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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歧路,很多人选择了改变自己,如干王,他的官高爵显很大程度上,是他牺牲了自己《资政新篇》里许多改造社会的理想,用《钦定敬避字样》等腐朽不堪的东西来迎合他那固执的族兄洪秀全所换来的;再如王克昌,他放弃了自己的喜好,整天抄写一些他所厌恶的无聊文书,以换取一家老小的暂时安宁,从一时看,他们也许是成功的,明智的,但从长远看,他们仍然是失败的,因为歧路彷徨终究是暂时的,上海郊外隆隆的洋炮声告诉人们,新时代就要到来了。
许多一直跟踪这部书的朋友对结尾的突然煞住感到出人意表,然而仔细看来就会发现,这洋的结束几乎是必然:这部书写的是“歧路”,歧路既然走到尽头,那么书中人物今后的彷徨,也就非本书所将及的了。
写这部书时适逢生活环境巨变,移民、新的开始,让一切都充满动荡和不定,从某种意义上说,作者本人也处在彷徨的歧路之口,这也自觉不自觉地影响了篇章的流畅性、连贯性,并拉长了写作的时间,留下了许多大大小小的遗憾,也许,这和王韬的坎坷一样,都是人生所必然遇到的无奈吧?
感谢每一个持续关注此书的朋友,你们的关注,是我坚持写完它的重要动力。
陶短房06年1月23日夜
加拿大列志文市
………【第一章】………
天下未乱蜀先乱,天下已治蜀后治,这句话不知始于哪朝哪代,出自何人之口,有人说,这是明末名士欧阳直公所言,也有人说,应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的南朝梁代,益州别驾刘研和临汝侯萧遒关于蜀人“贪乱乐祸”的一番口角。23Us.com
不过此时尚是西汉文帝年间,距刘研跟萧遒二位打嘴仗的年代,少说也还早个六百五十多年,天下自六国而秦,自秦而项羽,自项羽而汉,自汉而吕后,乱了好几百年,好不容易才消停下来,可蜀中却早已安享了许久的太平日子,吃大米,穿绸帛,优哉游哉,浑不管崎岖数千里蜀道之外长安城里那位“天下共主”,到底是姓嬴还是姓刘,叫“天王”还是叫“皇帝”,这什么格老子的“天下”到底是叫“大秦”,还是“大汉”。
“反正这大汉的皇帝硬是要得,”临邛集市上一间茅柴酒肆里,刚卖了秋粮的农夫杜仲一面咂吧着粗陶碗中淡薄的村酿,一面高声与邻桌摆着龙门阵:“以前我老爹给大秦那个啥子‘始皇帝’纳粮,是十税一,不得了哦,如今呢,三十税一咯!”
“就是就是,”一个外乡口音的汉子插言道:“如今往来关中、荆州,关卡也少了,我们做行商的,便省了多少孝敬钱,日子好过得多了!”
“有大米吃,有整身衣裳穿,还有酒喝,这样的日子哪里找去!”
酒肆老板一面扳指头算着酒帐,一面啧啧地感慨道。
“你懂个甚!”一个长者不屑地白了他一眼:“我听从京城服兵役回来的小子说,前些年有人造反,连太后的亲侄子都反了呢!”
“这些龟儿子吃饱了撑的!”杜仲砰地把酒碗拍在桌上,酒水洒了一桌子:“哪个放着好日子不过,老子头一个跟他没得完!”
话音未落,便听得马铃声响亮,一匹肥壮的青马从街角笃悠悠转了出来,马上端坐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毡帽窄袖,下身穿条满裆长裤,手里还捧了卷竹简,一面走马,一面旁若无人地诵读着,身后跟了个小童,牵了匹毛驴,毛驴上驮的都是刀剑长戟之类。
众人多识得来人是卓王孙,便不约而同“嗤”地笑出声来。
这卓家迁来这里已三代,据说原本是赵国邯郸人,祖上还是赵国的什么王族,鬼知道是真是假,反正卓家自己三代单传,却都起了很响亮的名号,到了这一代,索性就叫了“王孙”,祖孙几代,都以打铁为生;临邛人见这家人直眉楞眼的,只会鼓捣些不入时的刀剑矛戟在集市上叫卖,不但如此,而且至今还把米舂成粉,蒸做一团团的啃咬,且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念着莫名其妙的竹简书,自然都觉得他们有毛病,有时没事躲得远远的。
“哼,想不到这蜀中居然也有胡人。”
那外乡汉子许是多灌了几碗村酿,一时失口,竟把心里打转的这句话,用很响的声音说了出来。
卓王孙闻得“胡人”二字,神色陡地变了,翻身下马,大步流星冲进酒肆,一把揪住外乡汉子胸前衣襟,怒气冲冲地喝道:
“你这厮,好没有眼色!我这身衣裳,乃是祖上传下来的。我家祖上本是中原赵国人氏,堂堂王族,怎么能说是胡人!”
外乡汉子被他揪得好生难受,一叠声地讨饶,酒肆老板和座上杜仲一班酒客,却一齐为外乡人抱起不平来:
“欺负人气力不如你大还是怎地?耍蛮用强,还说不是胡人性情!”
“人家是外乡人,你祖上也是外乡人,莫欺人太甚哟!”
“还王族,嗤?欺负我们没念过书么?赵家王子,自然是姓赵,你们却姓一个卓字,如何冒充得?你瞧瞧你,衣袖窄窄,领子歪歪,不穿裙子穿裤子,还缝着裤裆(注1),不是胡人又是什么人?”
“你们别乱讲,”卓王孙兀自梗着脖颈强辩,口气却软了六、七分,揪住外乡汉子衣襟的手也不由地松了:“我冶铁铺子里挂着祖上传下的夹纻绣像,正是赵王的画像,戴着王冠,穿着王袍,还有我曾祖父的题字呢,不信你们自己去看个清楚。”
“别顶了卓王孙,老夫早看清楚了,”长者徐公是这一代的三老,也是酒肆里最受敬重、见多识广的贤人,此刻他一面笃悠悠嚼着盐渍青梅,一面点着筷子,不紧不慢地道:“我家侄儿给秦朝皇帝当过卫士,连个军官都没混上,也戴你家先祖那样的帽子,你居然说那是王冠,不脸红么?你那画像上的字,我们一个都不认得,你自己认得么?”
徐公的嗓门不高,语声也很温和,卓王孙听来,却字字如霹雳一般。他脸色登时涨得通紫,仿佛急饮了十几碗村薄酿一般,呆立了半晌,才闷哼一声,一跺脚,转身出了酒肆,上马便走,把酒肆内外一阵哄笑嘲讽之声,统统抛在了马**后面。
临邛城虽叫临邛,其实并不在邛崃山下,尚离着有百十里路程,而且这邛崃山终年冰封,气候恶劣,当地人且视为畏途,身为外乡客的卓王孙一家,更是祖孙三代,都没一个人攀爬过。
卓家喜欢的,是城北更远一些的青城山,越过草木苍翠的九龙沟,便望得见青城山清幽葱茏的山峦了。卓王孙小的时候,爷爷每一次背着他登上山巅,都会望着东北方汹涌的云海,一面流泪,一面唏嘘感叹着,说这座山的风景,仿佛故乡邯郸城外、那一直绵延到城垣边的邯山一般。
现在爷爷就长眠在这最像故乡山峦的青城山上,面向着遥远的北方。卓王孙盘膝坐在墓前,满脸忧郁怅然的神色。在他面前,摊放着那张祖先的夹纻大像,岁月荏苒,早已变作了暗黄的颜色。
“叨扰了,足下敢莫是赵地的人氏么?”
一个外乡老者的声音从背后响起。扭头看时,却是一个白发扶杖的老人,领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
卓王孙脸上掠过一丝喜色,急忙跃起施礼:
“先生请了,小人卓王孙,祖上正是赵地人氏,因为亡国,被秦国皇帝强迁到这蜀地来。先生是何方大贤,如何一望之下,便知晓小人身世?”
那老者呵呵笑道:
“老朽是阳夏司马谈,在朝廷里做太史令,这是小儿司马迁,我们父子二人为撰一部史书,四海云游寻访,见足下胡服窄袖,又不是胡人,自然想到该是赵国的后裔了。”
“原来真的是胡服,”卓王孙低下头去,神色又变得黯然:“二位请坐,用些水和干粮吧。”
司马迁年纪虽小,却甚乖觉,看一眼父亲,见父亲微笑着示意,这才接过水壶、粮袋,一**坐在草地上,不客气地大嚼起来。
司马谈也缓缓坐下,喝一口清水,润了润发干的咽喉:
“胡服又如何?当年赵国的武灵王因强敌环伺,嫌祖先传下的衣冠不便打仗,这才胡服骑射,换作足下一般地打扮,从此北破匈奴,西服林越,令强秦不敢藐视,足下穿这胡服,应当为先人感到自豪才是。”
这一番话说得卓王孙喜不自胜:
“不是先生这般说,小人如何知道这些?小人祖上原本是赵国王族,可是却姓卓不姓赵,这祖上传下的画像,题字小人固然是一个也不认识,这画像上先人戴的王冠,也被人说成是秦国卫士戴的,让小人好生气短,唉!”
司马迁嚼着干粮,爬到画像边,上上下下看了个仔细,这才扭脸笑道:
“爹爹不见么?这的确是赵国大篆,这画像上的王者,就是赵国的武灵王啊。记得爹爹说过,赵国顽强,让秦国吃了很多苦头,灭赵之后,秦王怒气不息,就把赵国的王冠,赐给自己卫队作头饰,所以卓大叔邻居们说的,其实倒也不能说不对呢。”
卓王孙用艳羡的目光望着司马迁,啧啧赞叹道:
“倒底是史官的儿子,小小年纪,便读过这许多书,小人痴长了这三十一岁,只读过先人费劲心机保存下的半卷书罢了,见左邻右舍连一个大字都不识,还自以为学问不小,如今看来,实在好笑得很,好笑得很那。”
“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弄得天下学问一扫而空,莫说是百姓,就是朝廷百官,许多都一辈子目不识丁呢,唉!”司马谈捋着白须,长喟了一声:“足下读过的那卷书,可还记得几句么?”
“就那么半卷,没几个字,倒还记得些,”卓王孙苦笑道:“记得书里这样讲:‘故人主用俗人则万乘之国亡,用俗儒则万乘之国存,用雅儒则千乘之国安,用大儒则百里之地久。而后三年,天下为一,诸侯为臣,用万乘之国则举错而定,一朝而伯’什么什么的。”
“这是《荀子》里的《儒效》一篇,是游说诸侯的好文字,当年韩非、李斯,都是这位荀子的门徒,出将入相,好不风光呢,”司马谈若有所思地望着渐渐落山的夕阳:“可惜啊,可惜如今天下一统,异姓王已差不多给灭得干干净净,这游说诸侯之书,怕是用途不大了。”
卓王孙摇着头,脸色显得更沮丧了:
“不瞒先生说,父祖相传,我家世代都是赵国的大族,什么文官武将,出了不少,可赵国一亡,我们给迁到这么个山套山的鬼地方,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想读书吧,就传下这半卷书来,凑合认几个字还行,想上进那是门都没有;想练武吧,倒也学了些家传的剑法箭术,可早些年天下乱的时候,祖父、父亲说我是单传,父母在,不远游,不让去,现在老辈们倒都已入土为安了,得,这天下却也太平了,您说,您说,小人这叫什么命!”
“太平,太平不好么?”司马谈雪白的眉毛陡地竖起:“迁儿,把咱们在北地学会的那首歌谣,唱给卓大叔听听。”
“生男慎勿举,生女哺用脯;不见长城下,白骨相撑拄……”
司马迁稚嫩的嗓音,在山风里久久地回荡着,卓王孙听得入神,半晌,才悠悠叹了口气:
“唱得好,唱得好,这样的官爵,不争也罢,只对不起祖宗,唉!”
司马谈又喝一口水,笑着眯起了眼睛:
“足下也无需这般气短,老朽听说皇帝已派许多青年才俊到处寻访名儒耆宿,跟他们学习失传的诗书典籍,还要派人抄写,分发各地郡学,供天下士子学习呢。足下就算学不动,足下的儿孙却一定来得及。”
“正是,正是,小人的婆娘差不多也快生了。”卓王孙脸上刚浮起一片喜色,旋即又消失了:“只是小人没出息,做的是冶铁打铁的营生,只怕连累了儿孙大好前程呢。”
按照汉朝初年的法令,商贾和他们的子孙,是不许出任官吏的。
“足下差了,”司马谈笑道:“天子新近更改了法令,自今往后,不论士农工商,只要有十算(汉制,一算等于一万枚铜钱)家产,便可向郡守求官,冶铁打铁,正好求富蓄财,有何不好!”
“谈何容易!”卓王孙苦笑一声:“小人几代相传的手艺,打得好戈矛剑戟,上得阵,防得身,可如今天下安定,莫说是打仗,便是出远门的行商,出行万里,也多半不带一刀一剑,我每日辛辛苦苦,不过勉强填饱肚子罢了,哪里谈得上一个富字!”
他正说着,衣袖忽地一紧,低头看去,却见司马迁正笑嘻嘻地拉着他的袖摆:
“卓大叔,您祖上武灵王当初为什么要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