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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侠.历史-第22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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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荣,好小荣,你、你回去吧——或者随便去哪儿都成。”

    夜。经堂。

    吴汉两口子改经堂为帅府时,并没有抹去“道德”那两个大字,小两口都觉得这两个字很好,很有意味。

    头更了,吴汉还没回来。

    玉楼跪在“道德”两字前,双目微合,口中不住喃喃自问:

    “一边是父皇,是爹爹,一边是哥,是男人,玉楼啊玉楼,你该怎么办?”

    她不是傻子,她知道吴汉对父皇很不买帐,分道扬镳甚至刀剑相向恐怕是迟早的事。

    她也知道,父皇在潼关父老和将士中越来越不得人心,吴汉却挺受大家的敬重,可她一直觉得,爹爹毕竟是爹爹。

    “可今天,可今天……。”

    月光透过窗棂印在她苍白的脸颊上。她仍是一身缟素,没遵旨换上那关乎大新存亡的大红。

    母亲死了,哥哥死了,兵荒马乱的,不知还有多少丧子的孤母,丧夫的未亡人,可父皇竟让她们都穿上喜气洋洋的大红,为他一人的江山冲喜;

    洛阳丢了,荥阳丢了,南阳听说也快丢了,四海鼎沸,遍处狼烟,到处都有人破家亡身,到处都有人流离失所,可父皇竟不管不顾,只顾派出一路路使者,为他的通天台寻访什么五色土;

    就在早上,就在经堂外,一个路过的什么敕使还强抢了某猎户好不容易捉到的一只小鹿,据说那小鹿长着八个叉的犄角,是难得的祥瑞,尽管那猎户一边哭一边苦苦哀求,说自己老婆待产却已饿了两天,那头祥瑞鹿还是被抢走了。

    难道父皇真的以为,自己的江山,能指望在这些冲喜、图谶和祥瑞身上?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

    这是上天的声音么?分明在耳畔振聋发聩地回想着。

    既嫁从夫,不错,既嫁从夫,自己已不再是父皇的女儿,大新王朝的公主,而是吴汉的妻子,小斯原的娘亲。

    想到这里她突然觉得浑身轻松,几欲呼喊出声来。

    “还是跟哥好好说说吧。”

    她站起身就往外走,她知道,此刻吴汉准在东门谯楼上。

    走不几步,她又折回身,取了件又暖又厚的袍子,这还是年前自己一针一线亲手缝的。

    虽说是夏天,可关口的穿堂风,有时寒到彻骨呢。



………【(二十九)】………

    宵禁了,月冷,星寒,虽说是夏天,关口的穿堂风,却实在寒到刺骨。WenXueMi。com

    玉楼仍穿着那身薄薄的缟素,脸色红扑扑的,仿佛一点也不冷,她双臂交叉胸前,紧紧搂着那件又暖又厚的袍子。

    台阶很陡,地很滑,饶是玉楼千小心万小心,还是摔了两个不大不小的跟头,脸蛋上、衣衫上,怕是都沾了不少青苔和尘土吧?

    “别弄脏弄破这袍子就好。”

    她这样想着,把袍子搂得更紧,一面仰起脸蛋儿,望着不远处,那随风飘摇闪烁的两盏红灯球。吴汉守御极有章法,更后关上灯火不张,只关墙四角、关外两哨,各张红灯一盏,谯楼张双灯球,则是号令所在。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如果哥能答应辞官隐居,从此不管人家打江山抢皇帝的闲事,那就最好不过。”

    玉楼心里不住闪着这样的念头,尽管她已下决心,哪怕吴汉要投汉,要造反,甚至自己要当皇帝,她都打算嫁鸡随鸡,嫁狗随狗。

    终于登上城了,终于挨近谯楼了,她已看见红漆楼楣上,灯球晃动的黑影。

    “枉你饱读圣贤书,大义当前,怎地如此糊涂!”

    一个老妪熟悉的语声划破夜静,清清楚楚传进玉楼的耳朵。

    这不是婆婆么?偌大年纪,深更半夜,她跑到这谯楼上作甚?

    “娘,您听孩儿解释,孩儿是打算……”

    “你是打算让潼关换了汉家旗号,迎那刘秀进关,你自己带了那丫头远走高飞,从此不问世事?”透过窗棂,玉楼只看得婆婆后背,表情如何,觑不真切,但灯火下她双肩不住颤抖,显是情急激动:“你是痴还是傻?那刘秀不但是大汉宗亲,名应图谶,还是你的结义兄长,你乃堂堂汉室忠良之后,不帮刘秀,难道还帮王莽那老贼不成?”

    “娘,孩儿心思您还不知么?孩儿决不肯帮王莽,可玉楼她……”

    “这丫头没什么罪过娘如何不知?她是斯原的亲娘,这么些年了,低眉顺目的,你以为娘的心肠真就这么硬?可是儿啊,人家汉家使者都提到你这个驸马的事,听话听心,锣鼓听音,言下之意,你还不明白?别说男子汉大丈夫志在功名,就算你真的不想上进,你带着个贼首的女儿,溥天之下,莫非王土,我的儿啊,你还想躲到哪儿去!”

    “娘!”吴汉站起身,似乎想分说什么,却又似一时不知该如何措辞:“有些军国大事,娘不懂,您还是别管了。”

    “什么,娘不懂?你这逆子!”吴老太太显然也火了:“娘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还多,娘会不懂?娘这把年纪,还能活几天?说千道万,还不是为了儿你?你倒是跟我说个痛快话,这丫头你杀也不杀?”

    吴汉不再开口,只坚决地摇了摇头。

    月冷,星寒,虽说是夏天,关口的穿堂风,却实在寒到刺骨。

    玉楼失魂落魄地走在石板路上,原本紧抱的袍子早已不知丢在何处。她甚至已不清楚,自己是怎样从那又黑又滑、又高又陡的城墙阶梯上下来的。

    宵禁了,更深了,劳碌了一天的人儿们都回家安歇了。

    “可是,我的家在哪里?”

    玉楼往西看,长安城的方向,一片暮霭迷朦;她又往东看,冷月如刀,苍穹如幕,东关谯楼的双红灯,在寒风中飘摆摇曳,忽明忽暗,若隐若现。

    四鼓敲过,不知何处的犬儿忽地吠了几声,旋即不吠了。

    玉楼走着走着忽然停住脚步,原本迷茫的双眸,霎时闪烁出晨星般的光彩。



………【(三十)】………

    吴汉原本不想回到这经堂来,不仅因为天已近五鼓,妻儿可能早已熟睡,而且此时此刻,他也着实没有勇气面对玉楼那圆圆的脸蛋,和乌黑细巧的眉梢。23Us.com

    然而鬼使神差般,他还是悄然回到家中,披着满肩露水和晨星的光芒,小心翼翼地推开经堂那两扇门扉。

    “哥,你回来了。”

    又甜又糯的声音从妆台边飘来,吴汉一怔,抬头瞥时,却见红灯淡挑,玉楼一袭大红衣裙,正俏生生倚着妆台,含笑回眸看向她。

    他只觉一颗心怦怦跳得厉害,呼吸也不由得急促起来,紧走两步,从身后搂住玉楼的肩头。

    玉楼一双柔荑握住吴汉十指,侧过脸颊,恋恋地在丈夫饱经风霜的手背轻轻摩娑不已。吴汉见妻子发髻微斜,蛾眉淡扫,一双眸子晶莹剔透,饱含着的不知是甜甜的柔情,还是哀伤的泪水,红灯照过,不免让他怦然心动,情不自禁俯下身,在她脸颊轻吻了一下。

    “哥,帮我梳梳头好么?”

    玉楼很喜欢让吴汉为自己梳头,新婚燕尔那几天,有时一天几次。但自打到得潼关,又生得斯原,公私两匆匆,已是越来越难得了。

    吴汉怜惜地抚摩着玉楼又黑又长的青丝,无声地顺从着妻子指示,给她挽了个高高的发髻。

    “这叫倭堕髻,做姑娘时跟选进宫的姐姐们学的,还是头一回挽给哥看呢,哥,好看么?”

    “好看,你怎样都好看的。”

    玉楼笑了,笑得仿佛春日盛开的桃花:

    “哥,人家头上还缺朵花。”

    “天就快亮了,你歇歇,等醒了哥帮你采。”

    “不,人家现在就要么。”

    “现在?”

    “现在。”玉楼的笑魇仿佛两朵绽开的花儿:“城隍庙后的桑林里,长了好多离娘草,红彤彤的花朵儿,开得正艳呢。”

    吴汉又亲了妻子一下,直起腰:

    “好,哥这就去,你等着。”

    “哥。”

    他刚走到门口,听得玉楼唤他,忙停足扭脸望过去。

    玉楼却只是一笑:

    “哥……哥要小心,那花茎儿上有刺,别扎着手。”

    那花茎儿有刺,着实扎了吴汉几下,可花瓣殷红,花蕊含露,晶莹剔透,仿佛玉楼那红晕的脸颊。

    “我不管她是谁的女儿,她是我妻子,娘也好,刘秀也好,谁也不能逼我伤她一指头。”

    吴汉对着红红的花瓣说道,声音很轻,但很坚决。

    东方的天际,已渐渐地泛红了。

    这朵花儿戴在玉楼的发髻上一定很美,吴汉眼前,仿佛晃动着妻子鲜花般的面庞。

    红灯淡挑,红裙曳地,妆台前的玉楼,正等着良人拥抱入怀,亲手为自己戴上花儿吧?

    吴汉满脸柔情地轻轻走近,忽地,脚下感到一阵异样。

    他猛低头,原本灰青色的战靴底,不知何时已被染作花瓣般的殷红。

    他心头一紧,抢步上前,抱住妻子肩头,陡然浑身一震,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号叫。

    身躯犹软,双肩犹温,那颗风情万种的头颅却已不在项上。

    妆台上铺了块绣满花朵的大红锦帕,锦帕之上,玉楼的头颅端端正正地安放着,乌黑细巧的眉梢仿佛还蕴着淡淡的笑意,一双紧闭的嘴唇却已不见一丝血色。

    殷红的离娘草花无声飘落在血泊中,离它两尺,一柄粘满血迹的青铜剑,在透入窗棂的第一缕晨曦里,泛出冰冷的光芒。



………【(三十一)】………

    “当家的,你真要杀吴汉?他可是你的好兄弟啊!”

    刘秀的寝帐里,阴丽华用半疑虑、半不安的眼神不住看着刘秀。(看小说到顶点。。)她裹着大红绢帕,穿一身细巧金甲,蹬了双小画靴,挎了口小宝剑,显得颇为英姿飒爽。

    刘秀这大营就扎在潼关东南六里的丛山中,偃旗息鼓,金戈不鸣,若不近前细看,根本察觉不到在这穷山恶水间,八千精兵竟已悄没声息潜伏了七日七夜。

    “好兄弟又怎样?那玉楼是怎样人你也瞧见了吧?咱对他吴汉再厚,厚得过夫妻之亲?他为了功名利禄,连一心一意待他的媳妇儿也狠得下心、下得去手,谁敢担保有朝一日为了什么更大的好处,他那把刀不会朝我这个当哥哥的脑袋比划过来!”

    见阴丽华神色不愉,他又柔声道:

    “别想这么多了,你不想想,眼下这局势,可是最要紧的当儿,我不敢冒险啊!你跟我这些年吃了多少辛苦,不想当这个皇后么?”

    皇后,哼,你不还有个出身高贵的正房郭氏么,我阴丽华能混个东宫西宫就算不错了!

    阴丽华心里这样打着转,却终于没敢说出声来:

    “唉,我是个卖酒的穷丫头,不懂得你们男人那么些道道。”

    “报!”

    吴汉听得中军在帐外大声禀告,急挥手让阴丽华回避,然后将他唤入:

    “是吴汉来归顺么?不是商量好,把他直接带去大帐?”

    “是,可是,”中军皱眉道:“来得不是吴汉,是吴汉的老娘吴老太太。”

    “哦?”

    “潼关的兵符令箭、城门锁钥倒是一样不少,要说少,只少了一颗人头。”

    刘秀默然。无需多问,他也知道少的是哪颗人头。他沉吟片刻,一挥手:

    “去,把老太太请进中军帐,就说我随后便到。”

    中军领命,刚转过身,刘秀又唤住他:

    “帐后那些刀斧手,就都散了吧。”

    吴老太太觉得眼前这位名应图谶的汉室宗亲刘秀真是天人之姿王者之相,而且对自己一个糟老太婆又亲切又和气,一时之间竟感动得哽咽了:

    “小儿真是没计较,没出息,老身叫他来他不来,临了老身要把那丫头的脑袋带来,他也不肯,这孩子,唉!”

    刘秀点点头,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那这些兵符将印什么的,是伯母的厚爱,还是我家兄弟自己的意思?”

    “这倒是小儿叫老身带来的,我这儿子就是没出息,大义倒还是明白的,他只是给那丫头迷住,一时想不开,”吴老太太略一犹疑,终于还是说下去:“说句真心话那丫头毕竟跟老贼不同,此番小儿并未动手,是她自己……若撇下国仇,单论家事,倒也算得贤妻良母呢。”

    刘秀神色和霁,听完老太太絮叨,霍地长身而起:

    “那就劳烦伯母引路,咱这就进潼关去,军情倒不要紧,只是做哥哥的久不见我家吴汉兄弟,实在挂念得紧。”

    潼关早已换了大汉的红旗,城门、吊桥也早无人把守。城楼、军营、军械库、粮仓、钟鼓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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