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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鸿乱-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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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起这个落霞庄,不得不让人竖起大拇指。许长风曾是开国侯王彦章麾下一员大将,擅使板斧,两军对垒必当先锋,与王彦章称兄道弟,和朱温也是患难之交。他性情刚烈,人称开天斧,曾受奸臣赵岩等人排挤,仕途不顺,才毅然决然弃官不做,做起了运庄的营生,这落霞二字,便是宦途之写照。因曾在朱温帐下,多年来敛财无数,家底颇丰,出手豪阔,江湖人心向之。后遇良配,中年得女,视为掌上明珠,从小作男子打扮,欲传家业。

    “小姐啊,您慢点走,莲儿哪有您这脚力?”只见浅蓝色素衣裹身,外罩刺莲纱衣,简洁而不失清雅。长发挽起未梳云鬓,上斜蝴蝶发簪,玉手持伞紧随其后,巧笑嫣然似有梨涡,“雨这么大,着凉了,害了病,要我怎么向姨母交代,让赵公子多心疼啊!”莲儿虽身为奴婢,但因其母与许长风夫人李氏交好,死后将莲儿托付于许家,李氏待其如己出。莲儿知书达理,媚颖于外而秀于中,性温和,喜玩乐,此时正眯缝着双眼斜视一旁尴尬的赵公子。

    赵隶乃许长风门客,在庄内任副总管要职。他自幼家贫,尝依附私塾墙外而窃读,虽谈不上学富五车,却落得满身的书生气,不似习武之人。许长风膝下无子,对赵隶寄予厚望,是故门客中也有等弟之分,无才无德者温饱足矣,似赵隶这般,食有鱼,出有车,是为首也。
第五章 吾山初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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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隶听到莲儿的调侃不禁莞尔,只见他一拢红服,外挂蓑衣,不扎不束,天质自然,举手投足间尽显龙章凤姿。他虽爱慕婉儿,但深知自己出身贫贱,又岂能高攀,恐为旁人言语,“莲儿说笑了,你自顾照看小姐,车内有蓑衣,取些出来,这雨水甚凉,莫害了寒气。”

    莲儿三步并为两步,把纸伞罩在许婉秋头上,笑骂道:“小姐虽然变成了公子,但终归是女子,做不得假,除非重新投个胎,生得像赵公子这般俊朗,也算潇洒一回。”

    赵隶把手伸向莲儿眉间,佯装敲打,悻悻道:“就你话最多,当初真应该让你留在府上,也落得个耳根清净。你言我俊朗,主上却说我阴柔有余,而阳刚不足,意思是嫌我没有英武气,我观志良兄才算得人杰,人家待你有情有义,只是不愿开口罢了。”

    莲儿俏脸微红,目露羞赧之色。徐志良闻言回过头来,反驳道:“我只爱习武,从未有过其他念想,你不要在那里无事生非。”徐志良是徐荣长子,落霞庄的护院。他身形健硕,肃肃然如松下之风,高而徐引,黝黑的皮肤使得面容更加刚毅,剑眉入鬓,正气凛然,一根齐眉棍慑敌无数。

    秦越拔出短刀,以刀背敲打车辕,铿锵似有节奏,狡黠的丹凤眼瞟向赵隶,笑道:“某人就是爱说实话,油头粉面果真不假。”秦越细脸柳眉,身长如竿,嘴角微钩,轻佻里带着风流,狡黠里暗藏阴损,他便是秦宗权的后人。

    说起这秦宗权,便要从黄巢之死开始说起。朱温与李克用联手合围长安之时,杀尽了曾经一起浴血的战友,一起共事的朋友。黄巢不敌,败死狼虎谷,黄巢从子黄皓帅残部流窜而遭伏杀,蔡州降将秦宗权则取而代之继续反唐,期间骚扰残害百姓,还妄自称帝。相传西至关内,东极青齐,南出江淮,北至卫滑,人烟几近断绝,荆榛蔽野,其兵士便把尸体用盐腌制起来以作军粮。

    经过长达数月的围困作战,朱温活捉秦宗权,命许长风将其押往京师问斩。临刑前,秦宗权还在刀下大呼辩解:“我像是造反的人吗?我对朝廷是赤胆忠心,日月可鉴,只恨无处投效。”此时此刻此等言语,显得过于迂腐,本不是英雄,却真成了狗熊。一阵哄笑过后,手起刀落,血洒当场。

    秦越虽也算是帝王之后,但是大齐政权的兴起于没落掺杂了太多的无妄杀孽,为万民不齿。他忍辱负重,自小苟活于许长风门下,受尽了庄内家丁的凌辱,谣言接踵而至。有的说他混入庄内就是想伺机为祖父报仇,有的说他欲借许长风之手光复大齐。旁人的嘲讽与鄙夷,使得秦越内心愈加幽暗,说话也就只道别人短处,显得很是不合群。他一手短刀快打,招招直取要害,人称鬼手,永远不知他下一刀砍向何方。

    许婉秋回身一脚,溅了秦越一身,嗔道:“收起你的小刀,又不切瓜切果,我看你哪是鬼手,明明鬼猴一只。”

    秦越坏笑道:“我是猴子,那你是什么,你能走货还不都是我的功劳吗?不要过了河就想着拆了桥,难免日后仍要过河。”

    这句话说得许婉秋哑口无言,莲儿拉过她的手,缓缓道:“小姐啊,不要离得太远,你看这肩膀都湿了,莲儿的伞再大还能大过天去吗?”

    “是啊,再大还能大过天吗?”婉儿若有所思,这一路奔波,已是遇难民无数,所到之处满目苍凉,人间惨剧莫过于此。自己虽锦衣玉食,却不能兼济天下,想来心中苦闷。她虽骄纵蛮横,却也饱读诗书,平日里耍耍小姐脾气也就是了,在大是大非面前仍是要怀有慈悲心。

    赵隶似是看出端倪,上前安抚道:“自古乱世皆是如此,怨不得天,尤不得人,若无乱世何来英雄?”

    莲儿附和道:“姨父的功业是战阵上拼将出来的,小姐能有今日也是托这乱世福荫,人家过得好与不好我们顾暇不来的。”莲儿家道中落,自幼便住进了落霞庄,姨母待自己不薄,虽是婢女身份,但与许婉秋同寝同食,俨然闺中密友。所谓朱赤墨黑,身上自然也沾染了娇贵气,却也不失懵懂少女的灵秀与童真。

    苍白的脸上一抹讪笑,许婉秋刮着莲儿的鼻梁,道:“好个没良心的,你又懂什么,现在命贱了,人也就如了草芥,一场大火伴着春风,哪里还有命活?”她打开折扇,上面金丝勾勒,山水栩然,雨水顺着扇骨流下,显然这金丝扇面水火不侵,素手微摆,清雅之气伴着凉意徐来,“不要小姐小姐的叫我,出门前不是说好了吗,要叫许公子。”

    “好的许公子,奴家这厢有礼了。”莲儿微微鞠躬,银铃般的笑声夹杂着雨声涤荡开去。

    众人身后的小童驾着马车不发一言,十四五岁的年纪,做书童打扮,斜坐在四轮马车前板,手握缰绳。他自小跟随许长风左右,打点前后,做些粗活,是为家奴,庄里家丁皆唤其为小四,有小厮之意。他皮肤白皙,方脸阔口,眉眼间有不合年龄的稳重感。他见雨落甚急,却无人上车休憩,思忖再三,也不愿多说什么,自顾自的驾车,自顾自的听着同伴戏言,也颇以为乐。

    莲儿搀扶“许公子”,生怕她多淋一滴雨,落错一寸地。一个是女扮男装,婉约中透着浩气,柔媚中流露飘逸;一个是略施粉黛,轻盈活泼,带着几分调皮,几分淘气,简直一对神仙眷侣,羡煞旁人。

    莲儿乌闪闪的双目灵动聪慧,如中秋之月,圆润异常,在这雨幕中转来转去,最终望向野草繁茂之处,惊道:“小姐啊,你看前面,好像有个人影?就在那里。”她伸手指向前方,纤指微长,凤仙花涂抹的指甲在雨中浸得鲜艳欲滴。

    但见无风草动,似有敝履露出,缓缓移动。小陌藏匿其中,引而不发,他知道江湖人拦路劫财抑或索命,都要对喊唇典,在运庄面前说得不合章法便是班门弄斧,丢了面子事小,一字不慎弄不好便要尸横于此。

    徐荣停下货车,欲上前查探,却被徐志良拦下,俯耳小声道:“父亲莫上前去,恐有埋伏。”回身在货车底部抽出长棍,斜在身后,大喝道:“摆金顶红货过此,望无爆江,可否一谈?”摆金意为下雨,顶即为天,红货通常指运庄押运的货物,爆江是为流血。这句话便是江湖术语,意思是雨天运货路过此地,希望不要发生冲突,能否和谈。话语之中已是谦卑至极,足见了诚意。

    小陌听得糊涂,也不敢妄动,在草丛下不断往脸上涂抹淤泥,动作谨小慎微,终于把自己弄得不人不鬼,缓缓探出头来,心道:“老子这般模样,已经惨得可以了,看你们还怎么忍心下手。”他心中盘算,脚下迈着碎步,摇晃着移动过来。

    许婉秋见小陌耸拉着脑袋,看不清面容,全身湿漉漉的污秽不堪,走路左摇右摆,嘴中似是在嘟囔着什么,在这椎骨寒风中显得极是可怖。她下意识的将袖箭扣于掌心,反手将莲儿护在身侧。

    莲儿打量着小陌,见他十五六岁模样,五官模糊难辨,衣衫破烂,身后似负有重物。她在许婉秋耳际小声道:“公子啊,我看他不像贼人,倒像极了难民,这瘦瘦小小的,年纪也不大,应该是受了伤藏在这里的罢。”
第六章 黑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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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陌耳力极好,听到莲儿这般言论,灵光一闪,便趴在地上,竟是爬着过来,嘴中嚷嚷道:“好饿啊,饿死我了,给点吃的罢。”这几句倒是真心话,他腹中空无一物,早就搅得翻江倒海了。

    徐志良看得愣了,本以为是强人劫财,没想到竟是这般光景,眼看着小陌从自己身边爬了过去,也不便出手干预。许婉秋放松了警惕,对莲儿道:“你去拿些馒头罢,我看他是真的饿了,怪可怜的,却也不像作假。”

    小陌爬到许婉秋脚边,伸手紧紧搂住她的大腿,哭道:“我好惨啊,好饿啊,好可怜啊。”

    许婉秋完全没有想到小陌竟然如此,想要挣脱又怕误伤了他,雪白的裤腿上瞬间留下了几道肮脏的手掌印。

    小陌提着个嗓子,颤声哭道:“我好可怜啊,你们还有没有同情心,我不吃素的,不要你们的馒头,我要吃肉,没有肉我就活不成了。”

    婉儿很不自在的晃动着身体,心下不知道喊了多少遍把你的脏手拿开,但对着如此“可怜”之人也不好发作。她强压怒火,柔声道:“小弟弟,我们这里只有馒头了,你就将就着吃些罢,车上还有米酒,也能暖暖身子,你先起来,不要总在地上趴着。”

    她俯下身想要扶小陌起来,但见小陌身上竟无一处干净,一时找不到落手之处,双臂在空中尴尬的搁置着。

    秦越怒道:“你这小娃娃挑三拣四,潦倒成这副田地,竟还要肉吃,那我便割了你的舌头,再喂给你吃。”言罢,一脚踏在小陌的后腰上。

    这一脚踏得不轻,小陌哎呦一声,只觉得肠子几乎都要贴到地上,心道:“就凭你这猢狲,也想割老子的舌头,你爷爷的。”他握着婉儿的小腿,坏笑几声,一口咬了上去,任她如何挣扎,愣是不松口。

    许婉秋痛得美目圆瞪,狠狠道:“你这人饿疯了吗,连活人你都要吃,再不松口我便杀了你!”

    小陌向后翻滚坐定,仍是哭丧着脸嚷道:“你们这些贼人,不给吃的也就罢了,居然连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孩子也不放过,还有没有人性了,还有没有天理了?”

    秦越收起短刀,走到小陌跟前,凤眼满是疑虑,道:“雨下得这般,为何你的脸上仍存有泥沙,莫不是刚刚涂抹以做掩护的罢?”众人面面相觑,都觉得秦越说得极是,不禁颔首,秦越接着道:“你身后背的何物,戾气如此之重?”话音未落,长臂便向小陌背后伸去。

    小陌一个踉跄,佯装摔倒状,心道:“这几人武功不弱,交起手来我定占不得半点便宜,男子汉大丈夫能屈能伸,今日暂且孙子一把,来日定叫汝等数倍偿还。”心念及此,便大呼道:“啊呀,死了死了,小的身上没钱没吃食,就剩个头颅值些银两,我看大爷也不像缺钱的模样,就做个顺水人情,把小的当个屁给放了罢。”小陌躺在地上,连连蹬腿,撒泼打滚的功夫可谓一流。

    秦越笑道:“我当是什么绿林好汉,原来是个市井无赖,竟在这里耍上了泼皮。今日你就算说出花来,我也断然不会放你,我很是好奇,要是人把自己的舌头吃下去,还能不能说出话来?”他连笑三声,伴着黯云惊雷,响彻山谷。

    小陌一个鲤鱼打挺,重剑顺势而出,虽然颇为吃力,却也来得洒脱,厉声道:“你爷爷的,你们以为老子是一个人来的吗,笑话!敢动老子一下试试,要是少了根寒毛,定叫你们死无葬身之地!怎么样,怕了罢?”

    赵隶上前一步,挥手示意众人停止争吵,猝尔大喝道:“有埋伏!”山顶瞬间火起,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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