥鳅一眼,点了点头:

    “泥鳅,此番用得上你我弟兄的大刀了。”

    泥鳅会意一笑:

    “熊哥,留神着采石干,老四,你歇着,看爷们诛妖!”

    两人呼啸一声,齐刷刷拔刀跃起,几个兔起鹞落,已扑到凉棚边,刀光过处,登时砍翻了两个。

    “长毛!”

    标兵们惊呼着跃起散开,但旋即便发觉对方不过两人,胆气稍壮,摸刀捻枪,又重新围拢上来。

    “当我者死!”

    熊有方和泥鳅如两头出山猛虎,两口钢刀旋舞如飞,连连惨呼声中,标兵们一个又一个地倒下去。

    “砰!”

    一声枪响,熊有方魁伟的身躯猛地晃了一晃,旋即又怒吼着扑了上去,转瞬间,那个放枪的营弁,和剩下的两三个标兵,都被两人的钢刀,劈倒在凉棚外的血泊之中。

    “熊哥、熊老爷,你没事罢?”

    许老四从山脚奔出,和泥鳅一起扶住了熊有方。

    枪声的余音,犹在江面山崖间回响着。

    熊有方拄刀挺立着,胸口血糊糊的一大片,嘴角却挂着笑意:

    “这妖崽子,惶急之下,没装子药(2),否则老熊早升天见天父去了。”

    两人都吁了口气。熊有方放开刀柄,伸手解下染血革囊,小心地系到泥鳅身上:

    “兄弟,你快下水,带着这采石干,顺江直游进天京去。”

    泥鳅一惊:

    “熊哥,嘛子这样子讲,要活一起活,要死一起死便了。”

    熊有方怒道:

    “糊涂话!我如今中了枪,下不得水,如何拖累你?”

    “熊哥……”

    熊有方真急了:

    “你再磨蹭,须误了天国江山社稷!”

    泥鳅一咬牙:

    “熊哥,天父看顾!”

    “许老四,你速走罢,莫陪我白送了性命。”

    见泥鳅已游得远了,熊有方转脸看着许老四道。

    许老四苦笑一声:

    “小老儿不想死呢,可是晚了。”

    他伸手一指,顺指望去,团练的旗帜缨枪,已在不远处的山石尖跳跃。

    熊有方扫视一眼周围,见凉棚里堆了几桶火药,捂着胸口的伤处,慢慢走了过去:

    “许老四,有火镰没得?”

    许老四黑着脸,寻了根干柴,哆哆嗦嗦地点起根火把来:

    “也罢,也罢,小老儿这把年纪,没亲没故的,活也活得够了,熊老爷,听你们王爷讲道理(3),你们活着坐小天堂,死后便上大天堂,永远享福,永远威风,如何,让小老儿也沾些光罢?”

    熊有方朗声长笑,宽阔的脸膛被火把照耀着,显得一片明亮:

    “好老四,来来来,你我同登天堂享福!”

    许老四跨前一步,又停住了,把火把递给熊有方,伸手捋下金钏,放在凉棚口的地上:

    “欠柴老实的采石干钱还没给呢,都上大天堂了,好歹不能辱没了天国的颜面。”

    “轰!”

    当惊魂未定的练丁们战战兢兢地蹭到夷作一片白地的凉棚边,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禀老爷,棚外俱是官兵的骸骨,棚内死了两人,都炸得烂了,连脑袋也找不着。”

    练总嘟囔着咒骂了几句,忽见不远处金光灿灿,见是个金钏,赶忙奔去捡起,揣进怀里:

    “呸呸,大吉大利大吉大利——也罢,这回总算没干赔本买卖,来人哪,把那小子放开罢!我说柴老实,你想明白了,长毛就是两个人,是也不是?”

    “那个、是!是!”

    柴老实嗫喏着呆立在原地,不住揉着被绑得酸麻的胳膊。

    “你咋地还不滚?”练总不耐烦了:“留你条性命就算本老爷格外开恩,咋了,你还想领赏不成?”

    夕阳下的江水,默默地向东流去。

    泥鳅头也不会地奋力划着水,他的眼睛湿润着,也不知是血水,江水,还是夺眶的泪水。

    注释:

    1、反草:太平天国术语,草就是心,反草就是变心;

    2、子药:老式火枪装填的弹丸铁砂之类;

    3、讲道理:太平军有定时择地讲道理的制度,多是利用宗教语言鼓励军民的信心。



………【(八)】………

    天京城内,见王府大殿。WenXueMi。com

    几天的功夫,见王似乎又长高长胖了一些,或者,是跪在地上的泥鳅,和立在两厢的仆射(1)听使们又瘦了些的缘故罢。

    他的心情似乎不算很好,虽然那梦寐以求的两大包采石干,此刻正摊放在他面前的案子上:

    “这真便是那采石干?尔莫欺本藩年幼,不信天父眼针针(2)……”

    “禀千岁,”不待泥鳅开口,一个仆射躬身插嘴道:“这的的确确是采石干无疑。”

    “放肆!”见王怒道:“本藩让尔开口了么?尔见识多,还是本藩见识多?本藩尚不认识,尔如何便认识了?”

    “小卑职罪该万死,罪该万死!”那仆射登时脸色惨白,急忙俯伏在地,连连磕头不已:“千岁智慧乃是天排定,烛照万里,算无遗策,小卑职自然望尘莫及,不过、不过小卑职乃是采石本乡本土长成,癸好三年入的圣营,那个、那个……”

    见王见他磕头磕得滑稽,不禁“噗哧”一乐,旋即板起脸来,又白了他一眼:

    “算了算了,有何要紧,便如此着忙——喂喂,本藩尚未问尔,那阶下跪着的,尔是何人啊?”

    泥鳅一身透湿,尚未全干,跪在阶下多时,衣衫粘在肌肤上,浑身甚是不自在,闻得见王问他,急忙禀道:

    “禀千岁千千岁,小卑职姓许,诨名唤作泥鳅。”

    “此名字好,此名字好,”见王脸色更愉,竟一下子蹦到宝座上:“泥鳅,算尔真心扶王顾主,本藩奏明天王,必定……”

    他忽见那装采石干的革囊犹在脚边放着,便又是一皱眉:

    “又脏又破的,没来由污了本藩殿角!”

    说毕,一纵身跳下宝座,稳稳站定,左腿如青松傲雪,右脚若流星赶月,便听砰得一声,将那破革囊一脚踢得直飞出殿外,身形步法,煞是潇洒矫健。

    “千岁!”

    泥鳅一声惊呼,顾不得礼节体面,一骨碌滚过去,抱起革囊,转身又跪伏在阶前。

    见王本待发作,见泥鳅滚得狼狈,却又忍不住乐了:

    “泥鳅,尔这般好耍么?”

    泥鳅跪在那里,紧紧抱住革囊,夺眶而出的泪珠,不住滴落在革囊上:

    “千岁,您知道么,这革囊虽破,却还沾着酸天义熊大人的血水!您、您……”

    见王见他激动,脸上也登时肃然:

    “哦哦,哦哦,如此便是本藩的不是了,本藩的不是了,泥鳅,我说泥鳅,你莫哭莫哭,听本藩说,升天头等好事,宜欢不宜哭,尔且下去,便在本府食饭,头更时有洋船送洋兄弟偷过洲上,尔可搭船同去,无需辛苦泅水了。”

    两个听使搀扶着已站不稳的泥鳅走出殿门,见王吁了口气,一**坐回宝座:

    “都散了散了罢,莫误了本藩玩耍。”

    他拈起块采石干,放进嘴里咀嚼了几下,又吐出来:

    “也便稀松平常么,枉本藩一番折腾了。”

    他忽地瞥见那适才插话的仆射仍呆呆立在原地,不禁笑道:

    “尔还不去,莫非想偷闻本藩采石干的香气?”

    仆射慌忙又跪下:

    “千岁恕罪,小卑职这便不闻,这便不闻。”

    见王啪地一声,把两包采石干掷在仆射面前:

    “速去,把这物事将去后院赞王(3)送本藩的玻璃金鱼池,江水浸过,人须食不得,喂鱼大约还好——尔闻便闻了,须不得偷食!”

    那仆射抱着采石干已走到殿口,却又被见王叫住:

    “尔且住……尔记心好,或许记得,适才泥鳅提及个甚酸天义,本藩曾见过么?”

    注释:

    1、仆射:太平天国官制,天王宫殿外廷设仆射,担负贴身警卫工作,前期东王和后期地位较高的王,府中也设仆射;

    2、不信天父眼针针,这句古怪的话是杨秀清代天父下凡时所说,意思是告诫大家诚实,欺骗上帝是无用的云云;

    3、赞王:蒙得恩,广西平南县大朋花王水马铃村人,拜上帝会元老,本名上升,避讳改得天,复改得恩,初封御林侍卫,职同总制,壬子二年升殿右二指挥,癸好三年七月升殿左七检点,旋升春官又正丞相,乙荣、丙辰际封赞天侯,天京事变后,任朝长、督率,升赞天豫,旋避讳改掌率,升赞天燕,总理朝政;戊午八年夏秋封中军主将、赞天义,次岁夏秋,封赞王,钦命文衡副总裁,辛酉十一年四月病故,子时雍嗣。赞王是天王爱臣,自定都天京至病故,从没出过天京半步,其王府在城南马道街,至今主体尚存,院内旧有精美金鱼池一个,英国翻译官富礼赐应邀做客时曾对之大加赞赏。



………【(九)】………

    ‘砰砰砰‘、‘乓乓乓‘。(看小说到顶点。。)……

    当有气没力的胜角声,在酷暑燥热的空气里,没完没了地传遍九袱洲的每一个角落时,

    窝棚里、炮垒上,每一个有事或没事、有气力或没气力的兵将,都本能地起立,望一眼望楼上磨动的旗色,然后立即没命般纷纷跑向洲上同一个所在。就连灌木枝上恼人的蝉儿,也都知趣地止住了喧嚣。

    惟有芦苇丛里那片被破渔网遮住的旷地上,乒乒乓乓之声,一刻也未曾停歇。

    ‘小卑职叔父托小卑职拜上贡王千岁,战船工期紧,没得法儿去听嘛子讲道理,千岁担待些儿。‘

    已升了揪天福的何得金看看泥鳅,又看看贡王,一脸为难的神色:

    ‘千岁,如何说?这船期不赶不中,可福千岁(1)难得登洲讲道理,许叔如此怠慢,千岁知不道也就算了,若知道,必是大怒道:‘我天朝诛妖,万样皆靠天父大显权能,讲道理也不至,如何认实天情?‘,这便如何是好?‘

    贡王略一沉吟:‘干王己未九年方进京来,如何识得你许叔?若果识得,许丞相当年如何威风,今日早做得朝将、主将(2),还用做此恩赏丞相么?走吧,‘他用手指了指芦苇丛里,那被无数破渔网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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