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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誉本来只一念好奇,从碧烟的来去之中,对照图谱上线路,不过像猜灯迷一般推详一
番,既得枯荣大师指示嘱咐,这才专心一致的看了起来。到得这三路剑法大致看明,本参与
本观的剑法已是第二遍再使。段誉不必再参照图谱,眼观碧烟,与心中所记剑法一一印证,
便觉图上线路是死的,而碧烟来去,变化无穷,比之图谱上所绘可丰富繁复得多了。
再观看一会,本因、本相、和保定帝三人的剑法也已使完。本相小指一弹,使一招‘分
花拂柳’,已是这咯剑招的第二次使出。鸠摩智微微点了点头,跟着本因和保定帝的剑招也
不得不从旧招中更求变化。突然之间,只听得鸠摩智身前嗤嗤声响,‘火焰刀’威势大盛,
将五人剑招上的内力都逼将回来。
原来鸠摩智初时只取守势,要看尽了闪脉神剑的招数,再行反击,这一自守转攻,五条
碧烟回旋飞舞,灵动无比。那第六条碧烟却仍然停在枯荣大师身后三尺之处,稳稳不动。枯
荣大师有心要看透他的底细,瞧他五攻一停,能支持到多少时候,因此始终不出手攻击。果
然鸠摩智要长久稳住这第六道碧烟,耗损内力颇多,终于这道碧烟也一寸一寸的向枯荣大师
后脑移近。
段誉惊道:“太师伯,碧烟攻过来了。”枯荣点了点头,展开‘少商剑’图谱,放在段
誉面前。段誉见这路少商剑的剑法便如是一幅泼墨山水相似,纵横倚斜,寥寥数笔,却是剑
路雄劲,颇有石破天惊、风雨大至之势。段誉眼看剑谱,心中记挂着枯荣后脑的那股碧烟,
一加头间,只见碧烟离他后脑已不过三四寸远。惊叫:“小心!”
枯荣大师反过手来,双手拇指同时捺出,嗤嗤两声急响,分鸠摩智右胸左肩。他竟不挡
敌人来侵,另遣两路厅失急袭反攻。他料得鸠摩智的火焰刀内力上蓄势缓进,真要伤到自
己,尚有片刻,倘若后发先至,当可打个措手不及。
鸠摩智思虑周详,早有一路掌力伏在胸前,但他料到的只是一着攻势凌厉的少商剑,却
没料到枯荣大师双剑齐出,分袭两处。鸠摩智手掌扬处,挡住了刺向自己右胸而来的一剑,
跟着右足一点,向后急射而出,但他退得再快,总不及剑气来如电闪,一声轻响过去,肩头
僧衣已破,迸出鲜血。枯荣双指回转,剑气缩了回来,六根藏香齐腰折断。本因、保定帝等
也各收指停剑。各人久战无功,早在暗暗担忧,这时方才放心。
鸠摩智跨步走进室内,微笑道:“枯荣大师的禅功非同小可,小僧甚是佩服。那六脉神
剑嘛,果然只是徒具虚名而已。”本因方丈道:“如何徒具虚名,倒要领教。”鸠摩智道:
“当年慕容先生所钦仰的,是六脉神剑的剑法,并不是六脉神剑的剑阵。天龙寺这座剑阵固
然威力甚大,但充其量,也只和少林寺的罗汉剑阵、昆仑派的混沌剑阵不相伯仲而已,似乎
算不得是天下无双的剑法。”他说这是‘剑阵’而非‘剑法’,是指摘对方六人一齐动手,
排下阵势,并不是一个人使动六脉神剑,便如他使火焰刀一般。
本因方丈觉得他所说确然有理,无话可驳。本参却冷笑道:“剑法也罢,剑阵也罢,适
才比刀论剑,是明王赢了,还是我们天龙寺赢了?”
鸠摩智不答,闭目默念,过得一盏茶时分,睁开眼来,说道:“第一仗贵寺稍占上风,
第二仗小僧似乎已有胜算。”本因一惊,问道:“明王还要比拚第二仗?”鸠摩智道:“大
丈夫言而有信。小僧既已答允了慕容易先生,岂能畏难而退?”本因道:“然则明王如何已
有胜算?”
鸠摩智微微一笑,道:“众位武学渊深,难道猜想不透?请接招吧!”说着双掌缓缓推
出。枯荣、本因、保定帝等六人同时感到各有两股内劲分从不同方向袭来。本因等均觉其势
不能以六脉神剑的剑法挡架,都是双掌齐出,与这两股掌力一挡,只有枯荣大师仍是双手拇
指一捺,以少阳剑法接了敌人的内劲。
鸠摩智推出了这股掌力后便即收招,说道:“得罪!”
本因和本观等相互望了一眼,均已会意:“他一掌之上可同时生出数股力道,枯荣师叔
的少商双剑若再分进合击,他出尽能抵御得住。咱们却必须舍剑用掌,这六脉神剑显是不及
他的火焰刀了。”便在此时,只见枯荣大师身前烟雾升起,一条条黑烟分为因路,向鸠摩智
攻了过去。鸠摩智对这位面壁而坐、始终不转过头来的老和尚心下本甚忌惮,突见黑烟来
袭,一时猜不透他用意,仍是使出‘火焰刀’法,分从四路挡架。他当下并不还击,一面防
备本因等群起而攻,一面静以观变,看枯荣大师还有什么厉害的后着。
只觉黑烟愈来愈浓,攻势极其凌厉。鸠摩智暗暗奇怪:“如此全力出击,所谓飘风不终
朝,暴雨不终夕,又如何能够持久?枯荣大师当世高僧,怎么竟会以这般急躁刚猛的手段应
敌?”料想他决计不会这般没有见识,必是另有诡计,当下紧守门户,一颗心灵活泼泼地,
以便随机应变。过不到片刻,四道黑烟突然一分二,二分四,四道黑烟分为一十六道,四面
八方向鸠摩智推来。鸠摩智心想道:“强弩之末,何足道哉?”展开火焰刀法,一一封住。
双方力道一触,十六道黑烟忽然四散,室中刹时间烟雾弥漫。鸠摩智毫不畏惧,鼓荡真力,
护住了全身。
但见烟雾渐淡渐薄,蒙蒙烟气之中,只见本因等五僧跪在地下,神情庄严,而本观与本
参的眼色中更是大显悲愤。鸠摩智一怔之下,登时省悟,暗叫:“不好!枯荣这老僧知道不
敌,竟然将六脉神剑的图谱烧了。”
他所料不错,枯荣大师以一阳指的内力逼得六张图谱焚烧起火,生怕鸠摩智阴止抢夺,
于是推动烟气向他进击,使他着力抵御,待得烟气散尽,图谱已烧得干干净净。本因等均是
精研一阳指的高手,一见黑烟,便知缘由,心想师叔宁为玉碎,不肯瓦全,甘心将这镇寺之
宝毁去,决不让之落入敌手。好在六人心中分别记得一咯剑法,待强敌退去,再行默写出来
便是,只不过祖传的图谱却终于就此毁了。
这么一来,天龙寺和大轮明王已结下了深仇,再也不易善罢。
鸠摩智又惊又怒,他素以智计自负,今日却接连两次败在枯荣大师的手下,六脉神剑红
既已毁去,则此行徒然结下个强仇,却是毫无收获。他站起身来,合什说道:“枯荣大师何
必刚性乃尔?宁折不曲,颇见高致。贵寺宝经因小僧而毁,心下大是过意不去,好在此经非
一人之力所能练得,毁与不毁,原无多大分别。这就告辞。”
他微一转身,不待枯荣和本因对答,突然间伸手扣住了保定帝右手腕脉,说道:“敝国
国主久仰保定帝风范,渴欲一见,便请联合会下屈驾,赴吐蕃国一叙。”
这一下变出不意,人人都是大吃一惊。这番僧忽施突袭,以保定帝武功之强,竟也着了
道儿,被他扣住了手腕上‘列缺’与‘偏历’两穴。保定帝急运内力冲撞穴道,于霎息间连
冲了七次,始终无法挣脱。本因等都觉鸠摩智这一手太过卑鄙,大失绝顶高手的身份,但空
自愤怒,却无相救之策,因保定帝要穴被制,随时随刻可被他取了性命。
枯荣大师哈哈一笑,说道:“他从前是保定帝,,现下已避位为僧,法名本尘。本尘,
吐蕃国国主既要见你,你去去也好。”保定帝无可奈何,只得应道:“是!”他知道枯荣大
师的用意,鸠摩智当自己是一国之主,擒住了自己是奇货可居,但若信得自己已避位为僧,
不过是擒拿了一个天龙寺的和尚,那就无足轻重,说不定便会放手。
自鸠摩智踏进牟尼堂后,保定帝始终不发一言,未露任何异状,可是要使得动这六脉神
剑,虽不过是六剑中的一剑,也须是第一流的武学高手,内力修为异常深湛之士。武林之中
那几位是第一流好手,各人相互均知。鸠摩智此番乃有备而来,于大理段氏及天龙寺僧俗名
家的形貌年纪,都打听得清清楚楚,各人的脾性习气、武功造诣,也已琢磨了十之八九。他
知天龙寺中除枯荣大师外,沿有四位高手,现下忽然多了一个‘本尘’出来,这人的名字从
未听过,而内力之强,丝毫不逊于其余‘本’字辈四僧,但看他雍容威严,神色间全是富贵
尊荣之气,便猜到他是保定帝了。待听枯荣大师说他已‘避位为僧’,鸠摩智心中一动:
‘久闻大理段氏历代帝皇,往往避位为僧,保定帝到天龙寺出家,原也不足为奇。但皇帝避
位为僧,全国必有盛大仪典,饭僧礼佛,修塔造庙,定当轰动一时,决不致如此默默无闻。
我吐蕃国得知记息后,也当遣使来大理贺新君登位。此事其中有诈。’便道:“保定帝出家
也好,没出家也好,都请到吐蕃一游,朝见敝国国君。”说着拉了保定帝,便即跨步出门。
本因喝道:“且慢!”身形幌处,和本观一齐拦在门口。鸠摩智道:“小僧并无加害保
定帝皇爷之意,但若众位相逼,可顾不得了。”右手虚拟,对准了保定帝的后心。他这‘火
焰刀’的掌力无坚不摧,保定帝既脉门被服扣,已是听由宰割,全无相抗之力。天龙众僧若
合力进攻,一来投鼠忌器,二来也无取胜把握。但本因等兀自犹豫,保定帝是大理国一国之
主,如何能让敌人挟持而去?
鸠摩智大声道:“素闻天龙寺诸高僧的大名,不料便这一件小事,也是婆婆妈妈,效那
儿女之态。请让路吧!”
段誉自见伯父被他挟持,心下便甚焦急,初时还想伯父武功何等高强,怕他何来,只不
过暂且忍耐而已,时机一到,自会脱身;不料越看越不对,鸠摩智的语气与脸色傲意大盛,
而本因、本观等人的神色却均焦虑愤怒,而又无可奈何。待见鸠摩智抓着保定帝的手腕,一
步步走向门口,段誉惶急之下,不及多想,大声道:“喂,你放开我伯父!”跟着从枯荣大
师身前走了出来。
鸠摩智早见到枯荣大师身前藏有一人,一直猜想不透是何等样人,更不知坐在枯荣大师
身前有何用意,这时见他长身走出,欲知就里,回头问道:“尊驾是谁?”
段誉道:“你莫问我是谁,先放开我伯父再说。”伸出右手,抓住了保定帝的左手。
保定帝道:“誉儿,你别理我,急速请你爹爹登基,接承大宝。我是闲云野鹤一老僧,
更何足道?”
段誉使劲拉扯保定帝手腕,叫道:“快放开我伯父!”他大拇指少商穴与保定帝手腕上
穴道相触,这么一使力,保定帝全身一震,登时便感到内力外泄。
便在同时,鸠摩智也觉察到自身真力急泻而出,登时脸色大变,心道:“大理段氏怎样
地学会了‘化功大法’?”当即凝气运力,欲和这阴毒邪功相抗。
保定帝蓦地里觉到双手各有一股猛烈的力道向外拉扯,当即使出‘借力打力’心法,将
这两股力道的来势方向对在一起。双力相拒之际,他处身其间,双手便毫不受力,一挥手便
已脱却鸠摩智的束缚,带着段誉飘身后退,暗叫:“惭愧!今日多亏誉儿相救。”
鸠摩智这一惊当真非同小可,心想:“中土武林中,居然又出了一位大高手,我怎地全
然不知?这人年纪轻轻,只不过二十来岁所纪,怎能有如此修为?这人叫保定帝为伯父,那
么是大理段氏小一辈中的人物了。”当下缓缓点了点头,说道:“小僧一直以为大理段氏艺
专祖学,不暇旁鹜,殊不知后辈英贤,却去结交星宿老人,研习‘化功大法’的奇门武学,
奇怪啊,奇怪!”他虽渊博多智,却也误以为段誉的‘北冥神功’乃是‘化功大法’,只是
他自重身份,不肯出口伤人,因此称星宿将‘老怪’为‘老人’。武林人士都称这‘化功大
法’为妖功邪术,他却称之为‘奇门武学’。适才这么一交手,他料想段誉的内力修为当不
在星突老怪丁春秋之下,不会是那老怪的弟子传动人,是以用了‘结交’两字。
保定帝冷笑道:“久仰大轮明王睿智圆通,识见非凡,却也口出这等谬论。星宿老怪擅
于暗算偷袭,卑鄙无耻,我段氏子弟岂能跟他有何关连?”
鸠摩智一怔,脸上微微一红,保定帝言中‘暗算偷袭,卑鄙无耻’这八个字,自是指斥
他适才的举动。
段誉道:“大轮明王远来是客,天龙寺以礼相待到,你却胆敢犯我伯父。咱们不过瞧着
大家都是佛门弟子,这才处处容让,你却反而更加横蛮起来。出家人中,那有如明王这般不
守清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