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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吗?”唤巴图妈妈的跳下铺来不抓了:“难怪!不过你怎么还用着这副半红不白的嘎,上次不是赢了我一副血嘎走了么,哪儿去了?”
凛真咧咧嘴:“我不是舍不得嘛!”
“哟,攒着哪?血嘎虽少见,我这儿倒不缺两副……哎哟,刘家翁主儿,何时把主上送你的那副生嘎带出来给我们玩玩,大伙儿可都看见了,眼馋着呢!”
所谓血嘎,是指用通身血红透亮的胫骨做出来的嘎拉哈。做血嘎不容易,假若用猪胫骨,先得把猪溜足了,跑得血活活络络,然后瞅准时候一刀砍断它腿。砍高了不行,血没冲到嘎上,砍低了也不行,半拉子红半拉子白的,正是穆凛真玩的谁都不要的那种。而生嘎则讲究整嘎纯白,半线血丝不见,一摸光溜溜,比血嘎还难攒。
刘华虤独自一人坐在一旁,像与所有人保持着距离,见巴图妈妈叫她,她抬起那双沉黑色的眼睛来。大多数她带上面具的时候,那双眼睛总像蒙上一层雾霭,而此刻,它们无比明亮。
“就是啊,翁主儿,让我们长长眼吧!”有人附言。
“对呀,咱们里里外外这么多人,论起生嘎,还是只有翁主儿你有呢!”巴图妈妈从吊壶里冲一碗茶,端到她手边:“冷了罢,换一碗暖暖手。”
刘华虤谢过,意思意思啜了一口,抬头来对着众人灼灼目光,她起身:“如果大家想看,我去取来便是。”
“翁主——”她的女奴上前:“不若由奴婢——”
“不用了,我自己回一趟。”
待纤瘦背影一出门,不知谁道:“瞧她那样!有什么大不了,最好听说还有虎骨的呢!”
巴图妈妈似笑非笑,瞄了吃剩的茶碗一眼:“没办法,谁叫她是咱们未来的魏王后,咱们可不得求着她?”
风刮得很大,暮野四合。刘华虤紧了紧斗篷,下午将尽了,空气中有雪暴的气息。她抬眼望向远方,风声飒飒,哥哥刘罗辰带着部众在冬天到来之前赶到另一个地方过冬去了,本来她要一起去,可是罗辰说现在她不应该再跟着他啦,贺兰姜也提出她留下,于是她只好留了下来。天气这么冷,不知道魏王在干什么?
嗒嗒嗒,蹄声传来,她转头,马上横伏一人,就在越过她眼前时,滑下马背。
马儿一阵风似的消失不见了。
那人跌跌撞撞爬起,拖着步子,摇摇晃晃。
看眼前不过二十左右一青年,步履艰难竟如老者,两只手软软的垂着,头低背弯,这样充满疲惫和绝望的动作,刘罗辰还从未曾见过。
他向她走来,对周遭一切视而不见,她也不见,径直经过。刘华虤一惊,为那张年轻的脸上笼罩着的死亡的灰白颜色。
那其实是一张非常好看的脸,它几乎如同女人般俊秀,又像半大的孩子,柔软的波形鬈发贴在前额,半遮住一双似乎凝定的、从无瞬息转动的眼。
一个哆嗦,某种念头像闪电般劈进她头脑里,她立刻明白了这个年青人不处于常态,他是要走向死亡。
她的脚步开始移动,这完全是不自觉发生的,不知道是什么推动着她,来不及考虑,也来不及思索,就这样跟着他,尾随着这个蹒跚的背影。
风力变强了,细碎的东西打在脸上,噼里啪啦,还没反应,一阵冰粒子砸了下来,她急急忙忙拉斗篷盖住头,左右寻找就近的帐篷。风呼呼灌进她的衣衫,异常猛急,便似要将人掀倒。她稳了稳身子,迈出半步,下意识看看前面的青年。
后来她想,也许正是这一瞥,导致了本来不应该发生的一系列事情的发生。
那个年青人,在这样黑苍苍冰凉的将夜里,跪倒在枯黄的地上,毫不动弹。
冰粒坑得人生疼,隐隐有雷声从云间传出,无边无涯的窒塞中,天地仿佛只剩她与他二人,而他安然不动。
这一刻她不胜惊恐,怎能有人如此绝望。
没有别的办法了,她猛然纵身,冲上前一把拽住青年的胳膊。
“跟我来!”
青年长长的睫毛动了动,迟滞的眼睛向上抬,没有听懂她的话。
“起来!”她吃力的想拉起他。
“你是谁?”瞳孔慢慢有了焦距,他试图看清这个多管闲事的人。
“先离开这里。”她再扯。
他不知所措的站起,这会儿他更像个孩子,她此时唯一的感觉,就是一定要救他。
“走!”紧紧抓着他的手臂,她辨认着方向,往自己的白庐走去。
侍候的女奴们都不在,这样正好。她莫名放下心来,将斗篷松开,内里衣衫不是太湿,她一边生火一边看着从刚才起便一直默默无言的青年。他靠在进门的椽柱上,全身沉重无力支撑,湿了的外衫和头发也不甩动,木木的,像什么也不在意。
下一步该怎么办,刘华虤完全没有打算。就这么冒冒失失的把一个素昧平生的男人领到自己帐里,明显是头脑不清醒的后果。她强制自己一点一点想,得先问清楚这个男的叫什么,是哪个部的,然后让他回去。
可是,一看到他那副心灰意冷的表情,她却道:“你是不是出什么事啦?”
青年吃惊的望向她。
“如果方便的话,说出来,也许……我可以帮你。”
“你是个好心肠的人,”他道:“但是谢谢,恐怕没有用了,一切都完了。”
“是什么事呢?什么事值得你这样——”
“算了吧。”青年冷淡的道:“你帮不上忙,谁也帮不上。我最好还是走吧,免得污了你干净的帐子。”
火哄一声点燃,她的眼睛跳跃着光芒。
“你说什么傻话!年纪轻轻的,就怯懦得想抛弃自己的生命?我看你现在需要的是好好睡一觉,明天起来,你就不会有这种想法了。”
“明天!”他悲惨的笑,又奇异的带着一丝讥讽:“明天我要能知道我自己还在不在世上就好了!不,美丽的姑娘,不要再为我耗费精力,这一点都不值得。”
“到底是什么事?”她坚决地问。
“我说过——”
“什么事!”
“好吧,”他让步了,“虽然结果都一样……”
一个老套的争权夺利的故事。他的伯父是一族之主,月前病死,为了酋长之位,部内展开了一场明争暗斗。其中长子实力最强,而先主大弟众望最高,最后根据草原规矩,宗室推长以立,先主之弟被举为首领。可是长子不甘心,发动暴乱,趁新主打猎宿于猎苑之机,召集党徒冲进寝帐,欲行刺杀。一片混乱之中,他目睹新主被刺,兄弟被杀,自己亦被人追赶,长子要赶尽杀绝,他们不久应该就能找到他了。
她听着,沉默了很久。
“现在,你明白了吧?”
“我很难过,不管是你,还是任何人……碰到这种事情……”她慢慢的说着,“但是,如果你就这样死了,岂不更让你的仇人拍掌称快?我听我哥说,没有谁是永远的强者,同样没有谁是永远的弱者,是男人,就要担得起挫折与失败,只有经历过,面对过,承担过,才是一个真正的男人。”
外面的冰雹依旧继续,打得篷顶噼啪有声。
“好了,”她站起,“我去帮你找顶帐子,你换换衣服,然后闭眼休息。明天一早我到帐口等你,再作安排。”
她重新拿起斗篷,经过他身边:“别再多想,嗯?”
天边响起一道闷雷。她不自禁瑟缩一下。
他猛然钳住她手腕,粗暴的,沉重的……
她吃了一惊,抬起头想说话,可是喉咙被堵住了……上方那张脸苍白柔媚,变幻无穷。
她被拉了回来,明明该抵抗,该逃脱,可偏偏全身瘫软,难道那道雷击中了她?
真是神智昏乱了,发痴,愚蠢,她甚至连这个人的名字都不知道……然而心底却有什么咆哮着冲出来,像燃烧,又像是开江的波浪,先时无声,然后转为猛烈,从胸口,到四肢,到脸庞。它们呼啦啦汹涌着,把她撕成碎块,爆成裂片。
这是怎么回事?
为了避免自己的老本被魏王这个无情无义的人掏光,新上任的钱粮调度使安同大人在将答应给燕国的两千匹马如数供给后,望着空空如也的马场,对着每次都以养出绝世好马的高目标开始、却每次将种马弄得奄奄一息结束的粮马使穆崇,毅然决然的、丝毫不顾老友面子的、迅速的派出人马将许谦请到了盛乐。
魏王深知马的重要,故对臣下这种先斩后奏的举动不但没追加责任——安同捻着胡子哼哼:追究责任更好,魏国这笔烂帐安某还不想管呢!——相反对许谦的到来表示了隆重的欢迎和礼待,虽然冬季这个日子似乎不是育马的好季节,但安同大人要求不高,只要能让被穆崇折腾得硕果仅存的几匹马熬过这个寒冬就够谢天谢地了。
许谦话少,几番交流后魏王发现了他是个闷头做实事的人,魏王感到十分满意,想到来年马场里将多出一匹匹不断临世的马驹、不断被驯服的野马群,那个乐呀,嘴巴差点没咧到耳朵根上。
“嘿,麻雀,你老往外张望什么哪。”因为驱寒,拓拔烈有点喝高了,以至于跟着他哥乱喊人家外号。
勃勃瞪他一眼,奇怪的是这次他并没有跟他计较,而是又往帐外瞟了一眼。
“小子,你有好事,对不?”拓拔烈呵呵。
勃勃一把掳过他的酒囊,哗啦啦,全泼到火里,焰苗顿时窜起一丈多高,把另一旁正说说笑笑的长孙三人组吓一跳,“干嘛哪这是?”
长孙肥更是叫:“我头发没了,想把我眉毛也烧光是怎地?”
拓拔烈拍掌:“好主意,好主意!”
主座上的魏王道:“阿烈,你喝醉了。”
“我没醉!”拓拔烈摸到邻座叔孙普洛面前,叔孙普洛以为平王殿下要他的酒,刚要递过,平王摇手,嘿嘿嘿道:“叔孙大爷,让我摸摸你的胡子。”
众人哭笑不得,外头忽有人慌慌张张进来:“主上,刘家翁主儿她,她——出事了!”
狗拉的雪橇载着她飞往前奔,树影刷刷从身边掠过,她把袍子的前襟解开,明明很冷,她却热。
很热。焦渴。
狗似乎也传染了她的兴奋,跑得都要离地飞起来了,她站的木撬在后面被甩来甩去,震得晕头转向,感觉随时都能被抛出去。
雪橇冲进了林子里,路变窄了,她试图去拉绳子使狗慢点,可车左颠右跳,她能立住已经很勉强,怎么也拉不住,越要拉越抓不住,猛然一个前顷没掌握好,狗还在飞奔,刘华虤已经摔了下去。若真摔了也没什么,反正积了厚厚的雪,可是她的左脚踏进了木板里,不单踩坏了,更急的是卡在了里面!
就着样被拖着跑了一阵,又一个转弯,迎面一棵大树,来不及躲,“砰”地横身撞在树上,那一瞬她感觉自己要四分五裂。
不过也许伊都干真的是受长天眷顾的吧,这一撞倒使她的脚震脱出来,纵身飞出去的同时,狗毫无知觉的风驰电掣离去。
她躺在地上不动了,整个头昏昏胀胀的,用力闭了闭眼,刚才逃出帐子的郁热感散淡,换成腰腹部一动就疼,脚踝也伤了。
雪开始下了起来。
她转了转脖颈,可是喊不出声。
雪下了又下,下了又下。
堆积着她,埋葬着她。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
然后,她听见了魏王焦急的呼唤她的声音。
发生在刘家翁主儿身上的事后来大家都三缄其口,然而这并阻止不了各种谣言暗地里四下流传,关于刘家翁主的重伤,关于那个突然冒出的并不属于拓拔部的青年,关于匆匆赶回来的刘罗辰……虽然魏王表示不管发生什么事,订婚决不受影响,但这种明显属于表面惊心动魄内里肯定也动魄惊心的事情,怎么能让大家不各自回家有滋有味儿地揣度一番呢?
“你说那个青年姓乞伏?”
贺兰姜拿出炒过揉搓过的青叶子,放进镬里,慢慢儿开始捣茶。
“是的。”拓拔珪答。
“莫非跟乞伏国仁有什么关系?”
“他说乞伏国仁前不久病死,后被推举为王的是乞伏乾归。”
“老乞伏死啦——”贺兰姜叹道,随后问:“他知道得如此清楚,难不成他是乞伏本家之人?”
“是的。因乞伏乾归是弟及兄位,乞伏国仁长子乞伏公府心有不甘,趁乾归宿于猎苑之机,招集党徒冲进寝帐,刺杀乾归及家人,逃出来的这位青年,名叫乞伏炽磐。”
“原来如此,”不意牵扯出这样一段家恨国仇,贺兰姜沉默良久,“所以即使他对华虤做了那样的事,你也没有深究。”
“他并没有做成。”拓拔珪强调:“阿妈,他是乱了。”
“乱?”贺兰姜冷笑:“他乱,华虤也跟着乱么?明明是有人做了手脚,你却想瞒着阿妈我!”
“阿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