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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臣早就进言陛下,苻生兄弟,或列朝中,或据险要,如不早除,必有后患。”
苻坚摇摇头:“卿言并非无理,但朕诛苻生,本为自保;手足相残,空惹外人耻笑。且此辈反形未具,诛之无名,必不得已,也要待其先发而后诛,方能服天下人啊!”
王景略正欲再言,殿外忽又传来一声奏报:“启奏陛下,代王什翼健兵犯九原之塞!”
群臣耸动:代兵之强,天下闻名,实在不可小视。
秦王目视王猛:“当复如何?”
王猛略一思忖:“代寇悍勇,不可不御,宜令邓羌、徐成领中军往讨,并令朱彤监粮为后继。”
苻坚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只是大兵北出,乘虚进取中原的良机只好搁置了。”
王景略淡淡一笑:“天未厌乱,来日方长,天下之得失,也不在乎此一局之胜负,倒不必为争此朝夕之利,乱了自家的方寸。”
洛阳北门。
成群的百姓扶老携幼,争相北去,晋兵软劝硬阻,却也难以遏止。
“慕容恪渡河甫毕,便先传檄河南,散粮抚民,远近二百多坞寨,先后开门降燕,如今连洛阳百姓也……”
城头上,陈佑手扶垛口,脸色阴郁。
“卑职刚刚得到探报,燕军先锋悦希进屯孟津,孙兴进逼成皋,慕容恪、慕容垂的大军,连营少室之阳,洛阳一城,已成孤注了。”沈劲一边禀报,一边询问地望着陈佑:“不知台军进展如何?”
陈佑沉默半晌,摇摇头,重重地拍了一下垛口。
沈劲眼望城下狼藉,长叹一声:“陵寝故都依旧,地利人和俱失,难道朝中兖兖诸公,以为讨胡兴复,只靠天时就行了么?”
“桓征西已就大司马职,命我等东出许昌,会袁、庾二公大军合剿鲜卑。”
洛阳听事厅中,陈佑手捧一纸公文,望向身边的沈劲。
“我军不过数千,强敌环伺,凭洛阳坚城,犹堪固守以待援,若东出许昌,势必城人俱亡啊!”
沈劲争辩着,声音中透着焦灼。
陈佑看看四周,四周并无他人。他靠近沈劲,压低了声音:“老弟,你还看不出么?朝廷内顾不暇,无心中原,更没把洛阳孤城和你我的死活放在心上。我等固守于此,终无援到之期啊!如今受命出师,胜固可以毕其功于一役,纵然败了,也颇有自拔南归之望,总比坐困于此等死强得多吧?”
沈劲咬着嘴唇,久久沉默着。
“怎么样,老弟,时间不多了啊!”
陈佑催促着。
沈劲终于开口了,神色平和而坚毅:“将军既然决意东进,沈劲愿率本部兵独守洛阳,以为将军声援。”
陈佑张张嘴,想说些什么,却终于什么也没说,只是抓住沈劲的双手,使劲摇了摇。
春雾茫茫,春水汤汤。
陈佑一行的身影旌旗,很快湮没在融融春色之中。
城中百姓已经无多,时当平明,街上死一般的沉寂。
城下,沈劲的500刀厝已经结束停当,集结待命。在故都高厚的城垣下,500南方汉子的队伍显得单薄而虚弱,但每个人的神色,却如铁般凝重,钢般坚强。
沈劲手扶城垛,望着他的部属们,他的脸色中却透着一份喜色:“诸位,这里就是洛阳城,我们大晋的故都,也是那些建康城中高门大族念念不忘的故里。”
“他们整天以中原名门自居,把我们南人看作伧户、贱人,如今中原就在脚下,陵寝就在城外,这些名门大户、公卿望族,都到哪里去了?”
500人中,登时发出一阵阵喧嘈,沈劲摆摆手,人群立刻安静下来:“如今强敌就在城外,我要让建康城里的老爷们看看,南人的血,到底是不是热的!我们的脚下,就是我的坟墓,也是敌人的坟墓!诸位谁愿和我死在一起?”
半晌,寂无一声,陡地,500人齐刷刷地举起板厝,发出一声大喊,城上青青野草,被震得不住地颤动。
建康,玄武湖。
如今的玄武湖里,只能容得游舟荡漾,小艇遨游;可在当年,却是直通江口,可容艨艟輈舻的巨浸。
此刻,湖面上,舰如穿梭,帆若叠雪;环湖岸上,铁骑绣甲,警备森森。
湖里的冽洲之上,簪缨济济,大司徒司马昱、大司马桓温正大集群臣,讨论中原军机。
已是数日了,或攻或守,群公兀自争衡不绝。
桓温已经有些沉不住气了,他来回踱着步,焦虑地说道:“诸君,如今……”
语犹未落,一叶蚱蜢轻舟,如飞而至,舟上一人全身缟素,未待放缆,已一头撞下船来,跌跌撞撞跑进了厅堂:“陛下、陛下驾崩了!”
众人如五雷轰顶,定睛看时,来人却是太傅王彪之。
司马昱缓缓站起,摘下朝冠:“天子驾崩,嗣君、山陵,万机待理,事乱如麻,北方之事,只能再议了。”
桓温一声不吭,板着脸,大踏步走了出去,众臣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也渐渐地散了。
谢安走到舟边,眼望一池春水,轻轻摇了摇头:“大行皇帝无嗣,变故必多,中原诸君,只能自求多福了,唉!”
成皋。晋军大营。
庾希、袁真、朱斌、朱辅,诸路大军,已集结在方圆四十里内,旌旗相望,鼓角相闻,声势倒也壮观。
可环营周遭几百里,疏疏落落,不即不离,尽是燕人旗帜,于是樵采粮秣,声息静动,都成了晋人每天头疼不已的大问题。
陈佑到达成皋之时,营中正缟素纷纷,一片大乱。
“天子驾崩,琅琊王嗣位,诏书刚刚到。”
袁真神色黯然,不住地搓着手。
陈佑绝望地望着大家:“如此一来,援军是全无指望了,这……”
袁真长叹道:“不仅如此,燕军方才遣人下战书,约期于三日后在孟津决战。”
“礼不伐丧,慕容玄恭如此人物,竟然……”庾希摇头不已。
袁真苦笑一声:“乘乱侮亡,兵法之常,敌军岂能忘怀?如今退无可退,守无可守,待无可待,为国为身,也只能拼死一战了。”
庾希大声吼着:“中军,传令下去!造三日干糒,然后把锅砸了,辎重全部烧毁,三日之后,全军进向孟津!”
三日后,孟津。
“晋人距此只有5里了。”
燕军本阵,队伍森然。中军将军慕舆虔一骑奔回,向太原王、吴王等奏报着敌情。
慕容恪和慕容垂相视一笑:“来人,速通报上庸王,请他即刻分兵,进取新城诸郡,以断晋军后继。”
使者飞马而去,众人仰望东面,尘土滚滚,已可望见晋人的旗影矛光。
慕容垂突然大喝一声:“抬戟来!”
左右众将众军,听得真切,不觉精神都是一振。
吴王年轻时以勇猛著称,几和慕容翰齐名,当年一戟震辽东,独马踏段兰,曾是多少鲜卑少年心目中的偶像。
可自打开府典兵以来,他几乎从不用戟,也很少当先陷阵,他总是说,要以智胜,要为万人敌,而不要逞一夫之勇。
但今天,他一戟在手,浑不减当年威风。左右亲军,齐声欢呼呐喊起来。欢呼声自近及远,传遍整个燕阵,绵亘十余里,如阵阵波涛汹涌。
“父亲,您……”
慕容令虽然素来胆大,此时却忍不住拉住了父亲的辔头。
慕容垂双眉倒竖:“中原胜似,在此一局,我如何敢不争先?”
他猛地一戟杆,打在儿子手背上:“放手,跟上我!”
一马绝尘,直奔对阵而去。
慕容令一咬牙,拔出双刀:“大纛跟上,孩儿们冲啊!”
吴王的十三节黑牦大纛裹着风势,直向晋军队伍。大纛之后,黑旗翻卷,马蹄扬尘,连绵几十里,层层燕骑,席卷而东。
甫到疆场,尚未就列夫人晋人望见对阵大旗猎猎,尘头滚滚,一时竟不知所措,半晌,才忙不迭地列队,布阵,放箭,下鹿角。
晚了。
吴王大纛当先,鲜卑铁骑,已如决渠之水,荡开晋人队伍,瞬息之间,将晋军冲得七零八落,首尾不能相顾。
毕竟步卒生根,虽然阵脚已乱,但身临死地,困兽犹斗,晋军将士各自为战,一步不肯后退。几十里平野之上,刀枪映日,杀气冲天。
咚咚咚~~~~远处燕军本阵,几百面战鼓忽然齐鸣,鼓声伴着杀声,震得地动山摇,定睛望时,当先执鎚的,正是太宰慕容恪。
燕军闻得鼓声,齐声呐喊,斗志大盛,慕容垂一骑当先,荡开重重矛手,马踏连阵,一戟把刘远刺下马来,燕人万骑奔腾,往来践踏。
两翼,燕军的弩手,步卒也包裹上来,排矟如棘,丛箭如雨。
晋人死伤枕藉,却兀自不甘后退。
黑纛飘扬,眼看就要穿透晋阵之背。
“啊~~~”
晋阵之中,一个无名小将突然失声惊叫,撒手扔枪,拨马向东逃去。
牵一发动全身,不过一个人的退却,却一下牵动了晋军的阵脚,牵动了将士们的斗志。几百人,几千人,然后是几万人,弃械抛甲,一溃之下,再也无法遏止。
燕人追亡逐北,直到淮河方止。
几百里遗尸,拥塞河水,浅草流丹,血光直上重霄,乌鸦盘旋,鸦声叠月不绝。
淮上,一叶扁舟,三五个伤痕累累的残兵败将。
“禀将军,袁大人、庾大人等已平安脱险。”
陈佑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两位朱太守呢?”
报卒默然低头,再无一语。
陈佑回首西顾,不禁长叹一声:“唉!洛阳……”
洛阳郊外,邙山。
慕容垂立马山巅,指画着山下的洛阳城:“我军抄出洛西,洛阳城已被围困如铁桶了。”
慕容恪倚着白板舆,夕阳柔和地洒在他的脸上身上:“瓜熟蒂落,洛阳不但已在目中,且已在你我掌中了!”
慕容垂纵马山巅,扬声长啸:“孟津战后,这盘中原之棋,已然就此定局了!”
邙山,夜。
“洛阳城刁斗旗帜,俱无生色,敌军孤弱无疑,此城不难攻取。”
皇甫真凝视半晌,方才发言。
慕容垂点点头:“不错。不过虽然如此,城中寂静,如无一人,当此危境而能如此,敌军守将也算得不凡了。”
慕容恪沉吟道:“守将何人?”
“扬武将军沈劲。”
慕容评不觉一惊:“沈充之子?其与南朝皇帝有杀父之怨,何不……”
慕容垂摇摇头:“叔父不知,此人素来以忠义自居,非言词可以动者。”
慕容恪回顾众将,稍微放大了声音:“诸位,你们常常抱怨我顾惜兵力,不愿攻城,如今洛阳城高而兵弱,正是三军用命之时,诸君当人人奋勇,切勿怯懦退缩!”
敌前夜半,不敢喧哗,众将只是各自紧紧握住了刀柄。
洛阳,铜驼街下。
虽是春上,但本已不多的居民的神色中,却都带上了几分萧瑟之意。
“将军,如今贼势猖獗,援兵败北,城中兵力,不敷分配,何不驱使城中百姓保甲团练,上城驻守?”
沈劲摇摇头:“我大晋自弃中原百姓,民心已去,何忍复驱之入水火?何况民无固志,也无法驱使倚靠,强逼上城,不过白白葬送了他们的性命啊!”
偏将的神色已甚是焦虑:“那么,难道我们就只有等死么?”
沈劲剑眉一瞬:“死是一定的,不过我们不等了,传令下去,大开九门,任百姓出入,所有将士,玄武门北列阵!”
“禀大人,洛阳城中,突然城门洞开,却只有些百姓奔出,不知何意。”
“无故开门,是否是晋人的诱敌诡计?”
慕容评疑虑道。
慕容垂轻轻一笑:“晋军孤弱如此,何来诡计?不过欲致死于我罢了,众军,进城!”
燕军进城了。
城墙上并无一人,只虚插着一面面旗帜。
街上,坊中,也只有些不及跑出,惊惶躲避的妇孺百姓,同样见不着一个持械的兵将。
慕舆虔一马当先,率队直冲到玄武门下,却不由得呆住了:玄武门北阙下,五百吴儿,全身缟素,俱不着甲胄,手里紧握着刀厝,整整齐齐地跪坐在那里。他们是为驾崩的大晋天子,还是为将死的自己举哀?
见燕骑冲到,刀厝们一声呼啸,一齐跃起,瞬息间列成了阵势,却再也不出一声,不动一动。
燕骑相顾愕然,一时竟不敢向前。
慕舆虔怒喝道:“怕什么,上!”
箭雨一度,千余铁骑,呐喊着杀了上去。
晋军叠厝成墙,肩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