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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回 城隘森森 阴气浓彻骨（下）
第四十九回 城隘森森 阴气浓彻骨（下）
咆哮小王将手在脸上一抹，狗鼻子尖头红红燎燎，黑夜观之，倒似照路的小灯一般，周围数丈方圆，立时映照明亮。九华瞧得开心，笑道：“你这鼻子很有些意思。”咆哮小王得意道：“不是我吹牛，我这本领，便是在妖界之中，也没有几人会得。”它自在前面引路，众人紧顾四盼，小心翼翼地尾随其后，崖后情状和崖前并无甚么异迥，然愈发阴气浓沉、诡谲绵溶，无数隐影暗木盘结纠葛，形色葳蕤错综，周围狼牙峭壁千仞起、板阔高岩愈狰狞。也不知行了多长时间，前面是处小谷，方圆不过十七八丈，倒似一个偌大的山窝窝，谷中面壁正中，有一处合着鎏金铁钉门户的圆形山洞，站立门外，能闻得门间缝罅，好象传出阵阵的香气，颇有些味重腻人。门外有一块低矮的石碑，石面麻坑斑驳，十分粗糙，顶角各边缘镌刻散漫花纹。辨认之下，石碑正面该有几个字迹，可苔痕过重，又兼被山风桐露侵蚀，瞧不出其中的分明轮廓。门前用条状青石堆砌成台阶，上面印着几个足印，条石彼此有些隔隙，砌招毛糙，不甚齐整，多显得廖落阴幽。穆双飞眉头微蹙，低声道：“莫非就是这里了？好清凉，极荒静的所在。”咆哮小王紧紧捏攥钢叉，不敢丝毫大意，沉声应道：“小哥，这股奇怪香气与那僵尸狼妖的臭烘烘体味互融揉合，绕是我鼻子再好使，便不好辨识了，但细细窥觑，十之*它就藏在洞内。”钟月敏点点头，说道：“我们一鼓作气冲进去，杀它们一个措手不及如何？”九华喜道：“那好，我们先砸开大门。”金算盘嘴唇微颤，神情惶怖，急忙劝阻：“大伙儿鲁莽不得，咱们不晓得洞内的究竟，还是一切小心为妙。”九华拍掌道：“金大哥说得是，要不你先掏出宝贝镜子，贴着洞门朝里面照耀，且看看镜面上有什么异状哦？”金算盘哪里敢一人上去，倘若才上台阶，洞门蓦开，创出一个凶霸霸的妖怪出来将自己掳掠了去，只怕不待穆双飞、钟月敏施救，自己便已被里面的恶物熏调烹饪，性命不保，于是讪讪一笑，推诿道：“黑漆夜色，镜子哪里探觑得真切，再说了，我看石门甚厚，未必就能映窥里面。”见咆哮小王斜睨自己，心想：“它必是鄙视我了，哼！随它怎样。”
便在此时，咆哮小王摆摆手，示意噤声，几人屏气凝息，听得里面传来动静。声音渐渐清晰，字句分明。一阵怪笑之后，洞内有人道：“那家伙本日自负法力高强，何等睥睨桀骜，素来不将咱们这些故旧校卒瞧进眼里。可是今番它却吃亏了，神气不起来，观之狼狈模样，也不知半夜潜出，却撞得哪一路厉害的神仙法师，交手之下，似是受伤不轻咧。实在有趣！幸赖它元气大损，早早就入寝睡寐，也不打精神再催促我们这些可怜的属下奔跑四处，专司为它搜掠鲜活血食。我昨日在山中溪河捉了几只大肥螃蟹，尚是活的，此刻难得空闲，正好就在门后烧烤着享用，在那厮手下辛苦了许久，应该犒劳犒劳咱五脏大庙。”另一人呸道：“那僵尸哪有这般的好心，你没有看见适才城隘中的七百兄弟皆都被它派遣出去了吗？所为何者，终究还是替它觅获生猛海鲜。它病怏怏却兀自摆弄气派的时候，你正好在柴房中做活计，没有听见。什么‘我不慎受了小伤，元息略损，你们快快出去周游巡弋，寻些新鲜的鹿獐野味来孝敬我，怠慢了本狼爷，就是违反军令，罪责不怠’，狗日的混蛋，捡了一条性命回来，还撑什么架子？我瞧着它转身去睡的身形，又是恶心又是恚愤，直恨不得冲上去一刀宰了它。之所以留下我们两人未曾派出，不过是好随时召唤，指望咱兄弟尽力殷勤地伺候它罢了。好在它睡得甚沉，呼噜震天，不会隔三岔五就使唤你我的腿子。啊！鼠老怪，你捉得螃蟹，又大又肥，可是我却不会弄螃蟹菜，是象你说得这般弄做的么？”鼠老怪笑道：“猫长精，这你就不懂了。普通食蟹方法就是蒸，因蟹性奇寒，所以蒸时要放上大块的姜。吃的时候，将蟹腹内的草牙子去掉，蘸以姜汁醋，饮高烧酒，没有什么特别奥妙的方法。”猫长精奇道：“你这做法倒似有些不同呢，不是什么清蒸吧？等等，里面气息味道委实太重，倘不能外透，反往洞内跑可不好，那僵尸乃是馋鬼，如果在梦中嗅闻得醒来，便这一点点好处，必也会被它占了。”“嘎吱”一声，大门果然被推开了一线缝，唬得几人慌不得往两旁散开。金算盘拉着九华，附耳低声道：“何用砸门，它们自己便打开了，岂非更妙？”
不一会儿，阵阵香气飘飘幽幽传出来，闻着便有些甜辣，却好象江淮拌着赣湘的风味。外面几人奔波许久，腹中本有些饥饿，被这股蟹香撩拨，俱有些按捺不住，遂相顾递了眼色，蹑手蹑脚走到洞*旁边，探头朝内观看。里面的妖怪恐气味兀难散开，早将门缝更挤兑开一些，足有二三尺阔，正好能够真切视物。便见一个长须尖嘴的鼠妖弯腰拎着把血迹斑斑的铁勺子，胡乱会晤，旁侧坐着麻衣环裹、洞眼森森、看似笸箩大袍的一只花斑山猫。那鼠生得猥琐，那猫长得狰狞，皆是凶恶模样，绝非善类。两妖围着一团熊熊燃烧篝火，火色透亮，插入土灶的柴禾不住发出“噼啪”之声，火星四溅；上面支着一个铁架子，架子下用四根圆衔铁链悬吊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铁锅。锅底被熏得黑乎乎，可是锅色尚是七八成新，想必是僵尸狼妖自代行第二城隘总兵大帅以来，只顾自己享受快活，对手下却平日监视得甚紧，鼠妖猫怪难得开小灶打牙祭，那锅便藏好了少用。鼠妖不时将铁勺子探入锅中搅拌，夹了一根螃蟹腿给花斑山猫，自己吃了一根，问道：“怎样？”猫怪眉头微蹙，道：“不好，淡了些。”鼠妖笑道：“我就晓得你口味重。”弯下身子闻嗅气味一番，摸出几包调料，抖倒些下去。烹饪调制有模有样，神情惬意愉悦。
九华瞪着老圆的眼睛，低声道：“大恶尼姑，老鼠和猫怎么坐在一起了？天下奇闻不少，可不及眼前奇异好玩。”钟月敏听他不能改口，又唤自己什么“大恶尼姑”，略略有些恼怒，只是此地不同，不好拍他屁股，少生打草惊蛇之祸，便横了他一眼，不说话的。九华撅嘴扮个鬼脸，又去问咆哮小王。咆哮小王压低声音，道：“倘利益攸关，就是官匪、仇人也能坐在一起，猫和老鼠坐在一起，也属正常。”九华尚是不解，又道：“只是猫不是要捉老鼠的么？它不捉老鼠，哪里还叫猫咧？”咆哮小王摇摇头，嗫嚅道：“非也，非也，就拿我们犬族来说，平日里不是多被人夸赞‘兽中侠义’、‘重恩图报’、‘对主人忠心耿耿’云云么？但也有那狗仗人势的，为害不浅，结果落下骂名臭誉，被人唤作‘狗腿子、狗王八’，所谓‘狗仗人势’、‘狗眼看人低’屡闻不鲜，它们不也还是狗类么？我家老主人点化我时，也说道观物修习，务必灵活机变，切不能拘泥腐朽。”九华似懂非懂，想要再问，觉得不好意思，只好点点头。
听那鼠老怪道：“我这蟹唤作‘大王香辣蟹’，先要宰杀和清洗干净，去掉蟹壳和内脏，其后根据自己的需求，配上合适之高汤，可享用火锅的清甘鲜美滋味。再置炒锅于旺火之上，烧精炼老油至五成油温，填入如海椒、豆瓣、花椒等佐料，爆炒分解成块状青蟹嫩肉，掺入鲜汤。如此略烧得片刻，再下葱、姜、蒜、精盐、料酒、鸡精、海鲜酱等，烧约两分钟，双螯玉肉嫩，块块红膏香，鲜香麻辣的美味香辣蟹即制作成。吃菜制作，最重要便是是蟹块的大小务必均匀、油温亦要适中。”猫怪摇头道：“太也复杂些。”鼠妖纠正道：“想要吃好，手段自然要讲究些。也有那简单营养的食物，多半皆是素食，你那肚子不及我杂粮小腹，却吃不惯咧。”
穆双飞不觉低声笑道：“这鼠妖怪倒是个懂得品尝美味佳肴之大行家。”咆哮小王低声道：“这些小妖怪见识浅薄，以为它们的主子受了重伤，没有几月难以痊愈，其实错了！那僵尸狼怪得了孤南树的毒熏，体质和常妖不同，康复痊全之力甚强。咱们再要耽搁，只怕它在睡梦之中，伤势就要好了小半。”钟月敏性子颇急，大声道：“既然如此，就让它们到阴间去吃螃蟹吧。”猱身抢步窜越洞口，早将青竹短枪晃出，展成亮闪闪的一柄威风长枪，吆喝一声，长枪脱手而出，激射飞舞，“嗖”的穿云破雾，锐不可当。那鼠老怪与猫长精陡然听得外面呼喝，吓了大跳，正要窥觑仔细，一根长枪如飞扑至，瞬间便洞穿了花斑山猫的胸膛。那猫长景惨叫一声，圆眼珠子翻白，登时气绝毙命。钟月敏脚步极快，冲到其尸身跟前，抬手拔起长枪，顺势一脚踹踏，见那猫怪浑不动弹，笑骂道：“不是说猫有九条命么，奈何一枪便被结果了？”那鼠妖惊得魂飞魄散，屎尿横流，转身要逃，九华摘下小槌，击在鼓上闪出一道雷电，正打在它的屁股上，不由脚步迟缓踉跄，不留神被地上磕绊，“噗通”摔倒在地。咆哮小王不待它哀告求饶，一个箭步疾冲过去，手起叉落，将它扎了一个透心凉，摇头晃脑，面有得色，笑道：“猫不捉老鼠，反倒是我狗拿耗子了。”
众人径直入洞，就看前面内里，有一座偌大的广场，青砖铺地，血迹斑斑，左右皆贴着墙壁凿刻了许多小洞，显示权且充当厢房，又作藏兵洞之用。只是里面空空，并无半个小卒，想必里面的妖怪尽入先前鼠猫妖怪所言，都出去寻觅什么活人血食去，这第二城隘形若虚设。穆双飞暗暗摇头，心想：“黄宗鬼王挑选僵尸狼妖为此地待行总兵，孰料此妖公私不分，可谓之大大的失策了。”又见前面一座大屋子，前面竖立一根旗幡，无风垂下，看似萎靡，旁边一口大井，明亮光柱从井中喷泻而出，正是玄阴太寒之穴。他几人吆喝胡闹，早惊动了里面的僵尸狼妖，便见它包扎了伤口，怒气冲冲地提着一把大刀出来，状若青龙偃月刀，犹然还长上几分，骂道：“他奶奶的，我饶了汝等性命，你们就该识趣逃去，彼此再不相干，奈何还敢撞破我家大门，如此逼迫紧甚？”咆哮小王冷笑道：“谁饶了谁的性命，谁先夹着尾巴逃跑？还好意思这般大言炎炎呢。”说毕，一挺手中三股钢叉，迎将了上去。它本不是那僵尸狼妖的对手，只是此刻狼妖再是凶猛彪悍，毕竟带伤在身，两妖斗成一团，纠缠苦斗，数十招过去，不分高下胜负。
那狼妖心中急躁，眼看纠缠不清，伤口疼的愈发厉害，生出畏惧，忽然咆哮一声，收了手中的兵刃，反手一件物事朝咆哮小王脸上打来，被狗妖怪侧身闪过。穆双飞眼疾手快，急忙猱身扑上，顺手将此物抄于掌中，笑道：“此碎片本就脆弱，再也摔跌不得。”金算盘、九华、意切尼姑见那物事闪闪发亮，不由喜道：“这又是一份琉璃宝塔的碎屑，果真较第一份大多了。”那僵尸狼妖眼看不妙，就地翻滚，化作一只偌大的狼物，通体青色，毛如钢刷，双目赤红胜火，浑身溃烂流脓，口中垂涎滴落地上，便将青石砖板熔化得一个个的坑穴。咆哮小王惊道：“不好。”也变成一只黄毛大狗，虽很有些威风气派，作势扑了几次，但它终究还是忌惮这妖怪口中喷出的腐朽之气的厉害，不敢靠得过近。狼嚎犬吠，轰轰动天。咆哮小王究竟难有计较，遂收了原形，倒拖着三股钢叉回来，对钟月敏嚷道：“师父，我不是它的对手，你老人家更不是它的对手，还是休要上去的好。”众人哭笑不得，心想：“它倒似明明白白说师父不如徒弟厉害了。”
穆双飞目力如电，已然瞧出了那为代行总兵的破绽弱点，微微莞尔，呵呵笑道：“九华，你放雷击它，一刻也休要停手。”那九华得了吩咐，精神登时大振，喜道：“小王打了败仗，换我作先锋了！”小手捏着小槌，“啪”的一响撞在鼓面上，便看一道雷电殛出，形若暴节苍枝。狼妖不明其中底细，闻雷就怕，见状大吃一惊，慌不迭朝边上腾挪躲避，孰料穆双飞身形如电，乘此机会窜到它的脚旁，狠狠就是一剑斫下。莫邪长剑何等锋利，立时削断了它的一根脚趾，污血诡碧。狼妖疼得嗷嗷大叫，伤势愈重，搏了性命张口要咬穆双飞，连咬了数下，獠牙嘎嘣嘎嘣乱响，却始终追不上穆双飞的身法步伐，只恨得目中眼珠崩裂、毛发尽竖。钟月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