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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倾扶着常静走过去,对面沙发上散落着一些让人面红耳赤的物件,沈倾站在那里,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欧阳昕起身过来,将那些东西随手放进旁边的抽屉。沈倾在极度的压力与羞窘之下,忽然开始反弹,说了一句:“你还需要这些?”
他斜眼瞟了瞟她:“你不需要,不代表别人都不需要,坦白说,你是我碰过的女人中最没有情趣的,又呆又蠢。你需要好好磨炼一下,沈小姐。不然你指望拿什么抓住男人,指望你这开始长皱纹的脸蛋儿吗,开始走形的身材吗,还是你那会骗人的嘴巴呢?”
常静前几天心里一直有点想着:他们是不是串通好了做戏来气她。听到这句就知道不是了。这话实在是恶毒得够可以了。他就是再怎么做戏,也不可能对他爱的女人说出这样的话。
沈倾的面孔先是通红转而煞白。然而,她受人重托,所以还是咬着牙说:“我的事不劳你操心。可是你怎么对得起你的妻子?她为你生儿育女,这样的感情都可以轻易放弃吗?”
欧阳昕诧异地看着常静:“我放弃你了吗?如果你总是这么喜欢诽谤我,也许我真的就会放弃了。”他又转回头来看沈倾,“我这个人很自私,与其等着别人来对不起我,不如先就不给她这种机会。”
谈到谁对不起谁这样的话题,沈倾一下就哑了。她心虚。嗫嚅半晌,终于挤出一句:“你这样对你自己未必好。你也不小了,早点安顿下来吧。”
他忽然盯着她眼睛:“为什么要安顿下来?给我个理由。”
沈倾搜肠刮肚:“生活会稳定舒服一点。
他冷笑:“我不想那么稳定舒服,早死早超生。”
这时他第三次在她面前谈到死亡。前两次,都是为了跟她的感情,这一次,是不是呢?
沈倾看着他眼中自然而然透出来的绝望,忽然就痛得连呼吸都觉得困难。她缓缓伸手过去,想象以前一样安慰他。自然,他是她怀中的那个孩子,他有了这样的念头,她自然是要安慰他的。
她的手到底停在半空没伸过去。这是别人的丈夫,他的妻子就在身侧,哪里轮到她来做这种事。
欧阳昕看着她的手停下,心底最后一点点余地也没有了。她连他的死都不在乎,还能怎样呢?他再也没有什么其他可以凭借的了。
他转身上楼,沈倾在背后追了一句:“你小心一点,注意安全。”这是她很担心的一件事。欧阳昕在楼梯上回头:“你也是。”
沈倾为这次好心帮人痛苦了很久,倒不是因他说的那些话,而是他眼中绝望的神色。她很想去安慰他,如同他住院时她陪在身侧一样。可是她却做不了什么,即使去看他,也只能把手停在半空而已。
沈倾痛苦地过着自己的日子,眼睁睁看着秋天一日日过去,起初是满树霜红,云高风轻,到后来是遍地落叶,帘卷西风。
一个沙尘很大的冬日阴冷下午,常静来跟她告别。她打算回英国跟父母团聚,开始自己的新生活。
常静没有上楼,车子就等在旁边。她说:“我放弃了。我的年龄也不小了,没有资本这么纠缠下去。”
沈倾愣在那里:“怎么能这样呢?两个人结婚,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常静笑一笑:“哪里有什么天长地久的事情,过不下去就算了。”
沈倾心里很痛:这样,不就更加没人照顾他了?
常静握住沈倾的手:“可能是我做错了事情,下次会学乖一点。还有,我对不住你,不知道该怎么弥补。”
沈倾摇摇头:“你没有对不住我,相反,是我对不住你。我如果不回来,也就没这么多事情。”
常静却说:“早晚的事,我现在觉得,他这个人骨子里就是这样子的,非常自私,出身不好的缘故,又没受过什么教育。”说着面上带了一丝厌恶。她一定是被伤害得狠了,才说出这样的话。沈倾心里一阵剧痛,却并没怪她。单看那天的情形,就知道她这些日子是怎么过的。所以她说什么也都是正常的了。
其实沈倾一直都觉得,常静跟自己是很像的,像到就如同另外一个自己。假如当初命运把她们调换过来,那么很可能现在在这风沙之中离去的会是她。常静为了捍卫自己婚姻做的那些事情,不管聪明与否,换了沈倾也一样会那么做。而且,恐怕沈倾还会更激烈一点,她本来就是个醋坛子。唯一不同的,也不过就是沈倾先遇到欧阳昕罢了。没想到他竟是那样念旧的一个人,这么多年都没能弥补她先遇到他的那一段时光。
沈倾有时也会觉得:他真是对感情很坚贞的一个人,不像自己,总带点随波逐流的味道。
常静看着对面的沈倾眼中略过的痛楚,忽然想起什么,她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钥匙:“这是我们家门的钥匙。”说着她脸上还有后怕的神色,这把温馨家园的钥匙却带给她多少噩梦般的回忆。“我帮他找了个钟点工,工作日来。我刚刚在家等她却迟到了,本来不打算用了,可是又有点担心,他近来的生活实在一团糟。你能不能帮我再去等等那个钟点工?”沈倾犹豫,她可不想在这样的天气里跑那么远,所以她支吾不答。
常静想了想,说:“他现在过得很不好,每天埋头工作,饮食不规律,家里请了几个阿姨都受不了他的狂放,一到周末就辞职了。他每个周末都带人回家。最近我看他常常咳嗽,却也不去看。”她声音里带点怜惜,毕竟她还是爱他的,纵使她认为他出身不好,没受过教育,骨子里自私。只不过,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纠缠下去了,她是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理性女子,有例行的处事规范。对于沈倾在答辩前夕放弃学位,她就一直不能理解。
沈倾愣愣听着常静把这些话说完,想到上次见他时他眼中那个绝望的眼神,她伸手接过钥匙。
风沙卷得昏天黑地,司机探出头来说:“再不走路上就更难开了。”
常静点头作别。她上了车,车门将关未关的一瞬,沈倾忽然跑过来,说:“谢谢你照顾他这么久。”
沈倾回到家里洗把脸,给杨松留张字条,然后收拾了随身物品出门。
出租车不愿在这种天气跑那么远,她把身上所有现金都拿出来给他。车窗外狂风乱作,不知谁家晾的衣裳被卷了下来,在沙尘里被风吹着起伏飘扬。她转过头来,收回目光,安静地望着车子前面粘着的一只玩具小狗,脑袋一晃一晃的一个可爱小东西。
打开房门,屋里没人,到处一片狼藉。沈倾把自己的东西放到楼上的侧卧,她曾经住过一晚的那个房间。装修已经完全改了,可是她一打开柜子门,却看到当年她穿过的那套睡衣。沈倾立时落泪,却顾不上伤心,只拿衣袖擦一擦。
欧阳昕回来的时候已经在外应酬过晚饭,吃得不舒服,但总好过没有。他一打开门看到屋里整洁很多,立时就后悔今天没有回来吃饭,显然常静又请到了家务助理。他知道她是今天的机票离开中国,本来就没打算去送。常静跟他这些年,他觉得她得到的也不少,这次分手之后必然身家丰厚;至于感情,呵,这世上哪里还有什么感情。
他把外套随便扔在沙发上,然后对厨房喊:“我已经吃过了,煮点汤喝吧。”有人回答他:“肉片汤还是蛋花汤?”
他愣了一下,走过去,一个瘦弱的身影在那里切菜,案板上是他最爱吃的芥兰。她抬起头来笑一笑:“没有活鱼,想喝肉片汤还是蛋花汤?”
他的面色并未缓和,问她:“你是怎么进来的?”
她答:“我是你太太请来做家务的。”
他纠正她:“是前妻。”说完就觉得好笑。他曾经多么希望能对着面前这个女人说出这句话,没想到终于说出来时,却已这样冷漠。
沈倾做大惊状:“那是不是说,你要赖我的工钱?”
欧阳昕毫无笑容,淡淡道:“不会,只要你能做得下去。”
他转身上楼去沐浴,下来时沈倾已经做好了蛋汤,盛出两碗来在桌上。看见他下来,沈倾即刻去盛饭。
他刚洗过澡却仍穿得很整齐,不想再跟她有什么纠缠。他有足够自信,沈倾做不过这个周末。
饭桌上一句话也没有。
她觉得有点尴尬,于是说:“常静说你最近老咳嗽,找个机会去看看吧。”
欧阳昕答:“你们好像关系不错。如果有人使手段让我爱的人不再爱我,我怎么都不会原谅他。”
沈倾犹疑着答:“不必吧……”
他说:“那是因为你从没有爱过,当然觉得不必。”
沈倾觉得话题太沉重,她还不打算这么接招,所以她匆匆吃过饭上楼去了。
她好好洗了一个澡,今天打扫房间,弄得满身脏乎乎的。进浴室时她想了半天,最终没锁门。
然而,什么也没有发生。
她出来的时候欧阳昕在楼下看电视。她站在走廊里想了半天,走过来,走过去,想了半天。然后她走到主卧去,脱下浴袍,赤身钻进被子。
被子上有别人的香氛,沈倾皱皱鼻子,起身找了一套新的床单、被套换上。
等到收拾停当躺下不久,门被推开了。
沈倾背对着门,心咚咚跳,是幸福地跳。
她想念他的身体。当然,她是那么爱他。
他一把掀开被子,她羞得闭上眼,心里有点点奇怪:为什么这次他一点挣扎都没有,还记得上次她的美人计费了多大力气。
钻心的疼痛。
沈倾叫起来,拼命推他。
她哪里推得动。
她睁开眼睛,只看见他冷漠疯狂的面孔。
她这才知道,他曾经对她多么温柔。她跟他的第一次,她原以为会很恐怖,却轻得她都感觉不到痛;她跟他的第二次,她觉得疼痛,以为那就是很过分了,现在才知道他忍了多少。她跟他的每一次,他都那么在乎她的感受,可是,她从来没问过他想要什么。
沈倾咬牙忍着,可是,过度的疼痛让她失了控制力。于是她哭泣:“你放开我,我真的受不住了。”
他倒是放了她,在他已经不再需要她的时候。
沈倾忍不住啜泣。他厌烦地回头:“你可以到其他房间哭,我要休息。”
她蹒跚着起身,一眼看见床单上有血迹。她没说话,拖着步子下床。走到门口忽然想起,他那次生病高烧的时候,下床前还去吻吻她脸颊。于是她又回去,忍着痛爬上床,在他脸颊一吻才走。
沈倾躺在侧卧里的小床上,只是想:原来他曾经对我那么好,我都不知道。
第三十六章
第二天她起得晚,实在没能醒来给他准备早饭。她有点后悔没设闹钟,她担心他会空着肚子去上班。
起来之后想起昨晚弄脏了主卧的床单,于是过去更换,却看见已经换过了,床头柜上一张留言贴,上面写着“对不起”。沈倾看到这张留言贴却叹了一口气,他若是什么都不说,也许会记在心里;他说出来,分明还是跟她疏远。
晚上他带了一个妙龄美女回家。今天不是周末,他只是不愿沈倾继续待下去了。
沈倾在楼下,把电视声音开得很大。
她没有走。
她痛苦地撕扯头发,可是她没有走。
她一杯一杯地灌红酒,可是她没有走。
电视里全都是情投意合,沈倾看不下去,她开始背东西来转移注意力。从《三字经》背到《千字文》,从《古文观止》又到诗词歌赋,她念到那一句“为君沉醉又何妨”时愣了一下,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又再添一杯。
隔天早晨她设了闹钟,宿醉的她一早起来给他准备早饭。他看到她还在,有点惊讶,于是在饭桌上说:“我的心已经死了,你别白费力气了。”
沈倾说:“我发过誓永远爱你。”
他冷淡回应:“你说过的话太多了。你也说过会为我守身如玉,可是却跟别人同居数年。我上次跟你亲热的时候,都没有问问你是不是刚从别人床上下来。”
她分辩:“没有,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答:“我不会想,只会看。“沈倾自嘲地想:这下一句果然是“只怕酒醒时候断人肠”。
周五他带了两个回来,沈倾把安全套送到他面前。他打落在地:“生病死了最好。”
周六他一天都不在家,傍晚回来,鲜红的保时捷里坐着个鲜红的女郎。他下车来为她开门的时候,那女郎把他拉到她胸前,初冬的天气,沈倾在落地窗前看得浑身发冷,赶紧回去煮了姜汤。
等他们结束的时候,沈倾盛了一碗姜汤放在厅里桌上,想一想,回去又盛了一碗。她倒没那么好心照顾那女人,她沈倾是个醋坛子。只不过,她是怕他让着这一碗给那女人喝,自己就没有了。
那天晚上真是惊天动地,沈倾不由开始怀疑自己。或许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