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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行!”老高咆哮着:“好,你们怕累,有钱不赚,萝卜,跟我来!”
“得令那!”
萝卜一跃而起,伸手便拉车门。司机扭回头劝道:
“我说高师父,都九点半了,别说天太晚小姑娘回学校不方便,我还车晚了明朝也要吃车队生活的。”
老高脸色铁青,半晌才哼道:
“算了,收队吃饭,酒钱算我的。”
小饭馆开在城郊结合部一条要道边上,是专做这些晚上讨生活的人们生意的,每人凑十块,便能吃得不错。往常日子里,老高常会自掏腰包,叫上几瓶啤酒,大半天的疲惫委屈,便随着酒香笑谑,暂时远远地从身边飘远了。
可今天的气氛颇有些沉闷,菜也点了,酒也叫了,老高却离席而去:
“我有些头疼,去车上躺会儿,你们吃,别等我。
“老高今儿个这是怎么了?哪儿有**机器都得卖完了手工的规矩!“
“他以前不这样啊——不光今天,好几天都不对劲儿呢。“
“不是真的病了罢,唉!“
满桌酒菜没一个人动筷子,老威若有所思地坐着,同伴们的七嘴八舌,仿佛半句也没飘进他耳朵里。
“哎,别傻坐着啊,”小棋轻轻捅捅他:“老高不吃饭怎么行,你去叫罢,也就你还能和他说上话,这几天,大伙儿都怕他呢。”
昏黑一片的车厢里,烟头火点儿忽明忽暗地闪烁着。老高半躺在车座上,任自己被浓浓烟雾重重缭绕笼罩。
“有什么事了罢,”老威拉开门,在一旁坐下:“能说说么?”
老高伸手塞过一支烟:
“知道你不抽烟,就当陪我,点上。”
两个烟头火点儿在昏黑一片的车厢里闪烁,白色烟雾从车窗缝隙逸出,一缕缕散向夜空。
“我要回大马了,去当一个小分行的经理。”
不知过了多久,老高吐掉烟头,悠悠地说道。
“那是好事啊,”老威一怔:“你怎么……”
老高又燃起一支烟,却没有抽,任它在指间缓缓燃着:
“那是吉隆坡远郊一个卫星小镇,原本没有也不需要分行和经理,不过是既想把我撵走,又不好意思让我走得难看罢了。”
“是皮特和吉米他们做了些什么?”老威想起皮特这几天一直没怎么跟车,据说常和吉米混在一起:“你可以……”
“他们不够格,”老高淡淡一笑:“几十年老朋友了,我还不知道究竟谁要撵我?”
“可……”
“我当初荒唐过,从大牢出来时连亲哥哥都不肯搭理我,是他拉了我一把,”老高的眼眶有些湿润了:“他要我走,决不是因为我让海伦他们寻他开心,也不是因为谁的几句闲话,而是,唉!”
“而是什么?”
“你不知道,埃克斯在全球有几千家分行,几乎每家的运作模式都一模一样,推销员开着自己的车去推销,什么时候干,怎么去干,都随便,没有配合,没有搭档,也没有出工和收工,所谓队长总是那块地盘里销得最好的推销员,而经理通常是业绩最好的队长,当然,我除外。”
“可在这里这样行不通的,你知道。”
“是,大家都知道,所以上海的分行有团队,有组织,有翻贴,统一租车,一起出动,和别处都不同,”老高的眼睛亮了:“我一到这里就觉得浑身是劲,因为在这里干这行不简单,要组织,要配合,要战术,队长也好,经理也好,不一定自己卖的很多,只要让全队每个人都卖的不少,就一定是大丰收,这对我来说是最好的挑战,最好的刺激,就像——就像我当年在雪兰莪第一次赛车时的感觉一样。”
“所以你才帮我?”
“是,”老高点点头:“你是个很差劲的杀手,但是个很好的催化剂,特别适合我们这样的纯菜鸟队,如果你能当上队长,就无须为几台机器的指标而疲于奔命,而我又可以腾出手来,去找其他的帮手。不过既然埃克斯选队长的标准是销售量,你一辈子也当不了队长,所以我才会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可惜还是晚了,晚了啊。你现在明白了罢?老蔡所不能容忍的,就是我想打破埃克斯几十年不变的套路啊!”
老威沉吟着,半晌,抬起头来:
“再给我一支烟。”
老高无言递过,静静地望着他。
老威深吸一口烟,又使劲吐出:
“上学的时候,听外国朋友谈起,在你们那儿,推销不是件不体面的差事,推销员有自己的车,很多人还有自己的房,他们中的不少人,自己本身就是所推销产品的老主顾,所以对干这行信心十足,有些人一干就是几十年甚至一辈子。可这里不同,有车的人不会来干,买的起三千多块吸尘器的人也不会来干,能干咱们这行的,不是没办法混饭吃的苦孩子,就是海伦那样卖着玩的学生,就算你真当了经理,我真当了队长,又能怎样呢?”
“你是说?”
“我们这些日子的战绩差不多已是一个普通推销员的极限,但随便一个写字楼的小职员都比我们挣得更多,更稳定,我来队里不过几个月,车上的伙计都换了五六茬了,说实在的,只要有一个稍稍像样的饭碗,这车上除了你和司机师父,谁都会马上扔下示范包,屁颠屁颠地跑了去。”
老高紧盯着他,目光炯炯:
“你呢?你也不例外么?”
老威摇摇头:
“你如果了解我的过去,就会相信,我到时候比他们跑得还要快。再说,你这样的做法,皮特那样的人能乐意么?可哪一个直销公司,会容忍他的经理和队长冷落皮特,而把我、阿荣和海伦这样的人当宝贝呢?”
老高的脸色有些阴郁:
“你说的对,唉,只是本来我对你……要知道这些年来,我还是第一次在别人身上看到一点我当年的影子。”
老威笑了:
“老高只有一个,就算真的还有第二个第三个,也决不会出现在这里,至少现在不会。走吧,你不上桌,大伙儿连酒都喝不下去呢!”
走着走着,老高忽地拍了拍老威肩头:
“过几天我就走,会悄悄地消失,我可受不了告别那套婆婆妈妈、哭哭啼啼。”
“老高……”
“哦,对了,我们是兄弟,有句话一定要交代一下,”老高的眼神一下子变得狡黠:“老高是东马土语,我其实姓吴,口天吴,如果有缘再见,你可以叫我声吴哥的。”
………【第八章】………
老高走了,没有打一句招呼。23Us.com
这些日子里队里的伙计们情绪都不高,甚至皮特也不例外。因为他原本以为新队长会是他,结果却还是吉米。
“老子这么多年书算是白念,让这小赤佬给白相了。”
吉米不在时,他常这样愤愤道。尽管每次出车吉米总会送他去自己想去的地方,尽管他的成绩又成了全队第一。
老威他们自更不必提,租车成了历史,司机又变回了吉米,去哪儿,几时去,几时回,都不是自己所能作主的,虽然他们之间仍常常联手,但没了老高这个主心骨,更多的时候,他们不得不单枪匹马地疲于奔命,为了各自的记录和提成。
天越来越冷,原本就难敲的门,也越来越懒得为他们这些不速之客打开哪怕一条缝隙了。
“格地界是新落成格高尚小区,保证没别人家骚扰伊过,侬好教在此地厢敲门,阿拉跟皮特寻别处人家,晚间厢八点半来迎侬,有事体打阿拉手机好哉。”
小区很新,而且似乎有些过份新了,大门里一片簇新的小楼,大门外一片狼藉的工地,一条坑凹不平的土路,歪歪斜斜地从一簇簇半截子楼间蜿蜒出去。
“没搞错罢,连个门卫也没有?”海伦搓着冰冷的小手惊叫着:“敲这么些日子,还头一次见呢!”
“今天你生日么,老天爷关照你,”阿荣笑嘻嘻地从衣袋里摸出一包东西递过去:“送你的,巧克力糖豆,我过年才舍得买来送奶奶吃呢。”
“呸呸!”海伦一苦脸:“死阿荣,你还嫌人家减肥减得不辛苦啊——对了对了,今天小棋姐也过生日,威哥,你送什么?听说你会写诗呢,送首诗怎么样?”
小棋哼了一声:
“哼,他不送我煮土豆算谢天谢地了。”
“生日的事回头讲,”萝卜紧了紧裤带鞋带,伸手抄起示范包:“一共12幢楼,每人两幢,最里头两幢归我。”
通常情况,不论再怎样敷衍了事,两幢多层小楼,连敲门带示范,少说也得一两个小时的。
可今天,不到20分钟工夫,除了跑得最远的萝卜,大伙儿便一个个咬牙切齿地回到了大门口:所有的楼都是空的,没有住家,一户也没有。
“死老鼠,回头我扒了他的皮!”海伦捏着拳头怒道。
“骂也白骂,”老威宽解道:“老鼠算盘不要太精明,就算我们没收成,他没管理提成好拿,他自己开车自己敲门,加上皮特随叫随到,赚的不会比老高少多少。”
“他是不亏,我们可……”
阿荣正待再骂,却见萝卜从小区深处一路高叫着跑来:
“威威威哥,最、最里面那楼里有、有一家人!”
小棋嗔了一声:
“不就一家人么,便宜你,去搞定了就是,叫我们家老威做什么!”
“我、我不行啊,”萝卜转瞬间奔到近前,大口喘息着:“其实就一老头,屋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画、画、画!”
“交给我了,”老威眼睛一亮:“我话说在前头,搞不定没办法,万一搞定,提成谁也别拿,就算给俩寿星祝寿摆酒的份子钱,晚上大伙儿好好吃一顿。”
“好!”小棋第一个拍手:“老高走了这么些日子,大伙儿也好久没一起聚一聚,好好搓一顿了。”
“威哥加油!”阿荣也嚷着:“白马银枪,杀他个七出七入!”
寒风旋舞着,把枯叶衰草,甩了个弥天漫地。
“这里该是个小花园罢,可惜一朵花也没有。”
小区一角,一方枯黄的草地,一座似乎从没喷过水的喷泉。
“哇,还有攀登架和旋转木马呢,”海伦笼着袖子,惊喜地跑过去,却很快泄了气:“连马头都没有,也根本不能转,什么嘛这是!”
“来来来,每人吃个糖豆暖和暖和,”阿荣撕开塑料袋,把糖豆一粒粒硬塞进大伙儿嘴里:“威哥搞定这些文化人简直就像关云长对上五关六将,喀嚓!放心好了,我打赌,不出20分钟,咱们就能暖暖和和地喝酒吃肉了,再买个大蛋糕,梆梆梆梆梆梆~~”
萝卜拧着眉毛,狠狠捶了他一拳:
“识不识谱啊,你这哼的是人家结婚的曲子!”
众人哄笑中,小棋的手机忽地响了:
“搞定,叫老鼠来开票送机器。”
“乌拉!”众人一起欢呼起来,小棋捂着一只耳朵,拿起电话反复拨打着。
众人热切目光下,她原本灿烂的神情渐渐如寒风般冰冷:
“不接,先是有意掐断,后来干脆关机了。”
“混蛋老鼠!”众人一齐惊骂道:“怎么办,怎么办那?”
小棋却镇静下来:
“戴茜,麻烦你去把老威先叫下来,老那样傻等,单子就黄了。”
老威听完大伙儿的七嘴八舌,伸手要过小棋的手机:
“我给老蔡打,别的不好说,现成单子,他不会不来送机的。”
“怎样啊威哥?”
“是罗丝接的,”老威放下手机,苦笑道:“老蔡不在。”
“再打再打,总不能傻等着,这老鼠,八点半也不会来的!”
老威一摊手:
“充值打完了,没法子,海伦的手机好像也没钱了罢?”
“我去外面找公用电话,”萝卜从没有马头的木马上跳起来:“我跑得最快。”
“别忘了捎些吃的喝的回来!”海伦追叫着:“大冷天的,实在吃不消了!”
萝卜很快回来,带着一脸的沮丧:附近除了一间修自行车的、两间收破烂的铺子,便再没别的买卖甚至人家了。
“只有等了,”老威指指楼门:“女生躲到楼道里去吧,好歹暖和点儿。”
“不嘛,”几个女孩一齐嚷起来:“黑洞洞的,有鬼呢。”
已过了八点半,现在就算院子里,也和楼道里一般的黑洞洞了。女孩子们互相搂抱着取暖,几个男生则一边搓手,一边不断跺跳着发麻的双脚。
一阵汽车引擎声从小区深处传来,老威知道,这里唯一的一辆车,便是那位画家的轿车。
“你们怎么还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