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我想起来了,在什么地方见过你。”
“什么地方?”
“……邺城,永平里。”
“将近十年了。”
“没想到、没想到你竟然是当初那个——”
“乞丐?”
“人声际遇,真是变幻无常。”
“郡主救命之恩,杨某永世不忘。”
“将军这一路来对我们的诸多方便,已足清偿。况且救你的也并不是我,是我叔父。”
“他那是与人比试医技而为之,真正怀仁慈救人之心的,是郡主。”
“不过后续一些诊病喝药,将军过誉。”
“……那是我人生中最低落卑贱的一段日子,甚至自己都觉得早应该死去……呵呵,现在想起来,恐怕除了郡主,都没人肯相信。”
“英雄不论出身。恰恰相反,你看最后当上了皇帝的石虎,谁不知他开头是个奴隶。天下物何常,今日富他日贫,今日贵他日贱,将军莫不是还要将那些虚妄放在心上。”
那些虚妄!凤皇震了一震,他不想双成竟如此看得开……也许在她眼里,不论贫富贵贱,只有那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才是最重要的吧。
加快了步子走着,一个模糊的声音传来:“凤皇?”
半透明的人形漂浮在一丈开外,他启启唇,没发出声音,又抿了抿,乌龟已经飘到他跟前,满脸惊喜:“你看得到我?”
他一拳挥过去。
手穿过了形体,是空的。
他楞了。乌龟保持着挨揍的姿势,也楞了。
“你——”
“你……”
不约而同,同时开口。
“你……”终于凤皇再度道:“你是人是鬼?”
“我早说过,我不是普通人。”
“可是,你这是……”
“算灵体来着,凡人应该看不到的,你竟然看得到,真是奇怪。”
凤皇怀疑地眯起眼。
“是真的呀!”乌龟摸摸头,“不过你是凤凰转世,也许本来就不一样。对了,刚才为什么打我?”
凤皇道:“你非常人,算不出来?”
乌龟道:“最近出了一点事……”
凤皇道:“我们这边也出了一点事……”
乌龟总算瞧出他浑身不对劲来,正要问询,后边一个略微低沉、让人无法忽视的声音道:“你在跟谁说话?”
凤皇飞速回头。
月光下,在苻坚眼里,这个小王子头发晕染一层淡淡金光,皮肤白皙得几乎透明,浓重如扇的眉睫,透出无穷灵性。
梦,一场无法言喻的梦。
凤皇朝乌龟看一眼,乌龟正望向苻坚,似乎是一种研究而惊讶的神情,而后耸耸肩:“你瞧,他看不见我。”
苻坚依旧以暗哑的调子道:“你四哥说你病了,病了就该好好养着,不要到处乱跑。”
凤皇心说你管我,木着脸没有表情。
苻坚等了一阵,什么也没等到,酒气倒慢慢被寒风吹散了些,自觉失仪,于是挥挥手:“早些回去吧。”
凤皇马上调转头。
一阵冷风迎面袭来,树木簌簌作响,枯叶纷纷坠落。
“乌龟——”他停步唤道。
“唔?”
“要是没有这个人就好了……要是没有这个人……我们就不会……”泪水潸潸而流,乌龟不作一声。
“要是没有这个人,我们就不会——”泪水一滴一滴,敲在地上,也许敲在心里:“——亡国。我们亡国了,你知道不知道,我们亡国了!”
树叶盘旋,兜着圈儿不肯坠地。
乌龟轻声叹息:“我现在……知道了。”
理智仿佛消失。
“我该去、我该去杀了他!”
“凤皇!”乌龟大喊。
凤皇冲出几步,倏尔停止。
“乌龟,你——”
“你杀不了他。”
“怎么啦?”凤皇的声音如悲鸣,“你不但不帮我,反而劝我不要杀他?你放开我!”
乌龟默默不语。
“你放开我呀!”
乌龟摇头:“没用的。如果我能帮你……可是,我帮不上……”
“不用你帮!”
“他有龙气——”
“龙气?”
“杀不了的。不论是你,是我,或是任何人,现在都杀不了他……”
“我不要听你这些,你那什么半吊子的法术,放开我!”
“凤皇啊——”乌龟的眼中充满浓浓的哀伤:“对不起,我竟不知……我竟来得这样晚……”
不知是谁的泪。
凤皇看他过来,把自己搂在怀里。
虚无的形体,然而有温暖的气息。
他仰起脸,发现对方也在仰着,看着漆黑的夜空。
繁星似尘。
那么古老,那么遥远,那么闪耀……那么忧伤。
公元370年11月,前燕诸州牧守及六夷渠帅尽降于秦,凡得郡一百五十七,户二百四十六万,口九百九十九万,以燕宫人、珍宝分赐将士。12月,苻坚迁慕容暐及燕后妃、王公、百官并鲜卑四万多户于长安,前燕亡。
自公元337年慕容皝称燕王,到公元370年慕容暐降秦,凡立国三十三年。
*************************************
PS:仇池:今甘肃仇池山。仇池国疆域主要在分布在今甘肃省武都县东南部、四川省平武县一带。
作者有话要说:
☆、初抵长安
到达长安的时候,春天尚未来临。
慕容氏迁入了北阙甲第,处于未央宫以北,是贵族们的集中居住区。
慕容暐被封为新兴侯,慕容评给为侍中,慕容德任为张掖太守,均是显要之职。
“道翔还是不能说话么?”可足浑走进小花厅,问宜都王妃道。
宜都王妃摇了摇头,“太——嫂嫂要吃点或喝点什么?”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可足浑坐下,皱皱眉:“该多加些木炭,房中不暖和。”
“是的是的。”宜都王妃应着,叫了婢女进来,低低吩咐两声。
“若有什么难处,只管跟我说。”可足浑道:“如今清河进了宫,老四要派往北地,老七也要跟他去,府中就剩景茂跟凤皇,还有贺麟……你们孤儿寡母的,道翔没担什么封职,这收支来源……”
“嫂嫂,这些话……”宜都王妃有些惊奇又有些尴尬:“这些话好像……”
“好像从来不该是我说的。”可足浑接道:“可这正是我说的。……一个国管不好,一个家总该管好。”
她注意到她妆容朴素简洁,昔日艳光褪去,老态凸显,但沉静肃穆。
“贺麟——不愿回他父亲那里去么?”她道。
城破当日,长安君一把火烧了吴王府,不愿来长安见她的夫君、和那个已被夫君重新扶正的段姓妻子,投火自焚。
“我那妹子,原也是个执拗的……她少时便对吴王情钟,段曦妃死后,天真的以为可以取代她的位子……女人啊,总都这么傻……”
“……明日我去看看贺麟。”
“那孩子表现还算正常,只是腕间缠了根黑纱,现守孝已过,他却怎地也不肯再摘下来。”
一声叹息,房中变得寂静。
婢女出现在门口。
“什么事?”宜都王妃抬头。
“少府君、少府君出来了——”
宜都王妃忙不迭站起,迅步走出花厅。
院中一片飞花急舞,慕容凤置身其中,一根飞凤枪,狠狠的练,冷冷的练。
宜都王妃看得胆战心惊,抖着嗓儿叫:“道翔——”
点、圈、劈、挑,直入直出,力道从手臂透顶枪尖,有如潜龙出水,有如猛虎越渊。
啪!银光点处,墙头一块青砖应声掉下来。
枪头微微颤抖着,慕容凤定住,全身骨骼也一齐微微颤抖。
“道翔……”宜都王妃突然变得迟疑,母子间的某种天性使她意识到,有些地方发生了改变。
雁字排空。
风拂过少年坚毅的嘴角和鹰也似的眼睛。
许久。
一字一字艰涩吐出:“昔张良养士以击秦王,复君之仇也。父亡之事,一日莫不敢忘!”
长安城内的宫殿,主体为长乐宫和未央宫。长乐宫称东宫,汉高祖刘邦曾在此受理朝政,惠帝后改为太后之居所。未央宫称西宫,是皇帝举行朝会的地方。
其中,未央宫有殿阁四十余座,主殿称为前殿,居全宫正中,因依龙首山丘陵而建,所以有一定坡度,人从下往上仰视,宏伟之气扑面而来,蔚为壮观。
两宫之间有一座武库,系汉朝萧何营建,可惜汉末被焚毁。苻丕绕过它,前往长乐宫向太后请安。
“我就知道,进宫来准没好事!”一个声音在嚷嚷。
他眉一挑,下意识地停住脚步。
侧前方廊亭中立着两名少女,左侧一名约摸十四五岁,有着让人惊艳的美貌;右侧一名略小,一件颇正式的深红色长袍,正是她,看起来十分生气。
她又重复一句:“反正,我是决计不答应的!”
美貌少女道:“可是,可是,容容,你又能怎么办呢?在我们这种位置,又有什么选择?”
“都是我那臭兄长,一定要我进宫来见太后皇后。”叫容容的一跺脚:“我现在就赶紧收拾东西走!”
“也不能怪征东司马,这是礼节。不过,太后话语间只是个意思,你先别自己慌了。”
“唉,我的小姐姐,等她说出了口就来不及啦!这个我最清楚了。”
“嗯……其实,太子也不错啊,虽然小了些……”
“他比我还矮!小姐姐,我竟然要嫁给一个比我还矮的人!”
“等他长大了就比你高了——”
“那也不会一夜之间就长大。谁晓得,他长大我也长大,万一他还是比我矮怎么办?”
“其实太后是一片好意,你若嫁给太子,以后就是太子妃。如果你选其他皇子……”
“我一个都不要选。刚刚那个五皇子进来,一股臭味!”
“一股臭味?”
容容皱起鼻子:“对,太难闻了,我不喜欢,我也跟他说了。”
美貌少女樱唇半张:“你你你——你让他知道了?你的意思是,你告诉秦国五皇子、河间公苻琳,他身上有股臭味?”
“他就是有,我鼻子灵得很,你们都没闻到吧?我给他留了点面子,出来后悄声说的。”
美貌少女一手捂住脸,肩膀耸动。
“他当时表情挺奇怪。你知道他怎么说吗?他说他刚从练武场拉了几回五百斤的弓来,没觉得有汗臭。”
“你怎么说?”
“我说呆在练武场里的个个一样臭,自然闻不出来。后来我突然想到他说他拉五百斤的弓——五百斤诶!我就什么也不敢说了。”
美貌少女放下手,还是止不住笑:“听说河间公确实勇武过人。”
“所以太可怕了,跟他打不是只有挨打的份儿?而且是被打得很惨的那种。”容容撸了撸长袍不断往下滑的宽大袖子:“总之,我觉得我还是早点溜掉的好。”
银铃般的笑声戛然而止。美貌少女凝视着她,半晌道:“容容,你很幸运,你还可以跑。”
容容轻轻靠前,扶住她手肘:“小姐姐,要是你心里不愿意的话,开始为什么不跟天王陛下说呢,他不一定会强逼呀?”
“我们是亡了国的,性命且可能保不住,如何敢拒绝陛下的要求。”她如数月间长了几岁,温柔的抚摸她的秀发:“你不一样。你们仇池国是主动投诚并没有灭亡;你的定哥哥是陛下丞相倚重的大将,军功赫赫——”
“是因为姐姐长得太好看啦,所以天王一定要娶了姐姐当妃子。”她紧紧抓着她,笑着。
“小丫头,装出来的笑一点都不好看呢。不要为我觉得伤心或难过,我是自愿的。”
至此,苻丕已大约明白两人身份。叫容容的少女想来是杨容,征东司马杨膺之妹。而另一位——父王最近封了两位亡国公主为夫人——依年纪及相貌来看,传言张夫人较大,长相秀致,娴静优雅;而慕容小夫人娇弱妍丽,纯洁无暇。此位该是小夫人了。
慕容家的人委实个个生得漂亮,他暗道,这杨家的丫头……唔,也有趣得很。
一个声音吓他一跳。
“喂,”那声音道,“你两个哪宫里的?”
少女们转过头。是两个少年,发话的那个皮肤黝黑,神采奕奕,带种令人讨厌的自以为是;另一个比他大些,十五六岁光景,圆滚滚似个球。
“嘿,问我们!你俩又是哪宫里的?”论架势,杨容自认不比人差。
“你不认得我们?”
“你脸上写名字了吗?”一个猴子,一个肉球,她心里补一句。他两衣锦着裘,想着也不似一般人物,故而她掂量了一下,没把更过分的说出口。
“哈,哈哈!”那黑少年道:“见过横的,没见过比我更横的。我是苻睿,我三哥苻熙,你要认为你比我们俩更强的话,赶紧报上名来。要不然,哼哼,等着被揍吧!”
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