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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
代课教师
序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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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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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就象一部巨著,要靠自己书就。里面有时快乐,有时就显得特别无奈:身往前走,心向后退——小任此时就有这样的感觉:象被人推着似的,他提着装有脸盆饭盆的网袋,伍春友拎上他的被子,两人下了摩托车,一起走上山顶的学校。
这是云彩下一方安静的天地,梦里回归的天国。温暖的泥土上矗立着朴素的砖瓦结构的教室,崖边的围墙,校门是砖柱夹着两扇简单的铁栏。
那栖息过云彩的屋顶,那被风吹过无数次的泥土地面洁净光滑,每一寸土地都有一个故事,刹那间勾起往事的温馨。
小任站在铁栏前,静静谛听,他好象听到了少年时代的笑语,正从那空阔的场地飘荡出来。那来自遥远的童年的风,竟似一下子吹在眼前,带来无数缤纷的色彩,让他眼花缭乱。忽然间内外交困的压迫和拷问,逼得小任喘不过气来。
那茂密的树荫下,女孩子们在操场上跳着橡皮筋,男孩们玩着弹珠,那是多么平凡普通的人生,同时又是多么令人心醉的回忆之乡啊!可是一忽儿又全不见了,只有早春异样清冷的空气,象水珠从屋檐滴落,洗刷他全身,让他变得一无所有,又象有一种辛辣的感觉刺激鼻腔,迫使他加紧呼吸,而从荒芜的校园里涌出来的却只有沉默。
小任走进校园四处打量。这是新世纪的早晨,和十五年前他离开时差不多,依然是青瓦红砖的平房教室。那边是小学,这边是初中。小学早转到山下去了,初中和镇上的初中合并了,这里成了一处废园。村里曾预备作敬老院,因为学生高峰,青青中学就把这里建成一个分部,专门接纳初一学生,已经办了有一个学期了。
小任的心情既紧张又难堪,因此看周围的景物就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梦幻感。好象强行闯入他的梦乡的一只只怪兽,又好象风不停地在他身周吹,象河水在他身周回漩。他想自由自在地做一个俯卧撑都不可能了,他不想看,可偏偏周围的一切全都看得清清楚楚。
甚至那一间间阴暗的教室,他能够看透墙壁,看见那两边墙上的水泥黑板,屋梁上挂着的日光灯结着蛛网,那一排排黯淡的,年深月久的课桌椅,窗户的木框上被学生留下的各种各样的字迹,那破旧不堪的水泥地面……校里校外,山上山下,所有的一切,全都让他看得透透的。
他就是看不见他自己。
好象印证着他梦中的人生一样,十五年了,小任就这样一身破旧的行囊,重回了他的母校。 。 想看书来
一块废红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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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块废红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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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想到马上就要见到从前教过他的老师们,小任就无地自容。他们曾是怎样地以他为自豪啊!可现在呢?见了面怎么说话呢?
想到这里小任全身就象点燃了火,他情愿被那火烧成灰烬,那火却把他烧成了一块坚硬的红砖,不合尺寸,没法使用,只有此时自立着,尴尬地自顾着,站立在旧日学校的操场。
他的人生怎么会走到这一步的呢?他怎么从一个少年变成了一块废红砖的呢?成了一位最底层的知识者的呢?他想不透,他一边穿过操场,一边象是求援,自言自语地说:
“怎么看不见人啊?”
“有人,那门是开的,”伍春友在他身后说。
伍春友是小任邻居,跟他差不多年龄,小任早上出门的时候,伍春友就主动开着他的摩托,专程把小任送到学校来。
小任感觉到友情在身后的存在,就提高了勇气。
这是新世纪二月的一天,似雨非雨的天色,染青了低矮的屋檐,象冰一样清新的空气,冻得他的脸皮有些脆薄。看得出来,教室门窗都重新修整过,每一块玻璃都是完整的。但即使不修整,这校园的一切,在小任的心中也绝不会引起任何反感。
相反,带出来的都是丝丝缕缕的柔情蜜意,虽说教室前面那些巨大的梧桐树都不见了,环绕小学的那整齐秀美的柏树也不存在了,都只剩下若有若无的树桩,勉强可以分辨。好象遭过一场劫乱,重新布置的花坛栽了一些花木,春风中显得瘦弱。
“我有决心走入最深的地底!”
“就把人生当成一场有待总结的试验吧!”
这两人走到那扇开着的门前,这是一排办公室中的一个,钉着行政办公室的牌子。小任走在前面,他朝那半开的门里面看了一下,发现里面坐满了老师,夹着缭绕的烟雾。
小任没想到这种场面,他飞快地闪在一边,心猛烈跳动起来,脸色十分难看。伍春友见状就走上前去,探头对里面说了什么。宁校长,小任初中同学,一个戴着大黑框眼镜,方盘大脸的年青人走出来,手里拿着摊开的笔记本,扫了一眼小任期待的眼神,淡淡地说:
“等一下,正开会。”
说完他便进去了。小任放下网袋,在走廊上干站着,耳听一些开会的议论声飘出来,“关于学校请代课教师的问题……”
小任尴尬地望一眼伍春友,只见伍春友咧嘴一笑,发达的肌肉在毛衣里滚动,他嘴角浮起一丝嘲弄,抽出一支烟咬在嘴里,在打火机上深深地吸一口。
小任就象一个稻草人,里面安装了一根断了的钢丝弹簧,一松一紧地在那里颤动着。
里面的会议很快开完了,老师们一个个地走出来。小任的脸顿时涨满了血,好象一盆猪血泼在了他脸上,只剩下两只眼睛在那里眨动。他拼命吸气,象要把全世界的空气都吸到他肺里去,结果这些空气在他的胸腔里乱窜乱跳,跟一把把小刀似的。
小任觉得要是他再不努力支撑,他脚下的大地就要陷进去了,他体内的这根断弹簧就要跳破衣服了。要不然他就要变成相反的一面,象一个干瘪的气球一样垮下来了。
总之小任是努力支撑着,维持他做人的形象。其实老师们并没有去看他,只偶尔飘过来一个个同情的眼神,然后就走开了。虽然如此,那小任的感觉还是不怎么好,他清楚他在别人心目中的形象,他觉得好象站在舞台上,正当着观众的面在*服,那是他所不喜的;他又觉得好象有一面照妖镜照着他,让他现出了原形。
“走过千万里路,你还是这样白痴!”
“谁叫你选择了呢!不光是这份工作,而是很久以前!” 电子书 分享网站
旧日的老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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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日的老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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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年前的一天,小任正在小镇的街上走,一辆摩托忽然在他身边停下。宁邦,小任的初中同学,用同情的眼光把他望着,招呼过后,宁邦说:“小任,到我们学校来代课吧,一个月四百元,边教书边考研,怎么样?”
小任立马点头同意了。
新年过后小任又去了宁邦家里一趟,把这件事敲定了。今天是老师们报到的日子,小任前来学校报到的。
一位老教师最后走出来,他看见了小任,平静地微笑着,却未开口。
“刘老师”。
小任赶紧走过去,表达自己的敬意。他脸上的表情堆在一起,乱糟糟的,象开代表大会似地拥挤着,小任努力推开这些代表,从那种嘈杂的感觉中跌跌撞撞地冲出来,奔到对方面前。
他也不管对方是否同意,伸手就握住了对方的手,眼睛同时紧盯对方,好象拼命寻找着某种支持和同情,好让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心能够维持,让他得到承认,让他立定脚跟,让他摆脱眼前的尴尬处境。
那刘老师不禁笑了,不置可否的样子。眼睛里面看不见什么表情,手任他握着。小任一时没有得到他所想要的,不免惊慌起来,他握手的动力便降低了,以至于放松了手,就那样师生两人相对站着。
这是小任十五年前的化学老师,头发全白了,干瘦的身体,象副骨头架子,衣服穿在外面显得空荡荡的。
小任有些惊慌地转了一下身,看看周围,然后又重新望到对方身上。似乎梦在一瞬间发生了坍塌,又似乎在请求对方给予他一点庇荫之地似的,这是为什么呢?他自己也不知道。他是不能带给对方什么的,他一无所有啊!
小任忽然就看见周围的人都把他望着,好象围成了一个巨大的海浪。小任为避免淹没,只好从内在的被动后冒出来,挣扎着说了一句:“您还是这么瘦。”
“胃病,胃一直疼。”
“哦。”小任又没话了。他很想走开,找个安静的地方接着做他的梦去,可他不能,他得努力说点什么,他本来不想乞求这个世界的,但现在他得乞求,他没法对自己的老师表示感恩,相反要乞求再一次的庇护,他该说些什么呢?
他怎么汇报?一个学校迄今为止培养出来的最出色的学生,名牌大学毕业,如今却回到这里来当了代课教师,成了一块废红砖。他怎么说得清楚啊!他没法说清楚,他只想把自己转移到人群之外,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呆着。
宁校长在旁边一直看着,这时对小任说:“你把行李带来了?”
“嗯。”
“先放在张老师宿舍吧,张老师——”宁校长朝一边高喊:“小任的行李先放在你那儿,他宿舍的钥匙还没拿到手。”
一个瘦长的高个子,平淡严肃的脸在水塘边转过来,点点头,默默等着小任。那是小任从前的物理老师。
小任走到他身前,低低喊了一声“张老师”,头就垂下了。那张老师答应一声,也没什么表情,转过身,带他朝宿舍走去,一边从衣襟里掏钥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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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荫下的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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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走,张老师什么也没问他,却似乎有一种喜悦,正从他那陈旧的深色衣装里洋溢出来。小任感觉到了,眼前的这个张老师,仍然是从前那个从内心喜爱着他,关照过他的老师。象十五年前一样,他对小任没有丝毫的责怪,相反,他依然以他为骄傲,甚至高兴着他的到来。
这个张老师,小任记得学生时代同学们背地里叫他“汞柱”。因他个子高,人又瘦,裤腿经常吊着,名字里面又有一个柱字。小任记得他读初二的时候,有一次走过办公室的窗外,听见里面张老师的声音对其他老师说:“这小任不知怎么学的,这次物理又考了第一。”小任的心就高兴得狂跳起来。
张老师是一个严肃的人。他讲课的声音宏亮清晰,他曾在三线工厂当过电工,后来回农村当了生产队长,再然后到学校当老师,现今即将退休了。
小任自从十五年前离开这所学校,就从来没有回来看望过这些老师们,包括这个张老师。小任不是一个轻狂的人,可他就是这样,对人情世故一概不懂,龟缩在象牙塔的荣耀里。现在,生活让他走到这个地步,他还是懵懵懂懂的。
然而这个张老师还是那样看重他。对张老师来说,小任不仅是他最得意的学生,小任的上辈他也是很熟悉的,都是一起的家乡人,讲出许多往事,小任都是一无所知的。
现在小任再次来到张老师面前,还是从前那个规规矩矩的学生,张老师也还是从前的那个张老师,依然象一棵大树支撑在那里,无私地伸展出他的枝叶,小任站在树荫下,顿时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根一样有了力量。
小任把行李放在张老师的宿舍之后,虽然没和张老师多说一句话,心情却轻松了不少。在教师办公室前的走廊上,伍春友拉上小任的手,对一位年轻的女老师说:“张欣,这是小任,小任,给你介绍一下,她叫张欣,是你五班的班主任,我以前的同事。张欣,你以后对他要多多关照,他不熟悉情况呢。”
那张欣老师微微一笑,雪白整齐的牙齿,年轻女性的风韵,脑后打了个髻,看来是结了婚的人。她身材十分苗条,穿一件小巧的羽绒服,手上戴着自己织就的毛线手套,看上去和学生也差不了多少。
张欣老师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小任,用平静的口吻说:“明天和我一起接受学生报名吧,我忙不过来。”小任点头说好,伍春友就笑了笑,告辞了。
“学校给你安排宿舍了吗?”张欣老师问。
“没有,没有拿到钥匙。”
“那你等会儿怎么回去?”
“不知道,走回去呗。”
“好难走,十几里路呢。”
小任听了,脸上露出一种茫然的神色。他倒不怕走,他本来就是农村出来的,走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