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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想请老神仙对之态度莫要太过轻慢而已。
华鼎大王替老仙斟酌上一杯茶水,听之继续说道:“这恶雷神‘府七十八奴’色欲食欲虽得满足,然人心不足蛇吞象,兀自颇多不甘,后听说嫦娥去那长江女神珞嫔处游玩,这两位女仙都是无双的绝色,竟然色胆包天,欲与妖怪勾结,闯入长江女神府抢夺嫦娥与珞嫔,幸赖被日游神与夜游神阻拦。偏生此二神和他旧相识,不过训责了几句,并未上禀天庭。嫦娥和长江女神毕竟矜持,也是颇郑重自己颜面的,倒也为对外宣扬此事。”穆双飞道:“那天地对嫦娥颇有觊觎垂涎,不过受诸神和王母辖制,方不得下手,他要是听说‘府七十八奴’愈发胆大,非但要玷污嫦娥,还欲染指长江女神,只怕嫉妒盛怒之下,便要押之上斩仙台。”曹甲重斗然说道:“我想黄宗鬼王和此人结拜兄弟,彼此相交联盟,必然也后悔不已。得他打探消息固是不错,可是‘府七十八奴’渐渐妖性复炽,全然不同昔日在天王府中服役那般安顺老实,一旦惹下祸患,可不好应付。”华鼎大王斜睨他一眼,低声道:“阁下竟能揣摩得黄宗鬼王心思,佩服,佩服。”紫姬瞧出华鼎大王对野郎中神情有异,似乎颇存戒备,暗下纳闷,遂悄悄拉了拉穆双飞的袖衽,见丈夫微微颔首,侧目递示,心中会意,默默饮茶。
老仙倌冷笑说道:“所谓‘吃一堑长一智’,此道理世人共知。哪里晓得那‘府七十八奴’得嫦娥、珞嫔不得,愈发变本加厉地戕害人间无辜女子,受其蹂躏而香消玉殒可怜者,不计其数,到了最后,似黄宗鬼王也瞧不下去,便断了其美色供应。”何以成朝野郎中笑道:“黄宗鬼王果真后悔,兄台揣测,如按神机。”曹甲重抚摸黑须,只道过奖。老仙道:“如此一来,这恶雷神自然忿忿难平,在雷部值班亦三心两意,常常莫名脱值而走,雷部上下,对其怨嫌甚重。闻仲不过念着李靖的面子,遂对之罔顾不闻,另外挑选了一名兢兢业业的雷公,顶替其职,初时辅佐辛环,后来跟过鼓贤士,最终独当一面,巡游诸天法地、万象人间,‘府七十八奴’可有可无。”
九华咦道:“后来呢?”老仙道:“闻仲如此安排,可谓煞费苦心,也是给‘府七十八奴’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偏偏此贼不识好歹,有时便口出怨言,说道若是自己当了天上的皇帝,就要嫦娥暖被、珞嫔伴枕,免去一帮神官仙臣,另创靡靡奢华新气象云云。有人不理不睬,有人却暗自将这些大逆不道之言上禀凌霄宝殿,天帝闻之,若非勃然大怒那才奇怪,就要法办治罪。”何以成道:“老仙深谋远虑,看罪恶的根源,其实尚在那黄宗鬼王身上,若是见双恶一并除了,那才是好,便乘机设下计谋,杜撰了一封鬼王写于他举兵反抗天帝、共占灵霄宝殿的书信,又讨来阴山鬼军之兵符,想法子置于恶雷神身上。那天帝昏聩,对黄宗鬼王甚为姑息,但见它谋夺天宫之主,哪里还称得住气,必定要派遣天兵天将*之。”曹甲重登时眉飞色舞,竖起大拇指,啧啧夸赞道:“好计谋,如此用之兵法,正是诸葛复生、孔明再世也。非我益美,乃是真话实语。”何以成呵呵笑道:“郎中,你晓得老仙是谁?他是兵法的祖宗咧。以前也曾化作凡人,借着‘黄石公’的名号,传授秦末汉初之张良兵法。”此言一出,诸人大惊。
汉初张良,谋智过人,素为汉高祖刘邦所重,汗马卓越,功劳盖世,天下为之闻名。张良年少之时,四处游历求学,然逢遇之师,若非庸庸碌碌之众,便是欺世盗名之徒,经年下来,难有成就。后失望愁闷之余,路过石桥,却撞得一个耄耋老者,此人动作迟缓、步履蹒跚,不慎把布鞋掉在桥下,张良替之拾捡。孰料老翁却不穿戴,反又将布鞋故意扔回桥下,咄喝张良去捡。张良虽错愕不已,还是依言而为。老翁却再次将布鞋甩掷桥下,咄喝“捡来”,见张良虽恚怒不已,还是兀自忍耐,捡回布鞋,遂笑道:“孺子可教也。”传授其兵法妙术十三卷,卷卷精奥,合易数变化,蕴六十四卦神象。曹甲重忽然笑道:“用计斗恶,也是好事,可惜――”华鼎大王与老仙倌奇道:“可惜什么?”野郎中买个关子,手指穆双飞,道:“适才我看小兄弟眉色之间,隐约一股疑惑,想必对于此计别有看法乎?”穆双飞脸色淡然,微微摇头,不置以评。何以成双手抱于胸前,道:“公子若有不同见解,不妨说出来。天下计谋再是奇妙,也往往有其疏忽怠慢之处,岂能尽善尽美、浑无瑕疵咧?”老仙抚须道:“哦,请教。”穆双飞脸色登时肃恭齐整,道:“万万谈不上指教,不过小子愚见,妄言胡语。”心中忖道:“野郎中只怕亦早已瞧出此计破绽,只是他自己不说,却偏偏将我推至前台。”紫姬心思敏捷,想道:“这位野大夫,表面笑呵呵的,暗下却对于何官爷、老仙的计谋颇不以为然。他纵是不屑,何必竟借相公口舌指摘不足,其实悄合奚落之意?”念头如是,不由斜睨曹甲重几眼,说也阴诡,蓦然感觉一阵寒意袭来,压迫得喘息艰难,禁不住打个冷战。钟月敏握着她的手,低声问道:“紫姊姊,你冷么?此地毗邻瀑布,水气穿透门窗扑来,忒也清凉。”昨夜她和紫姬陪侍穆双飞,左依右偎,甚么矜持骄傲皆放下了,彼此询问年龄,紫姬比自己年长一岁半,所以唤其为“姊姊”,倒不是区分正室偏房,落得下风。紫姬尴尬微笑,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我不冷,多谢妹妹关怀。”心中纳闷:“怪哉,此野郎中适才无意之间,露出的是究竟何等气魄,真如皇者之气,教人凛慑骇异?”华鼎大王凝视曹甲重,立觉一股无色无形的海潮于瞬间扑来,脊背汗毛倒竖,欲待观之仔细,那海潮倏忽化为无踪,心想:“不对,这种气势,我在哪里见识过的。”可是仓促时刻,竟想不起端倪。他微吸缓纳,似默默平捺心神,紧皱的眉头努力撑张,舒缓额头,转过身来,说道:“穆公子也是胸怀坦荡、磊落光明之人,不必顾忌太多,平添累赘。彼此朋友交谈,正该无话不谈、无言不欢,或论酒品道,或吟诗诵词,欣欣然百花齐放、百家争鸣,方式妙事。倘若瞻前顾后,不敢畅所欲预,反易招致话坛萧条,到头来,话题懈怠,文采蛰伏,太没有意思。”
金算盘聪明之人,自也对曹甲重唆咄穆双飞言出批评颇多不满,只是他见穆双飞神色从容,反不心急,暗道:“穆公子何许人也,岂会受你摆布?”九华毕竟年幼,瞧不出其中关键,只以为恰恰是他“穆大哥”于诸人面前展现*文采、广渊学识的机会,嚷嚷道:“郎中大叔说的不错,你没有瞧出来的问题,我穆大哥却是巨细无漏皆能掌握。”何以成呵呵笑道:“你们不是急着要华鼎兄写张路条,然后去第四城隘寻觅什么琉璃碎屑么?今日穆公子忸怩不说,耽搁的可都是自己的时间。”华鼎大王则摸过一张纸,接过旁边家仆递上的一支笔,龙飞凤舞草拟路条,折叠好递给金算盘,道:“汝等若执此条,出入第四城隘,自不受限阻。只是我那府中尚有些值钱的宝贝,盼望诸位不可顺手牵羊,既得了琉璃宝塔碎屑,又挟裹金银古董离去。”金算盘才接过路条,闻言羞臊得满脸通红,暗忖这番话如何偏对我说?自己固然是谋赚利润之商贾,但却并非强盗土匪,心中气恼,转念一想:“是了,穆公子是翩翩秀丽美少年,钟月敏和紫姬乃是姑娘家,九华小孩儿,只喜蜜饯糕点,不喜钱财金银,如此盘算下来,五人之中,这位华鼎大王可不就仅能对我唠叨叮嘱么?”胸下渐渐释然,索性也揶揄道;“也不晓得大王都在城隘之金银玉器之上施下什么妖咒,我要是牵拉‘一头羊’,只怕不留意之间,反会被‘羊角’给碰伤咧。”穆双飞被他们催促不过,端起茶盅一饮而尽,正色道:“小子斗胆胡言几句,要是不妥帖,还请老神仙见谅,权且以茶代酒,自罚一杯。”老仙愕然,摇头道;“你尚未言及正题,如何就敢说自己是胡言?少年人胆气应该再壮些,如华鼎说的,不能畏缩退却,缩首夹尾。老夫昔日传授张良兵法,并非说我运用兵法之妙,便较之高明。我擅长理论,他却精通实务,所以我下凡为翁,唯能青山绿水钓鱼娱趣,不可辅佐刘邦成就大业,必要子房亲去实践。”旋即竖起大拇指:“然你才刚以茶代酒的那一番魄势,却也彰显得大丈夫磊落质韵。” 老仙所言为虚,他精通古往今来诸多兵法谋略,悉谙于心,但毕竟少于实践,因此运用起来,反不及人间才俊如孙武、范蠡、张良、诸葛孔明得心应手。此事他亦颇引为憾,其后便甘为人师,不同时期化为不同形象,披着不同身份下凡,寻觅可造之材,传授高明兵法。但见着弟子在世间创功立业,便也大觉宽慰。先前和何以成定下栽赃之计,其实也甚惴惴不安,唯恐其中哪里有些疏忽纰漏,不能得济成功。穆双飞道:“老神仙和何官爷此计虽妙,布置施展得亦可谓天衣无缝,但想要蒙蔽如今正坐在凌霄宝殿的那位轮值天帝,怕也不易。此人狡黠阴谲,城府甚深,杀了恶雷神‘府七十八奴’不难,但要用兵征剿黄宗鬼王,权衡细斟之下,便会察觉其中破绽。”老仙道:“你如何知道刻下轮值天帝之秉性?”穆双飞也不隐瞒,遂将当日落下桔黄石梁桥、遇上李逢春孟三公、又在溶洞之中解救被困在樊笼中的孤云真人一事简略道来,说:“只看其昔年对付孤云真人的手段,秉性如何,也知大概了。”老仙认得孤云真人,惊道:“他自东海失踪许久,原来却是受了暗算,可气可恨。前几日尚在蓬莱撞见得他,观之回来,自然欣喜,问之去向,只说到了云深水密处修炼,想不到境遇教人唏嘘。”钟月敏冷笑道:“为何斗天神将会揭竿起义,欲反上天庭推翻昏君,所以便不难理解。”曹甲重道:“天庭势力雄厚,根基结实,荒淫天帝固然会朽败基业,可是一旦时光转换,轮到那位英明天帝坐上凌霄宝殿的龙椅,大力整肃清理之下,选拔三界人才,平冤昭雪,除弊立新,则天界秩序旋又井然不紊,统治复又牢靠。斗天神将法术精妙、神通广大者虽不胜枚举,但想要颠倒日月,却是万难成行。”华鼎大王颔首道:“郎中分析合情合情,十分透彻,倘若阁下治政,定可新创气象。”曹甲重笑道:“我一介野郎中,焉能治政?话题扯得远了。”何以成起身而立,双袖垂摆,负于腰后,疾步走至窗边,观赏窗外花色葳浓风景,良久转身,在屋内绕着大伙儿缓缓踱上几步,沉吟道:“言归正传,哪里有破绽,还请穆公子不吝言明。”
穆双飞道:“我也不敢说此计谋何处便有破绽,单说那*天帝性情狐疑,只怕会多想一些细节。譬如适才正如郎中所言,天庭势力雄厚,荒淫天帝能‘破’,英明天帝则能‘立’,神兵天降,威风固然,盔甲鲜明、兵刃森森,又岂是区区阴山鬼兵能够对抗的?黄宗鬼王乃是妖界大枭,雄霸一隅,势力广远,真要反抗天庭,还不若去化外魔界和四山十二峰的魔帝缔结同盟,引来厉害魔军襄助,又怎会带着阴兵鬼卒举事?此乃其一。”华鼎大王恍然大悟,拍掌道:“不错,不错,阴兵鬼卒最畏太阳,只要将红轮来回翻滚几次,阳气如炎浪滚扑,还不轻易将它们给烤焦么?”穆双飞又道:“兵符与书信既然是甚为重要的物事,自然兵符该藏于隐密之地,书信阅毕就该焚烧殆尽,哪里还会收入衣袋,任由神将搜索,作为呈堂证据?询问之下,那恶雷声若执意说道自己浑不晓得此事来历,那么昏庸玉帝,要怀疑其受人陷害,未必不能。此乃其二。”紫姬和钟月敏齐声道:“相公之言有理。”老仙颔首道:“这般看来,运计成功与否,还是跌宕难知。”旋即连连摇头,白须左右摇摆,颇多踌躇。曹甲重抱拳道:“穆公子,说得好。只是你尚未考虑周全。”穆双飞奇道:“什么?”曹甲重道:“三国之时,曹操和袁绍对决争雄,曹营之中,有不少文武大臣私相通敌,然曹操获胜之后,却将这些通敌书信一概付诸火炬,为何缘故?”穆双飞登时恍然,点头道:“不错,既然恶雷声会和黄宗鬼王勾结,其余神臣仙家,便都是清白的么?纵然要察,以保帝位,也该是杀了恶雷声之后,表面上将此事偃旗息鼓,再不复提及,暗下却隐秘侦查,以免群臣悚然,竟被逼迫得如斗天神将一般反叛。”曹甲重笑道:“正是此理。”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第九十七回 山水亲 溪泉码头住人家(下)
何以成、华鼎大王、老仙倌知悉此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