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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从龙脖子到广德州,是养王招呼兵将,尊王开路罢?
“陛下莫慌,只管跟着臣的白带走。”
那天尊王的长须在夜色中飘拂,他白马长枪,枪尖上长长的白带从湖熟一直飘到四安。
养王的独子就战死在湖熟的桥头罢?可养王双手洋枪,左右冲突,连头也没有回一下,到了广德大营,才放声痛哭,三十多岁的汉子,却嚎啕得让人心酸。
夜还是这样的可怕,路还是这样的难走,可养王在哪里?尊王又在哪里?
前面是一条河,河上横着一座木桥,桥上桥下,伏尸遍地,男女老幼,乱作一团。
“砰砰~~~”
几声枪响,桥头又是数人倒地。
坐骑忽然一声长啸,人立起来。它难道预感到了什么?
“让主先行,让主先行~~~”
干王的呼喝声渐渐被乱兵乱民的躁动声所吞没,我回头看去,却只看见攒动纷纷的人头。
佑王一把把我抱下马:“陛下,跟着臣,我们一定要冲过去!”
他飞身跳上我的战马,劈手抢过一面大旗,拂晓的微光下,金黄色的大旗闪着灿烂的光华。
周围的败卒不由地发出一阵欢呼:“冲过去!天父看顾!”
桥头,弹雨如瀑,血雨如瀑。
我的腿在发抖,我的心也在发抖。在我的身前,佑王挺立马上,高擎大旗,他的肩膀后背,宽阔得像一道坚实的山岭。
“陛下不要怕,有臣一口气在,必能保陛下过桥!”
几个兵士挟着我,踏着尸首和垂死的人们,深一脚浅一脚地踏上了桥面。枪声越响越紧了,身边的人倒下一个,又一个。
我失神地抬起头来,身前,佑王的人和马宽阔得像一道坚实的山岭,金黄色的大旗飘拂着,闪着灿烂的光华。
终于冲过来了,眼前眼后,已是一片树林。
“扑通!”
佑王的人和马,突然一齐栽倒在地,我惊呼一声,扑过去看时,人,马,旗,都已是弹痕遍体,血迹斑斑。
我居然哭了起来,我一向很少哭的,老子死的那天,我都没有哭。
那天我甚至感到有些轻松,以后,再也不用读那些怪书,也再没人管自己喝酒吃猪肉,拦着自己不让看姐姐娘亲了。
可今天……
忠王的战马,身体已经僵硬,眼角兀自汨汨流着泪水;佑王吃力地张开眼睛:“老四,你、你一定要保、保……”
佑王的话没有说完,永远也没有。
那个叫老四的汉子抹了一把眼睛,一把揽住我:“弟兄们,护驾,去瑞金找侍王千岁去!”
身边,十几个人高高低低地呼应着。树林的外面,枪声一阵紧似一阵。
“妈呀!”
“天父天兄,救救我吧……”
不知从哪里,挤进来一群又一群的老弱妇孺,散兵游勇,有的断肢残腿,有的满面鲜血。
老四促声招呼着,十几条汉子围成一圈,护着我向山林深处退去。
树林的边缘,已传来砍杀和惨呼的声音。
天大约快亮了吧?
“哗啦!”
脚下忽然一松,十几个人纷纷坠下。
天在哪儿,地又在哪儿?
身下,是哪位兄弟的身躯?
头顶的一方晨空,是哪颗星星在闪烁?
“日头王,照万方;日头王,照万方……”
老子和干王不是总说,我是太阳么?可这天空怎么还不亮起来?
天空刷地一下亮起来,环坑,数不清的松明火把,红旗,蓝旗,黑旗;白顶子,蓝顶子,红顶子:“坑下长毛贼匪,死到临头,还不弃械就缚?”
坑下的汉子们纷纷爬起来,一面咒骂,一面摸索着刀枪。坑上,一排排乌黑的枪口。
老四突然向大家一拱手,神色甚是肃然。
汉子们一下安静下来,脸上个个露出悲壮之色。
他们要干什么?我怎么不明白啊?
老四转眼望向我,眼神中满含着恳切和悲凉。
他提气大叫,声音在空坑中回响着:“事已至此,我们认命了,拉我们上去就是。”
“算你们识相,我们放绳子,你们一个个爬上来,不许耍诡计!”
汉子们一个个徒手攀爬上去,任凭坑上的清军把他们绳捆索绑:“坑下还有余党么,从实招来!”
“我们一心求死,还隐瞒什么,底下一个人也没有了。”
几根火把掷下,坑下忽地亮了起来,几个清军探前一步,砰砰地朝坑下放了几枪。
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我的眼睛**辣地灼痛。
我想哭,想逃,却一动也不敢动,一声也不敢出。
“底下没人,收队,把这些贼党押回去!”
坑上的动静渐渐地远了,远处的枪炮声,紧一阵,慢一阵。
坑底火把点燃的山草,火势一点点地蔓延着,渐渐地吞噬着我的藏身之所。
“妈呀!”
我失声哭喊着,却只能听见自己的回声。
天空中,陡地响起一声霹雷,风若席卷,雨若倾盆。
火苗忽闪着,跳荡着,很快熄灭了。
我的全身很快湿透,颤抖着蜷缩在茅草丛中。
雨渐渐小,天一点点地亮了。
我依旧蜷缩着,全身早已麻木地失去了直觉,浑忘了饥渴,忘了害怕。
这里是什么地方?山野,天京,还是爷爹爹朕的天堂?
恍惚中,阳光洒在银笼子上,在我的眼前,鹦鹉扑闪着青青的羽翅,宛转着悦耳的歌喉。
………【第二章】………
我这是到了哪儿?
我没有出过宫门,什么路也不认识。wenxuemi。com
“儿莫怕,万事俱有天父天兄暨朕替尔担当。”
这不是老子的声音么?他的金须在阳光里飘扬。他不是升天了么?
老子自打进了天京后也没出过宫门,他也不认识路罢,也许,天爷天爹能认识路吧?
……。
“亚父山河,永永崽坐,永永阔阔扶崽坐!”
这不是金龙城吗?银笼子里,那青青羽毛的鹦鹉;三层楼上,我那四个年龄相仿的娘娘。
唉,老子说我是天才,干王也说我是天才,人人都说我是天才,是真命天子。
可真命天子就是这样的吗?写不完的天话,发不完的诏旨,读不完的天父诗,读了什么,写了什么,我都不懂,反正每次都是老子写好,叫我抄一遍罢了。
记得那次,是写了十救诗罢,去看母亲,被老子知道了痛打一番:“尔自己写了‘妈别崽,崽别妈,别上天,无别邪’,如何不知自重,打尔这无记心的物事!”
老子的靴尖好重,我好疼。
可这十救诗,明明是老子写的,我哪里懂得是什么意思啊。
轰!轰!
是天上的雷,还是那天太平门垅口的霹雳?
“陛下,陛下,不要丢下我们!”
我告诉娘娘们去去就来,但我根本没打算回来,也不可能再回来。
朝门外横刀立马的,不是忠王吗?
他满脸倦容,眼睛里布满血丝:“陛下勿慌,臣愿保驾脱险!”
我骑上忠王的战马,在大家簇拥下往南门跑去时,却看见顾王领着百余个浑身是血的兵将,匆匆进了金龙城。
“顾叔快随朕走吧!”
我连声高叫着,却始终没有一个人回头。
南门外,一片茫茫大水,尸首旗帜,飘满水面,望也望不到边。
大伯父突然嚎啕着跳下马来,一头扎下水去。
“大家不要乱,保驾上清凉山暂避!”
忠王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却让每个人的心中为之一定。
清凉山上望去,满城冲天的火光。
那熊熊燃烧的,是我的金龙城罢?我的兄弟,我的娘娘们,我那银笼子里的鹦鹉,我那偷偷藏在楼板下的古书啊……
火光跳动着,越来越炽烈,半个天空都被照得通红,火光中夹杂着爆炸声,哭喊声。
“顾王千岁点燃了红粉桶,唉……”
黑暗中,不知什么王在叹息着。
“不是作叹的时候!敌从何处来,我便从何处去,众王兄王弟,保驾奔龙脖子出城!”
“殿下,据说侍王康王都已离开瑞金东去汀州了!”
“正因为如此我才兜转回来,清妖必已知此,此处防备,必然松懈,我们……”
这是哪儿?我怎么听见黄小老虎的声音?
“黄表救我!”
我的声音怎么这样嘶哑而微弱?
“殿下,好像有动静!”
坑顶,黄头巾,黄旗黄袄,这不是黄小老虎的尉差们吗?
我挣扎着,正要爬出来。
“有妖!”
坑顶的人影一幌而逝,接着是几声枪响,和一叠声的兵器撞击之声。
“妖崽子们,爷爷黄小老虎等着你们!”
马蹄声,呼喝声,渐渐远去,瞬息不闻。
天已经大亮。
衣服渐渐开始干了,肚子却也渐渐开始饿了。
“来人啊~”
没有呼应,只有山谷间,自己声音久久的回响。
“尔我同吃甜露,可以养生。”
不,不,我不要吃甜露,老子就是吃甜露吃死的。再说,洒扫太阳城的黄妈偷偷告诉我,那甜露,其实应该叫做野草团的。
“吃了它罢,吃了它就不会饿了!”
白衣白发白须,这是哪里来的老者?
他手里的饼子,真的是给我的吗?
我不再饿了,我一点也感觉不到饥渴。可那白须老人也茫无踪影。
他是天爷天爹派来救我的吗?为什么不把我带到天堂去,我不是天孙下凡吗?这世道太苦,我不喜欢,我要回天堂去。
至少,也该把我**这个该死的坑吧?
太阳慢慢地看不见了,尽管天空还是这么明亮。
……
“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呆在坑里?”
我醒来时,正躺在一间破草屋里,嘴边,一碗菜汤正冒着热气,一个30多岁的汉子正关切地看着自己。
“我,我……”
他的脸色忽然变了:“你、你是长毛崽吧,快,快把头发剃了,快剃了!”
“广西在西南边,你最好先到赣州。”
“如果官兵盘问,就说是难民,住在赣州的客家,姓钟,正要回乡去的,千万别说错了!”
又饿了,那位老表给的几个饼,一个吃了,剩下的被人抢了去。
难民真多,官兵的卡子也着实不少,我居然混过了好几道。
“你这小崽子,不是长毛罢!”
胡思乱想间,背上忽被重重拍了一记。背后马上,一个蓝翎子的清朝官儿正怒目相视。
我不觉一哆嗦:“我……我是赣州的客家,正要……正要……”
蓝翎子不耐烦地打断我的话:“老爷没功夫听你絮叨,官军正缺人挑担呢,你算一个!”
挑子里,都是绸缎金银,财宝首饰。
金条脱,黄绫子,都是从我们的人那里劫来的罢?
路边茶摊上,三个斗笠汉子正坐着歇脚,看见我,陡地一震。
他们是谁?我好像在哪儿见过。
“大家歇歇,这么热的鬼天!”
蓝翎子一边擦汗,一边大踏步地走向茶摊。
那三个斗笠汉子眼神相交,互相点了点头,大约正要做些什么。
正此时,后面忽然马蹄声大作,旌旗刀枪,瞬息卷到面前。
一个红脸膛红顶子的清朝将军圈马立定在我面前,用马鞭指向我的脸,我急忙低下头去,余光却扫及红顶子身后遮遮掩掩的一张脸,这张脸,我似乎见过的。
“就、就是他……”
人后,怯生生的声音。
我的手腕突然一紧,颈上已被套上粗糙的麻绳。
“你就是幼逆洪福王真?”
这声音似乎就在耳边,又似乎从很远处传来,我的脑袋轰地一声,霎时什么也想不起来。
“妈呀~~~”我突然不能自制,大哭起来。几个兵勇推搡着,把我押进了队伍。
“且慢!”
那个为首的斗笠人突然长身走近,抛去斗笠,露出一头长发:“我乃天朝昭王黄文英,主辱臣死,愿与幼主同难。”
兵勇一愣之下,随即七手八脚,把昭王绑住:“你的两个同党呢?”
红顶子突然发现另两个斗笠人已踪迹不见。
昭王笑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尔等捉我君臣,功劳已足,何苦多增杀业?”
不知怎地,看见昭王的笑脸,我突然不想哭,也不那么怕了。
“走!”
背后,有人狠狠推搡了一把。
我一趔趄,随即使劲挺了挺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