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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叫东方言归。”东方言归的声音越来越柔了，“我是你世上唯一的亲人，红菱，你放心，就算你现在是个废人，我也会好好待你的，一辈子养着你，对你好，不准任何人欺负你。”他很轻很柔地说着这些话，手则慢慢地抚上了她的脸，曾经，那么多夜晚，他幻想着自己能如这般抚摸着她，而她也如这般安静地看着自己，乖巧温顺。
现在成真了，却宛如梦中。
“你是装的吧，其实，你是装的吧？”他又慢慢地将手指收了回来，紧紧地盯着苏红菱毫无破绽的眼睛，沉声问道。
苏红菱还是那副孩子般困惑无助的模样，在小九完全将手抽回去时，她还下意识地歪了歪头，猫儿一样，用脸颊摩挲着他的掌心。
东方言归呆了呆，刚才质问的冷厉重新变得温柔和蔼，“红菱乖，只要你乖乖的，以后这世上所有好吃的，好喝的，所有好东西，我都会拿来给你，我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羡慕你，都嫉妒你。”
苏红菱顿时又现出很努力思索的模样，显然，还不能理解他的话。
“可是，为什么我总觉得你是装的呢？你又不是那些吓一吓就吓傻的小女人？死在你手中的人还少吗？你明明什么都不怕，为什么会突然变成这样呢？”东方言归的情绪忽暖忽寒，望向苏红菱的目光，也时而炙热，时而冰寒，“师傅，我想再考验你一次，最后一次，这次之后，我再也不怀疑你了，我们好好地过，行不行？”
苏红菱依旧无痛无痒地听着。
东方言归坐在床沿边，继续说道：“我以前养过一只小鸟，下雨的时候，它不小心跌到了我的脚边。我很喜欢它，可又不能让哥哥们知道，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杀了它，所以，我常常把它藏在自己的衣服里，但它总想飞，明明飞走了就会被哥哥们发现，它还是想飞，所以我把它的翅膀剪了，后来，它用自己的头撞地，我进门的时候，看到一地的血迹斑斑，它扑着残翅，一次一次跃起，又撞到了地上……它把自己撞死了。——我废你的四肢，废你的声音，这样，你就不能自己杀自己，也不能让别人杀你了。你就不会像它一样，用另一种方式离开了。对不起，师傅，我不想这样的。对不起。”。 最好的txt下载网
（五十五）双姝（1）
小九不停地道着歉，苏红菱却如一个孩子般，小心地望着他，眼中既有好奇，又有困惑。
小九的情绪慢慢稳定了，他站起身，朝外面的人吩咐道：“找一个老实嘴严一点的宫女来照看她。但凡有一点怠慢，所有与之相关的人，全部拎着脑袋来见朕！”
众人诺诺。
他又弯下腰，几乎贴到了苏红菱的脸，东方言归继续微笑着，美丽如绽开的红莲，“我会天天来看你的，要乖哦，知道么？”
苏红菱眨了眨眼。
直到东方言归彻底地离开了，她目光里的清明与无辜，才慢慢地收了回去，换成了与平日一样的眸光，冷然，沉静。
想必，一直是装的吧。
她认识东方言归的时候，他已经被欺负得很惨了，常常吃不上饭，常常被哥哥们打，还被奴才们任意欺负，这样的环境，一个孩子，到底是怎么长大的？
她也记得，在七皇子打小九的时候，小九哭得声嘶力竭，双手紧紧地抱着他五哥的膝盖，虽然看上去颇为可怜，却因为紧抱着对方的膝盖，挨打的边只是背部，避开了许多要害部位……很多细节，就这样一阵一阵，波涛一样纷至舀来，苏红菱突然觉得自己真的很傻气，她以为自己雕刻出了一粒璞玉，却不知道，他一直就是一颗钻石，最锋利的钻石，璀璨而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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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照顾苏红菱的宫女，很快就安排好了。
这个差事，说到底，是个吃力不讨好的差事，宫里的人大多数不知道苏红菱的身份，只道是刺客，还惹得陛下雷霆大怒的刺客，去伺候她，保不准什么时候被陛下迁怒，人头不保。
所以，秋香知道被指派的人是自己时，她很生气，她叉着腰站在门口把总管骂了一个狗血淋头，骂在兴头，连家乡话都蹦跶了出来，整整半个时辰，硬是没有一句脏话是重复的。
总管却不理她，他塞着耳朵，将门一关，坐在屋里慢慢地喝着茶。
这么长时间都忍了，不差这一时半刻的？
听上面的消息，这个刺客只怕是要被终身监禁了，真好，这样子，他也可以一辈子不用见秋香了。
除了骂人，秋香也很善于拍马屁，骂人的时候舌涛唇浪，拍马屁的时候，也是妙语连珠，别人都全身鸡皮疙瘩了，她还是能安之若素，脸不红心不跳，将上任总管哄得服服帖帖。不过，也是她倒霉，上任总管突然嗝屁了，活该这个丫头运气不好，上任总管死的时候，本是指着她当继任人的，但是脖子一歪，手指一偏，硬是指着他了。
狗屎运来了，真是挡也挡不住啊。
拍马屁的秋香因为平日里太狗腿，早就惹了众怒，这一次，大家都等着看她阴沟里翻船，根本没人为她说一句话公道话。。 最好的txt下载网
（五十六）双姝（2）
就这样，秋香这样扯着嗓子骂了两个时辰后，她淡定地喝了口水，跟着前来要人的侍卫走了。
如果那个阉人以为这样就能打击到她秋香，那就未免太小看人了！
秋香是谁啊？秋香可是这十宫八院里有名的人精！
这不，这边刚宣泄完，白白地奉承那个死鬼五年，却被一指指偏了，丢失战场后，秋香开始转战自己下一个“战场”了。
“哎呀，大哥，你怎么看着那么眼生呢？我之前肯定没见过你，你这样英武帅气，小女子若是见过，一定会魂牵梦萦，朝盼夕想，怎么会一点印象都没有呢？”她挽着自己的小包裹，带着自己入宫五年来唯一的家当，开始向那个引路的侍卫大献殷勤。
侍卫却目不斜视，冷淡庄严地照常走着。
秋香颇觉得没趣，可是，脸上的笑容却越发灿烂了，“大哥真的好酷啊，走路姿势那么好看，鼻子真好看，真挺。……那个，大哥，你成亲没？嫂子一定也很漂亮吧，很贤惠吧。……不回答，那就是没成亲了，要不要我张罗……哎呀呀，我自己也想自荐一下呢，大哥不会笑话我吧。……实在是大哥太玉树临风，太让人心潮澎湃了，秋香对大哥的爱意，那便如秋水长天……”
这一路的聒噪，几乎比侍卫大哥一辈子听到的话都多。
饶是他的纪律再严，性格再冷，此时，也忍不住抽了抽嘴唇，想动手将她劈晕。
怎么回事？
陛下明明说要一个本分嘴严的人来，怎么千挑万选，选了这么一个……人才！
好在，在侍卫大哥即将崩溃的边缘，他们走到了目的地。
“就是这里。”咬着牙丢下这四个字，侍卫大哥转身，快步走开。
秋香还不死心，甩着手帕在后面吆喝了一句，“那个，有空常联系，常窜门啊，对了大哥，——大哥你别走那么快啊，你还不知道我叫什么名字呢……”她一面喊，前面那个人已经发足狂奔，眼见着就要没影了，秋香气沉丹田，大声喝出，“我叫秋香~大哥你一定要记得啊~”
余音袅袅，足可绕梁三日。
苏红菱对秋香的第一印象，便是这声气拔山河的吆喝。
她心中一哂。
秋香？
不会再冒出一个唐伯虎吧？
那时候，秋香只是一个郁郁不得志的宫女。那个时候，苏红菱只是一个心机深沉，但被自己徒弟整得很惨的笨蛋。
她们不知道有一种相逢，它的时长……是一辈子。
（五十七）故人（1）
秋香终于进了门，她和苏红菱睡在同一间屋子，进屋后，秋香没有急着去看苏红菱，而是将她那些少得可怜的家当，小心地放在旁边的床铺上，然后，用枕头压好，这样小心翼翼的作态，不知情的人，还以为她在藏黄金呢。
可是天地良心，她的那个小破包裹里，充其量只有三两银子，就这三两银子，都还不是整银，而是碎银，如果回炉重融，恐怕只有二两六七。
当然，秋香才不管这些，她认定这就是三两了，三两银子，可是她以后出宫后的嫁妆，能盘下一个小小的卖菜的铺子呢。
待“嫁妆”收拾妥当，秋香这才晃晃悠悠地走到苏红菱那边，去瞧瞧自己以后的“主子”，这一看不打紧，等看清楚了，秋香立刻吓得蹦跶了起来，“小小！”
苏红菱转眸望向她。
面前的少女，看上去与自己的身体一般大，不过十五六岁左右，容长的脸，小巧的下巴，眼睛不大，但是柳叶一样，长长的，微挑，是标准的丹凤眼，唇也略大，窄而薄，一看便是多嘴的人，难怪方才在外面就开始聒噪。
可是，她竟然第一眼就认出了她是小小。
苏红菱，应该说，小小从前是小九的侍女，小九的宫殿，其实地位便形同冷宫了，在苏红菱穿越过来后，从来没有人主动给她打招呼，她原本以为小小并没有亲近的人，没想到这里竟然碰出一个熟人来。
“真的是你啊，小小，你怎么成了刺客？！”秋香一惊一乍，走过来，摸摸苏红菱的额头，又摸摸她的手，为了确认身份，秋香还捋起苏红菱的袖子，以查看她手臂上的胎记，手肘附近，果然有一个花瓣般的红斑，秋香盯着那个胎记发了一会呆，然后抬起头，神色立刻变得凝重悲愤了，“小小，是不是那个狗皇帝要侵…犯你，你抵死不从，所以，他才这样折磨你？”
苏红菱一头黑线。
这个人的想象力，着实丰富。
“……九殿下登基后，我还以为你跟着飞黄腾达了呢，还琢磨着找个机会去投奔你，你……你怎么就变成这个样子了呢？”秋香依旧在自言自语着，不，自怨自艾，“你变成这样，以后咱们回了乡，那些乡亲父老们，肯定说我没照顾好你，我也没脸回去了。呜呜呜呜”
敢情，她们是同乡，还是一同进的宫。
苏红菱不动声色，沉默地听着她祥林嫂一样继续絮叨，“你说你，我们一起进宫时，你不肯拍那个死鬼的马屁，被送去服侍九殿下，这要是从此安安稳稳的也好，也不知道是你运气好还是运气差，九殿下突然就发达了，按理说，你也要发达了才对。可你跟着遭了五年罪，却没有讨得一天好，竟然被那个人面兽心的狗皇帝给糟…蹋成这样了……小小，你太可怜了，你太命苦了，呜呜呜呜，我的命也好苦啊……”
苏红菱微微一哂：秋香的眼泪鼻涕全部擦在了她的手上，真正姐妹情深啊！
郁结。
（五十八）故人（2）
好容易等秋香那蓬勃的、决堤一样的感情发泄完，苏红菱的衣袖也已经成狼籍了。
“她们说你傻了，你到底还认不认得我？”秋香也将眼泪鼻涕一把抹干，又巴巴地凑过去问苏红菱。
苏红菱只是看着她，用那种清净的、茫然的眼神——这个眼神倒也不全是装出来的，她确实不知道这个秋香是从哪里蹦出来的。
“你果然傻了，呜呜呜呜我。”秋香见她这个样子，顿时悲从中来，又是一番哭天抢地。
苏红菱只能默默地流汗。
好容易等秋香发泄完，她也认命了，拧了一个毛巾，一面给苏红菱擦身，一面嘀嘀咕咕地说着自己这五年来的经历，苏红菱只能耐着头皮听她骂完这个骂那个，当然，中间也有很多温情的片段，譬如秋香一直照顾的那个老宫女，譬如她会为新人仗义执言，可是，倘若是平时，苏红菱是不喜欢这种女人的——话实在太多，拍马屁时又太恶心了。
可现在，她没有选择，只能与秋香朝夕相处。
这样一直折腾到了晚上，秋香也累了，枕着自己少得可怜的嫁妆睡觉去了，苏红菱等到她的呼噜声响起时，才轻轻地从床上爬起来。那双手活动自如，根本没有被打折的痕迹——这宫里的侍卫，几乎全是苏红菱私底下选的，有许多连小九都不认得，苏红菱却能一一叫得出名字，她深知身侧之人的重要性，所以，对宫内的人选很是慎重。而那个负责对她行刑的管事，更是欠了苏红菱一个大人情，苏红菱曾经将他在宫里的妹妹救了出去。关键时候，这个欠下的人情，便派得上用场了。
手没事，嗓子自然也没事，可是，膝盖骨却是真的碎了。
小九是何等聪明之人，在他面前耍花样，无异于自取灭亡。
这粉碎性骨折，需要早点治疗才好……苏红菱皱了皱眉，忍住疼痛，将桌面上用来削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