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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大夫惊得浑身一颤,刚扶正的头冠险些又滑到鼻子上:
“大、大叔休得如此耍,郑国邦畿千里,无非天子裂土分茅,赐予先君,一丝一粟,均应解送公仓,大叔难道不知么?”
京城大叔陡然变色:
“郑城的人要吃饭,我的人就不要吃饭,这西鄙的野人们就不要吃饭了么?大家听好了,这些田赋我京城大叔只取六成,余下四成,谁种的谁收的,谁便拿了家去度日,辛苦大半年,怎么也让老娘尝口白面饼子么!”
“大叔万岁!”
一阵热烈的喝彩声在辎车四周响起,一小半来自京城大叔的从人,倒有一大半来自田野阡陌中,那些褴褛衣衫的野人们。
“你们、你们反了么!”下大夫的训斥已带了三分哭腔:“大叔,下官职分卑微,经不得这个,您就高抬贵手,放条路让下官过去罢!”
京城大叔哈哈大笑:
“呵呵,好,我就高抬贵手!”
寒光一闪,京城大叔手中长戟划出一道长虹,不偏不倚,正中悬吊木桥的绳索,但听得砰地一声,木桥重重摔在河岸上,喧起两三丈高的飞尘来。
“大叔……”
下大夫好不容易控扼住那两头因惊惶而越来越不听话的犍牛,仰起脸来,还待再哀乞几句。
“再高抬贵手!”
说时迟,那时快,京城大叔绰弓在手,张手一箭,正中左边犍牛左角,犍牛吃疼,一声怪叫,人立而起,下大夫立脚不住,一个跟头栽下车来。
“怎样,还要我再高抬贵手么?”
京城大叔扣箭在弦,嘴角挂着嘲讽的微笑。
“疏不间亲,大叔怎么说也是主公的同胞母弟,再说,光棍不吃眼前亏,坏了差事主公固然要罚,可若得罪对岸这个祖宗,今天怕是连都城也回不去了呢。”想到这里,下大夫不顾跌得肿痛的**,嘶声叫道:“大叔慢动手,慢动手,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京城大叔脸一板:
“快滚,我数到十你们再不过桥,这辈子也便不用过去了。一!”
京城大叔不过数到七,下大夫和他的甲士吏卒,便一个个溜得没了踪影,只剩下一辆辆满载秋稼的辎车,和辕上一头头茫然不知所之的犍牛。
京城大叔释弓而立,脸上露出一丝得意的神采。
“禀大叔,所有粮食车辆都已查收,是否真要分四成给那些野人?”
家臣仲虎踏着吱呀直响的木桥匆匆走近,欠身禀道。
京城大叔敛容沉吟半晌,缓缓道:
“分,不过分两成就行了。”
“这个段,简直无法无天,主公,给我三百乘,我子都一定把那些粮车都夺回来!”
郑城公宫的朝堂上,子都捋着袖子,激愤地蹦着高。
“父亲,让孩儿跟公孙阏大人去!”
“孩儿也去!”
子忽、子突,郑伯的两个年轻的儿子,神情激昂,互不相让地争着。
“混帐!我和你段叔的事,轮得你们两个晚辈插手么!”郑伯斥道。见子忽子突低着脑袋不吭气了,他才又和颜悦色地瞥向公子吕和高渠弥:“子封,渠弥,你们看呢?”
高渠弥干咳一声:
“咳咳,臣是外姓,公室之事,恕臣不敢妄言,咳咳。”
公子吕踌躇良久,整了整衣襟,扶了扶笏板,正待开口,却见对面亚卿祭足,向他使劲使了个眼色。
“嗯,臣也不知如何是好,想必主公已有善策罢?”
郑伯扫视群臣一眼,淡淡道:
“家母在堂,爱弟在邑,我一个做儿子、做哥哥的,还能如何呢?左右,传我的谕令,京城士众繁盛,大叔体天爱民,惟京城、西鄙之赋,不足以奉其车马,请益以北鄙之赋,以补爱弟之不足。”
公宫沉重的大门,吱呀呀地在身后关上,夕阳把祭足和公子吕的身影,长长地拖在石阶上。
“子仲,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一国二公,终非长久之计啊!”
祭足其实不过四十多岁年纪,眼神却已有些混浊了,他眯着眼,凝望着夕阳里上下盘翔的乌鸦:
“自然不是长久之计,子封,你是聪明人,难道连这点简单的道理,都窥不透么?”
………【第五章 褰裳】………
“这京城城周十三里十五步,郭周廿里救十步,六门四橹,城上堞口一百零八座,岁收田赋四千六百斛,加上西鄙、北鄙,共计六千八百四十七斛,料兵车四百五十乘,甲士四千五百人。WeNXuEmI。cOM”
晚秋的原野,秋风送爽,艳阳高照,一切都显得那样的疏朗,那样的惬意。
武姜夫人微合双目,斜倚在駋车上。秋风把她的衣袂衣袋轻轻卷起,飘拂在灿烂的阳光下。她仿佛已陶醉在这大好秋色中,坐在驭手座位上的寺昭一路的絮叨,似乎半句也没灌进她的耳朵里。
“清人在彭,驷介旁旁。二矛重英,河上乎翱翔。
清人在消,驷介麃麃。二矛重乔,河上乎逍遥……”
清亮的歌声和着悠扬的丝竹,从京城方向飘过来,坐在高高的駋车上,羽旄,仪仗,已望得真切。
“夫人快看,大叔亲自出城十里,迎接您老人家呢!”
一辆满镶贝壳,重缨赤盖的轻车风一般驰近,京城大叔珠冠锦袍,春风满面,纵身跳下车来,纳头便拜:
“孩儿参见母夫人,母夫人万寿千秋!”
车右仲虎一挥手,六六三十六个少女手执笙竽箫管,且歌且奏且舞起来,彩衣大袖,惹得满路满眼,一片缤纷。
漫说武姜侍者、大叔从人,便是只能从树顶房顶远远眺望的野人们,都不觉有些醺醺了罢?
“进城!”
武姜夫人忽地轻叱了一声,众人这才发现,她原本灿烂的脸色,不知何时已笼上一重严霜。
京城,大叔宅邸。
酒是佳酿,菜是珍馐,便连这几上鼎豆,堂上乐设,都是就算京城公宫,也难得一见的珍品。
京城大叔捧着酒樽,满脸的笑容,两边作陪的家臣们自然也是满脸笑容,酒樽也高高捧着,只比大叔低那么一点点罢了。
“孩儿谨奉此樽,为母夫人寿!”
武姜夫人冷冷地扫了他一眼,双手按膝,碰也不碰面前几上的酒樽。
京城大叔脸上的笑容挂得太久,已显得有些扭曲了,他深膝了口气,酒樽高高捧过了头顶:
“孩儿谨……”
“你们先下去罢,都挺累的了,”武姜夫人忽地开口了,脸上仍旧凛若寒霜:“老身想和大叔单独聊聊。”
“儿啊,你过得不错么,这些宝贝,都是到了京城之后,才置办起来的罢?”
“托母亲大人的福,孩儿丰衣足食,安居乐业,的确……”
“嗯,你还有什么宝贝没让娘看到?还有些美貌姬妾是罢?”
“是,有十二个……”京城大叔忽地瞥见武姜夫人嘴角**,他自幼和母亲亲昵,知是动怒,急忙扑通跪下:“孩儿知错,孩儿知错,求母亲大人万万不要动怒!”
“知错?”武姜腾地站起身来,冷笑道:“你倒说说,你错在哪里?”
“孩儿……孩儿……”
大叔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当啷~”
武姜袍袖一卷,青铜酒樽直飞出去,满樽琼浆,洒了大叔一脸一身:
“老身费劲心思,硬是从寤生那浑小子嘴里给你抢下京城和西鄙、北鄙这几块粱肉来,难道就是供你饮宴乐舞,偎红倚翠,过这田舍郎的小日子的?”
“母亲……”
“你呀,唉!”武姜一把将儿子扯起,拽到自己身边坐下,神色也温和了许多:“为娘如何不知你是孝顺,是想让为娘高兴?可为娘要得不是这些,自打生下你,为娘一心想的,就是让你得到应得的名望位份,让你父亲在天之灵明白,他选择寤生是选错了,整个郑国最有国君之相的,只有你这个爹娘的好儿子,你明白么?”
共叔恍如五雷轰顶:
“孩儿明白了!”
“明白,你明白什么?”武姜长叹一声,拂袖起身便走:“你以前的车右,那个中士暇叔盈,因为射的中矩,已被那寤生超擢为下大夫了,你却还把这些酒樽室女当作宝贝!”
“大叔消消火,先君夫人这也是爱子心切啊。”残席犹暖,残酒犹温,寺昭捧着酒樽,絮絮地宽解着京城大叔:“来,老奴敬大叔一樽!”
大叔举樽及唇,却没有喝:
“母亲大人教训的是,这些东西何足为宝!只要出人头地,不用费神搜罗,自然会有人不断送进我宫里来——仲虎,仲虎!”
仲虎应声而入,躬身施礼:
“大叔有何吩咐?”
“你连夜给我备车,再准备些礼物,要厚礼,我明天一早要出门去。”
仲虎应声而去,刚到门口,却又被叫住:
“多备些老太太喜欢的物事,这样,平常我给母夫人准备什么,你就照样准备一份好了。”
望着仲虎摇晃的背影,和灯下寺昭疑惑的目光,京城大叔淡淡一笑:
“都是一母所生,他寤生知道举贤任能,我京城大叔段就不知道了么?”
………【第六章 歧路】………
“今年山外的收成该不错罢。”
颖考叔的娘坐在自家院里的磨盘上,望着头顶两峰夹峙处、那巴掌大小的天空,出神地这样想着。(看小说到顶点。。)自打儿子当上这颖谷的封人,她有好多年,没见过蓝天下一望无际的原野,和阡陌间金黄的麦浪了。
“娘请宽心,这山谷里清净,水土好,您能长命百岁呢!再说,儿子有的是力气,有朝一日发迹了,一定套上最好的车子,陪娘您全郑国到处走走看看,娘想去哪儿,儿子就陪您去哪儿。”
想到这儿,老太太的脸上泛出笑意:什么麦浪,什么车马,都有甚打紧?儿子孝顺,才是为娘最大的福分呢。
“啾啾啾啾~~”
谷中的山雀忽地扑簌着惊叫起来。老太太急忙跳下磨盘,整了整衣裙。她知道,来外客了。
小院的柴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锦衣公子疾步抢进,纳头便拜:
“晚辈给老夫人请安!”
老太太透过篱笆,影影绰绰瞥见车马从人无数,早自吃了一惊,待得来人进门下拜,更是吓得连退几步,险些儿绊倒在门槛上:
“大、大叔快请起,折杀老妇人了。小儿奉命公干,尚未归来。”
那锦衣公子,却不是京城大叔段是谁?
大叔站起身来,笑容满面:
“老夫人已近喜寿之期,如何担不起本公子一拜?来人,快抬进来!”
院外一声喏,从人们手抬肩扛,锦缎、鲜果、海货、药材,顷刻间堆了半个院子。
“大叔,无功不受禄,使不得,使……”
大叔一摆手:“老夫人是通达之人,谅这些俗物也未必能入您宝眼,本公子另有心意奉上,”他探手怀中,摸出个红绸包来打开,里面是个白里透红的白面寿桃:“这是本公子用今年新麦亲手蒸的,正待进新郑,献给母夫人尝新,途中忽念及颖考叔兄纯孝。故特绕道来此,谨以半半之数为老夫人寿。”
老太太面容忽地变得平静而肃穆,半晌,才缓缓道:
“山里没什么好招待,老身给大叔和弟兄们烧点儿松叶茶解解乏罢。”
颖考叔披着夕阳,走近自家院子时,已微微吃了一惊。
自家院前的隙地,已被车辙脚印,碾得一片狼藉。
“娘,娘,快开门,儿子给您带好东西回来了!”
门开了,老娘的眼神凝重而肃穆。
“娘,尝尝,新麦蒸的饼子!”
老娘没有接:
“娘尝过了,是京城大叔送来的。”
“大叔,怎么会!”颖考叔讶道:“我和他才见过一面啊。”
老娘拉着儿子进院,锦缎、鲜果、海货、药材,堆满了半个院子。
“娘,您还真收了,您不是一向……”
老娘的眼神深邃而无奈:
“儿啊,我这哪里是收礼,我这是为你避祸啊!咱这颖谷,离新郑不近,离京城可实在不算远,你又不是不知道。”
“可、可我是主公的封人,于公无以报大叔,于私么,咱家里除了兽皮、山药、腌肉、柴禾,便实在拿不出什么还礼了。”
“傻儿子,大叔富甲郑国,礼下于人,要的难道是这些?”
“孩儿如何不知他所要何物,”颖考叔沉吟道:“只是孩儿不过一条性命,却如何给得他们兄弟两个主子?”
老娘递给儿子一瓢凉水,幽幽地道:
“你不知道也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