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他说这话时的神态语气,风轻云淡而又凌于众生。手指不由自主捏紧荷叶脆嫩的边,绿色的汁液沾染在了指尖。苏枕暮的声音没有什么起伏地继续响在耳边
“当时的沈靖和听到这句话,再稍作联想,便可知黎岫玉口中的人是何人了。还有谁,能让天纵英才,心寄天下的黎世子日夜记念,生死相与?他放了沈靖和,沈靖和自然会来找你。凭你那点自以为是的善良,他自可捏着你对紫氏的那份愧疚,逼着你。不过也好,他终究还是救了你一命。”
她叹息一声:“都说师父是天下第一谋士,终归是谋士里的第一。若遇到黎岫玉这样的人物,胜负却难知了。连自己的仇敌都能利用到如此,人心他当真看透。”
我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最终被压在了喉间。我自以为自己是这场荒唐乱世中最为悲情的角色,情伤心劫都已历经。却未料,还有一人在身后无声地为我拂去风霜雨雪,摒去一世伤痛。
我还未感伤完,悲悯尽,身边的人毫不客气地打断了我的思路:“我与你说了这么多,如今是到你说了,可别想和我用你对付黎岫玉那套死皮赖脸。”
……
我抽了抽嘴角,朝她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惹她一个白眼。我干巴巴道:“你问吧,只要不涉及春梦之类的,我尽量满足你。”
这位思维高度远超常人的妞一语点要:“如此,你便说说你的身体究竟败坏到了何地步?换而言之说,你还可以祸害人间几年吧。”
我抬眼看了看天,阳光明丽;我低头看了看池,明波烁烁。在这样明朗的环境里,讨论我尚能苟延残喘几时这样的话题,我觉得很不和谐。
都言君子一言快马一鞭,那女子一言至少是要两鞭乃至更多的。因为这世上,再没有比女子言行更为反复的,女人,她都是善变的。
作为一代国母,全国女子榜样的我,自然很难也不能说什么谎话。于是我从善如流地伸出了两个手指在她眼底晃了晃。
她面色一凝道:“二十年?”
我有些迟疑,因着我尚不能确定,那沈靖和是否能帮我延这二十年的寿命。我不怀疑他的医术,我怀疑他的人品……
于是在她的眼皮子底下,我又晃了晃两根手指。
她的脸色兀地就黑了,阴沉沉地恍若黑云压天:“十二年?”
我盯着着衣角斜伸而出的那枝梨花,蜿蜿蜒蜒地点缀着几朵白骨朵儿。我无端想起,初逢那日他在树上朝我露出的笑容,光风霁月,映得一树梨雪黯然失色。
我的心在那刻蓦然轻动,我想,那双眸子真是比天上的星子还要璀璨,看进了人的心里。可是,我还能看几次这样的眼睛呢?想到这,我的眼眶又酸了,不是为能否长久看见,而是为这双眼睛里我留存过几刻。
苏枕暮对我神游天外显然已经有些不耐了,音量稍稍拔高:“夫人啊,您能稍稍别在我面前摆出这番模样,我会认为你不过就有两日的寿命了,我的情感还没酝酿好。”
我抬头幽怨地看着她:“这个问题伤害到了我的感情,我可不可以拒绝回答”
她表情肃穆地盯了我许久,直看的我寒毛直立后,终于才道:“那你告诉我,你究竟怎么会落到这样的地步?”
……
用戏本子里文艺而又矫情的话来说,我一定是上辈子造了数不尽的冤孽,才惹来这些冤家们来百般折磨我。对于苦难的过往,我素来没有翻过来倒过去,百般咀嚼的兴趣。因为它们对我而言,就像猫嚼过的鱼。吃过一遍后吐出来再吞一遍,这样恶心而艰难的行为以我的资质是做不到的。
可现下我不得不开口:“原因嘛,其实说复杂也很复杂,说简单嘛,那就是前因和后因相叠造成的。说复杂嘛,那得从我从娘胎肚子里带出的毛病,然后在某年我掉了那么一次山谷,泡了一回寒潭,后来生念儿时又难产了……”我的声音越来越低,心也越来越心虚,因为我看见她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这词来形容了。
风起一阵,莲叶相催,传来沙沙的声音,绵绵又细密。此刻安静地让我错以为,时间亦在此停留了。
终于听她道:“你可曾想,如果他知道该如何?”
我立刻睁大眼道:“我又没准备告诉他。”诚然,文韬武略的黎岫玉总不会还通医术吧,就算会医术,难道他还比药圣还精通不成?那沈靖和早该回家种红薯过活了。
然后我又补充道:“既然你说这些都为秘密,我也希望这就是我两之间的秘密。你若告诉别人,我就把你暗恋萧纵这事全数倒给落九郎,就此也好在你们的漫长情路上推波助澜一回。”
……
苏枕暮被我气得拂袖而去,我撇了撇嘴,表示这位姑娘的心眼还如当年那般比针尖大不了多少。
接下来的数日,我过的很煎熬。那瓶烫手的毒药就如催命的时计般时刻摧残着我越来越紧张的神经。我都快拈香祝祷但愿我不要见着黎岫玉,因为我怕我立场很不坚定地选择保住自己那条小命。
上天似终眷顾了我一回,接连几次诸侯宴集体活动中我皆未看见他。疑惑的同时,我暗暗松了一口气。
直到一日,我躺在葡萄架下有一搭没一搭翻着书时,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尹少嬛姑娘,多年未见还是那样的娇怯可人呐。
我甚为欢喜,因为这年头,遇见一个没有故去的故人着实是一件不容易的事。
等她坐下,我问道:“少嬛啊,这么多年未见你可好?可嫁人了否?”我想这孩子终究还是不容易的,当年对黎小世子一片芳心呐,可惜啊可惜。我虽心念可惜,却还有两分非常不厚道的幸灾乐祸。
见她如蔷薇般的脸颊浮出红晕,低首轻声道:“托夫人挂心,少嬛自然极好。”顿了顿,又补充道:“也幸得黎公大人照拂少嬛……和少嬛家人。”这一句后面画蛇添足的补充,让我的眉梢抖了抖。
知道什么叫掩耳盗铃吗?知道什么叫欲盖弥彰吗?少嬛啊少嬛,难道今天你不是过来和夫人我联络感情而是来伤感情的吗?
我突然觉得我大概是被苏枕暮带坏了,怎生这般锱铢必较,小心眼了?不好不好,于是我踩掉了心底那阴暗的想法,笑容更加温和:“如此自是最好。”
后面自然就是一番家长里短,从京中谁家绣坊出了新品,到哪家墨坊又制了珍品。总之我们的谈话内容,是完全符合《女戒》精神要求的。
我将将送走了尹少嬛,便又迎来了尹少游。我得看看黄历,今儿是否就是不宜出门,专候尹家人了。
尹公子一进门,单刀直入,问道:“少嬛你可欢喜?”
……
我愣了愣,眯起了眼:“我欢喜她,难道你要将她送于我作儿媳不成?念儿年纪还小,我还未有这样的打算。”
他的脸黑了黑,然后拧着眉道:“说你笨吧,可总还在关键时刻聪明得不像话。”他看着我的眼神很复杂,如同看着一本他本读过千百遍却从未知晓其中含义的经册一样。我觉得这样的眼光对我来说,应该是种褒扬。
当你有一天你发现,你从未看懂身边的某人时。你就该赞叹此人的演技和心机了,而此时,也是你要远离他的时候了。
而后他所说的话,让我终于为那瓶毒药的去处做了一个坚定的决定。
他说:“皇帝要为黎岫玉和少嬛赐婚,黎岫玉答应了。”
27
27、第二十一章 红颜如玉(一) 。。。
或许从一开始我就猜错了所谓的报应,不是病入膏肓,不是阴阳相隔,而是求而不得。紫霄煜,如果你还在,你定是要嘲弄我了,胆小怯懦,守心如城,一点都不像你所见的七公主。
可是这世间大多数女子,都是这样的。幸福未临时,朝思暮盼,绣丝成帕;幸福降身时,反而情怯不前,患得患失。
而我不比枕暮聪慧过人,也不比慕长华身世傲人,甚至不如少嬛温柔娇俏。其实我想我是自卑的,更何况在自己爱慕的男子面前。
我只是个最平凡不过的女子,所要的也只是份最平凡的爱情。
我有百千结,与君共结好
可是我忘了,他有心搏远,翻覆乾坤。这样的他,我要不起,也不能要……
我仰首看天,夜澄如碧,星成白练。我想,属于紫宵煜的那颗星星应该已从这乱世的星幕里滑落了,而我的那颗呢,何时泯尽残光?
“夫人,夜里凉,您身子又不好,还是回屋歇息吧。”辫辫的声音响在身后。
我回过头看去,就见她捧着盏极为眼熟的玲珑小灯。我轻眨了下眼,又仔细看了看,奇怪道:“辫辫啊,这么珠光宝气的东西好像不符咱家一贯朴素高雅的风范啊。”
辫辫更奇怪地看过来:“夫人,黎公说这是您多年前寄留在他那的,前不久才遣人送过来,说是物归原主。”
我手中的杯子掉落池中,溅起几簇水花,将衣摆的白梨浸的暗淡,心中悲喜纠缠。喜的是他未忘往昔情念,细致入微;悲的是既然如此,黎岫玉你又为何要三番两次践我心意?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魔障,这黎岫玉便是我自初始就种下的孽障。
于此,我伤感完,得出了一个结论,我真的和京城这地儿八字不合。
近日宫中到处张灯结彩,好不热闹。我疏懒地躲于水榭中,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尹少游来过几次,一次我正在对着枝上桃花描红,被我一方砚台砸了出去;一次我正闭目挑着长杆垂在池中,他破门而入,我眼都没睁,就踹他进了池子;再一次,我逗着团子,见他来了,撺掇它扑上去咬走了他
三番两次闹过之后,终于他被我气得在门外喊了两句,就大怒而去。
我在赌,也在等,等他来给我一个解释。除此之外,我也在等,那几个觊觎华土的豺狼们究竟有如何动作。
檐下宫铃微微一晃,细细脆脆的声音绕尽折角蜿廊。倦懒地睁开眼,才发现月又悄升,一日又尽。梦醒似还梦中,阖目尽是故人影,蝶身谁辨。
倚阑抱壶看着这天极宫,它和十几岁那年所见一样。任宫外狼烟四起,白骨累城,它却依然不动如山。
手缓缓沿着虚空描着这百年皇宫的轮廓,依山夹水,背后是深不可见底的天谴深渊。当年的昭阳帝或许早已料到他慕家江山会遭到虎狼窥伺,才费尽心血建了这天都天极宫。
无声叹了口气,说到底,我似乎也是那群虎 狼禽兽中的一员来着的,惆怅啊,更惆怅的是其他人比自己还禽兽啊。
身后响起窸窣声,眼角抽了抽,想来那最禽兽不如的终究还是来了。灌了口酒,拢了拢袖,漫不经心道:“怎么,黎公也睡不着,过来观摩这天极宫了?不对不对,你打小就看着它长大,按理应早厌了腻了去了才是。你说,你怎么就看不厌呢?”
他似未料到我这般冷嘲热讽之态,一时沉默。提步行至我身边往那廊柱上靠去,挑起双眉看我,半晌,方缓缓回道:“颜儿问得好,为什么就是看不厌呢?既是从小就看着,为何仍是觉得它如此天威慑人?”
他语下一顿,笑得淡不可寻:“这天极宫再好,终究不属于我,越是难得到,便越是觉得珍贵,人性如此,岫玉凡夫俗子,自然也不能幸免。”
说罢,那双凤目紧紧盯着我:“听闻颜儿近日心下郁燥,那不懂事的尹少游似在你这儿讨了不少苦头,可能与我说说,究竟为何?”
我提着酒壶的手僵了僵,脸色有些微挂不住。诚然,顶着国母头号的我,并不希望那般泼妇模样广为流传,成为茶馆帮众们的新一代谈资,并进一步再做多重添油加醋的艺术加工了。
斜目瞥去,但见那双漆墨眸子灼灼刺人,掀起一抹哂笑。黎侯王孙,谪仙品貌?默叹一声,说此话者,不是眼瞎,就是未见过此时这只禽兽的嚣张模样。却是这般桀骜模样,也便是让人心中一动。
突然想起那宫中灯彩琉璃,喜结连树,又如坠冰窖,声也冷了三分:“那尹少游不识好歹,当夫人我这处是他家后花园吗?黎公用人也多调教着点。”
顿了顿,斟酌了下词藻,道:“听闻黎公又逢喜事,颜淡先道声贺。只是,颜淡不得不提醒黎公两句,此为皇都,诸侯久聚,终究非善。华国之事,还是望黎公早日参与定夺才是……”
未等我说完,就见他的面色一刹那沉如寒渊,那双眸子凌厉地如刀般刺了过来,滔天怒意里夹杂着一丝不可置信。我咬唇硬着头皮迎着他的目光不肯妥协。
他似怒极反笑,俯身垂首,在我耳边轻呵一口气,声线低若暗弦:“如今的华国不堪一击,豺狼虎豹皆虎视眈眈,等不及要吞了这块肥肉,即便只是分到一杯羹也是极好的。颜儿以为,我会如何呢?”
我面上苍白了两分,心中钝痛,我早该料到,他和那般人又有何区别?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痴心妄想他还能顾念着一二情分。可见,纵有前车之鉴,我依然是聪明不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