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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映雪一直在看着他,清明的月光下,她的眼睛是如此的晶亮,因为眼眶里满是泪水,而在他抬眼的刹那,泪水终于滚滚而下。
李传灯带了降龙罗汉一路狂奔,他心中堵得厉害,和上次中毒时胸中的憋闷几乎一模一样,他只想仰天长叫,更想把自己的胸膛撕开,不过这一切他都没有做,因为他看到了在远处等他的水杏儿。
“师妹,杏儿。”似乎有一道闪电劈入脑中,李传灯狂乱的心突然就清醒了,他猛地就想到了师父临终前的话,师父拉着他的手,让他照顾杏儿。
深吸一口气,李传灯停下步子,放开降龙罗汉,抱拳躬身道:“得罪大师,情非得已,大师请谅。”
降龙罗汉没想到李传灯真会就这么轻轻松松的放了自己,更没想到李传灯还会跟他道歉,呆了一呆,合掌宣一声佛号,道:“你是谁,能把名字告诉老衲吗?”
“大师请回吧。”李传灯再一抱拳,飞身退走,掠出里余,将蒙面巾和背后的衣包扯下,定一定神,大步向水杏儿等他的地方奔去。
水杏儿就一个人站着,捧镜等人都不知去了哪里,李传灯奔过来时,水杏儿并没有看他,而是在抬头看天,月光照着她的脸,莹白莹白,象是蒙了一层霜。
“杏儿,你还好吧?”看水杏儿的神色有些不对,李传灯担心的叫了一声。
水杏儿不应声,也不看他,好一会儿才幽幽的道:“婆婆将一身神功转注给我后的七七四十九天里,是我一生人中最难熬的一段日子,注入我体内的强大内力每天都会定时发作,那到底不是我练出来的功力啊,它认生,那种情形,就象捉了一只老虎来,再把它与自己关在同一个笼子里,它时时刻刻,就想把我撕碎,万劫成灰,最难过的就是这一关啊,不知有多少次,我撑不住了,想放弃了,想一死了之,可每在这个时候,我总会看到两双眼睛,一双在天上,一双在地下,在天上的是爹爹的,地下的是你的,默默的看着我,鼓励我,当看到这两双眼睛的时候,我就有了勇气,终于能咬牙撑过去。”
李传灯只听水杏儿说过她一身内力是兰花婆以万劫成灰神功转注过来的,没听她说过转注的过程,这时才知道这中间是如此的艰难,心中痛惜,道:“杏儿,你受苦了。”
水杏儿仿佛没听到他的话,继续往下说:“在这世上,我最亲的就是这两个人,最信任的也是这两个人,我会怀疑这世上的任何人,但我决不会怀疑他们两个,因为他们是我的亲人,最亲最亲的亲人。”
说到这里,水杏儿看向李传灯,眼睛里仿佛是有火在燃烧,李传灯与她的眼光一对,心中情不自禁的一颤,因为他从没见过水杏儿有过这样的眼光,叫道:“师妹?”
水杏儿不应他,只是看着他,身子在微微的颤抖,李传灯吃了一惊,叫道:“杏儿。”伸手要抓水杏儿的手,水杏儿却猛地退了一步。
“张飞张翼德,师哥,你骗得我好苦啊。”
李传灯心中猛地一跳,急叫道:“师妹,不是的,我……”
“从那次你装傻骗杀乌铁翼,我就知道你很会骗人,但没想到我会给你骗得更惨,因为我从来没想过你会骗我。”水杏儿的眼泪滚滚而下,死死的看着李传灯的眼神里,是如此的痛苦。
先前他让水杏儿先走,水杏儿只看了他一眼,却连谢字也不说一个,李传灯就觉出了不妙,却还抱着侥幸之心,但到这会儿,他知道无论如何都瞒不过了,他早想到万一给水杏儿发觉,水杏儿一定会生气,但他从来没想过水杏儿真的会发觉,更没想到水杏儿的反应会是如引的激烈。
“师妹,你听我说。”李传灯跨上一步,想抓着水杏儿的手,好好的解释给她听,他下定决心,这一次一定把自己的一切全说出来,半点不留。
“不要碰我。”水杏儿却再一次闪开了,急速闪动的身体带起一蓬飞扬的泪珠,痛苦嘶叫的神情让李传灯心碎。
“师妹,对不起,你听我慢慢跟你解释。”李传灯不敢再追上去,流着泪叫。
“不必解释。”水杏儿的神情突地变得冰冷,眼角的泪似乎也在那一瞬音凝结了。
“师妹。”李传灯叫,心中无由地一阵发冷,水杏儿这种神情的急变太不正常了。
“以后请不要这么叫。”水杏儿冷冷的看着他,声音象刀锋一样,没有半点温暖。
“那个叫我师妹的人,和爹爹一样,永在我心里,但是你,你和我已再无半点关系。”
“师妹。”李传灯嘶声痛叫,他想过水杏儿知道真象后可能会哭会闹,会打他骂他掐他,但从没想过会是这样,水杏儿会从此再不认他。
“我不认识你口中的那个人。”水杏儿嘴角竟泛起了一抹微笑,道:“没有别的事的话,那我就先走了。”
“师妹,我不准你走。”李传灯急叫。
水杏儿身子一凝,冷然道:“你武功高过我,我打不过你,但我可以选择死,因为我绝不会落在敌人手里。”
敌人。当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李传灯脑中嗡的一声,似乎有一记巨雷,硬生生的把他的脑袋劈成了两半。
他的身子似乎僵了,脑中一片空白,看着水杏儿的身子飞速的远去,他却一动也动不了。只有泪,不住的流。
第三十七章
也不知过去了多少日子,李传灯就象个游魂一样在天地间游荡,他最爱的人,和最亲的人,都离开了他,他错了吗?他不知道,也没去想过,他只是信脚的走着,也没有目地,以前他的酒量不好,但现在,每一个看见他的人,都会一眼就认定他是个酒鬼,因为他手里,总是抱着一个酒葫芦,很大很大的酒葫芦。
这天酒醒的时候,葫芦里已没有了酒,抬眼也没看到酒旗,却听到了钟声,那是一个庙,小小的庙,但夕阳荒野中,却有着一种说不出的庄严,这些日子,吸引李传灯眼光的只有酒馆,这时却情不自禁的爬起身来,向小庙走去。
庙真的很小,就只有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两个和尚在诵经,看到李传灯进来,小和尚睁了睁眼,老和尚却连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看到佛象,李传灯心中突然生出一种大彻大悟的感觉,到老和尚面前跪下,道:“弟子李传灯,情愿归依佛门,请大师剃度。”
听到李传灯的话声,老和尚终于睁开了眼睛,打开眼皮的刹那,眼中竟有精光闪过,这荒山野庙里的老和尚,竟是一个武林高手,不过李传灯已不在乎这些了,他这时只有一个念头,归依佛门,荒山野庙,青灯古佛,渡此残生。
“你再说一遍,你叫什么名字?”看了李传灯好一会儿,老和尚开了口。
“弟子李传灯,真心归依,请大师剃度。”李传灯诚声再说了一遍。
“李传灯,李传灯。”老和尚低声念了两遍,点头道:“你这名字还真和我佛门有缘呢,好吧,你去那树下想三天,三天后如果你还想归依,老僧给你剃度。”老和尚说着向院中的一颗大树指了一指。
李传灯点点头,起身到大树下盘膝坐下,脑子里一片空白,竟很快就进入了禅定的境界。
老和尚一直默默的看着李传灯,眼中有深深的思索的神色,眼见李传灯确已深入禅定,他对小和尚做了两个手势,小和尚点点头,出庙去了。
李传灯就那么坐了三天,到四天的早晨,当第一缕阳光射进山门,李传灯睁开了眼睛,看向台阶上的老和尚,道:“大师,可以给我剃度了吗?”
“不可以。”声音是从庙门外传来的,而且似乎很耳熟,李传灯讶异的转过头,两个人并肩走进来,竟是好久不见的白试和祁明。
“白大伯,祁大叔。”李传灯叫,激动的跳起来,不过随即便立定了身子,道:“大伯大叔,我想归依佛门了,有什么不妥当吗?”
“也没什么不妥当。”祁明看着他,道:“只是在此之前,我想告诉你一些事,是关于你师父水志远的。”
“我师父的事?”李传灯惊讶的叫。
“是。”祁明点头,道:“你知道你师父是给流云剑派除名的,可你知道你师父被除名的原因吗?”
“师父被除名的原因?”李传灯探索的看着祁明的眼睛,那次在流云山庄,他听肖紫衣说过,师父之所以被流云剑派除名,好象是因为爱上了一个不该爱的女人,可李传灯从祁明话中,却似乎听出了另外的意思,因此略一犹豫,还是说道:“好象是因为我师父爱上了一个女人,所以……”说到这里,他没有再说下去,因为他看到祁明在摇头。
“那是假象,是你师父故意的,你师父故意说要娶九尾狐张艳,就是要让自己不容于师门,其实从头到尾,他和张艳没有半点关系。”
“故意要不容于师门?”李传灯惊呼:“为什么?”
“因为他要去做一件事。”祁明眼望远方,眼中露出尊敬的神色,缓缓的说了下去。
“那已是二十年前的事,二十年前,朝中是大奸臣付之庭当权,当时突厥屡犯我大唐边关,付之庭为朝中大臣,不思守士退敌,竟提议与突厥议和,割让河西十城与突厥,年年纳贡,而最让人难以接受的,竟是让我大唐皇帝拜突厥的大汗为父,我大唐朝从此成为突厥的儿臣属国,这样屈辱的条件,在付之庭这奸臣的花言巧语下,皇帝老儿竟然答应了,与突厥签了和约。”
说到这里,祁明停了一下,满脸激愤之色,旁边的白试牙齿咬得格格响,李传灯心中也大是激愤,道:“这样屈辱的条约也答应,那皇帝老儿也太昏慵了吧。”
“狗皇帝。”白试恨恨的骂了一句。
祁明道:“和约是突厥派使臣来长安签的,付之庭也知道朝中上下反对的人多,于是亲任和约使,率五万禁军送突厥使臣回国,同时交割划给突厥的河西十城和贡物及献上拜突厥大汗的降表,〖墨斋小说:。。〗消息传出,我大唐热血之士无不气愤至极,朝野内外,骂不绝口,可这是皇帝老儿答应的,骂又有什么用?当时你师父还是二十岁刚出头的年青人,胸中正有满腔的热血,下定决心要刺杀付之庭和突厥使臣,阻止和约的履行,他偷偷的结交了大批热血志士,一共有八百人,成立了赤血盟,共立赤血令,约定以赤血令为号,赤血令所指,八百男儿便是洒尽热血,也是无怨无悔,说来也怪,那赤血令本为纯青之色,可在饱饮八百男儿的热血后,令中突然多出一条赤红的血线,若是以令对着太阳照去,令身更会变成完全的赤红之色,就象八百男儿那殷红的血。”
他说到这儿,李传灯心中突地生出明悟,掏出师父临终前给他的那块玉,看到那块玉,祁明白试及一边的老和尚眼中同时现出激动至极的神色,看到这种眼光,李传灯更证实了自己的猜测,举起玉对着太阳,身子霍地一震,太阳的照射下,纯青的玉身果然变得通体殷红,就象一团燃烧的火,更象满腔炽热的血。
赤血令。这就是赤血令。
李传灯直到这一刻,才彻底明白师父交给他的是一件什么样的东西,但他还是没有明白这和师父被赶出师门有什么关系,他看向祁明,祁明明白了他眼中的疑问,道:“刺杀付之庭和突厥使臣,这不是件小事,事后皇帝老儿是一定不会善罢甘休的,你师父当时已抱定必死之心,根本不怕那狗皇帝的权势,但却害怕皇帝老儿事后会找流云剑派的麻烦,不得已之下,便生出了自毁声名的法子,假作爱上了当时声名狼籍的九尾狐张艳,并发誓一定要与张艳成亲,终于逼得他师父将他赶出了流云剑派,这样一来,无论以后他做什么,都与师门无关,皇帝老儿也就再不能找流云剑派的麻烦了。”
原来竟是这样,师父毁名绝誉,为的竟是要保存师门,如此苦心孤诣,如果祁明不说出来,天下间谁又想得到,想着师父当年苦心竭虑,永绝师门,永别恋人,以声名狼藉之身,洒尽热血,李传灯一时激动得全身颤抖,他突然又想到了当日师父临终前把赤血令交给他时,仍叮嘱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把赤血令拿出来,好久以来他一直不明白,这时他终于明白了,师父是怕肖紫衣等人明白真相后责怪自己,所以想永远瞒下去,李传灯也明白了,师父是真的很爱肖紫衣,宁愿自己永蒙不白之怨,宁愿心爱的人永远怨恨自己,也不愿意她因悔恨而伤心。
李传灯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道:“祁大叔,那些护镖的神秘高手,是不是都是当年赤血盟中人,在得到你的通知后,冲着赤血令来的。”
“是。”祁明点头,道:“当年八百男儿突袭禁军大营,终于杀了付之庭和突厥使臣,毁了降表,却也死伤惨重,最终突围出来的不到五六十人,且都是伤痕累累,却无人有半点后悔之意,而且你师父竟也没死,于是众人约定,以后再有这值得大家伙甘洒热血的事情,只要赤血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