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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声音不记得-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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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人心里好似松下一块。 
她吃得停顿,歪过脑袋靠上他的肩。 
男生是小吃了一惊的,胳膊有瞬间收紧,随后才又松开。 
“你人挺好。”吉泽说。 
“……” 
“帮我好多忙,为什么呢。”换个视角看过去,路边摊的木头顶斜斜地切过天,一半星星在几百亿年前发光。 
“……觉得你面熟。” 
吉泽呵呵地笑。这么老套的玩笑话从他嘴里说出来也会让觉得兴许是真的。 
真的假的?管不着了。 
若是独自走夜路,平日里一定不敢,况且是陌生的地方,难说没危险。只是这回不同。新堂在吉泽身后,两人散步似的慢慢走。 
乡下也有乡下的好,树在远处茂密,简单的房子稀疏错落,一个坡道消失在转弯后,能望见旅馆的平顶。有个活塞不知几时推了下去,吉泽突然有很多话想说。 
“小时候跟妈妈回她老家,从城里去乡下,喜欢得不行。姥姥家后是一片山坡,长满了蒲公英。风吹起来的时候,像下雨,第一次感觉什么叫仙境。从那时起就认定蒲公英是最美的花,挺傻不是?后来长大了,再没见过那样的蒲公英雨,却开始反感起乡下来,觉得生活不便信息不通的,会把人憋死。这次来集训,满脑子都是竞赛竞赛竞赛,晚上也只做复习,根本不会想到出了旅馆去看看。”吉泽停了脚,对着新堂欠个身,“所以今天,很谢谢你。” 
 
“嗯,不客气。”认认真真一字一句的回答。 
“那么,明天请我客吧。”她嘻嘻笑。 
“不行。”斩钉截铁。 
“切,那,改后天好了。” 
“后天集训就结束了。” 
“啊,是么。”吉泽挺失望,踢走脚下一块石子。骨碌骨碌滚开后,被从岔路上突然窜出来的两条人影截了下来。她还没有明白过来,看见其中一人伸手掐向自己的脖子,另一人冲过去对付新堂。 
遇见劫匪,要遭殃了。 

'五' 
这一切是怎么开始的,怎么结束的,它们在脑袋里乱作一团,吉泽根本想不明白。她所记得的只是两名男子扑过来时,新堂突然在身后用手堵住了她的耳朵。 
修长冰冷的手指,紧紧地钳着。她惊慌地要抬头,只能看到他下巴一起一落,说着什么。‘ 
他说了什么,吉泽听不见。可眼前两个犯人却突然满脸惊恐大叫逃走,毫无预兆地。她尚在震惊中发呆,就被新堂一把抓过朝旅馆拼命跑去。一路奔得跌跌撞撞,之前就已经混乱的思维更加破败不堪。 
怎么一回事。 
“你对他们说了什么?”停在旅馆前喘得要断气,话急切地跳出喉咙。 
新堂不回答,越过她去踏进走廊。壁灯一路亮启。狭长的影子在墙壁与地板交际处打个折。 
吉泽追进去喊住他。 
“你到底说了什么?” 
他停了脚步:“我说他们被毒蛇缠上了,赶快逃命要紧。” 
“胡说。”吉泽根本不信,“你别乱扯!” 
“我就是这么说的。” 
“你好好回答我!” 
和他前后地站着,走廊在她的质问后恢复了悄然无声,吉泽看见自己的影子斜斜地挂向他脚边。明的、暗的、长的、短的,都流动在这无声的空间里,徐徐蒸发,再变成雨水落下来,循环往复,也依然没有一点声息。 
安静延长后,壁灯熄灭了。 
一片漆黑里,吉泽知道新堂还在离自己几步之遥,有个答案就临着边境,却跨不出来。他们的世界突然就只有这个走廊那么小,一米多宽,两米多高,没有声也没有光。但他出个声,世界就又变回去,无边无际地大。 
“我的声音……能给人暗示。” 
“哎?”走廊的灯亮起来,吉泽心里却缓缓地暗下去。 
“我能在说话时,给别人强烈的心理暗示,让他们相信我所说幻觉。”他转过身,正视吉泽的眼睛,“像超能力一样。” 
“……开什么玩笑。”读到他脸上一分一毫的压抑,像在灯光里化开的笔墨,越淡却越入骨,吉泽摇了摇头,“别瞎说了。” 
他不再去辩解,深吸口气,缓慢地吐出:“吉泽——你脚边跑过了一只猫。” 
字和句,音节和语调,卷成布,裹在身上,神经末梢奔跑起沸腾的血液。吉泽顺着他的声音,看见那只黑猫傲慢地经过,尾巴擦到自己的脚踝,跑向了走廊另一端。 
她尖叫一声。 
哪来的猫。 
“只是幻觉啊。”声音又响起来。眼前的走廊里没有梅花脚印,没有任何其他东西。她突地腿软,扶墙才又站稳。新堂在对面神色疲倦,覆着眼的头发动了动,转过身上了楼梯。 
知觉里扬过浓重的呼吸,挤在她所剩无己的清醒里。 
其实以前就觉得,那样的人,像是月亮上的人,成绩犀利得好,模样也能让女生窃窃私语,怎么就在同一间教室里坐在一起了呢。 
原来终究和平凡的她不同。一句话,一串声音,就造出了诡异的真实,假的也能变成真的,说什么就是什么,猫从眼前跑过了,比真的还真。真得让人害怕。 
她很害怕。
 
'六' 
早上在旅馆里碰着他,竟然一低头飞也似的逃跑了。脚步在走廊里啪啪地响,灯光照着自己仓皇的影子。直到出了大门,知了声和着树影片片洒落,吉泽才停下来,气得直揪头发。 
哪里来的恐惧,竟然按也按不下去。她厌恶自己这样。可那害怕是本能,是自然而然的反应,是她控制不了的。吉泽根本没想去避开他。新堂虽然看似冷淡,其实个性很温和。他心里应该有着不同的温度,是手伸进去,会泡开毛孔的那种暖。自己几时触到过,现在竟像是忘记了。 
忘记了么? 
疑惑晃在心里,胳膊无意义地横向一边,课桌上的笔盒再次被捅掉在地。吉泽愣了。 
 几乎如出一辙的镜头。 
这下连老师也停了动作,不少人看她的目光带着“又是你啊”的笑意,吉泽拾回东西时,下意识地看向新堂。 
他却无动于衷地注视着前方,左手撑着下巴,视线停在教室远处,漫漫地散着。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般不受干扰。 
如出一辙的镜头里,有什么是不同了。吉泽心里扎进小块碎屑,尖锐的疼。 
集训最后一天,只开个总结会就算结束。吉泽旅馆回得晚,一路上都是络绎不绝返程的学生。等她提着行李离开时,楼道里已经安静了不少。下到二楼,看见一个熟悉的人影。 
新堂挎着包刚关了房门,瞧见吉泽,站着没动。表情漠漠地敛着,远在光线后的冷。 
但他是个温柔的好人。其实她一直都知道,其实她从没忘记过。 
吉泽不出声,新堂也是。直到壁灯又灭下去。黑暗里,谁的声音曾经在这里蒸发,又被谁呼吸进了身体,再变成谁的语句说出口去。 
吉泽的语句,轻得着不了地,小得飞不上天。在她努力下的细微,壁灯听不见,地板听不见,只有她和新堂两人听得见。 
“我们顺路,能一起走么。”丝线般的声音,绕在他耳边。 
黑暗依然。有些东西却泛出光去。 
身后响起咚咚的脚步声,有个学生背着行李走过。灯就着他的步子亮起来,让吉泽看见新堂的脸。如往常般冷静的面孔,却又和往常不同。说不出哪里多了一毫米,哪里有削去两微米,令停在眼角落的表情更不起眼。 
是个欣慰的浅笑。太浅了,甚至算不得是笑。只是心情飘落到眉毛的天平上,微妙地改变了它的平衡,哪里高一点,哪里低下去。可即便这样细微,吉泽还是感觉到了。 
“好的。”他回答。 
等她先出了旅馆,新堂在身后关上门,四周没有人,阳光下两人的影子一长一短地斜着。他突然微簇起眉,喊了声: 
“吉泽——” 
“嗯?”女生回过头,对视着新堂深色的瞳孔,开始紧张起来。他站在鲜绿的树阴下,染着从头至脚不真实的光,风微微流过发际,人就像又透明了些。还好声音是清晰的。太清晰了。 
新堂朝吉泽的眼睛里望下去,一字一字地说:“你看,蒲——公——英——的——雨,下得真大——不是么……” 
声音传来的地方,天空裂开透明的缝隙,撒下毛茸茸的水滴。落近了,才发现那不是雨,是飘扬在双眼里的蒲公英。比雪花更轻盈,比雨滴更稠密,直到仿佛整个宇宙的种子,都筛下来,填塞了一切空白。 
世界化成无声的细腻,天地纯白如创世之初。吉泽玉绪和新堂圣站在蒲公英的大雨下,柔软地望着对方—— 
我像在你的声音里,如同这一切的你。 
我正在你的一切里,听见了你的声音。  
 
 
 如果声音不记得(第二回) 
 
'一' 
手心里叠着别人的手心。无关轻重的一小片压力。暖暖地熨着。 
女生的手指,柔软温暖。吉泽把它们用力一握,身边的朋友醒过来。 
“都到站啦,还睡!”吉泽笑着催她。 
女孩急忙抓过书包冲下电车,又站在车窗外冲吉泽喊着明天见。吉泽摆摆手,阳光就在眼前一息明、一息暗。 
手心里叠着别人的手心,令她想起新堂圣。 
他同样在回程的巴士上严严实实地睡着了,使吉泽最初的紧张有些无处投递般的可笑。亏她之前还屏息憋气,为了让自己挺胸收腹的模样能显得更自然些,但他没过两站就睡死了,汽车走在乡间公路上,不时颠簸,眼角余光里扫见新堂微微颤动的头发。 
有人在身后聊天,说话声不大,但吉泽还是能听清。多半是关于旅游的话题,乡下空气好之类。将听未听的,连她也开始觉得困倦,冷不防有个女声突然喊“那边有野鹅”。吉泽精神一怔,扭头要看,正对上新堂的侧脸。 
近距离特写下的睫毛。 
她猛地抽回视线。其实上车时就知道了,新堂临窗坐,吉泽在靠过道的一排,想看窗外,一定会看见他的脸。所以才一路漫无目的地四下乱点,刻意回避掉某个区域。只是一不小心就忘了,受了不大不小一个窘。 
然而,有什么可窘的呢。 
吉泽还在胡思乱想,汽车转了个急弯,新堂搁在腿上的右手滑落下来,盖住她的左手。 
手心叠着手心。 
真实的静谧。车窗外是两片茫茫的农田。暮色下浮着浅淡的雾。汽车像在无休无止的海面上漂浮。大半乘客都睡去了,呼吸浓郁得发稠,交错织过人的血管,于是很难感觉到时间的存在。它只剩下一小块,无声地躲在两人手掌间的空隙里。 
那片薄薄的,温暖的时间。 
就这么记了一个多月。吉泽挺无奈的。毕竟集训结束,她和新堂各归各位,要碰面,没有特别的机会就绝无可能。更何况也不需要碰面的理由。他们之间算是什么呢,同学——谈不上,朋友——不挨边,硬要掰出点什么,吉泽想到了他的声音。 
不可思议的声音,能在听者的眼前造成幻觉。他说一声“猫”,她就看见“猫”,他说一声“蒲公英”,她就站在漫天的种子里。无意中闯进他的圈子,她就成了“掌握对方秘密的人”。听着够玄乎,却是个可大可小的位置,摆在哪里都不合适。 
吉泽是很想问问新堂“我被你摆在哪儿呢”。虽然她明知道这种话只能揣摩在心里杀时间,真要开口问他,想想都觉得荒诞。可就是惦记着,三十多天地惦记着。 
能问么。 

'二' 
暑假结束后的天却更热了些。云像一层暖被,严严实实地堵着。吉泽天天盼着下雨,外头的太阳反而做对似地越发猖狂。去书店的路上没有遮荫的树,感觉魂魄都在气化,瞄见路边新开的咖啡屋,眼珠都绿了,撒腿冲了过去。 
冷气强大。活了过来。脑袋逐渐听辩出盘旋在空间里的蓝调,吉泽才感觉难堪。自己根本没有闲钱进这里。既不想出门,又不好意思呆下去,傻站着。 
侍应生在背后出声:“这位客人需要什么吗?” 
“啊哈?哈,我——”吉泽一边寻借口一边紧张地摆手转身。 
咖啡屋的制服深褐色,穿在身上把人的脸衬出被漂过似的白。 
于是新堂看着比一个月前憔悴了些。吉泽希望那只是制服给人的错觉。本来憔悴的说法也未必准确,新堂站在昏暗的灯光下,并不能简单说是瘦弱了或疲倦了。只不过在一身笔直的深褐色里,他的神情被削成薄薄一片,无色地挂着。 
“——是你。”他挺惊讶,视线放软,笑着,“真巧。” 
啊啊。真巧。 
吉泽还没从见到他的震惊里回神,就被新堂引到一角,自他递来的菜单里冒冒失失地点了一杯咖啡,甚至还加上小块蛋糕,合计5700日圆。用光了去书店的钱。 
后悔也来不及。就当是花钱买教训。吉泽用小勺一下下杵着咖啡杯底,瓷器互相接触的声音,有些发涩,浅浅地旋着。更大的环境里,蓝调卷带着轻柔的人声,什么都是幽幽静静的。 
新堂有时鞠躬送客,有时为人领位,剩下的时间不知去了哪里,吉泽看不见。原来他还打工呢。像又发现了什么似的。随即觉得这念头实在有些无聊,打工又怎么了。 
 
不怎么,只是能见到他,觉得身体里哪个地方突然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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