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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人走进了郑红伟家附近的一家酒吧,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坐了下来。郑红伟点了红葡萄酒和果盘。服务生刚将酒端上来,刚给叶知秋倒了一杯,叶知秋就端了起来一饮而尽。郑红伟让她慢慢喝,叶知秋却凄然一笑,带着歉意说:“你心里一定怪我,回来了,也不主动联系你们。实际上,我一踏上这片土地,就流泪了,恨不能马上见到你们。可我……可我仍无法面对齐锋呀!我怕我控制不住自己……”她的声音又哽咽了,“今晚,我以为我已足够坚强,可一听到他的声音,往事就一幕幕地闪现在我眼前,就像昨天发生得一样,我……我又崩溃了。”泪水缓缓地滑落在她脸颊上。
郑红伟注视着这个他平生见过的最自信、最刚强的女子仍然为情所困,难以自拔,他却只能像十六年前一样叹息一声。俩人陷入了尴尬的沉默,叶知秋接连喝着酒,情绪似乎渐渐稳定下来。郑红伟就试探着问:“你去美国这么多年,国内去那儿的年轻人那么多,就没碰上一个合适的?”
叶知秋摇着头说:“我尝试过,也接触过几个。可总不自觉地拿他们与齐锋相比,总感觉他们做作可笑,体验不到与齐锋在一起的那种特殊感觉。也许是因为我和齐锋在一起呆得太久,无法适应更无法接纳别人吧。”叶知秋迟疑了一下,还是直视着郑红伟问:“你是怎样看待我们俩的感情的?”
“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当然是真话。”
“那我就实话实说。”郑红伟喝了一大口酒,“发自内心来讲,我是不希望你们俩有特殊感情的。我觉得那太落俗套了,而且,也影响我们三人在一起的感觉。所以,那时我在班里一听到有关你们俩的风言风语就和他们吵得面红耳赤。可我万万没想到,你会对齐锋有那么深的爱恋,而他辜负了你的一番情意,会对你造成这么严重的伤害。”
叶知秋听了,流露出十分意外的表情,后来,无奈地摆了摆手说:“不谈这件事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相信我会理智对待的。”
“我也相信。你是女金刚嘛!”郑红伟由衷地说。
“什么女金刚呀!”叶知秋苦笑道,“照我眼下的境况,大家可能有点儿羡慕我:留美博士,跨国公司的高管,年薪百万美金,似乎是上帝的宠儿。可这一切,是用多少个孤苦辛劳的日日夜夜换来的呀!”
从郑红伟家出来,齐锋原打算去酒吧喝酒解愁。可到了酒吧门口,他的脑子里忽地闪出一个想法,这想法要在十六年前,他本人都不会相信是他自己想出来的,可事到如今,他不但这样想了,还决定这样做。这决定就是:去找王志雄借高利贷。
今天,齐锋的心情简直沮丧到了极点。由于股市近几日的大幅下跌,他卖商店投入股市的钱又被深度套牢,他的资产又大幅缩水。这样一来,他非但没有赚到赢回他尊严的财富,还把他做老板的本钱也蚀去大半儿了。可他不甘心就此在股市上认赔,还坚定地认为股市一定会迎来一个个艳阳天的。他就想低位补仓,摊低成本,可又苦于没有资金来源。想来想去,就想到了王志雄身上。
在他和卫玥的婚礼上,他和王志雄冰释了前嫌,还面和心不和地握手言欢。后来,齐锋开了电器商店,王志雄开的贸易公司也经营电器,俩人免不了有了生意上的往来,彼此之间的距离似乎缩小了,虽算不上朋友,可也不再是仇人。齐锋生意做得不顺,转向了股市,王志雄也关掉了贸易公司,改开了夜总会。前些时候,齐锋听一个他们双方的熟人说,王志雄暗地里还放高利贷。齐锋思前想后,觉得借高利贷虽然风险大,可最为干脆爽利,不用拖欠难还的人情。他便驱车赶往王志雄开的梦游夜总会。
到了梦游夜总会门前,齐锋看见这里只停着几辆汽车,由此判断出夜总会的生意也很萧条,并进一步猜想,这也许就是王志雄铤而走险放高利贷的原因之一。他将车停在一个车位上,下了车,走到门口,门卫却让他买门票。他说找王志雄有事,门卫和王志雄通了电话,才放行。
王志雄的办公室设在一个角落里。齐锋来到门前,敲了门,听到王志雄让他进屋的话音,才走进办公室。一进办公室的门,就见王志雄坐在正对门的办公桌后,齐锋下意识地环视了一圈办公室,看到办公室并不大,也就能放一张办公桌和一套沙发而已。王志雄指着沙发让齐锋坐,并冲他笑道:“哎呀,齐大老板怎么会来我们这种地方?这要让卫大主持人知道,那你还不得跪搓板呀!”王志雄已由一个英俊青年变成了一个大腹便便的胖子。言谈举止也像一个随和的生意人了,没有了往昔的冷酷和桀骜不驯。有关他的一些情况,齐锋还是听杨全利讲的,杨全利一直和王志雄的一些手下保持着来往。杨全利说,王志雄经历了两次失败的婚姻,至今还独身;并感叹,有钱也并不见得能得到幸福。
“怎么,你这里有不法的勾当,守法公民不能来吗?”齐锋勉强和王志雄打着哈哈。
“我们这种地方再干净,也免不了有让人生锈的人呀!”王志雄边观察着齐锋的表情边调侃。
齐锋却没兴趣和他接着贫,他看了一眼王志雄身边的一个男子,严肃地说:“我想和你谈一桩生意。”那男子走过来给齐锋沏了一杯茶,就知趣儿地退了出去。办公室里便只剩下了齐锋和王志雄。王志雄靠在办公椅上,不动声色地注视着齐锋,静等他开口。
齐锋直截了当地说:“我最近手头紧,想跟你挪点儿钱用。当然,我会付利息的。”
王志雄眼睛一亮,却马上故作平淡地说:“开玩笑吧?堂堂卫大主持人的老公会缺钱?”
“我缺不缺钱跟她没关系。”齐锋皱紧眉头不悦地说,并开始后悔跟他开口借钱了。
王志雄也觉出自己的话有揭过去疮疤的意味,忙摆着手解释:“我有口无心,跟你说着玩,别介意。”他又凝视了齐锋片刻,才缓缓地问:“要挪多少?”
“六十万。”齐锋打算孤注一掷,在一波行情中就把钱赚足。因而他想,要借就多借一些。
“不是个小数目啊!”王志雄自言自语,见齐锋面露失望,又一挥手,“不过,我可以向其他朋友借。但利息嘛,就要高一些。”
“多少?”齐锋身子前倾。
“那要看你借多长时间。”
“三个月。”齐锋满打满算,三个月后,一定会有行情,他的股票一定会回到高位。
“三个月跟半年的利息是一样的。”
“到底多少?”
王志雄伸出三根手指。
“三十的利?”齐锋心里一沉,忙说,“高了点儿吧?二十,还不行?”
王志雄坚决地摇了摇头,一脸仗义地说:“这也是因为咱俩的交情。一般人都得一巴掌。”他伸出了五根手指,“你要知道,往出借钱冒的风险那可是百分之百呀!”
齐锋不得不认真考虑一下了。但他想到他的股票跌得比较深,现价介入,再回到高位后,能有百分之百的利润。他就咬了咬牙,下定决心地说:“三十就三十吧!什么时候拿钱?要不要抵押物?”
“你要抵押什么?”
“我那部车和我的住房。”
“那能值多少钱。”王志雄冷笑道。他略一思忖,就一挥手说:“抵押物就算了。咱俩的交情就是抵押物。钱嘛,你明天就可以拿走,日期也从明天计算。”
齐锋答应一声站了起来。他心想,看来王志雄是放高利贷的老手,连抵押物都不要。他听人说过,放高利贷的人,从不怕别人不还他们的钱。
“别急着走嘛!”王志雄客气地挽留,“用你的话说,咱们也算做成一桩生意。我让人给你找个小妞儿陪你玩一晚吧!卫玥虽美,可也只是一棵树,你不能因为一棵树放弃整个森林呀!”
“我没兴趣。”齐锋头也不回地走到了门口。
王志雄苦笑着感叹:“看来当年卫玥选择你,是对的。”
齐锋拉开了门,王志雄却又叫住了他。王志雄冲齐锋认真地说:“兄弟,我又叫你兄弟了。这次生意做成了,咱们就是真正的兄弟。如果失败了,我可不想让十多年前那不愉快的一幕重演。”
“放心,我绝不让那一幕重演。”齐锋坚定地说。
三十四
三十四
尽管郑红伟想尽早脱身,可他在乔洁细细密密编织的情网里越陷越深。每晚,他都期待与乔洁共进晚餐,一同消磨闲瑕时光。他不得不承认,乔洁把他带回了热情澎湃的青年时光。
今晚,俩人吃完晚饭,散步来到了造纸厂宿舍院门前,乔洁提出要到郑红伟家里小坐。郑红伟觉得家里满是许琳的身影,带乔洁回去,会增加他的负疚感,就微笑着推搪:“家里乱得很,除了睡觉,我实在不愿回去。我们还是找间酒吧坐一坐吧。”乔洁凝视了郑红伟片刻,冷笑着问:“你认为情人意味着什么?”
郑红伟毫无思想准备,一时无语。
“你认为情人就意味着婚姻吗?”乔洁似有准备地追问。
“当然。你呢?”郑红伟严肃地反问。
“我觉得有感情或者在一起开心,就可以是情人,并不一定意味着婚姻。”乔洁贴近了郑红伟,吐气如兰地说。
这是多么具有诱惑力的暗示呀!在这个暗示面前,郑红伟的防线险些崩塌。可他看了一眼眼前这个和许琳一同生活了十多年的宿舍院,还是没有勇气带着乔洁走进去。
把乔洁送回家,郑红伟怅然若失地走进了一间酒吧,想独自整理他复杂纷乱的心绪。他觉得该给他和乔洁的关系做个明确的决断了。可他刚在一个角落里落了座,就有人走过来说:“看来郑厂长百忙之中也会抽时间泡酒吧呀!”郑红伟一抬头,看见《北疆晚报》的记者王宏亮站在他桌前,急忙跟他打了招呼,请他坐在旁边,并催服务生上啤酒和果盘。
前年,《北疆晚报》组织评选“北疆市十大新锐企业家”,郑红伟成功当选。王宏亮曾对他进行过独家专访。双方都对采访结果感到满意,从此就有了一些交往。
服务生很快端来了啤酒和果盘,并为俩人的杯子里斟满了酒,才转身离去。俩人端起酒杯碰了一下,各喝了一口,王宏亮就迫不及待地问:“听说,你们厂要转产,是不是真的?”
“我不知道啊。”郑红伟瞪大了惊讶的眼,但鉴于王宏亮的身份,郑红伟料想这话绝不是捕风捉影,忙紧盯着他问:“你听谁说的?”
“小道消息,也许是谣传。”王宏亮眨了眨眼敷衍道。
郑红伟猜到对方一定不愿透露消息来源,更觉得王宏亮所言一定有根有据,再联想到他打给国资委的变卖部分厂区购置环保设备的报告,国资委一直未批复下来,越发感到事情的严重性了。王宏亮见郑红伟认了真,也满脸严肃地说:“不过,你们厂的污染问题也的确到了让人无法容忍的地步。”
“可我们现在正把这件事当成头等大事来抓呀!”郑红伟略显激动。
王宏亮还要说什么,从一间半封闭的包间里探出俩脑袋,同时招呼王宏亮回去。王宏亮就换上轻松的表情说:“休闲时间,我们还是不要谈工作。今晚,我和新闻界的几个朋友一起出来放松,你也过来和他们认识一下吧。”郑红伟原本没有这个心情,可想到新闻记者都是消息灵通人士,也许从他们那里能打听出更多有关他们厂转产的消息,就站起身跟着王宏亮走进了那间半封闭的包间。
包间里有四、五个人,王宏亮一一做着介绍,介绍到唯一的女士时,郑红伟这才注意到,对方居然是肖建清,同时,也听王宏亮介绍道:“这位是《北疆家庭报》的记者肖建清。”
不知为什么,此时见到肖建清,郑红伟或多或少感到有些难为情。但他仍伸出手,高声说:“不用介绍,我和建清是老朋友。”
肖建清握着他的手,意味深长地说:“郑厂长,好兴致呀!看来一个人的日子过得怡然自得嘛!”
“你别挖苦我!”郑红伟说着,明显感觉到了肖建清对自己的冷淡。他便猜到,肖建清一定听说或看见了什么。他略一迟疑,又说:“我可以单独请你喝一杯吗”
“当然可以。您这是抬举我。”肖建清冷笑道。
郑红伟和肖建清又回到了郑红伟刚才坐的地方。郑红伟要给肖建清点红葡萄酒,肖建清坚决地拒绝了。郑红伟就开门见山地说:“咱们是老朋友了,我就直截了当地问你,你是不是听到了有关我的流言蜚语。”
“不,不是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