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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东府城。(看小说到顶点。。)
荀羡病了,病得很重。
几万大军北上,却只回来数千人。虽然按照门阀旧例,对他的惩戒不过贬号罚俸而已,但孤儿寡母,怨泪盈天,却令他日夜不安,终於一病不起,被从下邳抬回了京城。
朱序和沈劲坐在榻边,心情起伏,却不知说什麽是好。
荀羡强打精神,吃力地张口道:
“淮北、淮北军情……”
“郗昙大人已命诸葛攸率两万出石门入河渚,进展甚速。”朱序赶紧言道。
“慕容垂,慕容垂……”说起这个名字,荀羡的脸色不觉变得更加惨淡。
“燕主已调慕容垂往辽东,山东一境,已无此人旗号。”
荀羡的脸上泛起一丝笑意,伴著更多的疲色。
朱序和沈劲对望一眼,一齐轻声告退。
“此次北中郎将用兵,胜算几何?”朱序回头看著沈劲。朱雀航边,野花正开得茂盛。
“诸葛攸为人谨懦,行军不敢离河道30里,逆水讨贼,转饷千里,实在胜算不大。”沈劲苦笑著,用甘蔗敲打著马鞍。“再说,那位北中郎将郗昙大人门望倒是高的,可是比起荀羡大人,也不过半斤八两罢了。”
朱序默然点头,长叹了一声:“桓征西表请大举出兵,分取河南山东,所派督军,却是西中郎将。”
西中郎将谢万,是个傲慢自高、不娴军务的高门书生,他的哥哥,自己的好友谢安曾经亲自写信给桓温和谢万,劝阻这项任命,却根本无人理会。
桓温自从征秦败归後,举措乖张不测,他隐隐觉得,朝中会有什麽大事发生。
太阳渐渐地西沈,燕子归巢,炊烟嫋嫋,不知何处的女孩儿,伊呀唱起俚歌来。
沈劲入神地听著,不觉叹道:“如此河山,忍教胡人饮马至此!”
朱序是北人,不明唱词,只见沈劲神色凛然,不觉心头一热:
“在下明日便赴襄阳任上,只是将军此番立功最多,却不得升赏,不免……”望著沈劲一点点低下的头,朱序再也说不下去了:家门,又是家门所累,朝廷用人看家门,不用人也看家门,唉!
“燕主猜忌慕容垂,让他远赴辽东,中原燕兵,并无大将主持,东边我军虽不能取胜,却还不至有丧土之虞,倒是西边的秦人,狼子野心,志不在小,大人守襄阳,倒要小心了。”沈劲望著木棚上的旌旗,口中喃喃不止。
朱序点了点头:“刘牢之受命招募北方流亡,在京口建北府军,将军何不……”
“多谢,不过不必了,在下倒要让朝廷里的大人们看看,吴下男儿,也自有破虏杀敌的好汉!”沈劲使劲把甘蔗抛入河中,砰地一声,激起一大朵水花来。
平州。吴王官署後宅。
慕容垂坐在正中,面色凝重。王妃长安君、侧妃段矜,神色都很不自然。
慕容德刚刚从京城回来,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
皇帝慕容俊无缘无故地杀了段家的嗣子段勤,段勤之弟段思单骑南投晋国。
“主上因为兄长的先妃是段家的人,所以心中疑忌,恰在此时,王兄的谢罪表又到了京中。”
慕容垂并没有写什麽谢罪表,这个表是长安君代写的。
慕容垂恼怒地望了长安君一眼。长安君满脸委屈,却说不出话来。
“姐姐是好意,她也是怕此事连累了大王……”
“唉!”慕容垂长叹一声,脸色温和了一些:“主上和皇後对我猜忌很深,刚刚任命了王子泓为济北王,王子冲为中山王,各拥重兵屯於平州境上以防我生变,这样一表递上去,不是此地无银,欲盖弥彰吗!”
长安君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段矜急忙上去帮著劝慰,为她擦眼泪,慕容垂自觉说得重了,也安慰道:
“不妨事不妨事,东海王已扣下此表,天子并没有看见;再说南寇又已入境,此时还不至於对我如何。”
慕容德一旁呆著,正有些尴尬,不料慕容垂却转向他问道:
“晋军败了多久了?”
慕容德敬服地望了兄长一眼:
“3天。诸葛攸沿鸿沟北进,日行不过50里,我军从容集步骑5万,在东阿大破晋军,诸葛攸仅以身免。”
“不过据报晋人已命西中郎将谢万为大都督,北中郎将郗昙为副都督,起兵十余万,分两路直逼河南、山东,我太傅上庸王慕容评已亲临前敌督师,并加权都督中外诸军事。”
长安君此时已止住抽泣,忍不住道:“太傅哪里是打仗的材料!这下……”
慕容垂淡然一笑:“好在谢万更不是材料,而且此人为人轻狂自负,既不娴兵务,又不接将卒,恐怕难以如意指挥调遣部将;郗昙的山东军久败於我,行军必定谨慎持重,两路晋军一疾一缓,无法救应,太傅虽是常才,必能各个击破。我们就等著听捷报吧!”他突然笑了:“捷报一来,主上心情必定大好,对我的事情也就不会深究了,呵呵。”
半月之後。
吴王官署後园,侍婢雉儿正绘声绘色地向长安君叙述著听来的新闻:
“大王真是料事如神,晋兵果然大败而归,而且败得实在邪门。”
原来谢万以高门自居,疏於军务,却又对众将十分傲慢,曾经在出兵前招集众将开会,却不知该如何部属军务,只用如意遍指众将说道:“大家都是劲卒”,手下将领个个泱泱不服。谢安闻知此事,唯恐谢万有失,便携带厚礼,亲自逐一拜访众将,谦辞厚托了一番。
等到进兵时,西路谢万长驱直入,东路郗昙却持重缓行,果如慕容垂所料。燕军趁机以主力正面阻击谢万,以长乐太守傅颜率轻骑切断东西两路晋军的联系,郗昙闻知,借口生病,退往彭城,而谢万闻听东路撤军,以为燕军兵力大盛,竟惊惶失措,不待与众将商议就拔营南逃,结果不等燕军追上,已经军心散乱,不战自溃。若非谢安对众将有礼有恩,他们早已趁乱杀了这个误人误己的庸人。
“太傅兵不血刃,大获全胜,得了许昌、颖川等4郡,班师回京时,主上和皇後亲自郊劳,太子行酒,百官避道,风光得很呢!”
长安君听到这里,轻蔑地一笑:“这样的豆腐兵,才弄个击溃,还让他们跑了这麽多人,算什麽本事!若是我家大王领兵,那个什麽谢万,此刻早就献俘到邺城天子殿前了。”说到此,她的脸上一片灿烂。
“可是……可是……”雉儿欲言又止。
“可是什麽?”
“可是……大王似乎对段夫人更……更好一些……”
长安君低下了头,轻轻绞著衣角,半晌不言。
忽地,她抬起头,笑了:“不管怎样,我终归是吴王妃。”她的声音突然小了下去,“而他,终归是我肚里孩子的父亲。”说道这里,她的脸不由地红了,红得像院外树上的枫叶。
邺城。
建国门下,热闹得厉害。
圣驾一早就远出,城门大开著,街道比哪一天都干净。
今天是太傅凯旋抵京的日子,皇帝、诸王、六司、百官,都郊迎30里之远。
列国分土并立,胜利对於每一个国家的帝王,都是梦寐以求的大好事。
闾左闾右,也都已按照诏令悬红结彩,布置了一番,为数不多的丁壮们望著悬红下妻儿蜡黄的脸色,不免窃窃私议几句:
“听说此番晋军败出300余里,多年蓄积,为之一空啊。”
“太傅只是贪收辎重,虽然捞了一大笔,却实在没多少实在斩获,不比吴王……”这个汉子一边说,一边小心地望了一眼周围。
一个老者摇摇头,长长叹了口气:“就算是斩获很多又能怎样?现在已是三丁抽二,再这样下去,连我这样的糟老头子都要上阵去送死了。”
周围的汉子们唏嘘著,你一言我一语说了许多,却实在也没什麽新的高见,为了这次大捷而破例获赐的几甕薄酒,却已化作了额头的汗珠。
阵阵鼓乐,由远及近,大家一下子都安静下来:征人和车驾进城了。
皇帝的车驾居前,慕容俊的气色似乎好了很多,满面春风,不断向街边招手,也不管是不是有子民众庶承情;
太子骑著马紧紧跟在车後,不知为什麽,素来喜好汉服的太子今天却戎装佩刀,只是举手投足,似乎不甚自然;
慕容评披红挂彩,被一大群达官要人簇拥著,洋洋而来,对对绣旗,行行虎贲,拖出两三里许。许是没经过此阵仗吧,70老翁,居然自持不住,在马上手舞足蹈起来。
司空阳骛等人双目不离慕容评的身前身後,眼睛和嘴里的话一样的火热;封奕、李绩等人却脸色深沈,一言不发;宿将领军将军慕舆根远远地跟著,望著太傅的背影和他周围攒动的人头,狠狠向地上啐了一口。
围观的人们在大人物们经过时一片肃静,他们的背影稍远,便立即骚动喧嚷起来。
不过他们很快就安静下来,比刚才还安静;很快他们又热烈起来,比刚才更热烈。
慕容恪。
他还是坐在白板舆上,被两个家人抬著,缓缓地在人群中穿行著。他的神色很疲惫,眼光也很黯淡,但街头街尾每一个人都仿佛感到,东海王的目光是朝向自己的。
仪仗早就走远了,这次的大典和那特别颁赐的薄酒一样,很快在邺城任的口中腹中消淡下去。
只是有一件事却让大家无论如何淡忘不下来:为了这举城大酺的恩典,今後的三个月,要计口多收3斗粟作为特捐。
皇宫。
可足浑後今天心情特别好。慕容评这次出兵,伤亡小,虏获多,她自然也沾了不小的光。
但慕容俊的脸色却一点也不好看:他虽然多疑多病,却并不糊涂,慕容评这次虽然胜了,却坐失聚歼晋军主力的大好时机,实在算不得什麽了不得的战功。
“可陛下还是大事铺张地亲迎出城,还重赏了上庸王和他的大小将卒……”可足浑後不解地望著对面这张阴晴不测的病容。
“如今国事纷纭,强敌环伺,我这麽做,无非是给敌国和大臣们看的罢了。”慕容俊苦笑了一声,把一份奏折重重拍在案上:
“慕舆根的,弹劾太傅,并自请督师征南。”他重重哼了一声,“这个老家夥,除了胆大不怕死,打仗没什麽过人之处,争权固宠,却学了汉人一堆的毛病。”
“玮儿年纪不小了,是不是……”可足浑後小心地说道。
“他不行,上次监国,差点把山东都弄丢了。”慕容俊斩截地回绝了。
“我还是先募集郡国兵进京,再行定指吧。”他突然回过头,看著天上的云彩:“你的妹妹在平州过得如何?”
“她常常有书信来,据说过得很好,”可足浑後迟疑地说,“不过,我还是不相信那个慕容缺。”
慕容俊的嘴角**了一下,却一句话也没有说出来。
邺城很大,周遭25里半,据说可以容百万兵,虽说是夸张,却也夸张得并不算太离谱。
可是现在邺城的内城外郭,已经容纳不下源源而来的郡国兵了,远近州县,都已屯扎满山遍野。
郡国兵是征发的民军,征战频繁,此次军中,已有不少独子、赘婿和犯人。
这麽多兵将进京,是来接受皇帝的大阅的;可是这样的大军,根本找不到可以集中校阅的所在。
於是皇帝和诸王众将们只好分批校阅,他们很忙碌,一天要校阅三、四处之多。
不得不如此,这突如其来的大军已耗尽了仓廪的粮食,踏光了田里的青苗。
於是这些校阅的贵人们个个都很疲惫,慕容俊更疲惫。
好在这一切都已是尾声,这是最後一场校阅了。
虽是早春,慕容俊的额上也已经见汗,他努力稳住心神,强压下涌到喉头的血腥味:为了振作精神,他适才不得不强灌了几大口鹿血。
将士们一对对走过将台,黑旗鲜明,长枪林立,步伐也还齐整。
慕容评得意地摇了摇白羽扇──这是他前番南征,新学来的晋人时尚,朗声说道:“此番郡**集於京师者,不下30万人,加上中外诸军,能南征者几近50万,以此大兵南下,江南纵不可知,两淮千里,必为王化之地也。”
慕舆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这些郡国兵,多是步卒,若与中外军相杂,必然拖累军行速度,非大将之才,不足以统率建功。”众人你言我语,一时争论激烈,互不相下。
慕容俊轻轻叹了口气:慕舆根所虑倒也罢了,这些强征来的民军,行伍不久,技艺不精,号令不习,可以跟著打胜仗,却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