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着,忽然感觉有人摇他的肩膀,他一激灵,睁开了眼,看到妈妈站在眼前。他一愣神,才明白自己做了个梦中梦。他妈妈给他端来一杯凉白开,还递给他一条湿毛巾,让他擦把脸,清醒清醒,准备参加下午的考试。郑红伟用毛巾擦着汗,觉得刚才这梦中梦太离奇了。
郑红伟是中午一点半准时离家的。今天下午是高考的最后一个下午,一共要考两门课,考试时间要比平时早半小时。郑红伟一反常态没有骑自行车,而是步行上了马路,准备坐公共汽车去考场。这是他妈妈的主意,她妈妈觉着大中午坐汽车既安全又防暑,而且,这个时段乘公共汽车的人最少。郑红伟听从了妈妈的意见。妈妈一直把他送到马路上,她原本是要陪郑红伟一起去考场的,可郑红伟像前两天一样坚决地拒绝了。郑红伟一直认为让家长陪着考试是不成熟的表现,甚至是件丢人的事。可后来,他却觉着自己这时的想法是一种年少轻狂,恰恰是不成熟的表现。而到了如今,整个社会都在关注高考,关心高考生,在一次高考期间,郑红伟坐着他的专车途经一个考区却被交警阻拦被迫绕道时,他的心头没有一丝不快,反而充满了温暖。可一九八八年的高考还是一部分局内人自己的事。
白热化的高考进行了三天,天气也白热化了三天。郑红伟走到公共汽车站牌下时,正是太阳最毒的时候,强壮的他也感觉随时会被阳光晒干水分。好在公共汽车很快驶来,他急忙跳上了车。车里乘客果然很少,但十分闷热,像蒸笼一样,还飘荡着浓重的汗腥味儿。郑红伟在靠窗的座位上坐下来,拉开车窗,把头探出一些,一面感受着热风,一面看着街景。街上的行人非常少,大都显得没精打采,晒蔫了似的,只有飞快地骑着自行车、车把上挂着游泳裤衩的青少年还在大声说笑。经过一个十字路口时,郑红伟正要收回目光,闭目养神,忽见从北边飘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他立刻惊喜地瞪大了眼,并将头完全伸了出去。公共汽车驶过了十字路口,这人刚好骑到了路口前,郑红伟更确认了这人就是一直让他牵肠挂肚的赵露。他心里一阵狂喜,正要喊她,却见她脸色苍白,精神恍惚,完全不看红灯地强行左拐。郑红伟张了张嘴又怕分她的神,而未喊出声来。这些天,赵露总是这样一副几近崩溃的精神状态。郑红伟不问可知,赵露一定在考试中发挥失常。他也曾一度想帮她作弊,可这又违背他多年严格恪守的应试信条,他猜想以赵露的为人也不会接受,最终作罢。而每次考试结束,郑红伟都想上前宽慰她,可她一看见郑红伟过来便远远地躲开了。郑红伟为了不使她难堪,也没有强行去追。现在,路上的车辆虽不多,但都速度奇快。郑红伟不免为闯红灯的赵露担起心来,眼睛牢牢地盯着她,就见一辆汽车朝她急驶过来,她却浑然不觉,汽车按响了喇叭,她才猛地一惊,张皇失措地乱摆车把,郑红伟急得大叫:“捏闸!捏闸!”赵露也紧急地捏住了闸,可汽车从她车前急驶过去后,后车胎还是挂了一下赵露自行车的前轱辘。赵露两手一扬,连人带车摔向了路面。郑红伟心揪了一下,忙从车外收回身子,跑到了车门前,央告司机停一下车。司机却置若罔闻,不理不睬地继续开着他的车。郑红伟血往上涌,心头涌起了打人的念头。他向前冲了两步,可还是控制住了冲动的情绪。
公共汽车终于停到了站牌前,车门一开,郑红伟就冲下汽车,向后飞奔。离着老远,郑红伟就见赵露坐在马路上,几次尝试着要站起来,可又都面目痛苦地坐回了原地。后来,她不得不放弃挣扎,捂着脸痛哭起来。郑红伟急忙加快了奔跑的速度,终于来到她身前,弯下腰急切地问:“赵露,要不要紧?我送你去医院吧!”
赵露挪开捂着脸的手,见是郑红伟先一喜,接着又意识到了什么,焦急地问:“你怎么不去考试?快去考试呀!”
“你伤得到底重不重?”郑红伟关切地追问。
“我不要紧!你快去考试呀!”赵露失声喊了起来。
“要去,一起去考。”郑红伟坚决地说。
“可我站不起来,自行车也坏了。”赵露泪如雨下。郑红伟瞅了一眼自行车,见前轱辘扭了麻花,他这个“自行车班长”一时半会儿也毫无办法。他就拉起赵露的一条胳膊,果决地说:“走,我背你去考场。”
“那怎么行?”赵露急忙去推郑红伟的手。
郑红伟却强行把赵露背到了背上,并用两条胳膊紧紧地箍着赵露的身体,向考场方向飞奔起来。赵露不停地说:“你快放下我,我已经没有希望了,何苦拖累你。你快放下我……”郑红伟却踩着被阳光晒软的马路坚定地向前跑着。他希望自己和赵露一起跑到高考的终点线上。
十四
十四
在一九八八年,最令人眼热的行当是个体户,个体户里最赚钱的是卖时装的。赵露的同学林茹娜,就是差点儿把瓜子皮“喂”进齐锋嘴里的女生,在商业街租了一间小门脸儿房,准备干个体卖时装。那时,基本上还没有装修的概念,至于专业的装修队伍和配套的装饰材料更无从谈起。店里的装饰和布置全靠店主的想象和兴趣。赵露让郑红伟来帮林茹娜打扫店面,而郑红伟一来,却成了小店内装修的设计和施工者,赵露、林茹娜及赵露的另一个要好同学张雯都成了给他打下手的小工。郑红伟先把小店粉刷了一遍,又在店里的墙上贴上了蓝底黄花的壁布,使小店显得干净整洁,别有情调。来小店的人都说,这布置太有想象力了。而现在看来这也只能算穷对付。
今天,小店的内装工程全部完工,张雯提议去公园照相,林茹娜热烈响应。赵露看着郑红伟,郑红伟看着赵露,都等对方做决定。张雯不耐烦地拉起赵露的胳膊说:“你犹豫什么?不抓紧时间和这个准大学生留个影,将来他万一做了陈世美,你连个证据都没有。”
“你别胡说!我们可只是普通朋友。”赵露急切地说。
“好,好,你们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那也应该留个念想呀!走吧,跟我取相机去。”张雯不由分说地拉着赵露就走。
店里就剩下了林茹娜和郑红伟。林茹娜坐在门旁的一张折叠椅上,指着对面的折叠椅让郑红伟坐。郑红伟瞅了一下四周,觉得实在无事可做,就坐了下来。林茹娜烫着当时流行的爆炸头,穿着超短裙,露着两条大白腿,让坐在她对面的郑红伟十分不自然。郑红伟只好将座位移到了一旁。郑红伟听赵露讲过,林茹娜因为上学期间穿奇装异服,好几次差点儿被学校开除。
“明天是公布高考分数的日子,我真有些替赵露担心。她可是一向拿高考当命的。”林茹娜说,脸上流露出忧虑的表情。
这也是郑红伟一直担心的,但他只能说出他的期盼:“应该不会有太大问题吧!她还是有一定实力的。”
“按平时的成绩她应该能有一搏,可那天偏偏发生了意外。这就给她的实力打了折扣。而且,她现在最担心的还是你,生怕因为那场意外,影响了你的分数,影响了你的大好前程。”
“对我能有什么影响?无非就是影响二三十分的成绩,最多也就是该上重点线没有上。这没什么大不了的,我对上哪所大学看得并不是很重。”郑红伟貌似轻松地说。实际上,那天那场意外对他的影响非常大。他虽然凭借着他超强的中长跑能力,在开考后五分钟就跑进了考场,但当他拿起考卷,却头痛欲裂,半小时答不了任何题。高考三天,他每场考试都是第一个交卷,唯独这次他是最后一个交卷的,考卷上还出现了在他来讲极其罕见的空白。
“你这样说,可她不这样想。她现在对你的成绩似乎比对她的成绩还看重。”林茹娜无奈地说。
郑红伟皱紧了眉头,想着一会儿该怎样宽解赵露。
“我觉得赵露的父母挺差劲的。赵露已经这样刻苦了,他们还给她施加压力。他们一辈子碌碌无为,却拼命想让女儿替他们出人头地,这也太自私了。况且,有些事是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的,成功者永远是少数,而人人渴望成功,那就注定要让绝大多数渴望成功的人承受失败的痛苦。”
郑红伟意外地看了林茹娜一眼。
林茹娜敏感地觉察到了郑红伟目光中的含义,冷笑道:“你们这些重点中学的学生一定都以为我们这些普通中学的学生都是弱智?即便思维正常,也都没有思想吧?!”
郑红伟急忙摆手:“我可不敢朝这样想。相反,我一向认为人是各有所长的。不过,我承认我没想到你的见解会这么深刻。”
“什么深刻呀?你别骂人了。”林茹娜笑出了声,“不过是在这问题上多想了想而已。我们早已经有了独立思考的能力。可笑的是,家长们还以为,我们这些高中毕业生仍然是天真烂漫的孩子,事实上,我们缺乏的只是社会经验,至于你说的见解早就不缺了。如果我们现在仍天真烂漫的话,那不是白痴就是弱智。”
“看来,你已具备了在社会上闯荡的思想基础。”
“至少,我不会在高考这一棵树上吊死。实际上,大学生现在已经在贬值,你没听说过吗?‘拿手术刀的不如拿剃头刀的,造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
郑红伟瞪大了眼,流露出一脸的惊讶,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句当时已广为流传的顺口溜。
“在某些城市,姑娘找对象都不愿找大学生了。”林茹娜又补充道。
郑红伟吃惊地皱紧了眉。
“当然,你是例外。”林沙娜用戏谑的口吻说,“你具备了成功人士所应具备的一切素质。说实在的,你要不是赵露的男友,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地把你抢到手的。”
郑红伟窘迫地将目光移向了门外,不知说什么好了。
夏日的下午,即便是行进在公园的湖泊、树林、凉亭间,也能感觉到滚滚热浪。但林茹娜和张雯兴致很高,有说有笑,蹦蹦跳跳地照着相。尽管林茹娜自认为她在思想上早告别了“天真烂漫”,可此时依稀还能看到她天真烂漫的模样,即便她一副社会青年的打扮,也难掩她身上残存的学生气。而显得老气横秋的,只有赵露,她微蹙着眉,一副心不在焉、精神恍惚的模样。那天,高考结束后,郑红伟还背着她到医院做了全面的检查,未发现大的伤病,只是受了些皮外伤。她休息了一两日,便可行动自如了。现在,郑红伟一直陪在她身边跟她论证着高考的微不足道。赵露却愁眉不展地说:“高考对我也许是微不足道的,因为我早已失去了竞争优势。可对于一直有绝对把握的你,就太重要了。我不想你因为我,输掉这场等待多年最可以证明自己能力的考核。”她的脸上又流露出痛苦的表情。郑红伟这才意识到,那天赵露受伤的其实是内心,绝非身体。郑红伟就诚恳地说:“高考只不过是一次考试而已,不会把一切都掩盖的。”
“可这是一场决定一个人一生命运的考试。”
“人的整个一生才是一场大考。”
“我不跟你谈哲学。”赵露苦恼地扭过了脸。
郑红伟也觉得话题太沉重了,正想说些轻松的话题,林茹娜端着相机对准了他们俩说:“来,我给你们合个影。你们俩都笑笑,干吗那么严肃。尤其你露露,满脸阶级斗争,累不累呀!高考落榜不是世界末日。”
赵露脸上勉强露出了笑容。郑红伟还往赵露身旁凑了凑,将肩膀贴在了赵露柔软的肩上,目光中满是期待地望着镜头。
林茹娜连按了几下快门,却失声惊叫:“哎呀,我怎么按不动快门了?!”
公布高考分数的日子终于来临了。郑红伟和齐锋的父母早在昨天就都坚持要在今天上午替他们去领分数单,郑红伟和齐锋虽然竭力反对,但都没有拗过家人,又赶上叶知秋提议在今天一起到公园划船,他们就相约上午在公园中心湖碰面。
早上,郑红伟早早起了床走出家门,可刚下一层楼就碰上欣喜若狂的温晓丽。温晓丽住他们家楼下,跟郑红伟是同届不同班的校友。在六十中,也是颇有名气的高分生,只比郑红伟略逊一筹。她一直憋着一股劲儿,一定要赶超郑红伟,一年前她辞去了在班里担任的所有职务,一心要实现这个愿望。眼下,她一见郑红伟就兴奋地喊:“我昨天就打听到分数了,我考了五百六十六分,按去年的录取线,我都可以上清华了!”说着,又蹦又跳,那动静震得墙上的粉尘都落了下来。郑红伟真诚地向她道了贺。她又强拉郑红伟到她家小坐,郑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