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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你去。”他唤了一声,一个护卫急急上前,脱了外套扔到宫婢身上。
岂知拓跋珪以孩童少见的清晰一字一字道:“你们,所有人的衣服都脱了。”
众护卫茫然不解,一致觑向他们的主子。
拓跋渥嘿嘿笑道:“这是干什么呢?”
拓跋珪跟他毫不客气:“也包括你,拓跋渥。”
“拓跋珪!”十几岁的堂兄着恼了:“别仗着爷爷宠你,就目中无人了!本王还不把你放在眼里!”
拓跋珪淡淡一笑:“我的卫兵就在外面,要不我叫他们帮你脱?”
“你——”拓跋渥眼中狠戾之色一闪而过,心中清楚眼前这个小孩绝不能当成普通小孩来看待,可每次相见次次都是自己吃鳖的情况实在让人郁闷。杀意骤然而起,姿态反而放低:“做弟弟的强迫哥哥脱衣服,传出去岂不让人耻笑?”
“做男人的强迫女人脱衣服,传出去好像亦不好听,堂兄还怕多了这一件么。”
“好,好,好!”大笑三声之后,拓跋渥一挥手,几名护卫团团把拓跋珪围住。他道:“王子猜猜本王接下来要做什么?”
拓跋珪不急不徐:“堂兄过于急躁了。不怕我唤卫兵?”
“少吓唬人,你有卫兵在外面不早叫出来?这种伎俩想骗我,简直笑话!”
“区区一个宫婢,我还不想搞得大家面上无光。堂兄既然不在乎,那我就叫了,只是——到时候在爷爷面前,堂兄可能不止脱衣服而已。”
他欲张口,拓跋渥却又踌躇起来,忙阻道:“等等等等!”
拓跋珪斜睨着他。
拓跋渥看了又看,越看越觉得这镇定的模样不似装的,心道谅他一个六岁小儿,再怎么神,心智上也强不过自己去,难道真的估算错误?
此时拓跋珪又以十分欠扁的口气道:“堂兄不脱,我可乏啦,要不还是到爷爷面前说去吧。”
拓跋渥暗自磨牙,恨得这个小东西牙痒痒的,偏偏又奈何不得,一股气冲上来,怒道:“脱就脱!”
护卫们眼珠差点惊爆。
拓跋渥吼:“看什么看!还不快脱!”
“是是是。”一伙人连声应答,很快剥了个精光。
拓跋珪甚是愉快的看着堂兄遮遮掩掩的样子,笑道:“各位要好好护送啊,慢走!”
几人光腚狂奔而去。
拓跋仪从树丛后跳出来:“哥,你真棒!”
拓跋珪牵了他的手走到宫婢身边,宫婢闭上眼睛,一滴泪水缓缓滑下。
“哥,她哭了?”拓跋仪惊奇道。
拓跋珪道:“我一直都不明白,为什么要这么伤心?”
拓跋仪觉得此句不通,抬头看向哥哥,发现他有些失神的模样:“当年他也是这般……”
扯扯哥哥的袍角,哥哥并不理他。当下觉得甚为无趣,他蹲下来用手推推宫婢:“哥哥问你呢,为什么要哭?”
宫婢慢慢坐起来,披头散发,眼神空洞,模样无端骇人。
拓跋仪一缩身躲到拓跋珪背后:“哥,她——”
拓跋珪眼光闪烁,注视着她。
宫婢突然惨惨凄笑,像被魇住似的:“我为什么要哭?嘻嘻,对啊,我为什么要哭?”
拓跋仪道:“她怎么了,疯了不成?”
拓跋珪摇摇头。
宫婢一忽儿又似清醒,她瞪大眼却没有焦距的对拓跋珪道:“你为什么一开始不救我?为什么后来又要救我!”
拓跋珪不答。
宫婢又道:“如果一开始不想救我,那后来也不要救我!”
拓跋珪答:“比起残手断足来,你更在意被侮辱这一件事吗?”
宫婢把遮住身体的衣服甩到老远,吃吃笑道:“阿妈,珠儿的身体脏啦,阿妈给珠儿洗个澡吧!”
拓跋仪尖叫:“她真的疯了!”
拓跋珪看着少女一路傻笑一路走远,迷惘道:“为什么我做了人,却还是不懂?”
拓跋仪觉得今晚的哥哥表现十分奇怪,他想起来一件事,道:“哥,我们没有卫兵在附近,对吗?”
“嗯,哥哥吓人的。”
“可是,大堂兄几个人那么凶……”
“不怕,他们都是纸糊的老虎,伤不了人。”
“哥。”
“唔?”
“没什么。”拓跋仪抬头,小小的脸上闪过一丝坚定的神情,笑道:“哥,央你件事。”
拓跋珪也笑:“说来听听。”
“前几日我瞧你拿了副弓箭回来,就是一射出去呜呜响的那种,好好玩儿,送给我可好?”
拓跋珪只道他小孩儿心性,道:“那叫鸣镝,你还小,使不动。”
“不会,比其它箭小多了,你就让我玩玩嘛!”
拓跋珪见他天真可爱,心想那弓箭本来就是特制给自己耍的,箭头是个木质的风哨,伤不了人,遂道:“好好好,回头拿给你便是。”
拓跋仪高兴得扑上来:“谢谢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
☆、马场惊魂
王宫的书局光线一向不太好。高高的暗青色书架一排一排立着,间隔不宽,阴沉的影子吞噬了行走于其中的人形,宛如一副怪兽张开的巨盆大口。味道也是沉旧湿洼的,像是积压了多年的书本遇潮发霉,抑或是灰尘飘落苔草的凉凉略呛。
“燕先生。”
倚窗而立的老者微微回过头来:“小王子。”
老者身材瘦高,额上有三道深深的皱纹,颌下蓄着花白长须,神态清癯,如高林隐士。
拓跋珪恭恭敬敬地朝他一揖:“先生似有心事?”
燕凤捻着长须,负手道:“今日是一个,呃……旧友的周年。”
拓跋珪默默退到一旁。他有一种感觉,此刻老人需要的,是一个安静的听众。
“关中良相唯王猛,天下苍生望谢安。这句话,你可听过?”老人慢慢出声了。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他苍老的脸上,时间有如静止。
“世人皆道陈郡谢氏诗酒风流,雅爱清谈;寒门王猛扪虱说天下,权倾北方,只可惜风云尚未际会,斯人就已仙去了。”
“先生原来与王猛相识。”
“不,我从未与之谋面。”
“那您说的旧友周年——”
“你已经知道我祭的是谁了。”燕凤淡淡一笑,“中原人有句古话:朋友相交,贵在交心。虽然从来没有碰过面、说过半句话,不过察其作为,观其治绩,老夫神交已久,不得不佩服。”
“燕先生过谦了。”
“非也。王猛以布衣出身,如无能则不能当上异族宰相;又以秀才身份带兵,六万军队即平三十万燕国铁骑,上下无不咸服;战后开荒屯田,用典执法,文治武功,均功成赫赫。悲哉天纵英才,辞世竟如此之匆匆!”
拓跋珪想起自己曾见的一幕幕,道:“遇上苻坚,他是幸运的。”
燕凤感慨:“为支持王猛而斩杀重臣樊世,又处死太后亲弟,且一年之内接连五次擢升,秦王之知人信人,青史难见。”
拓跋珪道:“可是我不喜欢他。”
燕凤一笑,并没有追问原因,只道:“不喜欢他亦能看到他的优点,小王子要保持这份心境。”
拓跋珪点点头,隔一会儿问:“王猛死了,那句话里的谢安——真是大家所指望的么?”
“名门高士,偏居江南,领会不了北方故土已经浸透了多少杀伐,民生累苦。桓温一去,所谓北伐,更是无望。”
“‘大丈夫不能流芳百世,亦应骂名千载。’——桓温一世枭雄,却没做到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流芳百世,或遗臭万年。”
“若把王猛比诸葛,桓温当比曹操。没做到前者,是因为他有野心;没做到后者,是因为他太善良。”
拓跋珪微微一笑:“先生所评,甚为新奇。”
燕凤道:“我一直认为,最终统一天下的,是北方而不是南方——不是因为南方不好,反而是它太好之故。”
“请先生明教。”
“认识小王子两年,小王子可否告诉老夫,你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怎么讲起这个,拓跋珪心道。不过仍答:“不瞒先生,我胸无大志,不过以后好吃好喝,平安顺遂罢了。”
“这便是环境太好的缘故。一旦处在安逸富贵之乡,人们往往容易失去上进之心,乐于现状,或是只注意自己的小圈子,为了眼前分毫利益而罔顾大局。当然,我乃指晋朝,对于小王子来说,本性淡泊是不错的。”
拓跋珪一时不知他是褒是贬,只好笑笑。
燕凤又道:“听小王子刚才所说,苻、王、桓、谢四人之中,偏向桓温似多一些。”
拓跋珪赧颜:“这四人无一不是当世奇才,各具特色,岂是我能妄评。只是听人谈论桓温,觉此人至情至性,不免添一层亲近之意。”
其实听得少,全为以前见过,却是不能对燕凤说的了。
燕凤心有疑问,但不查究。
拓跋珪问:“先生看好北方,恕我冒昧,如今北方最强乃秦,先生为何——?”
燕凤睐睐眼,显出些老小孩的顽态来:“我跟你一样啊。”
“诶?”
“就是——不喜欢苻坚嘛!”
“唔?”
“再说,如今最强,并不代表以后也最强,你看当年的后赵、不可一世的石勒石虎……所以小王子,要笑到最后,决非易事啊。”
拓跋珪见他并不正面回答自己问题,便顺着道:“兴国亡国,弹指一瞬,上位者最该注意些什么呢?”
“这个问题真说起来就复杂了,但总归一点是不变的:可以马上得天下,不可以马上治天下。塞外民族,尤其如此。”
拓跋珪反复咀嚼这句话,忽尔一笑:“先生当初谏言代王置百官、设书局,其用意是否亦如是?”
“哈哈,”燕凤抑不住爽利大笑:“好头脑,好头脑!”
“先生对代有希望吗?”作为小孩子,他不妨问得直接。
燕凤的眼神一下子锐利起来,拓跋珪被看得浑身不自在之际,老人移开了视线:“愿吾有生之年,得见中华一统。”
语调用得极低,很久很久以后,拓跋珪回想起来,才清楚这句话里包含了多少沧桑与期盼。
回程到殿内,屁股没坐热,拓跋仪进来:“哥,今天难得天气好,我们去骑马吧。”
拓跋珪心笑这阵天气日日不错,哪来“难得”二字?这小子刚学会骑马,就迫不及待想练练身手了。
宫中有一片专门的跑场,大得离谱。拓跋仪坐在一匹性子温驯的小马上,姿态倒甚是有模有样。
拓跋珪靠在栅栏旁,拓跋仪驶过来:“哥,你也一起骑嘛,又不是不会。”
一边驯马师傅们也道:“是啊,王子好久没来这儿遛马了……”
“有一匹套得不错的马,王子要不要试试?”
在一片七嘴八舌中,拓跋珪终于上了一匹他们力荐的好马。不似拓跋仪满场乱奔,他放任马儿信步慢行。
果然是一个风和日丽的好天气,草浪一波拱一波,密密稠稠,在阳光下极有层次感。
他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空气。
忽然之间,一声嘶鸣昂然响起。
他看见拓跋仪的马人立起来……
马的前面不远是支起来草搭着的几个高高叉栅……
他一夹马腹,狂叫:“拦住它!拦住它!”
两匹快马从他后面追上去了。
“千万拦住它——”他呼喝着,胯下所谓的“好马”不知受惊了还是怎么的,居然原地打起转来,死活不再往前一步。
拓跋珪正要强力勒转马嚼子,第三匹马停在他跟前,马上男人挽过他马缰:“请先不要动。”他的手指线条流畅之极,也有力之极,马儿踢踏了几下后,竟乖乖服了软。拓跋珪发觉这个男人很年轻,两根剑眉划向额鬓,有股子冷厉的味道。
先前的两匹马终于在那匹小马要不知死活冲向叉栅前笼住了它,拓跋仪低头死劲抱着马的脖子,看来有惊无险。拓跋珪吁了口长气。
陌生男人也瞅了一眼,淡淡道:“没事了。”然后放开丝缰,扬鞭而去。
拓跋珪一向很少动怒,这次却训足弟弟一下午,直训得拓跋仪从撒娇到耍赖到沉默直至白了脸。
拓跋珪事后也不明白自己这次为什么会如此气急,拓跋仪吊在马背上随时会坠下来的模样仿佛施了咒,不断在他脑海中翻滚,有种久远的熟悉的疼痛。
是什么时候见过一幅似曾相识的场景呢?不是凤皇,凤皇的点滴他都清楚的记得,可是再远就没有谁了,从开始到现在,自己的记忆很完整……但为什么这种近乎恐惧的担忧这么明显,有一个人,浑身宝光流转,笑嘻嘻地对他说:“看好喽,我只要跳下去、它接住我,以后连你都要听我的喽!”
不要跳,不要跳……
“王子,给您摆些吃食上来吧。”一个宫婢伶俐地道。
他一瞬惊醒,抬首看看外边,已经黑天了。他点点头,刚张口想唤阿仪一