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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抱着脑袋蹲到了地下,只觉得全身冷得抗也抗不住。
一个我平日里并不认得的老师抱起了我,在我耳边轻声对我说:“没事的,会救过来的,罗宁子这样不是第一次了。”
我也不是第一次了,无数次与死亡靠得如此之近,我觉得我再也无法承受。
在老刁声嘶力竭的狂喊声中,医生终于把罗宁子送进了急诊室。一个小时后,车子将她昏迷不醒的她送去了县医院,老刁不许我再跟,命令我回了福利院。
那晚,我一个人躺在宿舍的小床上,以前我曾经不止一次地想过,要是没有了罗宁子,可以痛痛快快地伸胳膊伸腿地睡,可是真正这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却是将自己缩得更小,在那里痛痛快快地无声地流着泪。过了一会儿,就在我迷迷糊糊要睡着的时候,我感觉到有人钻进了我的被窝,她拿着一张毛巾,低声对我说:“我知道你在哭,不过你别伤心,她命大,不会死的。”
是周利。
我大声地喊:“你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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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
周利吓得一哆嗦,很快跳下去回到她自己床上了。
黑暗中,我可以感觉到,全宿舍的人都没有睡着。
那是度日如年的三天,三天后,老刁带来了两个消息,一是罗宁子醒过来了。二是让我去院长室,有人等着我。
我去了,没想到竟然看到了秦老师,还有童小乐!
“小三儿!”童小乐一见我进门我直朝我扑来,嘴里喊着:“小三儿,小三儿,我终于又看到你了。”
他的眼眶红红的,却被秦老师一把拉住了,不得上前。
“小三儿,来。”秦老师招呼我说,“这是县里的文化馆的章老师,她一直想要领养一个孩子,你来,给章老师看看,来。”
我看到一个中年的女人,头发都有些花白了,戴着宽边的眼镜,从秦老师的后面走出来,笑吟吟地看着我。
“叫章阿姨啊。”秦老师说。
“章阿姨。”我的声音似蚊子。
“我看过你演的戏。”章老师说,“去省城出差的时候正在放,你演得不错。你主持的新年晚会,我也看过了哦。”
“小三儿可聪明。”秦老师说,“我不会乱介绍的。”
“是不错,是不错。”她伸出手摸了一下我的头发说,“愿意不愿意跟我回家?”
我看着秦老师,秦老师拼命暗示我点头。
于是我点了点头。
“那我院长,我看就这么定了,我们该办什么手续就办什么手续。”
“行。”院长说,“我要代表院里谢谢你。多几个你这样的好心人,什么都好办。不过啊,林小花确实是个聪明乖巧的孩子,要求领养她的人多着呢,要不是我们事先答应了秦老师一定要征求她的意见,小花也许早就被人领走了。”
“是我的福气,也是缘份。”章阿姨一把搂住我说,“放心,我会让小花过快乐的生活。”
童小乐笑起来,眼睛眯起一条线。
我那天跟童小乐没怎么说成话,秦老师说,他非要跟着来,为此磨蹭了秦老师好多天。车子是章阿姨找来的,有个司机一直等在外面,他们还要赶着回县城,不能多留。
趁着他们在告别,童小乐偷偷对我说:“小三儿,你过来,我给你一样东西。”
他把握着的手伸过来,我伸手去接,手里滑进来的是一团红色的纸币,应该是一百块钱。
“快收好。”童小乐说,“这是我的压岁钱,给你用。”
“不要了。”我赶紧说,“你快拿回去!”
“你拿着你拿着。别跟我客气。”童小乐低声说,“秦老师一直都在帮你,你要放心。等你到了县城,就啥也不愁了。我到那时候再去看你啊。”
“小乐。我们该走啦。”秦老师走过来,问我们:“在说什么呢?”
“没说什么没说什么。”童小乐故做轻松地说,“我们走吧。”
“我走啦。”章阿姨微笑着对我说,“很快就来接你,你等我,”
我有些机械地挥着手。
车子开走的时候,我捏着那张带着童小乐体温的被捏成一团的纸币,忽然就掉了眼泪。
没想到被老刁看见了,老刁微笑着说:“别哭了,有人领养了,该过好日子去啦。”我把头靠在她的怀里去,我真想对她说,我舍不得她,舍不得罗宁子。
天地良心,是真的。
罗宁子终于回来。她和老刁走进宿舍的时候,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我看到周利也拍了掌,不知道从何时起,其实我已经不是那么恨她了。
“嗨。”我跟罗宁子打招呼。
罗宁子笑得脸都快变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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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
又过了一个月,春天快来的时候,老刁通知我做好准备,章阿姨就要来接我了。那晚,我睡不着,抱着双膝,看着窗外的月亮发呆。罗宁子挨过来,在我的身边坐下,轻声问:“小花,那个人是不是很快要来接你走了?”
“也许吧。”我说。
“你真好运。”罗宁子羡慕地说,“她一定很有钱。”
“是吗?那又怎么样呢?”
罗宁子显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于是有些艰难地吞了吞口水说:“你走了,更没人陪我玩了。”
“如果她们欺负你。你就用刀。”我从枕头下摸出一把锃亮的弹簧刀往罗宁子怀里一塞说:“你拿着,我走了,你就用这个。”
罗宁子吓得直往后躲。
“拿着啊。”我说。“你怕什么!”
罗宁子还是不敢接。
我把刀往床上狠狠地一扔说:“你这么胆小,活该只有挨欺负的份!”
罗宁子忽然嘤嘤地哭了起来,吓得我连忙用手去堵她的嘴:“你别这样,存心想我挨罚是不是?”
罗宁子索性放声大哭。
哭声引来了老师,门打开了,灯亮了。
“林小花,干什么!别以为有人领养你了你就可以乱来!”
“我怎么了?”我不服气地说,“哭的又不是我!”
我一面说,一面生气地用手推罗宁子,罗宁子继续奋不顾身地哭着,老师把罗宁子一把从床上拖了下来,大声呵斥她说:“你要哭到外面哭去,不要吵大家睡觉!还有你!”她指着我说,“你跟我一块出来!”
冬天的夜里,我和罗宁子光着脚站在宿舍外冰凉的地砖上,老师气乎乎地说:“站明白了再给我回去睡觉!”说完,她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不再理会我们。
罗宁子的哭声终于渐渐地小了下去,过了一会儿,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悄悄往我手里塞说:“对不起,都怪我。这是上次联谊会留下来的,给你。”
“你吃吧。”我说,“我不要。”
“你一定要要。”罗宁子说,“你不要我就再哭。”
怕了罗宁子的哭声!我连忙伸出手接住糖,把糖纸剥开来,发现巧克力被罗宁子珍藏已久,已经半化了,我想了想,把剥开的糖塞到了罗宁子的嘴里:“还是你吃吧。”
罗宁子细致地嚼着糖,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我牵着她的手,我们蹑手蹑脚地回了宿舍,躺下去,很快都睡着了。
第二天,又是阳光万丈,福利院操场边的花像是一夜之间怒放了,春天的气息浓郁而芳香。章阿姨给我带来了一身新衣服,老刁和她,还有院长看着我将它们穿到身上。
老刁微笑着对我说:“小花,要听话,好好学习,考上大学争口气。”
“她跟着我,考大学没问题的。”章阿姨搂住我说,“这孩子聪明,我第一眼就看出来了。”
“有什么需要的,尽管跟你妈妈说。”老刁说,“从今天起,章阿姨就是你妈妈了,对了,你快喊一声妈妈啊。”
可是,我无论如何开不了口。
“别为难孩子。”章阿姨说,“让她慢慢来。”
我们跟院长和老刁说再见,穿过孤儿院的大院,正在院子里做早操的孩子们都转过头来看着我们,他们表情和眼神都各不一样,很是复杂。
章老师牵着我,她的手很大很温暖,就在他们快要上车的时候,后面忽然传来罗宁子高喊的声音:小花!小花!
我站住了,回头。
罗宁子也站住了,在离我五六米远的地方,站着,喘着气,也不再喊。
我情不自禁地朝着罗宁子奔去,跑近了,从包里掏出上次童小乐给我的钱往罗宁子手里一塞说:“你拿着,有了这个,可以买自己喜欢的。”
“小花。”罗宁子抱住我开始哭。
我拼命地忍住了,哽咽着在罗宁子的耳边说:“别哭,老哭别人会瞧不起你,我走了,你要照顾好自己,不可以动不动就昏倒。还有,记住,小刀还在我枕头下面,要是谁敢欺负你,再喊你胖猪,你就别他干,别跟她客气,你记住了没有?!”
罗宁子呜呜地哭着点着头。
眼见老刁从后面走上前来,我赶紧悄声吩咐她说:“把钱藏好,别让人看见。”
老刁上前来分开我们俩,冲我点点头,然后把罗宁子拉走了。
我来的时候,是黄叶飘零的秋天,走的时候,是万物复苏的春天,我在孤儿院里呆了一百零九十九天,不知道罗宁子会不会看到,床边的白墙上,我用小刀刻下了一百零九十九条小杠。
我曾经以为会刻到一千零九十九甚至一万零九百九十九。
但其实我早该想到,人生瞬息万变,人类最不应该造出的词除了“忍”以外,那就是“永远”。
没有什么是可以永远的。
就像章阿姨曾经对我说:“从现在起,伊蓝,我们永远生活在一起。”
但……
对了,从现在起,请叫我伊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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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七
PART3少女伊蓝
字幕:八年后
(画外音)后来很多次,少女伊蓝回头细想张望,才发现那当时天边远处每到黄昏便显得落寞的斜阳和浮云,竟然是她未来穿越的或短或长的人生雨季里面单薄脆弱然而光华异常美丽的亮色,好比雨帘中樱花绽放枝头的短暂花蕾,青春的痛楚和甘美始终清晰如昨。很多的故事都发生在夏天,那悲喜交集的漫长夏天里,倏忽而过的并非时间,而是永不再来的成长季节里茂密茁壮的青春感受。
没有人可以永远十七岁。
生命如潮汹涌,不管何时何地,我们都只能朝前走,不回头。
一支跳过的舞
六月,花开了。
这个季节,城市的味道是独特的。空气中细微的尘埃在由薄转浓的阳光下肆意飞舞,夏天的热烈以它无可阻挡的气势开始连绵不绝。
伊蓝靠在市艺术中心舞蹈室那面巨大的玻璃墙上看下班时分人潮汹涌的大街。她的头发已经很长了,从一面斜过来,遮住了半边脸。萌萌从后面走近,轻轻地抱了抱她,鼓励地说:“伊蓝,你真是越跳越好了,海选是最艰难的,看不出你的水准,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一进复赛,冠军就铁定是你!”
“是吗?”伊蓝回头笑。
“可是伊蓝,”萌萌的眉头皱起来,“为什么你总是不快乐?”
伊蓝推开萌萌,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衣服和包,急步走进更衣室,关上了门。狭小的更衣室里因为没有空调,闷热难当。萌萌开始在外面敲门,一面敲一面喊:“我不管你有什么事,但是你必须忘掉,伊蓝,我警告你,你必须忘掉!”
伊蓝抱住裙子,慢慢地坐到地上。任汗水一滴一滴地从她的脸上滴落。
不知何时,外面再也没有了任何声音。
伊蓝如梦初醒般迅速地换好衣服出来,萌萌已经不在了,舞蹈室的门开着,有个小姑娘背着小提琴,正从门口走过。
小姑娘本已经走过去了,忽然又回过身来,在门口探头问伊蓝说:“嗨,伊蓝姐姐,你还没结束训练吗?”
伊蓝诧异地微笑。
“上次推新人大赛,你的琴弹得真好,舞也跳得一级棒!是当之无愧的第一名呃。”小姑娘把小提琴放在墙边,慌慌忙忙地从包里掏出一个本子和一支笔说:“替我签个名好不好?”
“我可不是明星,要我的签名有何用!”伊蓝连忙推搪。
“签一个嘛签一个嘛。”小姑娘不依不挠,笔和纸拼命往伊蓝手里塞,一面塞一面自我介绍说:“我叫林点儿,双木林,一点儿两点儿的点,我也是北中的,北中初二的,校友呐。我在这里学小提琴,你把我的名字也写上,再给我一句祝福,好不好?”
“你姓林?”伊蓝问她。
“对,双木林,一点儿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