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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第2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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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罪该什么?父皇堂堂天子,怎么跟我的随儿一般见识?”

    这少女正是王莽最喜欢的女儿玉楼。王莽靠沽名钓誉起家,私幸的女人、偷养的私生子,一概在外郡藏着掖着,所以皇宫里的二男三女都是一母同胞,玉楼圆圆的脸蛋儿,糯糯的声音,王莽就算再累再不高兴,只要看见她,脸上也会不觉绽开些笑容。

    这当儿那圆圆脸蛋儿已离他不过半尺远,糯糯的声音在他耳边不住萦绕着:

    “说啊父皇,您打算治随儿个什么罪?”

    “罪该——罪该象刑之罚,来人,给这孽畜弄件赭衣穿了,让大家都知道它是有罪之身!还有,这等犯罪之狗不配用单名(1),从今往后,就叫它‘贱随’!”

    判完这桩官司,回头又对女儿赔笑道:

    “乖玉楼,你不去外面坊市玩,怎么有功夫来看朕?”

    “人家都回来了,您也不看看时辰!”玉楼扁着嘴,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您还说呢,今天人家拿了您上回赏的铲子钱去买胡桃猴子,结果老板跟人家说,昨天官府贴出告示,铲子钱不用了,改用刀子钱了。父皇啊,您没事找事么?坊里的百姓都说,您这一个月都换了四回钱,还让不让他们活啊!”

    “真的如此么?”王莽通红的眼珠困惑地眨着:“可是哀章、刘秀(2)他们几个都说朕这些变法大得民心,老百姓欢欣鼓舞呢,朕出去巡访,百姓们不也这样说?”

    “人家岁数小,不懂父皇说的这些,”玉楼侧着脑袋想了半晌,终究想不出个子丑寅卯来:“反正人家觉得,多听几个人讲的话,总比只听整天围着您的那几个老头子的陈芝麻烂谷子要好,您说呢?”

    “玉楼说的对,玉楼说的对呢,”王莽怜爱地抚摸着玉楼的乌黑长发:“这不,朕已经下了招贤令,广募天下英雄到京城,选拔能讨平匈奴的英才,明天,最多后天,离京城近些的郡,公车发来的英雄们就该到了呢。”

    “好啊好啊,这下有热闹看了!”玉楼拍手跳着笑道:“本来么,多几个人帮父皇,父皇也能多抽些功夫陪人家说说话了——人家去找阿随了,那些坏蛋,人家不看着,他们还不知让阿随遭多少罪呢!”

    “是贱随!子曰必也正乎……”

    王莽话音未落,玉楼已一阵清风般转过门角不见了。

    “这丫头,这丫头,嘿嘿。”

    王莽笑着摇摇头,这语气与其说在数落,还不如说在夸赞。

    这次来京的天下豪杰这么多,也该趁机给玉楼留意挑个好夫婿了,京城里这些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公卿膏粱,哪一个能配得上我这么好的乖女儿?

    注释:

    1、王莽推行复古,让轻罪罪犯穿上赭衣,不用坐牢;又崇尚男子取名只能用一个字,只有犯罪者才改双名以示羞辱,这使得单名的风气流传了三百多年,甚至匈奴单于囊知牙斯也赶潮流改了个单名“知”;

    2、这个刘秀不是后来的光武帝刘秀(“刘绣”才是),而是文学家刘向的儿子,也是帮助王莽篡汉的元勋,当时封作“国师公”,本来叫刘歆,后来自己改名叫刘秀。



………【(六)】………

    “要当官就得当这执金吾的官,这威势,这气派,这衣服行头,啧啧。wENxuEmI。cOM”

    刘绣坐在宾来客栈门槛边的石墩子上,目不转睛地瞧着门前宽阔的黄土大街,口中不时发出啧啧艳羡赞叹之声。

    两队执金吾正列队经过这里,他们都戴着七色羽毛装饰的高冠,穿着用鲜艳的橙色锦缎织就的战袍,跨着镶金嵌玉的宝剑,两路纵队,一路红马,一路白马,绣旗招展,金戈耀目,为首两骑更是金鞍玉勒,马上官长,都披挂着灿烂的黄金甲胄。

    许是这种场面看到见怪不怪了吧,长安大街上来来往往、作买作卖的百姓对此似乎不怎么在意,只漠然避在两厢,连头都懒得抬一抬,许久未上京的刘绣却显得颇为激动,直目送着执金吾们在街尾消失,脑袋和手足还兀自随着远远传来、愈远愈低的銮铃叮咚,不住有节律地晃动着。

    朝廷的招贤令只说公车进京,却没说进了京也管住,况且天下选人早把京城内外挤了个水泄不通,也实在管不起,于是南阳郡来的这三十六个选人只得散伙,有亲的投亲,没亲的投店,刘绣跟吴汉便投了这家宾来客栈。此刻天色正早,客栈楼下的饭铺里空无一人。

    “要搁咱南阳郡,这当儿苦力们都干完一轮活,开始歇头交了,饭铺子里外怕都挤得放不下脚呢,京城就是京城啊,啧啧!”

    他正这般手舞足蹈地啧啧着,右手却不防触到一个冰凉的硬物,随即便听得一声清脆的叱骂:

    “你这人!”

    刘绣如蒙饬令般蹦起来,便见离自己不足二尺,一张明眸皓齿的少女脸蛋儿蒙着一层寒霜,这少女十八、九的年纪,身材匀称高挑,穿一身青衣,系一条青布围裙,手里端着个盛水的铜盆,盆里水已泼了一小半,地上、围裙上、衣袖上,溅得到处都是。

    这少女叫阴丽华,是这家客栈阴老板的宝贝女儿。

    “是、是阴姑娘,我我……”

    刘绣本来举止从容,不知怎地,见到这阴丽华,口齿总变得有些不清不楚的。阴丽华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你你,你怎的了?房饭钱交的少,折腾人却能耐的很,看看人家吴汉哥哥,没事就帮着干这干那的,你,哼!”

    “我也干,我也干。”

    刘绣憨憨地笑着,便欲接阴丽华手中铜盆。阴丽华一跺脚,吓得他急向后跳了一步:

    “算了吧你!越帮越忙都!我跟你说,好狗不挡路,下回你再有事没事堵门口发疯,本姑娘跟你没完!”

    刘绣不住搓着手,伸也不是,缩也不是。

    阴丽华见他窝囊,不觉“噗哧”笑出声来,正待再埋汰他两句,就听得楼梯声响,吴汉背了个小褡裢,从楼上走下来。

    阴丽华紧绷的面孔登时如春华般绽开,随手把铜盆一搁,一阵风般卷过去:

    “吴汉哥哥,早饭想吃点什么?银丝卷还是葱花饼?”

    “不了,”吴汉笑了笑:“趁天好,我到街市上逛逛,长这么大,京城这还是第一次来呢。”

    “也对也对,可惜人家店里忙,不能陪哥哥到处走走看看,晚上一定回来尝尝人家的手艺哦!”阴丽华听得灶间爹爹唤,大声应着,便往那边赶,走到廊边,忽又扭过脸来:“吴汉哥哥,适才人家买油盐回来,见说从今儿起刀子钱又不用了,改回原来的方洞洞钱,你还是趁早去西便桥边上的大市令衙前把钱给换了,去晚了队都排不上呢——那谁谁,你也一样!”

    “卯金刀,卯金刀,嘿嘿,皇上肯定是看了那条图谶,觉得用刀币旺刘不旺王才……这又何苦来哉,唉!”

    刘绣口中喃喃,眼睛却一直盯着阴丽华婀娜背影消失处,那悠然晃动的厚门帘。

    吴汉走过来,笑着推了他一把:

    “别看了,人家都走远了。”

    “愚兄这辈子能娶上阴姑娘这样的老婆,就死而无憾了,唉!”

    刘绣无奈地摇着头,便又欲坐回原处,吴汉一把拉住他胳膊:

    “坐着不闷啊,走,陪小弟上街走走,哥哥在长安住过,正好当向导。”

    刘绣歉然摇头:

    “不是愚兄乐意在这小店里坐着,可兄弟你也知道,我那个哥哥这些日子一直跟着我,我若上街,他必然也会紧随,他可是官府行文缉拿的盗贼,万一因为我出点什么事,你让愚兄心里怎么过得去?”



………【(七)】………

    玉楼最喜欢的事,就是穿上民间女孩子的衣裳,一个人在长安大街坊市上闲逛了。(看小说到顶点。。)

    已是初春了,桃花红,李花白,连吹在脸上的风儿,也一天天变得温柔起来。

    其实皇宫和上林苑里也有桃花、李花,还有许许多多用炭火煨开的、叫不上名字的奇花

    异草。

    可玉楼偏不喜欢那些,她更喜欢小巷边那些未经修剪的参差树芽,喜欢石板路上吱呀碾过的满载货物的车子,喜欢坊市里拥挤不堪、热闹不已的摊贩,甚至早起挑夫身上的汗臭,散市后菜市里满地的污物,她也觉得一点儿都不让人厌烦。

    “父皇就知道在皇宫里写了想,想了写,要不就前呼后拥地坐着他那辆十六匹马拉的大车在城里逛,这皇宫外面的人想什么不想什么,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他一点儿也不清楚呢。”

    玉楼此刻正倚着棵刚长出嫩叶的老榆树,抱着她那条叫阿随,不,贱随的金黄卷毛小狗,望着坊市走神。

    她知道,哀章、刘秀那些个糟老头子,还有王兴、王盛这几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大官,都成天价吹捧父皇“烛照万民,体察百姓”;她也知道,父皇听了这些高兴得不得了,连夜也要因此多熬上好几个通宵。

    “这个王盛原来不就是坊市上卖大饼的(1)?人家还吃过几个呢,别人不知道瞎说,他怎么也会不知道?”

    玉楼蹙着乌黑细巧的眉梢使劲想了半晌,也没想出个子丑寅卯来。也许这些大事,本就不是自己一个女孩子家该去想的吧。

    “汪汪!汪汪!”

    一只硕大的癞皮黑狗不知从何处大模大样窜出,扯着条后腿,在离她不过五、六尺远的地方,使劲撒了泡尿,撒完,又旁若无人地昂起癞皮脑袋,中气十足地吠了两声。

    玉楼看得有趣,不觉噗嗤笑出声来。

    贱随见有同类,似乎突然兴奋烦躁起来,尺把长的身躯在玉楼怀里扭了几扭,猛地一挣,跳了出去。

    “阿随!”

    玉楼惊呼一声,忙伸手抓,却只抓下那件崭新的赭色狗衣。

    算了,让它自在会儿吧,反正阿随又不会走丢的。

    玉楼吁了口气,把目光从贱随和癞皮黑狗,移到那些来来往往的走街货郎身上。

    “哇,真好玩!”

    她忽地眼睛一亮:一个白须老汉倒扛着个大竹扫帚,扫帚的枝桠上,用丝线挂满了五颜六色、鸽子蛋大小的玩意儿,有小狗小猴,也有小神仙小人儿。

    “大爷大爷~~”

    她一路大呼小叫着撵上去,掂掂这个,弹弹那个,一个也不舍得放手。

    白须老汉上下打量着面前这个圆圆脸蛋的小姑娘,忍了几番,终于忍不住低声道:

    “嗯,我说小妹妹,下回跟大人一起出来再玩,好么?”

    玉楼年纪小,却不是傻子,更不是头回逛这坊市,她知道,这老汉是看出她没什么钱来。也难怪人家,自己是玩,人家做买卖是为的过日子呢。

    她一只手仍恋恋不舍地摩挲着一只通红通红的小猴子,另一只手却已缩回了衣袖:衣袖里,有她适才出宫时跟母后身边宫女讨下的四文方孔钱,不过,她还想一会儿买个海棠糕解馋呢。

    “是小猴子,还是海棠糕,海棠糕,还是小猴子……”

    她嘴里念念有词,半闭着眼睛,长长的睫毛不住颤抖着。

    白须老汉俯下腰,扳着玉楼肩头,正要再说点什么。

    “汪汪!”

    几声凄厉的狗叫忽地在耳旁响起,紧接着,一声暴雷般的怒喝:

    “谁家恶狗,打烂了老子的陶罐!”

    一个穿粗布衣的彪形大汉正捏着双醋钵大小的拳头,横眉瞪眼地站在街边,脚下,是一大堆陶罐的残片。贱随俯伏在残片边,一双大眼珠里流露着惊恐的神色,那只癞皮黑狗却早不知去向。

    玉楼脑袋登时“轰”地一声全乱了,她好容易略定一定神,小心翼翼走到大汉面前,软语轻声地赔话:

    “呃,这位大哥,人家的阿随不是故意的,您看……”

    “是啊,小姑娘怪可怜的,再说她这狗才多大点儿,我们几个都瞧得真真切切,这祸一大半是那条癞皮野狗惹出来的,阿大,你就大气点儿,算了吧!”

    路旁,几个摊贩七嘴八舌地劝解着。阿大牛铃大眼一瞪:

    “大气?你们以为老子不想大气?老子一家六口,上有老下有小,全靠这陶罐钱开火,这该死的破狗砸了坛子,跟砸老子全家饭锅有什么两样!野狗,你们也知道是‘野’狗了,我不寻这丫头晦气,寻那野狗,它能赔老子罐钱?——我说丫头,老子也不想欺负你,这五个陶罐,三文钱一个,一共十五文,老几位作证,卖我可是要卖五文一个的!”

    “人家、可是、人家身上就四文钱……”

    玉楼嗫嚅着。阿大脸色更难看,连青筋都暴起:

    “什么?!四文?陶土钱还不够呢!老子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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