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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第1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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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得海感动地凝视着他湛蓝的双眼:

    “可本藩尚不晓得尔真姓名呢。”

    “我来自萨尔茨堡,我的名字是……”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砖石土木掀天冲起,转瞬间又如骤雨般劈头盖脸砸在众人头上身上。

    “嗷嗷~~”

    硝烟和灰尘还没散开,几百个剽悍精壮的湘勇或执利刃,或端洋枪,蹿上了这轰塌又堵上、堵上又轰塌,足有二十多丈宽的垅口。

    月城上的天国兵将静静地伏着,慢说鸣枪开炮,便一声喊叫也未曾出口。

    “长毛贼八成叫地雷给震得傻了,兄弟们上啊,军门大人说过,江宁城里,金银婆娘,要么子有么子!”

    湘勇们齐声欢呼着,纷纷纵身往城里跳下。

    “哗啦啦~~”

    脚下的土忽然一松,湘勇们立足不住,一个个下饺子般落进了早已掘好的陷阱。

    “泼红粉,快!”

    于得海独臂一挥,几十桶火药劈头泻下,没等坑中湘勇挣扎,十数支火炬便旋舞着飞进去,顷刻间火海熊熊,惨叫声和着皮肉焦臭的熏人气味直冲上九霄。

    月城上众兵将还没来得及欢呼,更多湘勇已潮水般涌进了垅口,他们或是凭据砖石开放枪炮,或是往火海中填投沙土,不怕死的索性咬牙切齿,冒着烟炎直扑向月城来。

    “打,打,今日便是真忠报国到底了!”

    于得海口中高呼,独臂挥舞,已接连甩出数个火罐。

    “诛妖!”

    兵将们齐声呼喊着,洋枪、土炮、火罐、砖石,纷纷向垅口倾泻着死亡。

    可湘勇实在太多,前队死尽,后对却又踏着前队尸体猛扑上来,月城和垅口间,天国兵将穷一日一夜之力掘出的巨大陷阱,顷刻间已被尸骸填满,踏作一条宽阔平坦的通衢。

    “砰!”

    于得海身后一声清脆的枪响,一个正在垅口指手画脚的红顶子清将应声仆倒。又一声枪响,湘勇大旗手连人带旗,直栽下城去。

    “打得好,波希米!”

    于得海话音未落,一阵枪炮声骤,又一名湘勇高擎大旗,冒着枪林弹雨冲上了城头。

    “波希米!波希米!!”

    于得海连连呼喝,却哪里有应声?

    他情急之下,顺手抄起根矛子,扬手掷出,便听得一声惨呼,那湘勇撒手扔旗,双手捂胸,慢慢瘫软下去。

    “众兄弟,尔我……”

    “轰!”

    一枚炸炮在他脚边不远炸开,他眼前一黑,登时被震得昏了过去。

    “X个龟孙,尔爷爷咚天义在此,不要性命的上前来!”

    咚天义的粗嗓门在耳畔缥缈着,或者,是在大天堂里?

    “兄弟们醒醒!尔我多支撑得一刻,幼天王陛下和忠王殿下便多一刻周旋……”

    是顾王吴如孝的声音罢?枪声,炮声,喊杀声,很快便把一切吞没。

    于得海挣扎着想爬起来,却终于又昏了过去,就此人事不省。

    天父天兄天王太平天国甲子十四年六月六日,晴。

    夏天灿烂的烈日照耀下,号称天下第一的天京城里,每一寸土地都在炽烈地燃烧着。

    注释:

    1、太平天国最初把《旧约》《新约》称为《旧遗诏全书》《新遗诏全书》,但后来洪秀全为了和西方传教士辩论,把《新遗诏全书》改名为《钦定前遗诏全书》,并把自己和杨秀清、萧朝贵假托上帝、耶稣所传的所谓圣旨统称《真遗诏》或《真约》,以表明自己所收到的是上帝更新更完备的指示,比西方传教士们更准确,更高明。



………【第十三章】………

    号称天下第一的天京城里,每一寸土地都在炽烈地燃烧着。23Us.com

    这是三更还是四更天了?冰冷的月光,淡淡地洒在城垣上下,那遍地的断刃伏尸之上。

    于得海挣扎着从瓦砾中用独臂慢慢支撑起身躯。身躯很软,头也痛得如开裂一般,头巾、袍袖,都已不知去向,那杆雷明顿长枪,却还好端端负在自己背上。

    “咚天义!波希米!”

    没有人应声。不远处的城里,处处火光冲天,枪炮声连绵不绝地轰鸣着。

    他咬牙站起,举目四望,不由得呆住了:

    二十余丈宽的垅口,竟已被双方兵将的尸骸填得几与城齐。

    波希米亚人安详地伏在一滩早已凝结的血泊中,握着土块的右手平伸着,最后一个十字,一竖只划了半截;咚天义全身浴血,怒目圆睁地倚在沙包上,手里兀自紧握着只剩半截的大刀,他的身周,横七竖八地倒着数十具湘勇肢断臂折的尸体。

    “该千刀万剐的残妖!”

    于得海血往上涌,独臂一扬,抄起一口单刀,在垅口间往来奔跑,发疯般搜寻着敌踪。

    没有敌人,这段曾跳动着双方上千血肉之躯的城缺,如今仿佛只剩了他一条鲜活的生命。

    不远处的城里,处处火光冲天,枪炮声连绵不绝地轰鸣着。

    一阵匆促的马蹄、脚步声骤然近了,冰冷的月光下,红缨帽,灰裤褂,马上步下,足有两千多人,不正是那些该千刀万剐的残妖么?

    他纵身一跃,怒目横刀,当缺而立:

    “兀那残妖休走,本藩今日与尔等拼了!”

    “尔、尔莫非是那‘一枪震江南’于得海弟么?”

    一个温和的声音从对面一骑劣马上传来,声音很轻,于得海乍听之下,却不由得全身一震。

    他不敢相信地用手背连连揉着眼睛,随即又惊又喜,撇刀跪下:

    “小弟正是于得海,忠王千岁安福!”

    “莫拜愚兄,有陛下在此。”忠王一面示意他起来,一面警惕地扫视着四周:“如何?本藩料得不错,残妖虽处处作怪,惟料不到我等单从他入城垅口处出城——得海,尔好汉子,这便随陛下和愚兄去湖州罢。”

    于得海不答,一双眼睛在人丛中不住搜索着:

    “殿下可曾见得顾王千岁?”

    忠王垂首不语,他的身后,一个声音黯然道:

    “我等下菁凉珊(1)时,顾王千岁犹在殿后苦战……”

    沉默,大家都沉默。

    不远处的城里,处处火光冲天,枪炮声连绵不绝地轰鸣着。

    “陛下,殿下,尔们速走,小弟便拼却性命不要,也定在此多拖得残妖几刻!”

    忠王凝视着他的独臂:

    “兄弟,只是尔这独臂……”

    “莫更犹豫了,”于得海有些急了:“残妖早晚觉了追来,那便谁也走不脱了!”

    “真好汉子,陛下,这于得海正是愚伯的举荐,褒封他做了、做了甚么王许久了。”

    人丛里,王次兄勇王洪仁达的声音犹带几分颤抖。

    “叔(2)真忠报国,果是大大忠臣,待朕脱却险境,必重重加封叔为……”

    “陛下,须不是论功的时辰!”忠王斩截地打断了高头白马上,那瘦弱少年怯怯的嗓音:“也罢,好兄弟,本藩便留二十个弟兄把尔,尔好自为之——众兄弟,哪个肯留下?”

    “我!”

    他的马后,一两千人低沉而坚定地呼应着。

    “殿下这马也太弱了,怕行不得远途啊。”

    于得海伏在残垣上,目送着众人渐渐消逝的背影,不觉摇头喟道。

    “陛下仓猝无马,殿下把自家白马让把陛下了。唉,若老天王陛下早从殿下计议,如何有今日!”

    一个将士愤愤的声音。

    “莫扯这些子没得用的,都什么时候了!”另一个将士口中劝着,脸上却说不出的寂寥:“说来若非那该诛的妖头李臣典作怪,我等也……”

    “李臣典!”于得海失声叫道:“又是他?”

    “不是他是哪个?”那将士呸了一口:“小卑职在富桂山望楼上守把,看得真切,第一个抢进城子的是他,把陛下、殿下逼上菁凉珊的是他,放火焚天朝宫殿的也是他,一字眉,结环眼,便剥了皮也认得他!”

    于得海再没答话,只用自己的独手,紧攥住肩头冰冷的枪管。

    “哒哒哒哒……”

    “莫让长毛贼子跑了!”

    一长串灯球火把和着马蹄声、吆喝声,从远处跳跃而来。

    于得海霍地站起:

    “众兄弟!”

    “殿、殿下……”

    “咳,如今这小天堂里没了天王,如何还有么子殿下?兄弟们爱叫我么子就叫么子,便是叫声大哥,也没得甚侍卫来问罪了(3),”于得海脸上掠过一丝苦笑,但旋即收敛无踪:“如今铁桶般的京城已然失破,尔我这二十一人,又撑得好久?是好汉子不怕死,随我杀出去,把残妖引往城南,引得越远越好!”

    “全依大哥!”

    月光闪烁在二十张憔悴而坚定的年轻面庞上。

    追兵已近了,每一记马蹄声,都仿佛在敲打着城上每个将士的心门。

    注释:

    1、菁凉珊本应是“清凉山”,避杨秀清、冯云山讳改;事实上因为避讳烦琐难记,许多将士尤其在口语中是顾不上的,“清妖”、“山河”之类说法俯拾皆是,但这些突围者许多是天王近侍,在这方面自比寻常将士严谨许多;

    2、幼天王称呼年长异姓诸王为“叔”,称呼年幼诸王为“表”、“萼”、“弟”不等;

    3、天国规定“大哥”为耶稣专用,有误称自己长兄为大哥的斩首不留;侍卫是天王近卫军官,有月令、月将、节气侍卫诸名色,职位也高低不等,最高级别的侍王有封王的。



………【第十四章】………

    枪炮声渐渐稀疏,城中各处的大火却越烧越旺了。(看小说到顶点。。)

    已是正午了罢?六月的阳光火辣辣地,灼烧着天京城里,每一寸尚未被兵火焚及的土地街衢。

    三个穿着湘勇号衣、浑身血迹伤痕的男子,机警地穿行在城南,那密如蛛网的小巷中。为首背长枪的独臂汉子,正是于得海。

    “大哥好手段,虽只一条臂膊,却胜过他人两条有余呢。”一个中年将士倒提大刀,用敬佩的目光看着于得海的脊背:“陛下、殿下他们,料来也该脱险了罢?”

    “城中尾随的残妖俱被尔我引了过来,料无大碍,只恐城外妖营作怪,唉,尔我如今只剩得兄弟三人,便有心也无力的了。”于得海一面头也不回地答话,一面机警地扫视着四周。除了他们三个,四周空无一人,间或几响冷枪,或是几声惨呼,无情地钻进他们耳中来。

    “黄三,陈二,尔们各自去吧。”他忽地止住脚步,转过身来:“清妖只要天朝大员的脑壳,要么便是金银女人么子的,尔两个小卒,又换了清妖号衣,好歹混得出卡子的。”

    “使不得大哥!”那个叫黄三的中年将士连连摆手:“要走也一起走。”

    “我只得一条胳膊,残妖一望便晓得是‘老贼’,如何出得去?”于得海淡然一笑:“便出得去我也不出,此下尚有一桩大事,等着我这废而不死的长命人去了呢。”

    “有甚大事,三个人也比一个人做来便当不是么?我等弟兄拼杀这半日,连本带利,早就赚得翻了,横竖一死,怕个鸟?是不是,陈二,陈二??”

    没有人答话,二人抬眼看时,却见那个叫陈二的瘦弱汉子抱着杆洋枪,倚在街边院墙上一动不动。黄三伸手一推,他便如米袋般颓然坐倒下去。

    “不行了。”

    于得海试一试鼻息,黯然摇头。

    “是累的啊,他原本守得聚宝门望楼,城破时已四日四夜未曾合眼了。”黄三顾不得擦去眼角泪水,一把抱起黄三,就往院子里跑:“我村子里一日投圣营七十余口,便只剩得我和他二人,便没法子入土为安,好歹也不能让自家兄弟露尸在这大街上!”

    “黄三,回来!”于得海一拦没拦住,一跺脚,撇下手中满是缺口的单刀,抄起陈二丢下的洋枪,一路跟了下去。

    这也是座王府罢?门上、墙上,绘满了花花绿绿的龙凤花纹。

    清妖想必已经来过,屋里屋外,一片狼藉,连空米缸都捣得稀烂了。

    黄三抱着陈二尸身,发疯般在院里屋间跑着,大约是想寻一个箱笼,或是条衣被,来遮蔽自己兄弟的身体罢?

    “这王府如此招摇,只怕清妖还会来。”

    于得海看着黄三直欲喷火的双眼,到了嘴边的话,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黄三寻了半晌,终于找到条扯破了的絮被,把陈二包了,放在墙角,双手合在胸前,喃喃念着祈祷文:

    “…真道岂与世道相同,能救人灵,享福无穷。智者踊跃,接之为福,愚者醒悟,天堂路通……”

    念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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