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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的枯叶在地上积起厚厚一层,宛如陷入幽深的泥沼。
阿那嬛缓缓侧过头来,强烈的发抖:“哦,姐姐——”
舆龙姬来到她身旁。
一瞬间她脸色惨白,腰刀哐啷一声跌落在地。
“到底怎么了?”薛采跟着赶到,往树后探了一探,而后感到头皮发麻。
闭上眼,重新张开,他看到舆龙姬蹒跚地走上前,叭!双膝跪下。
双腿像灌注千斤,他挪到阿那嬛面前,她宛如石像,他轻轻搂一搂她,一齐跪了下去。
树后,是冼夫人与延陀九赤裸的尸体,他们盘坐着,相对而望。
无论匈奴、鲜卑、羯、氐、羌,人死后不外乎三种做法:风葬、土葬,或火葬。因为战乱,较常采用的是头一种做法,即风葬。风葬又叫野葬,在人死后用一块蓝布或者黑布裹了,请萨满指一个面向日出的地,抬出放好,恣鹰鹫食,以肉尽为升天。
舆龙姬默默的脱下外衣盖在阿爹身上,后面不知谁同时递上一件袍子,她点点头,将冼夫人也罩好,跪着后退,叩了三个响头。
不知谁放声大哭起来,哭声中,所有人一个接一个来到过世的两位首领跟前,磕头送灵。
你是否了解刘显的为人?
你是否了解刘显的为人??
你是否了解刘显的为人???
……
舆龙姬木然跪着,拓跋珪那句话反复敲打在她的心里,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放过他们,可笑他们竟还愚蠢的相信。
愚蠢,愚蠢,愚蠢……深刻的自责让少女浑然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直到阿那嬛边哭泣边包住她的手:“姐,我求你了,你不要这样——”
目光迟钝地转向妹妹,再转向手,原来她的手在磨地上一块棱石,鲜血淋漓。
“舆龙姬——”薛采长叹一声,倾身将两姐妹一齐抱在怀里。“想哭,就哭吧。”
三个人的拥抱,无关乎欲望,只为了温情。像三只受伤的幼兽,在黑暗里互舔伤口。
但舆龙姬终于没有哭。
她轻轻推开薛采,她不能哭。只要她还活着,她就忍住不哭。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
“你有没有闻到什么?”薛采忽然问。
舆龙姬使劲嗅了嗅。一股烟味。“难道——”
“火已经烧上来了!”
“看样子是的。快走!”
“阿爸阿妈——”阿那嬛还跪着。
“让他们风葬吧。”舆龙姬挟妹妹起来,薛采已在召集休息的部众。
他们在半山腰。下面绿色的山谷渐渐被似云似雾的紫色笼罩,仿佛一只看不清模样的炙着热气的怪兽在逼近。
沿着来时的路往下走,每走一段,烟雾就浓一分。
“快,快!”薛采催促着,而舆龙姬的嘴唇越绷越紧。
古怪的热力张牙舞爪,谁也没料到火势会蔓延如此之快。这是一个干燥的季节,很久没有下过雨,树木变得干枯,它们燃烧着放出呛人的烟尘,令高车部众们一个个捂鼻子掩口,咳嗽不止。
“停下吧,先。”舆龙姬道。
前方已经看不清楚道路,在不远处,浓烟包裹着火光开始显现,左右林中则一闪一闪,整个四周像是一瞬间全烧了起来。
“不能再前进了,”薛采喘着气,“我们最好调头。”
“调头?”
“去找另一侧山谷,也许还没有着火。”
舆龙姬点头。只能如此。
所有人开始往回走。越往上越为此时的火势触目惊心起来,紫色的烟雾益发浓厚,偶尔可以看见长长的火舌在底下狂舞。
没有人说话。在前进的同时大家都四下打探着,期望可以找到一条冲出去的路。
“火已经在我们后面了!”阿那嬛惊叫。
“加快动作!”舆龙姬喝道。
“我们被困住了!”一名部众流着泪道——他是被熏的,“我们冲吧!”
“冲?除非你冲向火海自找死路!”舆龙姬竖起眉毛。
“好吧,那我们留下来等着被烤焦吧!”
“走!”
“没有路了,上面也烧起来了!”
“我说过了,走!”
舆龙姬不耐烦嚷着,她的眼睛通红。
部下不敢再说什么,嘟哝了一句。
薛采在最前面带路,半句话不说,表面看上去他很坚定,实际上他脑子里在急速回想刚才一路下来时这山坡上的每一个起伏和倾斜。那儿似乎有个弯道,那儿又似乎有条隐约的小路……
噼里啪啦,树木燃烧着轰然倒下的声音显得格外刺耳,它们焚毁后的烬尘随着热浪不断落在每个人的衣上、头上。
“天杀的独孤部!”
“该死的刘显!”有人忍不住骂起来了。
“在那儿!”薛采猛地停住,“那儿,对,就是那儿!”
他手指着左边,刚当上头领的年轻人脸色苍白,声音激动,“我想起来了,走那边!”
人群马上朝他指的地方拥去。
这像又不太像是一条路,也许是以前有人上山打猎时留下的,多石而且野草丛生,不细心绝难发现。
“放下马,上去!”望着陡斜的坡面,舆龙姬果断下了命令。
纵再舍不得,然在生死一线间,没有人提出异议。
全体人拼尽全力向上攀登,连一向娇贵的阿那嬛也咬住了牙,手上划出血口子亦不吭声。
一鼓作气爬上高处,一阵风吹了过来,是那样清爽,众人精神一振,如沐甘霖,仿佛看到了希望。
“到山顶了吗?”一人问。
薛采摇摇头。
“但我们逃离火海了。”舆龙姬道,她给大家鼓气:“接下来我们走到这座山的边缘,总能找到一条路下去。”
大家点头,心里知道没这么简单,但不得不强迫自己这么相信。
接下来的时辰他们一直在向上走,天渐渐黑了,可路似乎没有尽头。
这座山到底有多高?舆龙姬心想,肚子忽然发出一阵叽里咕噜声。走在旁边的阿那嬛听到,轻声问:“姐,你饿啦?”
“大家都饿了吧。”舆龙姬看看无精打采的众人:“不知道有没有谁随身带着烙饼?”这希望不大,即使有也一般搭在马背上,而马已经被他们抛弃了。
“给。”阿那嬛悄悄塞一样东西给她。
舆龙姬掂掂:“你的腰挂褡?里面是什么?”
“牛肉条干。你知道,我时常带着闲吃的。”
“我不要,你自己吃。”
“姐!”
“拿回去,这点儿还不够我塞牙缝呢。”
“姐——”阿那嬛扭股糖儿似的,定要她吃了。
“去,拿给薛采去,他带路,不像我们押后的,大耗着个。”
阿那嬛看看:“隔那么远,算了。”
“妹,他是你郎君,这点儿路算什么?”
“就你对他好。”
舆龙姬心中一凛,瞧向阿那嬛,两人视线短暂相会,做姐姐的先把目光移开了。
“真的,有时候我觉得你对他比对我还好。”妹妹轻柔地道。
作者有话要说:
☆、火去舆龙(下)
薛采皱起了眉头。他应该料到的。从刚才刮的风他就应该料到,如果山另一侧有路,那风就应该绕着山吹,而不是毫无规律。也就是说,他们千辛万苦的爬上来——面对的却是悬崖峭壁。
“很好,很好,路在哪儿?”谁道。
“让我们看看清楚,这火到底多大!”另一个朝下俯视,太阳已经完全落下,火看起来似乎也没有白天猛了,但实际上是因为他们立在山巅的缘故。
“也许明天它就灭了。”有人乐观地道。
“谁有水?”明白再也下不去之后,大多数人干脆就地坐了下来,大声嚷嚷。
“接着!”
“省着点喝!”舆龙姬道:“还有力气的去弄些木柴来搭火,在附近看看有没有水源或吃的,今晚咱们在这儿过夜。”
薛采睁开眼睛,清晨的阳光灿烂的照在他脸上。好一会儿他才想起自己身在何处,连忙爬起,来到悬崖边上。
现在可以彻底的看清楚地形了。他们上来的那条路——围着半山腰已不见绿色植物,烟不停的冒出来;而这一侧,浮云在他脚底下飘,笔直的陡坡令人目眩。
“火势没有减,反而扩大了。”舆龙姬走过来,听得出心情沉重。
他无言以对。真希望是一场恶梦。
“有没有什么下山的方法?”
“恐怕没有。”
“这样下去,只有等死罢了。”
闻言他望向她,她若有所思的俯瞰了一会儿,而后朝她的部众走去。
所有人都已经醒来,显然没有谁碰到过这样的情形,一个个束手无策。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要不就是话特别多,要不就是谁都不说一句话。
“情况非常糟。”舆龙姬大声道,大家伙儿的注意力都转移到她这儿来,“我们帮助刘显阻拦魏军,没想到刘显不但害死两位族长,甚至要将我们所有人置于死地。”
“现在说这些有什么用?”有人跳起来:“他得逞了!”
“不,”舆龙姬道,她那样镇定,薛采觉得与刚刚跟自己谈话之时判若两人。“他要我们死,我们偏偏不死。即使我们要死,也要在他死了之后,我们才死。”
“可我们已经快死了!”
“沉住气,接下来正是我要说的。我们应该采取行动。”
“什么行动?”
“四下里看看,这个悬崖到底是个什么情况——有没有下去的方法,哪怕是危险的方法?”
一个人沉着脸道:“悬崖陡得连山羊也下不去,不可能。”
“好,”舆龙姬并未泄气,“不管怎么样,大家先找些东西吃,吃完之后分成十来组,四处分散找一找。”
有人兴奋起来,开始跃跃欲试。
“你的意思——进到树林里去?”薛采问。
“没错,披荆斩棘,也许会发现一条活路。”
“现在只剩下最后一个办法。”当部众们一个个迈着沉重的步伐带着绝望的眼神满脸乌黑的回来的时候,舆龙姬靠着一块大石头道。
他们望着她,她也好不到哪里去。手和脸都被刮破了,眼睛里有掩不住的疲乏,汗水黏嗒嗒的淌下,头发乱得像鸟窝。由于无望和倦怠,每个人都显得呆呆的,对于她所说的“办法”仿佛无动于衷。
“火越来越烈,根本止不住,照这样过了今晚也许就能烧到顶上,我们只有——挖个洞。”舆龙姬刻意加重最后三个字,“这是我和薛采最后的决定。”
人群沉寂了一会儿。
“再也没有其他法子了,我们不可能从悬崖上跳下去,对吗?”她的话语里充满了痛苦。
薛采拍一拍她肩膀,此刻他同她一样,也是衣冠不整,蓬头垢面。他的声音喑哑但不容置疑:“开始挖吧!这是我们现在唯一可做且能做的事,能挖多少是多少。”
“有用吗?”有人迟疑的问。
“大部分人挖洞,小部分人在洞周围挖一条沟出来,隔一下火。长生天保佑,也许我们能活着。”他道。
“好吧,那我们还等什么?”一人突然大声呼喝,挥起粗壮的胳膊。
“对,对,听头领的!”
“不能跟畜牲一样等死啊!”
求生的意志在人的心头熊熊燃烧起来了。林火越旺,意志也就越旺。
他们的祖先,也许经历过比这更艰苦更难捱的时刻,但是,绝不放弃希望。
腰刀变成了挖土掘石的工具——因为不太趁手,所以有人干脆直接用起了双手,有的合力抱一根树木直接撞击,薛采则带了两个人砍树现做木锨。每个人都很卖力,汗流浃背,一刻不停。没有人想到要吃东西,没有人想要偷懒。他们的手臂抬起落下,再抬起再落下,直到它变得无比沉重……
傍晚时,一批人倒下了,一批人在苦撑;半夜,另一批顶不住了,剩下的依旧坚持;黎明时,最后一批累垮了,而之前休息的又站了起来……终于,旭日东升之际,一个不规则的也许称凹处更恰当的洞初现雏形。
薛采摊开四肢躺在地上,皮肤贴着泥土,不用看他也知道从小到大自己还没这么狼狈过。不远处舆龙姬正坐着休息,头耷拉到胸前,阿那嬛靠着她,闭着眼睛一动不动。其他人也差不多:一下子瘦了一圈的,十个指头都在流血的……一阵风吹过,有一层什么轻轻覆盖在了脸上。他抹一抹眼睛。灰。
一惊。
突然有人跌跌撞撞冲过来:“快起来,快起来,来了,来了!”
不论是躺是坐还是站的,所有人都睁大了眼。
火,众目睽睽之下,窜出头儿来了。
他们开始向洞里跑。恐惧刺激了人的本能,让本来连爬的力气都失去的人们一下子跳起来。
“姐——”阿那嬛叫着。
“薛采,你带他们先进去,别挤!你们,跟我去搬石头!”舆龙姬深吸一口气,把妹妹推过来,领着一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