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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女无心-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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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据说,我师傅本名慕容翰,本是太祖慕容皝异母兄长,我祖父慕容垂都还该按辈份呼他一声伯父,他年轻时也是勇武善射,杀敌陷阵,战功赫赫,威震北方,可四十八岁那年爱妻丧命、独子病殁,从此心气不振,一日外出狩猎时遇一红衣白马的神仙,便重重病了一场,昏沌数日醒来竟是忽然有了能通神鬼的灵力,主动放手兵权,绝食四十九日洗尽肠胃脱胎换骨,继承了大燕萨满尊教主位,从此不食荤腥,不问政事,潜心神法学问,成了个不折不扣的大萨满。
  大燕亡国后,师傅被秦王符坚随同慕容皇族一同迁入了长安,符坚知他学问非凡,巫法高深,便格外尊重,他却宁死不愿效命于秦,符坚倒也仁恕,并未为难,还在阿旁城给他一座萨满庙好生贡养,着实礼遇厚待。而他老人家虽再不行萨满之职,但却总是一身萨满玄青袍不离身。我虽是个姑娘,可十岁后,他却也不许我穿戴那些鲜丽的女装,不准梳髻,只是让人按着他的袍子做了些萨满袍给我,出门还必得以萨满面具遮脸或是以他所给的青雘抹面,说是我的相貌实在不好,出去张扬,必惹祸事。这些话我从未信过,只当是他老人家着实抠门,为省衣料钱,无所不用其极,但此时真要叹一声“老头英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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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满心欢喜的去掏包袱却是软软耷耷,扯开一看,只剩了两件袍子几张黄笺,而那装着我全部身家的锦袋却已不见踪影,头脑一轰,血气上涌,“被偷了!”
  一路上,就仅在那破庙遇着那两活物,除了他们再想不出他人。更可气的是,那块狼纹金牌饰也在锦袋里,那可是人家许诺长大娶我为妻的信物啊!我头痛欲裂,气血极为不畅。
  ……
  “老翁,这些饼,我全要了!”,一坨银扔在饼摊,哇,好财大气粗!晤,腰也好粗,满脸横肉,身形肥硕,身后还跟着几个牵马的小厮,马上挂搭着些中原丝绸瓷器。嗯,是个商人,还是个挺有钱的商人,而胸前还挂着一串血染的黄符,见有虫蚋围符翻飞,应是以狗血泼染。
  唉,师傅曾不屑的教导过我那些泼狗血的行径都是最为低劣巫师才用的骗财手法,而他作为一个有德行的高深大萨满是绝干不出那等龊事的。可此时,见那胖子啃饼啃得唾沫横飞,我却不得不思索着怎么也去给他画个符换些干粮,这个有辱师门的低劣想法刚成竹在胸,却见那胖子忽向上一翻白眼,直直的倒了地……
  小厮惊叫着又推又搓,“老爷啊,你不能死啊!不能死啊!”,胖子却是适时的哽了哽脖子,不再动弹了。旁人惊叫着啊声一片……
  “啊,啊,这是招鬼中邪,招鬼中邪!”
  “啊,啊,快找巫师来救……”
  ……
  我却深沉的斟酌着这该是气竭之症,记得庙里管事的阴伯患病时便是这样的情形。而当时正在抄经的师傅随手拿了黄笺燃尽熏他鼻下,阴伯抽了一抽鼻子便就醒了。我当时极觉神迹,顿觉师傅果然神秘莫测,巫法高深,身形都在我眼中瞬时高大巍峨起来,缠着师傅教我巫法,端茶倒水,捶背磨墨,好不虔诚。哪知缠了半月,老头却是拈着白须神秘兮兮的告诉我,他的黄笺是多种香草浸泡晾干而成,不但抄经极妙,还有醒神救命之用,而巫法也着实没有可教给我的,但百家经文倒是可以传授给我。我揉了揉额,嘻嘻笑着跑开,至此之后,我便时不时要拿他一些黄笺去包糖栗酥饼,风味独特,格外爽口,气得老头总要拿着竹条追着我打……
作者有话要说:  

  ☆、荒野苍茫人独立(2)

  我从包袱里抽了一张黄笺,半空几抖,黄笺便发了银黄媚眼之火,我将笺灰抖进那商人鼻孔,不出一刻,商人张了张口,鼻孔大抽,咳出一口恶痰,一咕噜翻身坐了起来,眨着小眼神色迷茫。围观众人瞬时一片惊异之声,对我顶礼膜拜,大呼“神仙术啊!神仙术!”
  那商人回神,扑下便对我连连磕头,直呼“小的王霸,谢法师救命大恩!”。呵呵,我正喜欢这样迷信的人,哦,不,不,是敬心神鬼的信徒才对啊。
  我欣欣然抚袖,自觉姿态极为潇洒飘逸,思索着我救了他命,要他一包饼、一匹马总不算贪婪吧。我一抖衣袖,抬手示意他起身,掩袖咳了一咳,模仿着师傅平日那一副庄严之态,正色道“你逃过一劫,必得以些贡奉献祭鬼神!”
  王霸连声应承,双手仓皇捧上大包银钱,我自觉眼珠绿了一绿,要了这包银钱,便能去长安最大的酒坊下注博戏,好好玩玩。正想接过,可瞥见周边不少人的眼也绿了一绿,于是,我的手在半空绕了个圆,又收回了袖中。
  这个乱世,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若众目睽睽下收了这笔钱财,必惹贼盗惦记,而贼盗刀口舔血,大多不信神鬼,我虽扮的萨满,定也小命难保。遂傲然挥袖,拈了那包饼扔在一匹瘦马背上,佯装怒色道“少用金银恶物来羞辱本法师,这些便够了!”,
  众一片嘘声,均叹我是真正的世外高人啊,却不知我心下多么别扭。我因无心,从小懒散,不学无术,却唯爱玩樗蒲博戏,虽练到了百赌百赢的地步,但也在长安落下了个刁钻好赌的烂名,没少挨师傅教训,糗事真是不堪回首啊……
  王霸又连磕了两头,涕泪横流“小的今总算见着真正高深的大法师了!”,我强装一脸深沉,拽了马绳在众仰视的目光中优雅离去,暗道师傅啊,弟子今日又逼于无奈,虽不得不又诳了一回,但也不算辱没了你大燕大萨满的庄严吧。
  那王霸却又跟了上来,挂着鼻涕作揖道“求大法师随小的去一趟独孤部!独孤酋长被鬼灵缠身,日日卧躺,起不得身……谁要是能帮他驱了鬼,便赏骏马百匹!”
  “百匹!?”,我眼前浮现百匹骏马围我打转的壮阔场面,可挣扎片刻,灵台总还算清明,叹口气道“鬼灵缠身,必有因果,本法师有急事!”,不是我舍得下那百匹骏马,而着实是没有那驱鬼的手艺,虽说师傅是个大萨满,却也从没传授我半点巫术,白白顶着他徒弟之名,虚无得很。
  我抬脚要走,那王霸肥硕身躯却扑倒匍匐在我脚边,如块歇凉的大鳖挡了我去路,啜着一把鼻涕,眼泪哗哗的道“小的常去独孤部做买卖,眼下这位独孤酋长也与先酋长一样是个厚道的人,待人很是不错……”
  我不耐烦的挥手遏他的话,拽马便走,他却还在身后啜着鼻涕碎碎念叨“尤其敬重的是他们对旧主先王的忠心,代王小世子当年从长安受辱流落回来,这些年,也是多亏他们照拂……”
  我脚步顿驻,回身脱口问道“你说谁?代王小世子?可是叫拓!跋!珪!”……
  “怎敢这么呼世子的名讳啊?!”,王霸抹了鼻涕,打了个恭……
  我头脑似有千丝缠绕,有些头晕,而心间空荡处却似有馨风回旋,软轻温暖,我眼角微酸,珪哥哥,十年了,你还好吗?
  尤记那日离别,六岁的他将那块巴掌大小的红铜牌饰塞到我手中,“玉瑶,我要回去了,这个给你!”,红铜已磨出朱红的光滑色泽,牌饰呈三角之形,四周阴刻卷云纹,当中以透雕与阴线刻技法镌出一张神兽面孔。细辨上方两角对称圆孔为眼,眼两侧有弧形镂孔,如同眼眶,下端有两尖弧,该是牙齿,而两眼之间的额头有一如同月形的镂孔,狰狞却又庄严,这样古老的神兽纹式,该是出现在上古之时。
  他说“这是聘你为妻的信物!”
  我那时不到五岁,又素来不思书墨,不学无术,实在不懂这般高深的聘妻二字,问道“什么叫‘聘你为妻’啊?”
  记得他默了一默,双拳紧握,应是深陷在对牛弹琴的浓重忧伤中,神色严肃的看着我道“就是你收了我的这块牌饰,你长大便只能嫁给我,不能嫁给别人!”……
  我那时只知萨满庙里阴伯的女儿嫁了人,便是去了别人家长住,每回来看阴伯都是与他夫婿同来,形影不离,他夫婿还帮着阴伯抬水扛米,整屋劈柴,分外勤劳,师傅每每见了都拈须笑赞“阴家闺女嫁了个老实忠厚的良人!”。
  那时,我想着要是嫁了珪哥哥便也是能与我长久住在一起,形影不离,不但陪我玩耍,师傅罚我抄书,便也由他帮我,着实是极其愉快的好主意,遂点头如捣蒜道“嗯,那好吧!那珪哥哥,你就得陪我玩,帮我抄书!”
  他眉眼浮起笑意,很是好看,一直紧握的拳缓缓松开,却拔刀削了我一缕细发算是我应了他的回礼……
  ……
  “既有鬼灵作乱,本法师也不能坐视不理,便随你去一趟独孤部吧!”,我望天默了一瞬,望一只孤鸿飞过天迹,划过苍穹层叠云雾……
  ……
  行了两日,遥望一座孤山,立得着实孤单寂寞,真真称得“独孤”二字。而孤山之前,千里沃野,澄碧天空,天朗日清,飘飘散散几绺白烟,我想珪哥哥就在那山后的独孤部啊,不知他如今长成了什么模样?
  一路上从王霸那听说,珪哥哥是先代王拓跋什翼犍的嫡孙,在他尚未出生时,父亲拓跋寔君便在一场宫廷阴谋中遇刺生亡,而珪哥哥便成了个遗腹子。
  而代国人人皆知,珪哥哥出生那日是七月七日,他的母亲贺夫人因避兵祸在参合陂北落脚,寝息梦日出室内,有光自天而落,便被腹中阵痛惊醒。天空本来长久被乌云所避的昏晦月盘,竟随着新生男婴的第一声啼哭而忽然晰开,明媚无比。众人皆连连叹奇,称此子定非常人,先代王拓跋什翼犍分外高兴,大赦国众,告于祖宗,立为世子,而这个小世子也着实非凡,目有曜曜华光,不出百日便能言,三岁便能挽弓射雕,异常沉稳早慧……
  我若是没见过六岁时的珪哥哥,这些传说,我着实只会嗤之以鼻,可因见过他六岁时的气度举止,我确信他是个神童,而他六岁便知聘妻,可见还早熟得很,只是我拐弯抹角的从王霸那打听到这样早熟的神童在十六“高龄” 竟然还没娶妻。我心甚慰,嘻嘻想着,这定是守信重诺,在等着我嘛。
  ……
  进了部族,但见牛马成群,四散放养,我叹不愧是巨富大族啊,可那些族人却皆是一身麻衣裹身,哦,那该是族中有高位者丧,好奇问道“他们是为谁披丧啊?”
  王霸叹着气又要挂下一行涕泪,道“是为先族长啊!”,揉揉肥脸,“两月前,先族长被他身边的一个叫慕容文的将领所杀!”,啜了口唾沫,“那慕容文先前投奔先族长,见他年轻有为便就留下了,可后来才知是那慕容垂麾下的一元小将,因慕容垂叛了秦王,而先族长又效命于秦,便派了这么个细作来杀了先族长!那该死的慕容家…。。独孤部是与他结下大仇了!”
  “唔,原来如此!”,我颤颤的想,独孤部与慕容家结下大仇,要是知道我是慕容垂的孙女,那还不得将我大卸八块,五马分尸?
  可憋闷的是,我那心狠手辣的祖父即便杀人放火,也不该要连累上我啊!长安都人人皆知,我出生便被他亲手剜心而埋,从他下狠手剜了我心的那刻,我便与他们慕容家断了此生血缘,再无瓜葛了……
  只是慕容族人肤色皆白,我也不例外,我不由摸了摸抹了青雘的脸,若没这青雘掩了我面貌,我立着进来,便该躺着出去了,由衷感叹了一声“师傅,你老人家着实英明啊!”,此地不宜久留啊,待见到珪哥哥便走,可,放眼四周,珪哥哥你在哪啊?
  ……
  王霸由一熟络的族人引见去拜见现任族长,以便将我这位巫法高深的巫婆引荐给他。我百无聊赖,想着去四处逛逛打听打听珪哥哥消息,可为难的是寻个什么妥贴的由头去打听才不引起怀疑?我总不能说我是与他有婚约的,特来寻他?即便我脸皮不薄,可一旦暴露了我姓慕容,便该是刀刃相击,后果悲惨。
  山前一条长河,时已初春,但河面仍涔了一层薄冰,泛着银白的光纹,倒影出独山微雪未化的孤独风姿,河畔有松柏榆木成林,未融的雪花残挂枝头,风一吹过,落下数片,纷纷扬扬,虽然清丽,却又太过单调,人影竟也不见半个,想要折回,却怎么也绕不出林子……
  我捂额悲叹,我“无心”也就罢了,还连累着这副眼珠子也缺乏识路的本事,至幼分不清东南西北,长大了也仍没有半点长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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